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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再迟钝的人,如今也能发觉申府将有大事,更何况精明如申书苗。

 向来不许她出混沌居的申浞,将她迁移至苗园,经常在主屋那儿,灯火照亮半面天,直到大半夜。

 整个大宅中,奴仆更加急忙,但脸上均带有喜气。府中女眷也添了新衣,拿杜雪雁来说吧!近几来订了两箱衣物,花粉配饰也一件件买入,叫人目不暇给。

 连丫环长工也都添了新衣,每就见布商笑嘻嘻的进进出出,脸上笑痕加深两倍不止。

 观察了六、七,申书苗有了结论,申府正在办喜事,并极有可能是申浞的喜事。这令她不由自主一阵昏眩,几要站立不稳。

 然而,未得证实前,她仍小心翼翼保护内心微小的希望。

 这一切,却在阿九到访后,灰飞烟灭…

 晌午时分,申书苗玩兴大发溜到了七曲池,除去鞋袜将裙衣下摆后,坐在池畔青石上,用脚打水。看着白色水花溅至半空,落水后起的涟漪与她双脚拍出的打成一气,织出复杂美丽的花样,不轻声而笑。

 玩着,双手也下了水,衣袖濡也毫不在意。

 忽地,身后传来平缓话语。“么妹好兴致,还愉快吗?”伴随细碎脚步声。

 “九姐,怎么有空来探望妹妹?”回首,笑颜微僵。

 “近府里忙得什么似的,么妹这儿可真如桃源,奴家不谦逊的自比陶潜了。”一句话东拐西弯,暗示意味可谓十分明显,可惜过于深了些。

 申书苗听得?*涣骋苫蟮赝?br />


 “么妹不懂吗?”阿九轻笑,语带同惰。

 “我该知道什么?”不愿与之拐弯抹角,申书苗强不安,开门见山问。

 “这可考倒姊姊我了。”阿九装傻,反问一句。

 一时语,呐呐不能成语。隐约明白阿九所指为何,但实是问不出口,她怕极得到答案。

 “不请姊姊坐吗?”走至她身侧蹲下,阿九笑嫣嫣地道,一点也不将她抑郁不快的神情放眼里。

 “请随意吧!”垂下头,用帕子拭去足上水珠,敷衍道。常言道:“礼肖往来。”就是这回事。“不快啦!别这么,姊姊与你道歉啦!”边道,她边起身朝申书苗福了福。

 狐疑地望她,书苗道:“你与先前不太相像,还真教人捉摸不透。”没多久前,阿九神情平淡得叫人发寒,那有这副笑语嫣然?

 “家有喜事,自不用摆张晚娘脸,岂不教人生厌?”再次不着痕迹的点了下,更加明显。

 “什么喜事?”咽口唾沫,涩然问。

 阿九伸起两织指,意味深长道:“有两件,不过对我是喜事,其余人就不一定了。”

 “我…”她突然无法出声。

 静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开了口:“九姊,大哥不会怪你来同我说闲话吗?”什么喜事,她约略猜出七、八分,现下,她只想知道申浞抱持如何心思。

 “我是他同胞妹子,怪归怪了,大哥也拿我没奈何。”淡淡说来,角浅笑与中十足分毫不差。

 脑袋“轰!”的一下,申书苗站立不稳往后退去,一个不慎竟尔失足跌入池中。

 同胞妹子?纵使是狂效不驯如申浞的人,也敌不过血缘之亲。她,究竟算什么?不过是娘陪嫁的小拖油瓶。如果他和她是兄妹,今她是否就不会被这么伤了?上天为何总爱捉弄人?

 “九姊,大哥要娶谁家‮姐小‬?”自水中挣扎站起,她垂首轻问。无数水珠顺颊滑至小巧下颔,”颗颗掉落,在水中打出一圈圈涟漪。

 “七王爷的小女儿。”阿九目光专注地凝视那一颗颗落下的水珠,分不出到底是池水抑或是泪…

 “九姊,我再问一句,你可别骗我。”

 “嗯,问吧!”

 “是大哥要你来告诉我吗?”话中听不出她的情绪。

 略一迟疑,阿九决定照实说:“是。不过,我原也想来告诉你这事儿。”

 “他还说了啥?”声音低哑,纤弱身躯微微发颤。

 “大哥说,那个誓言没变,他只要你。娶是不得已的,要你别想太多。””口气说完话,阿九细细观察申书苗的反应。

 此时,她已不再发颤,只是抬起蛲首,绽出一抹凄绝笑靥,双微动了下,喃喃不知正念什么。

 “你说什么?”阿九轻问,饶是心冷如她,也不为申书苗心疼。

 “忆君肠断,恨、、宵。”提高音调,一字字道。忽尔,整个人软倒,摔入池中。

 ***

 五月天里,已是暮,凉爽渐被炎热取代。正午时分,火球似的太阳毒辣辣,晒得人头昏眼花,只想找个凉处休息。

 然而市井小民,山野匹夫,那有如此间情?这当儿,时局不好,上头又恣意榨,一家五口人不多,常一同饿得前贴后背。

 ‮民人‬并非不怨,只是日子虽难过,至少天下太平,还能糊口,就挨下了。

 座落山下一家小饭馆中,照例坐满躲头的食客,间或杂有附近猎户、樵夫。这地方不算不之地,就是人烟稀少了些。

 大伙正吃喝着,认识或不认识全不重要,相互交谈的可开心了。

 忽地,出现在店门边,二女一男组合的旅客吸引众人目光。

 先不说别的,光那男子的容貌,就足以教人心头小鹿撞,情愿一生一世就这么望着他也开心。

 而其中一名少女,也有张巧夺天工的美颜,年纪虽尚幼小,却莫名有股妩媚。眉宇间则散发贵气,教人打心底敬爱起来。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琨荒野小店中?还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众人不起疑。

 “小二哥,有空位吗?”另一面貌清秀的少女,温温和和的问道,脸上笑得亲切。

 店小二忙上前,陪笑道:“这…小店实没了空位,不知…”着手,就是不敢说出要三人与人合桌之事。

 “‮姐小‬,看来得等了。”男子毕恭毕敬对美貌少女道。

 “不用了,小二哥,咱们与人同桌无妨。”少女和气对店小二一笑,并不愿增添别人困扰。

 “这边请,这边请。”店小二如释重负,殷勤地将三人引入店中,对那美少女更加喜爱。

 与三人同桌的,是位老尼姑,详和慈爱的老脸闪着悲悯,一看便知是得道高僧。

 “师太,叨扰了。”美貌少女先福了福,才坐下。

 老尼双掌合十回礼,缓道:“施主多礼了,老尼法号慈海。”

 “我叫小钰,他是阿奴。这位是咱们‮姐小‬。”小钰心直口快地接道,也不管是否失了礼。

 “慈海师太,您别叫我施主了,叫我苗儿就好。”申书苗完全不怕生地道。

 “施主,你心中似有愁事?”慈海并不改口,却一语刺痛申书苗的心。

 她一震,甜笑刹那敛去,愁苦再藏不住。“师太…人生在世,为何愁苦呢?”忍不住问。

 “抛不去贪、、嗔、痴,七情六,人生原本悲苦。”慈海垂首轻道。

 申书苗呆呆愣住,半天不打话,似正品味慈海的一番佛谚。

 “师太,要如何才能远离这悲苦世间?”半晌,她轻问,有一抹下定决心的坚定。

 五天前,她晕倒在水池中,醒来时已躺在房中,申浞神色不定地坐在边,正沉思着,并没发觉她已清醒。

 望着他居间纠结的结,她不自觉伸手要将之抚平。虽说他将她伤得那般重,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他,一点儿也不希望他不快。

 她的手尚没能抚上他眉心,已被他握住,牢牢实实。而他的黑眸则沉暗地望进她眸里,令她不觉打个寒颤。

 两人相互凝望好一会儿,除了沉默仍是沉默。她不愿开口,怕会抑止不住泪水滚滚而下。在他面前,她绝不再流泪!这是她唯一保有自尊的做法。

 他也没开口的打算,只定静地锁住她目光,品味那对娇美澄净的不可思议的眸中,那泓深沉如黑不见底的般的愁绪,哀伤及赤luoluo的真心。

 沉默愈来愈凝重,开辟出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终于,申浞放开她的手,自怀中掏出一卷画轴展了开来。上头是个与申书苗同年的少女,鹅蛋脸、俏鼻、樱,双目详静温婉与申书苗的伶利俏皮大不相同。

 她看看画,再望望他,心下已了然。

 躲开她的目光,他将画放于她枕边,便起身离去。

 待鞋音隐去,她再按捺不住,捂口痛哭失声…然而寂静室内,仍只有寂静。

 当晚,她又逃了。这回绝不让他寻获,就算天涯海角躲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原先,她并不打算带小钰及阿奴一起,然两人在得知她要走时,义无反顾的跟了出来,摆明永远伴着她。

 不知不觉,已五过去,然她的心,仍没能带走。

 听了她疑问,慈海喃喃念了声法号道:“施主,唯有看破尘世,才能超脱悲苦,古今也不过数人而已。施主,人本在尘世中,如何能出呢?”

 “可是…我不想再苦下去。”她喃喃轻语。

 慈侮慈爱地望她眼道:“多读些佛书,佛祖会教你如何做的。”

 沉默,申书苗咬咬下,忽道:“师太,请您收我为尼吧!人世大起大落我尝得太多了,现下只求平静渡过余生。师太,求您成全。”说着便要跪下。

 这可吓坏了小钰及阿奴,小钰慌得尖叫:“‮姐小‬?千万不成呀!别做傻事!”

 阿奴却未置一辞,平静望向申书苗。她真的太苦了,出家为尼,未尝不是种解

 “施主,佛门并非躲避世俗的地方,恕老尼无法答应。”慈海扶着申书苗不让她跪落。

 “师太,出家人慈悲为怀,就收留我这小女子吧!解救我离苦海吧!”她挣出慈海的手,又跪了下去,泪水已然滚下白玉双颊。

 静默半晌,整个饭馆里的人全望向四人。愁到浓时是条无形的线,悄然上每人的心,虽不了解为何,众人已被震住,不自觉同情起她来。

 慈海突兀地合起双掌,喃喃念起佛经,面目庄严令人不产生肃穆之情。

 “施主,请同老尼上山,老尼收你为徒便是。”

 “多谢师太!”申书苗恭敬磕了几个头才起身。紧随在慈海身后出了饭馆。

 小钰一急,也跟了上去。想阻止‮姐小‬做傻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朝阿奴投以求救的目光。

 哪知阿奴却‮头摇‬,拉着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申书苗身后。依他看,出家对申书苗而言,说不准是最好的,借佛门静修,心中的伤痕总有天会愈合的。

 小路蜿蜒,走来颇为吃力,不多久申书苗已感气力不足,脸蛋由红转苍白,光洁额上却见不着一滴汗珠。

 “‮姐小‬,歇歇!”小钰放不下心低劝着,换来她坚决的摇首反对。

 她的拗脾气也非一、两的事,小钰只能干着急,啥也不能做。

 走了约莫一时辰,她几乎晕厥过去时眼中映入一座小庵,青瓦灰墙并无任何雕饰,前院一畦畦的菜园有条不紊,环境极其清幽,风一拂过树稍,沙沙声便传遍每个角落。远处偶会传来鸟儿清啼叫,蒙蒙间也有溪水潺潺动声,空气中则飘淡淡香烛味儿。

 “施主,你再考虑‮夜一‬吧!切莫后悔。”

 “不用了,师父,请替徒儿剃渡吧!”申书苗合起双掌,躬躬身。

 慈海长叹,低声道:“罢了!罢了!”将三人引入庵中,要书苗跪在堂‮央中‬,她转入室内。

 “‮姐小‬,您别出家嘛!”趁慈海入内,小钰跪倒申书苗身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求。

 “小钰,我很感谢你这些年的陪伴。可是我再也熬不下去了,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开始恨大哥。”没看小钰,她低声道,平静得令人心疼。

 还想再说什么,慈海已掀开竹帘走出,手上端有一个脸盆及一柄剃刀。申书苗深深拜倒。“施主真不后悔?”慈海又问。

 没有回答,她以坚决的目光替代。

 又长叹口气,慈海持起剃刀…

 在喃喃佛号中,一缕缕绸缎般美丽的青丝纷纷落下,小钰将脸藏人阿奴臂弯,强忍着不哭出声,而申书苗螓首微垂,双掌合十跟着慈海颂念佛号。

 当六点戒疤落在她光滑脑袋上后,慈海又道:“你的法号就叫‘静衡’吧!望你明白为师期望,从此超脱滚滚红尘。”

 “多谢师父。”

 从今后,同他的缘分尽了,她是他生命中昙花一现,有分无名的,而他也将是她生命里最宝贝的回忆。

 自此而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她会收起对他所有的爱恋,以青灯古佛过完余生。

 ***

 虽然主子出了家,阿奴及小钰两人仍不愿离去,索在尼姑庵约略五哩距离,搭了间小屋长住下了。阿奴更趁机向小钰表心意,两人也成了连理。

 生活倒也平静快乐,不觉间,两个月已然飞逝。

 一,申书苗正在挑水浇菜,盛夏时分,头辣得叫人招架不住,空气凝着吹不起半点风,碧空上更连一片云也见不着。

 浇完一畦菜圃,她停下手着气,伸手锤着酸痛的后,一股恶心感莫名涌上喉头,她干呕起来。原想应无大碍,那知眼前忽尔一黑,竟自昏去。

 阿奴正巧带了些米粮要给申书苗,见她倒在菜圃间不觉大吃一惊。

 慌张地将她抱回房内睡下,慈海也化缘回来。

 “师太,对不住,我一时心慌忘了规矩。”阿奴心慌解释,却没离开的意思。

 “无妨,静衡怎么了?”

 “不知道,我来时,小…静衡师父就昏倒在外头。”

 微微颔首,慈海走上前替申书苗搭了搭脉,脸色突然一优。

 阿奴焦急不已,忙不迭问:“怎么了?‮姐小‬没事!”心慌之下,忘了称呼她法号。在他心底,一直没能更正接受主子出家的事实。

 “别心急,没什么大碍,只是…”慈海言又止。

 “怎么了?师太,请告诉我。”阿奴急得直双手。

 “静衡有了三个月余的身孕了。”语毕,慈海合起双手念起佛号。

 “是大公子的骨?天啊!”他不可置信地轻呼。

 这是怎样一段孽缘将两人紧缚在一起?已形同陌路的两人,再次被一个小生命连接在一起。能续前缘吗?再抑或申书苗仍不还俗,而将孩子送人养?

 阿奴呆住,思绪纷的理不出头绪,以至于没发觉申书苗已然醒转,并得知自个儿有身孕的消息。

 “静衡,你不如还俗吧!”慈海劝说着。

 因惊愕,申书苗一时无法反应,只用哀愁逾恒的美目瞅望慈海,没有答话。

 “若心无法平静,无论身在河处,无论是否身着僧服,都无法平静。”慈海意味深长道,令申书苗一震,回过神来,双眸缓缓蒙上雾气。

 但她仍未置一辞,用双手紧紧按在平坦腹上。里头已然孕有了一个生命,却一点‮实真‬感也没有。

 孩子会像谁?他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该不该回去找他?

 回去找他…申书苗猛地打个寒颤,面色更加惨白。

 她能回去哪儿?申浞已然娶亲,正是新婚燕尔时分,恐怕早遗忘了她。

 这个孩子是被期待的吗?他若知道她有了孩子,会不会要她堕胎?

 “‮姐小‬,您没事吧!”阿奴发觉她神色有异,关怀道。

 “师父,我不还俗。”并没理会阿奴,她望向慈海坚决道。

 她没有勇气面对未来,或许懦弱,却又河妨?她一生的勇气早在那段时里磨尽、更甚者她现下也不算活着,只差一口气就算完蛋了。

 虽舍不得,她仍决定将孩子送走。天地之大,总有人会爱这孩子的,跟着她只会难过一生,没爹也不算有娘,太可怜了。

 “静衡,你抛不下七情六,出家又是何苦?”

 “师父,弟子是为求内心平静,何苦之有?”申书苗低语,泪水已隐忍不住地落了下。

 ‮头摇‬叹口长气,慈海道:“静衡,你最大的孽障便是自身,只有自救才能得救,与身处何处并无干系。”

 “师父,徒儿心意已决,还望师父成全。”说着便下要跪下,慈海忙制止她。

 “孽缘呀!孽缘!”她不住地道,拨着佛珠。“好吧!为师就成全了你。但…孩子…”

 “送给附近农家吧!”申书苗咬咬牙忍住呜咽。除此办法,也无法可想。而以一个母亲的私心,仍希望能常见到孩子,自然不愿将他送太远。

 “小…不,静卫师父,不如将孩子交给咱夫俩吧!”抢在慈海开口前,阿奴忙道。

 “也好。”慈海立即点头赞同。

 申书苗先是失神望了下两人,才无力一颔首,许了。

 “那静衡师父请您多加休息,我明儿会请小钰来照料您。”阿奴掩不住喜忧各半的神色,匆匆说完话,便告辞离去。他得快些告诉小钰这事儿。

 还尚未转身,申书苗唤住他。“施主,小尼何德何能,岂能如此麻烦两位,请不必烦心。”

 阿奴一呆,没料到会遭到拒绝,只得向慈海投以求助的一瞥。

 然慈海也只合起双掌低声念佛。

 不得已,阿奴只能先行回去,看能不能想个好办法申书苗不得不接受照料。可是,依经验来看,怕是不成的了。

 阿奴走后不久,慈海也因要做晚课而离去,申书苗原想跟去,却叫慈海劝住。她‮子身‬太虚,孩子又太小,随时有产可能,不能不谨慎小心。

 默默躺在上,她双目空地看向屋顶,透过屋顶又望向无穷远处,最后映入眼底的是申浞的容颜。

 尽管两个月余未见,他的面孔仍异常清晰,微笑时双的弧度,偶有温柔的双眸,举手投足间的风采,无一不深烙她脑海。

 怎么可能忘记?她甚至记得他说过的每一个字及声调。思念是条无形又无情的线,不分甜蜜悲伤,随着物换星移,一刀刀加深刻痕。甜得更甜、苦得更苦、痛得更加让人痛不生。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孩子,娘对不起你,咱‮子母‬俩…一起走吧!”按住肮部她温柔低语,就像正哄着啼哭婴孩。

 既然决定,她也不迟疑,步履不稳地下,自一旁柜中翻出一条麻绳。

 或许阿奴并没注意到,她的房间完全依照申浞书房内的小睡房布置

 正如慈海所说,她斩不破心中魔障,出家不过是形式而已,她仍不能控制地思念着他。

 投了三次,总算将麻绳垂挂梁上,结个环套。没有犹豫,她站至椅上,任环套横在她白细纤颈上。

 “孩子,别怨娘,娘下辈子再和你续这段缘吧!”语毕,一脚踢去椅子,顿时一窒…

 ***

 去秋来,不多时已入隆冬,山野间盖上一层雪白,树木花叶落尽,干枯枝桠上也叠了厚厚的一层雪,弯了枝干。偶会因载盛不了厚雪,而折断落地,瞬时扬起雪幕漫天。

 山里,飞禽走兽早已不知躲到何处,猎户也因气候寒冷,不得不躲在屋中,待风雪稍停再外出。

 “静衡师父,天寒地冻的,您莫要着凉。”尼姑庵中,小钰掩上窗户,半是责怪道。

 约莫五个月前,申书苗自缢未成,自此后小钰就寸步不离跟着她,深怕她又做了傻事。

 她一点反应也没有,默默盯着窗槛,望向无名前方。

 瘦弱‮子身‬纤细得似,却有着大大的肚子,浑圆滚滚,较于一身僧袍颇为刺目。

 依慈海所预料,年初她便会生下孩子。这些时来,慈海及小钰夫妇俩,仍没放弃劝她还俗。是以慈海没再替她剃发,如今一头乌丝已长及肩。

 她虽不开口反对,但坚持穿着僧袍,食用素菜并每做早晚课,并严守“一不做、一不食。”之戒律,每天到菜圃浇水施肥,洒扫庭院。俨然是个苦行僧,弄得大伙束手无策。

 “静衡师父,您喝些汤吧!就算是为了孩子。”小钰端了冒着热气的汤放置她面前,柔声劝着掩不去焦急无奈。

 申书苗本就虚弱,怀有孩子后更是元气大伤。除了那大肚子之外,她苍白纤弱的不可思议,几要使人以为她只是个美丽幻影,一碰便会消逝。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食荤,施主请别再伤害无辜。”她合起掌,千篇一律地用同句话拒绝。她明白自个儿随时有危险,也许生完孩子她的大限也到了。但又何妨?她又看向窗外,细雪纷纷。

 一秒秒、一分分、一时时、一刻刻、一月月,堆积了多少思念,紧紧密密绕心头,小口小口噬她微弱生命。然而腹中的小生命,也正以同等速度缓慢而确实地成长着。像收了母亲生命为养分,迫不及待地长着,健康而活泼。偶会在母亲体内稍做活动,唯有此时,她平静面孔上才会扯出微笑——也是沉浸悲愁之中。

 “‮姐小‬!看在老天的份上,您还俗吧!”一急,小钰不再称呼她法号,硬将进她手中。“施主,请勿使小尼为难。”又将碗盅放回桌上,她双掌合十深深垂首。

 小钰束手无策地呆在原地,盯着渐淡的热气,脑子一片空白。

 “好吧!小钰就不强迫您了。要不,我用蔬菜熬汤好吗?”半晌,小钰不得已妥协,仍放不下心。

 “不麻烦施主,折煞小尼了。”

 又是一呆,小钰摸摸鼻头,将汤端了出去。她还是要熬锅菜汤,先不管申书苗是否会接受了。

 才出后院,阿奴急匆匆面跑了来,小钰好奇叫唤:“阿奴,怎么啦?有大虫迫你吗?”

 “你对了个‘大’字。”在她跟前停下,他着气一脸肃穆。

 摸出怀中帕子,替他拭去额上汗珠,又问:“谁呀?瞧你慌的。”

 “大公子找来了。”他开门见山道。

 手一颤,帕子轻轻飘落,小钰一脸苍白。

 “找…找…来了…”捂口轻呼,‮子身‬不可抑止发颤。

 “慈海师太正挡着,可大概不用多久,大公子便会找进来了。”

 小钰一下慌了手脚,抖着声问:“怎…怎么办?小…‮姐小‬…躲去哪?”

 “先知会‘静衡师父’便是。”加重申书苗的法号,阿奴语带强烈警告。

 一愣,小钰恍然大悟地点着头,随手将汤搁了下,提起裙摆冲回去。

 见她进了房,阿奴耳边已传来渐行渐近的吵杂声,完全掩去慈海的声音。他也不设法躲藏,只动也不动站在原地,仰望苍郁穹苍。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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