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王充著述，制《养气》之篇，验己而作，岂虚造哉！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心虑言辞，神之用也。率志委和，则理融而情畅；钻砺过分，则神疲而气衰：此
情之数也。夫三皇辞质，心绝于道华；帝世始文，言贵于敷奏。三代舂秋，虽沿世弥缛，并适分
臆，非牵课才外也。战代技诈，攻奇饰说，汉世迄今，辞务⽇新，争光鬻采，虑亦竭矣。故淳言以比浇辞，文质悬乎千载；率志以方竭情，劳逸差于万里。古人以所馀裕，后进以所莫遑也。凡童少鉴浅而志盛，长艾识坚而气衰，志盛者思锐以胜劳，气衰者虑密以伤神，斯实中人之常资，岁时之大较也。若夫器分有限，智用无涯；或惭凫企鹤，沥辞镌思。是于精气內销，有似尾闾之波；神志外伤，同乎牛山之木。怛惕之盛疾，亦可推矣。
至如仲任置砚以综述，叔通怀笔以专业，既暄之以岁序，又煎之以⽇时，是以曹公惧为文之伤命，陆云叹用思之困神，非虚谈也。
夫学业在勤，故有锥股自厉；志于文也，则有申写郁滞。故宜从容率情，优柔适会。若销铄精胆，蹙迫和气，秉牍以驱龄，洒翰以伐
，岂圣贤之素心，会文之直理哉！且夫思有利钝，时有通塞，沐则心覆，且或反常；神之方昏，再三愈黩。是以吐纳文艺，务在节宣，清和其心，调畅其气，烦而即舍，勿使壅滞，意得则舒怀以命笔，理伏则投笔以卷怀，逍遥以针劳，谈笑以药倦，常弄闲于才锋，贾馀于文勇，使刃发如新，腠理无滞，虽非胎息之万术，斯亦卫气之一方也。
赞曰∶
纷哉万象，劳矣千想。玄神宜宝，素气资养。
⽔停以鉴，火静而朗。无扰文虑，郁此精慡。
译文
《养气》是《文心雕龙》的第四十二篇，论述保持旺盛的创作精神问题。所谓“神疲而气衰”本篇所讲的“气”是和人的精神密不可分的，以所常常“神”、“气”并称。其主要区别在于：“气”是人体所具的有內在因素，精神则是“气”的外在表现。此因，在本篇具体论述中，或称“气”或称“神”或称“精气”等，大是都措辞上的变化，并无实质区别。⻩侃《文心雕龙札记》说：“养气谓爱精自保，与《风骨》篇所云诸‘气’不同。此篇之作，以所补《神思》篇之未备，而求文思常利之术也。”文思的通塞，的确和作者精神的盛衰有关，但《神思》和《养气》两篇所论，也有其各不相同的旨意。
本篇有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从两个方面说明养气的必要：首先就一般规律来说，人的
情不允许“钻砺过分”；其次以实际创作来印证，古今作者劳逸不同，因而作品的优劣大异。第二部分论神伤气衰的危害。人的智慧和精力是有定一限度的，
之过急，煎熬过度，就势将“成疾”以致“伤命”第三部分
据文学创作的特点讲“卫气之方”刘勰认为，在掌握学识上，勤学苦练是应该的，但文学创作的特点是抒发情志，它本⾝就是一种精神活动，如果不遵循志之所至、情之所生的特点，而強
它，损伤它，搅得头昏脑
，就难以“理融而情畅”写出好的作品来。至于“卫气之方”本篇提到的“清和其气”、“烦而即舍”、“逍遥以针劳，谈笑以药倦”等，是只些一般的、消极的方法。对人的理生
能来说，适度的劳逸结合是完全必要的，但要使作者精神
満，思绪畅通，有充沛的创作活力，就显然是仅靠保养精神，或“逍遥”、“谈笑”之类所不可能的。本篇是只就“养气”这个侧面而论，孤立来起，不仅意义不大，如果过分看重“伤神”、“伤命”之类，至甚是有害的。积极地养气，不应是只保养，而要培养加強；不仅要从理生上考虑，还要从精神上考虑。这就要结合《神思》、《体》、《情采》、《事类》、《物⾊》等篇的有关论述，才能得到全面的认识。（一）
从前王充进行著作，曾写《养
》十六篇，是经过己自的验证而写的，怎能是凭空编造的呢！人的耳、目、口、鼻，是为生命服务的；心思、言辞，则是精神的运用。顺着情感的发展而自然谐和，就能思理融和而情绪顺畅；如果钻研过度，就精神疲乏而元气衰损：这就是情的一般原理。上古三皇时期，言辞朴质，还有没丝毫追求华丽的思想。唐虞之世的言辞，始开有了文采，仍以敷陈上奏为贵。从夏、商、周三代到舂秋时期，然虽一代比一代文采增多，是都随作者个人的心意表达出来，而是不于作者才之外去強求。战国时期的著述，繁杂而不实真，作者大都追求奇特以文饰己自的学说。从汉代到在现，文辞写作一天比一天新奇，争妍斗丽，炫耀文采，已是绞尽脑汁的了。以所，淳厚的作品和浇薄的文辞相较，其华丽和质朴的不同相差千年；随顺情志的创作和绞尽脑汁的创作相比，其劳神苦思和轻松愉快的不同，更是相去万里：古代作者其以所从容不迫，后代作家之以所忙个不停，就是这个原因。（二）
大凡青少年认识不深而志气旺盛，老年人则认识力強而气⾎衰弱；志气旺盛的人，思考敏锐而经得起劳累，气⾎衰弱的人，思考周密却损伤精神：是这一般人的资质，不同年龄的人的大概情况。至于人的才分，都有定一的限度，而智力的运用却是无边无际的；的有就像不満于鸭腿之短，而羡慕鹤腿之长，在写作中一字一字地挖空心思：是于精气消损于內，有如海⽔永不停止地外怈；神思损伤于外，像牛山上的草木被砍得精光。过分的惊惧紧张必将造成疾病，也就可想而知了。至于王充在门窗墙柱上放満笔墨以进行著作，曹褒在走路觉睡时都抱着纸笔而专心于礼仪，既累月不断地苦思，又整天不停地煎熬：以所曹
曾担心过分劳会伤害命，陆云曾感叹过分用心使精神困乏，都是不
有没据的空话。（三）
在掌握学问上，是应该勤劳的，以所苏秦在读书困倦时，曾用锥子刺股以鞭策己自。至于文学创作，是要抒发作者郁闷的情怀，此因应该从容不迫地随顺着情感，舒缓沉着地适应时机。如果大量消耗精神，过分
迫人的和气，拿着纸张驱赶己自的年龄，挥动笔杆砍伐己自的生命，这岂是圣贤的本意，写作的正理呢！何况作者的文思有敏锐和迟钝之别，写作的时机有畅通或阻塞之异；人在洗头的时候，心脏的位置有了变动，这时考虑问题还可能违反常理；当人的精神经已昏
不清时，继续思考就必然更加糊涂。此因，从事文学创作务必适时休息，保持心情清静谐和，神气调和通畅；运思过烦就停止，不要使思路受到阻塞。意有所得便心情舒畅地写下去，想写的事理隐伏不明，就放下笔墨停止写作。在自由自在中解除劳累，用说说笑笑来医治疲倦，就能经常轻松愉快地显露其才华，有使用不完的创作力量。经常保持像新磨出来的锐利刀锋，使全⾝的气脉畅行无阻，这虽是不保养⾝心的万全之术，也是养气的一种方法。（四）
总之，天地间万事万物是纷纭复杂的，千百度思考这些现象分十劳神。人的精神应该珍惜，恒常的精气有待保养。停止奔流的⽔才更为清明，静止不动的火就显得明亮。要不扰
创作的思虑，就应保持精神慡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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