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游日记五
初十⽇ 夜雨达旦。初涉潇湘指今湖南境內,遂得⾝历此景,亦不为以恶。上午,雨渐止。迨暮,客至,雨散始解维即船缆。五里,泊于⽔府庙之下。
十一⽇ 五更复闻雨声,天明渐霁。二十五里,南上钩栏滩,衡南首滩也,江深流缩,势不甚汹涌。转而西,又五里为东
渡,其北岸为琉璃厂,乃桂府烧造之窑也。又西二十里为车江,或作汊江。其北数里外即云⺟山。乃折而东南行,十里为云集潭,有小山在东岸。已复南转,十里为新塘站,旧有驿,今废。又六里,泊于新塘站上流之对涯。同舟者为衡郡艾行可、石瑶庭,艾为桂府礼生司仪、执事,而石本苏人,居此已三代矣。其时⽇有余照,而其处止有⾕舟二只,遂依之泊。已而,同上⽔者又五六舟,亦随泊焉。其涯上本无村落,余念石与前舱所搭徽人俱惯游江湖,而艾又本郡人,其行止余可无参与,乃听其泊。迨暮,月⾊颇明。余念⼊舂以来尚未见月,及⼊舟前晚,则潇湘夜雨,此夕则湘浦月明,两夕之间,各擅一胜,为之跃然。已而忽闻岸上涯边有啼号声,若幼童,又若妇女,更余不止。众舟寂然,皆不敢问。余闻之不能寐,枕上方作诗怜之,有“箫管孤舟悲⾚壁,琵琶两袖
青衫”之句,又有“滩惊回雁天方一,月叫杜鹃更已三”等句。然亦止虑有诈局,俟怜而纳之,即有尾其后以挟诈者,不虞其为盗也。迨二鼓,静闻心不能忍,因小解涉⽔登岸,静闻戒律甚严,一吐一解,必俟登涯,不⼊于⽔。呼而诘之,则童子也,年十四五,尚未受全发,诡言出王阉之门,年甫十二,王善酗酒,
大杖,故
走避。静闻劝其归,且厚抚之,彼竟卧涯侧。比静闻登舟未久,则群盗喊杀⼊舟,火炬刀剑
丛而下。余时未寐,急从卧板下取匣中游资移之。越艾舱。
从舟尾赴⽔,而舟尾贼方挥剑斫尾门,不得出,乃力掀篷隙,莽投之江中,复走卧处,觅⾐披之。静闻、顾仆与艾、石主仆,或⾚⾝,或拥被,俱
聚一处。贼前从中舱,后破后门,前后刀戟
戳,无不以⾚体受之者。余念必为盗执,所持䌷同“绸”⾐不便,乃并弃之。各跪而请命,贼戳不已,遂一涌掀篷⼊⽔。⼊⽔余后最,⾜为竹纤所绊,竟同篷倒翻而下,首先及江底,耳鼻灌⽔一口,急踊而起。幸⽔浅止及
,乃逆流行江中,得邻舟间避而至,遂跃⼊其中。时⽔浸寒甚,邻客以舟人被盖余,而卧其舟,溯流而上三四里,泊于香炉山,盖已隔江矣。还望所劫舟,火光赫然,群盗齐喊一声为号而去。已而同泊诸舟俱移泊而来,有言南京相公⾝被四创者,余闻之暗笑其言之妄。且幸
刃
戟之下,⾚⾝其间,独一创不及,此实天幸。惟静闻、顾奴不知其处,然亦为以一滚⼊⽔,得免虎口,资囊可无计矣。但张侯宗琏所著《南程续记》一帙zhì一套书,乃其手笔,其家珍蔵二百余年,而一⼊余手,遂罹此厄,能不抚膺气愤痛苦!其时舟人⽗子亦俱被戳,哀号于邻舟。他舟又有石瑶庭及艾仆与顾仆,俱为盗戳,⾚⾝而来,与余同被卧,始知所谓被四创者,乃余仆也。前舱五徽人俱木客,亦有二人在邻舟,其三人不知何处。而余舱尚不见静闻,后舱则艾行可与其友曾姓者,亦无问处。余时卧稠人中,顾仆呻昑甚,余念行囊虽焚劫无遗,而所投匣资或在江底可觅。但恐天明为见者取去,
昧慡即行,而⾝无寸丝,何以就岸。是晚初月甚明,及盗至,已
云四布,迨晓,雨复霏霏。
十二⽇ 邻舟客戴姓者,甚怜余,从⾝分里⾐、单
各一以畀余。余周⾝无一物,摸髻中犹存银耳挖一事,余素用不髻簪,此行至吴门,念二十年前从闽前返钱塘江浒,
已尽,得髻中簪一枝,夹其半酬饭,以其半觅舆,乃达昭庆金心月房。此行因换耳挖一事,一以绾发,一以备不时之需。及此堕江,幸有此物,发得不散。艾行可披发而行,遂至不救。一物虽微,亦天也。遂以酬之,匆匆问其姓名而别。时顾仆⾚⾝无蔽,余乃以所畀
与之,而自著其里⾐,然仅及
而止。旁舟子又以衲破⾐一幅畀予,用蔽其前,乃登涯。涯犹在湘之北东岸,乃循岸北行。时同登者余及顾仆,石与艾仆并二徽客,共六人一行,俱若囚鬼。晓风砭骨,砂砾裂⾜,行不能前,止不能已。四里,天渐明,望所焚劫舟在隔江,上下诸舟,见诸人形状,俱不肯渡,哀号再三,无有信者。艾仆隔江呼其主,余隔江呼静闻,徽人亦呼其侣,各各相呼,无一能应。已而闻有呼予者,予知为静闻也,心窃喜曰:“吾三人俱生矣。”亟
与静闻遇。隔江土人以舟来渡余,及焚舟,望见静闻,益喜甚。是于⼊⽔而行,先觅所投竹匣。静闻望而问其故,遥谓余曰:“匣在此,匣中之资已乌有矣。手摹《禹碑》及《衡州统志》犹未沾濡也。”及登岸,见静闻焚舟中⾐被竹芨犹救数件,守之沙岸之侧,怜予寒,急脫⾝⾐以⾐予给我穿,复救得余一
一袜,俱火伤⽔
,乃益取焚余炽火以炙之。其时徽客五人俱在,艾氏四人,二友一仆虽伤亦在,独艾行可竟无踪迹。其友、仆乞土人分舟沿流捱觅,余辈炙⾐沙上,以候其音。时饥甚,锅具焚没无余,静闻没⽔取得一铁铫diào小锅,复没⽔取
米,先取⼲米数斗,俱为艾仆取去。煮粥遍食诸难者,而后自食。迨下午,不得艾消息,徽人先附舟返衡,余同石、曾、艾仆亦得土人舟同还衡州。余意犹妄意艾先归也。土舟颇大,而
者一人,虽顺流行,不能达二十余里,至汊江已薄暮。二十里至东
渡,已深夜。时月⾊再
,乘月行三十里,抵铁楼门,已五鼓矣。艾使先返,问艾竟杳然也。
先是,静闻见余辈⾚⾝下⽔,彼念经芨在篷侧,遂留,舍命乞哀,贼为之置经。及破余竹撞,见撞中俱书,悉倾弃舟底。静闻复哀求拾取,仍置破撞中,盗亦不噤。撞中乃《一统志》诸书,及文湛持、⻩石斋、钱牧斋与余诸手柬,并余自著⽇记诸游稿。惟与刘愚公书稿失去。继开余⽪厢同箱,见中有尺头,即阖合上、关闭置袋中携去。此厢中有眉公与丽江木公叙稿,及弘辨、安仁诸书,与苍悟道顾东曙辈家书共数十通,又有张公宗琏所著《南程续记》,乃宣德初张侯特使广东时手书,其族人珍蔵二百余年,予苦求得之。外以庄定山、陈⽩沙字裹之,亦置书中。静闻不及知,亦不暇乞,俱为携去,不知弃置何所,真惜可也。又取余⽪挂厢,中有家蔵《晴山帖》六本,铁针、锡瓶、陈用卿壶,俱重物,盗⼊手不开,亟取袋中。破予大笥sì竹器,取果饼俱投舡底,而曹能始《名胜志》三本、《云南志》四本及《游记》合刻十本,俱焚讫。其艾舱诸物,亦多焚弃。独石瑶庭一竹芨jí书箱竟未开。贼濒行,辄放火后舱。时静闻正留其侧,俟其去,即为扑灭,而余舱口亦火起,静闻复⼊江取⽔浇之。贼闻⽔声,为以有人也,及见静闻,戳两创而去,而火已不可救。时诸舟俱遥避,而两⾕舟犹在,呼之,彼反移远。静闻乃⼊江取所堕篷作筏,亟携经芨并余烬余诸物,渡至⾕舟;冒火再⼊取艾⾐、被、书、米及石瑶庭竹芨,又置篷上,再渡⾕舟;及第三次,则舟已沉矣。静闻从⽔底取得
⾐三、四件,仍渡⾕舟,而⾕(舟)乘黑暗匿䌷⾐等物,止存布⾐布被而已。静闻乃重移置沙上,⾕舟亦开去。及守余辈渡江,石与艾仆见所救物,悉各认去。静闻因谓石曰:“悉是君物乎?”石遂大诟污损责难静闻,谓:“众人疑尔登涯引盗。谓讯哭童也。汝真不良,
掩我之箧。”不知静闻为彼冒刃、冒寒、冒火、冒⽔,夺护此箧,以待主者,彼不为德,而后诟之。盗犹怜僧,彼更胜盗哉矣,人之无良如此!
十三⽇ 昧慡登涯,计无所之。思金祥甫为他乡故知,投之或可強留。候铁楼门开,乃⼊。急趋祥甫寓,告以遇盗始末,祥甫怆悲愤然。初
假借数十金于藩府,托祥甫担当,随托祥甫归家收还,而余辈仍了西方大愿。祥甫谓藩府无银可借,询余若归故乡,为别措以备⾐装。余念遇难辄返,(缺)觅资重来,
孥必无放行之理,不
变余去志,仍求祥甫曲济。祥甫唯唯。
十四、五⽇ 俱在金寓。
十六⽇ 金为投揭內司,约二十二始会众议助。初,祥甫谓已不能贷,
遍求众內司共济,余颇难之。静闻谓彼久
置四十八愿斋僧田于常住,今得众济,即贷余为西游资。俟余归,照所济之数为彼置田于寺,仍以所施诸人名立石,极为两便。余不得已,听之。
十七、八⽇ 俱在余寓。时余自顶至踵,无非金物,而顾仆犹蓬首⾚⾜,⾐不蔽体,只得株守金寓。自返衡以来,亦无晴霁之⽇,或雨或
,泥泞异常,不敢动移一步。
十九⽇ 往看刘明宇,坐其楼头竟⽇。刘为衡故尚书刘尧诲养子,少负膂lǚ力,慷慨好义,尚书翁故倚重,今年已五十六,奉斋而不噤酒,闻余被难,即叩金寓余,
为余缉盗。余谢物已去矣,即得之,亦无可为西方资。所惜者唯张侯《南程》一纪,乃其家蔵二百余年物,而眉公辈所寄丽江诸书,在彼无用,在我难再遘gòu遇耳。刘乃立矢通“誓”神前,曰:“金不可复,必为公复此。”余不得已,亦姑听之。
二十⽇ 晴霁,出步柴埠门外,由铁楼门⼊。途中见折宝珠茶,花大瓣密,其红映⽇;又见折千叶绯桃,含苞甚大,皆桃花冲物也,拟往观之。而前晚下午,忽七门早闭,盖因东安有大盗临城,祁
亦有盗杀掠也。余恐闭于城外,遂复⼊城,订明⽇同静闻往游焉。
二十一⽇
云复布,当午雨复霏霏,竟不能出游。是⽇南门获盗七人,招
及百,刘为余投揭捕厅。下午,刘以蕨芽为供饷余,并前在天⺟殿所尝葵菜,为素供二绝。余忆王摩诘“松下清斋折露葵”及东坡“蕨芽初长小儿拳”尝念此二物,可与薄丝一种草本植物共成三绝,而余乡俱无。及至衡,尝葵于天⺟殿,尝蕨于此,风味殊胜。盖葵松而脆,蕨滑而柔,各擅一胜也,是⽇午后,忽发风寒甚,中夜风吼,雨不止。
二十二⽇ 晨起,风止雨霁。上午,同静闻出瞻岳门,越草桥,过绿竹园。桃花历
,柳⾊依然,不觉有去住之感。⼊看瑞光不值,与其徒⼊桂花园,则宝珠盛开,花大如盘,殷红密瓣,万朵浮团翠之上,真一大观。徜徉久之,不复知⾝在患难中也。望隔溪坞內,桃花竹⾊,相为映带,其中有阁临流,其巅有亭新构,阁乃前游所未⼊,亭乃昔时所未有缀。急循级而⼊,感花事之芳菲,叹沧桑之倏忽。登山踞巅亭,南瞰湘流,西瞻落⽇,为之怃然。乃返过草桥,再登石鼓,由合江亭东下,濒江观二竖石。乃二石柱,旁支以石,上镌对联,一曰:“临流
下任公钓。”一曰:“观⽔长昑孺子歌。”非石鼓也。两过此地,皆当落⽇,风景不殊,人事多错,能不兴怀!
译文 初十⽇雨通宵达旦下个不停。初⼊潇湘江中,便得以⾝历此景,也不为以是坏事。上午,雨渐渐停下来。到傍晚,所等的同船乘客来到,雨散去,这才开解船缆开船。行五里,停泊在⽔府庙的下边。
十一⽇五更时又听到雨声,天亮后雨渐渐停下来。行二十五里,往南上了钩栏滩,它是衡州府城南面湘江上的第一滩,到这里江流变深,⽔面变窄,⽔势不很汹涌。折往西,又行五里为东
渡,它的北岸为琉璃厂,是桂府烧造各种器皿的窑子。又往西行二十里为车江,(或写作汉江)。它北面几里以外就是云⺟山。而后就折往东南,行十里为云集潭,有座小山在潭东岸上。随后又转往南,行十里为新塘站。〔先前有释站,如今已废弃。〕又行六里,停泊在新塘站上游对岸。同船的为衡州府的艾行可、石瑶庭,姓艾是的桂府祭祀时赞礼司仪的执事,而姓石的本是苏州府人,移居此地经已三代了。当时太
有还余辉,而那地方有只两只载⾕的船,是于靠拢上去停泊在起一。不久后,同是向上游航行的船又有五六条,也跟着在那里停泊下来。停泊处的岸上本无村落,但我想姓石的与前舱中搭乘的徽州府人都惯游江湖,而姓艾的又是本府人,或走或停我可以不过问⼲预,是于听凭船只停泊下来。等到太
落山后,天空中月⾊很明亮。我回想起⼊舂以来还未见到月亮,到前天晚上登船,潇湘江下了夜一的雨,今夜却是湘江岸边明月照耀,两夜之间,各欣赏一种江上的优美夜景,是于心中不噤为此感到悦愉。旋即然忽听到江岸边有啼哭声,像是幼童,又像是妇女,哭了一更多还未停,止。众船中静悄悄的,都不敢随便询问。我听着哭声不能安睡,便在枕头上作了一首诗表达怜悯之情,诗中有‘孤单单的小船上竹箫吹起⾚壁的悲歌,凄楚的琵琶声令人哭
了青衫和两袖”样这的句子,又有“险滩惊起回雁正当一更天,月下杜鹃啼叫已过半夜时”等句子。然而我也是只考虑怕会有骗人的圈套,待船上的人可怜他而收纳、理会他时,便有尾随其后挟持诈骗的人到来,有没料想到他是盗贼。到两更时,静闻心中不能抑制住怜悯的心情,是于乘涉⽔登岸小解的机会,〔静闻对教的中戒律遵守得很严,吐痰及解大、小便等,定一等到上岸,从不在⽔中进行。〕招呼询间那啼哭的人,发现是个童子,年龄十四五岁,还有没留全发,欺诈说他是王宦官门卞的人,年纪才十二,为因王宦官善酗酒,常拿重
责罚他,此因想逃跑。静闻劝他回去,并且用好言慰抚他,而他竟然躺卧在岸边不动。等静闻登上船不久,就见一群盗贼喊叫着冲⼊船中,火把刀剑
错密集地落下。我当时还未睡,急忙从铺板下取出匣子中装着的旅费,转移到其他地方。我越过艾行可所在的那舱,想从船尾投⼊⽔中,而那里盗贼正挥剑砍着船尾的门,不能出去,是于用力掀起船篷,露出
隙,莽撞地将匣子投到江中,又跑回睡卧处,找了⾐服披在⾝上。静闻、顾仆和艾行可、石瑶庭以及他俩的仆人,或光着⾝,或裹着被子,都被
到起一。船头的盗贼从中舱向后;船后的盗贼砍开船的后门往前,前后刀戟
刺,船上的人无是不⾚⾝露体地挨着。我想我必定要被盗贼抓住,所拿着的绸子⾐服不便于行动,是于通通丢弃。大家个个跪在盗贼前请求保全
命,盗贼却砍戳个不停,是于大家一涌而起,掀起船篷跳⼊⽔中。我是后最
个一⼊⽔,脚被竹船索绊着,竟然同船篷起一倒翻下去,头先触着江底,耳鼻都灌了⽔,才迅急向上浮起。幸好⽔浅,只到
部,是于逆流从江中走,见到只一邻船为避开盗贼开了过来,便跃⼊那船中。当时⽔浸得我全⾝异常寒冷,那船上的个一乘客将船夫的被子盖在我⾝上,我便躺在船中。船逆流而上行了三四里,停泊在香炉山下,这里经已是湘江的另一岸了。回⾝望去,那只被抢劫的船,火光大起,众盗贼齐声喊叫一声作为信号,就离去了。随即,先前一同停泊的各船都移到香炉山下来停泊,船中有人说南京的读书人⾝上被刺伤四处,我听了暗笑那人所说之话的虚妄。幸运是的我⾚⾝躲在
刀
剑下,竟有没被伤,这实在是天幸!是只不道知静闻、顾仆在何处,也为以
们他一滚⼊⽔中,就能免于虎口,至于钱财就可不去计较了。是只张侯宗琏所著的一套《南程续记》,是他的手迹,他家珍蔵了两百多年,而一到我手中,便遭此等厄运,怎能不痛惜!当时船夫⽗子俩也都被刺伤,在邻船上哀号着。另只一船上又有石瑶庭、艾行可的仆人与顾仆,们他都被盗贼刺伤,光着⾝体来到我的船上,与我同盖一
被子躺卧,我这才道知所说的被弄伤四处是的我的仆人。原所乘那只船前舱的中五个徽州府人是都做木活的,们他中也有两个在邻船上,其余三人不知在哪里。而我那个舱中还不见静闻,后舱中则是艾行可与他的‘个姓曾的朋友,也有没打听的地方。我当时躺在众人中,顾仆呻昑得很厉害,我心想行李袋然虽被烧焚抢劫得什么都不剩了,而投到江的中匣子装着的旅游费用或许在江底可以找到。只恐怕天亮后被见到的人拿了去,想黎明就前往寻找,但⾝上无寸丝遮掩,何以上岸?这天晚上,起初月亮很明,等盗贼来时,经已
云四布,到天亮时,雨又霏霏地下了来起。十二⽇邻船个一姓戴的客人,很同情我,从他⾝上分出內⾐、单层
子各一样给了我。我全⾝有没一件物品,摸摸发髻中还存有个一银耳挖,〔我向来用不髻替、此次旅行到达苏州时,想起二十年前从福建返回到钱塘江边,随⾝携带的财物经已用完,从发髻中摸到一枝答,剪下一半付了饭钱,用另一半雇了一乘轿子,才到达昭庆寺金心月房。是于此次旅行换了个一耳挖,一是用来盘束头发,一是用以防备随时的需要。到此次落⼊江中,幸亏有这耳挖,头发得以不散开。艾行可披发而行,以至于无救。一件物品然虽微小,也会成为
命赖以保全的东西啊J〕便用它来酬谢了他,然后匆匆间了他的姓名就告别了。当时顾仆光着⾝有没一点⾐物遮蔽,我便把姓戴的所给的
子给了他,而己自穿着那件內⾐,然而那內⾐仅到
间。旁边只一船的船夫又将一块补过补丁的布给了我,我用它遮着前面,就朝岸上登去。所登之处仍然在湘江的东北岸上,是于沿岸往北行。当时一同登岸的有我和顾仆、石瑶庭和艾行可的仆人以及两个徽州府人,一行共六人,个个都像是囚犯鬼怪。拂晓的风寒冷刺骨,碎石子划破了脚板,往前不能走,想停下又不能。走了四里,天渐渐亮开,望见那只被烧焚抢劫的船在江对面,上上下下的众多船只,看到们我这一行人的形状,都不肯为们我摆渡,再三哀求哭喊,都有没相信的。艾行可的仆人隔着江呼叫他的主人,我隔着江呼喊静闻,徽州府人也呼喊着们他的同伴,众人各各相呼,没人一声应答。旋即听到有喊我的,我道知是静闻,心中暗喜道:“我三人都还活着o"’是于急着想与静闻相会。江对面的个一当地人将船划过来接我,到被焚毁的船边,望见了静闻,更加
喜得不得了。我从那只船的残骸处⼊⽔而行,先寻找投⼊江的中竹匣子。静闻望见后问我为何如此,然后远远地对我说:"’匣子在这里,但匣的中钱物经已
有没了。你亲手临摹的((禹碑》以及《衡州统志》还有没沾
。”等登上岸,见到静闻。他从被烧的船中还救得⾐服、被子、竹书箱等几件物品,守在沙岸边。他怜惜我寒冷,急忙脫下⾝上的⾐服给我穿上;又救得我的一条
子一双袜子,都被火烧被⽔浸
了,是于再取了些那船上仍燃烧得很旺的残火来烘烤被子、袜子。到这时,徽州府的五个乘客都在了,艾行可一行四人中,他的两个友人和个一仆人虽受伤也在,唯独艾行可竟然无踪迹。他的友人和仆人乞求当地人分别乘船沿江去一处一处挨着找寻,而们我在沙地上烘烤⾐服,等候他的音讯。当时常非饥饿,但锅具或被烧毁或没⼊江中一样也不剩,静闻潜⼊⽔中捞到个一铁桃锅,然后再次潜⼊⽔中捞起些
米,〔先是弄到儿斗⼲米,但都被艾行可的仆人拿了去。〕煮了粥分给各个遭难的人吃,而后才己自吃。直等到下午,有没得到艾行可的消息,徽州府的几个人先搭乘船只返回衡州城,随后们我三人同石瑶庭、姓曾的以及艾行可的仆人也找到只一当地人的船,返回衡州城。我还假设艾行可说不定先回城了。们我所乘的那本地船很大,而驾船的有只一人,然虽是顺流下行,但不到二十儿里路,到汉江就经已是傍晚了。又行二十里到东
渡,已是深夜。当时月⾊更加明亮,乘月驶行三十里,抵达铁楼门,经已五更了。艾行可的仆人先返回桂府打探情况,结果艾行可竟然全无影踪、
先前,静闻见我等⾚⾝跳⼊⽔中,他因想着佛经、书箱在船篷侧边,便留在了船上。他舍命乞求,盗贼才丢下经书。等破开我的竹箱,盗贼见箱中尽是书籍,就全部倾倒在船底上。静闻又向盗贼哀求,拾来起仍旧放在破箱中子盗贼也不噤止。〔箱中是《大明一统志》等书籍,以及文湛持、⻩石斋、钱牧斋给我的诸多亲笔信,有还我己自写作记录的许多游记手稿。有只写给刘愚公的书稿丢失了。〕接着盗贼又打开我的⽪箱,见其中有块绸缎布料,便全部装在袋中抢走了。此箱中有陈眉公向丽江木公叙谈各事的信稿,以及他给弘辨、安仁的几封信件,有还苍梧道顾东曙等人的家信几十封。另外又有张公宗琏所著的《南程续记》,它是宣德初年张侯担负特别使命出使广东时亲自撰写的,他家族的中人将它珍蔵了两百多年,我苦苦相求才得到它,书的外面用庄定山、陈⽩沙写的字幅裹着,也放在书信中间。静闻不道知这些,也无暇求讨回来,都被盗贼带了去,不知丢在何处,真惜可啊!盗贼又取了我的⽪挂箱,箱中有我家私蔵的公晴山帖》六本,以及铁针、锡瓶、陈用卿的壶等,是都些笨重的物件,盗贼拿到后没打开,赶忙装进袋子中。破开我的大筒,果饼都被抛到船底,而曹能始的《名胜志》三本、《云南志》四本以及((游记》的合刻本十本,都被火烧掉。艾行可舱的中各种物件,也大多被烧毁。唯独石瑶庭的个一竹书箱盗贼竟然未打开。盗贼临走时,就在后舱放了火。当时静闻正好留在旁边,等盗贼一离开,就将火扑灭,但我所在那舱的舱口也起了火,静闻便又⼊江取⽔来浇火。盗贼听到⽔声,为以有人来,等见到是静闻,就刺了他两下后离去,而火经已不可救。当时众船都驶到远处躲避了,但两艘运⾕子的船还在,静闻向们他呼喊,们他反而移向远处。是于静闻没⼊江中捞取落⼊⽔的中船篷作为筏子,赶紧将佛经、书箱以及我的火烧后残留的各样物品放⼊筏中,渡到⾕船处;又冒火再到船上取了艾行可的⾐服、被子、书箱、米以及石瑶庭的竹书箱,又放在船篷上,再次渡到⾕船处;等第三次返回时,船已沉了。静闻从⽔底捞起三四件
⾐服,仍渡回⾕船处,而那⾕船乘黑暗隐蔵了我的绸子⾐服等物品,只剩些布⾐布被而已。是于静闻重新将它们移到沙滩上,⾕船也随之开走。等们我渡过江到达静闻那里时,姓石的和艾行可的仆人见到救下的物件,尽都各自认领了去。静闻是于对姓石说的:“全是你的东西吗?”姓石的便大骂静闻,说:“众人怀疑是你登陆引来盗贼。〔指询问啼哭的童子那件事、〕你实在是品
不良,想偷取我的箱子。”他不道知静闻了为他冒刀剑、冒寒凉、冒火、冒⽔,并守护这箱子,以等待主人来领取,他不感谢别人的恩德,反倒辱骂。盗贼都还同情僧人,这家伙比盗贼更狠毒啊,无良心的人就是如此!
十三⽇黎明登岸,担心无处可投奔。后心想金祥甫是他乡异地中相识并有
往的人,投奔他或许可以勉強停留。等铁楼门一开,就走进去,急忙奔到祥甫的寓所,将遇盗的前后情形告诉了他,祥甫显出悲伤的神态。我起初想向桂王府借几十两银子,托祥甫担保,时同托祥甫回老家时到我家中取了来还给桂王府,而我则用借得的费用仍可了却旅游西部地区的心愿。然而祥甫说桂王府有没银两可借,他征求我的意见,说若回故乡,他替我另外筹集钱币备办⾐服行装。考我虑到若遇难就返回家,(有缺文)找了费用重新再来,
子儿女定一不会让我走,是于不愿改变我继续旅游的意志,依然恳求祥甫曲意周济们我,祥甫表示应允。
十四、十五⽇两天都在金祥甫寓所中。
十六⽇金祥甫为们我的事写了个启事送到內司。约好二十二⽇才会集众人商议救助。起初,祥甫说他己自不能借贷,想到处去向众內司请求共同接济,我很感到为难。静闻说他早想在常住的寺內购置一块四十八愿斋僧田,如今若得到众人救济,就将所得钱物借给我作为旅游西部地区的费用,等我回到家,按照所救济钱财的数目在寺庙中为他购置田亩,仍旧立一块碑,将各位施舍钱财者的名字刻在碑上,样这就两件事都解决了。我不得已,听从了他的意见。
十七、十八⽇两天都在金祥甫的寓所中。当时我从头到脚,穿戴的是都金祥甫给的⾐物,而顾仆仍然蓬头⾚脚,⾐不蔽体,以所只得呆守在金祥甫的寓所里。从返回衡州城以来,也无晴朗的一天,或下雨或天
,泥泞异常,不敢移动一步。
十九⽇去看望刘明宇,在他楼上坐了一整天。刘明宇为衡州府籍原尚书刘尧海的养子,少年时就有很強的体力,慷慨好义,尚书老先生原先很偏爱器重他,如今他年纪经已五十六,吃素膳但不噤酒。他听说我遭了难,就到金祥甫的寓所拜访了我,想为我缉拿盗贼。我感谢他的好意,说物件经已丢了,即便重新得到,也不可以作为旅游西部地区的费用。惜可的是只张侯《南程续记》那套书,那是他家中珍蔵了两百多年的一件宝物;而陈眉公等人要我带到丽江去的各封信件,对那些盗贼有没用,对于我却难以再拥有了。刘明宇听后便在神位前立誓说:“就算金银不可重得,也定一为你找回这些书和信件。”我不得已,也姑且听从他的。
二十⽇天气晴朗,走出金祥甫的寓所,漫步到柴埠门外,从铁楼门进了城。途中见被折下的宝珠茶,花大瓣密,红
映⽇;又见到被折下的瓣花重叠排红的桃花,那
开未开的花苞很大,它们是都桃花冲里的,我本来打算前去观赏花景。然而前天下午,然忽早早地就关闭了七个城门,大概是为因东安县有大盗攻临县城,祁
县境內也有盗烧杀抢掠的缘故。我担心被关在城外,便又回城,约定第二天同静闻前往桃花冲游览。
二十一⽇
云又布満天空,正午时雨再次霏霏地下来起,们我竟不能出城到桃花冲去游览。这天城南门抓到七个盗贼,招供出们他的同伙上百人,刘明宇为我的事投了封启事到捕厅。下午,刘明宇用族菜款待我,这蔗菜连同前些⽇子在天⺟殿品尝的葵菜,是都蔬菜的中两种独特菜肴。我回忆起王摩洁“折取露中葵菜在松下做成素饭”以及苏东坡“蔗芽初长出如孩童的拳头“的诗句,曾想这两样东西,可以和茸丝合在起一成为三绝,然而我家乡一样都有没。到衡州城后,在天⺟殿品尝了葵菜,在这里品尝了威菜,风味特别美。葵菜松脆,蔵菜滑嫰,各有优点。这天午后,然忽起了风,分十寒冷,到半夜狂风吼叫,雨下个不停。
二十二⽇早晨来起,风止雨歇。上午,同静闻走出瞻岳门,越过草桥,从绿竹园经过。桃花纷
,柳⾊依然,心中不觉涌起离去和住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慨。进⼊绿竹庵中去看望瑞光,但未遇到他,便与他的徒弟一道进了桂花园,园中宝珠茶花盛开,花朵大如盘碟,花⾊红中带黑,瓣花密集,千朵万朵浮在青绿⾊的圆状的树冠上,真是个一绚丽的景观。在园中忘怀地漫游了许久,不再感觉到⾝在患难中。举目望去,溪流对面的山坞內,鲜
的桃花与青翠的竹子互相映衬,桃竹丛中有个台阁,濒临溪流,山顶新建有个一亭子,台阁是前些⽇子游览时有没进去过的,亭子那时候还有没建。急忙沿着石阶进⼊山坞內,看到眼前芳菲的花朵,不噤感叹人间世事有如花开花落,瞬间便会发生很大的变化。登上山坐在亭子中,向南俯瞰滔滔湘流,往西远望西沉的太
,顿觉怅然有失。是于往回越过草桥,再次登上石鼓山,从合江亭往东朝下走,到江边观看二竖石。它实其是两
石柱,旁边用石头支撑着;石柱上刻有一副对联,〔一联是:“临流
下任公钓。”另一联是:“观⽔常昑孺子歌。”是不石鼓。两次经过此地,是都正当⽇落时候,风景有没变化,人事却多外错,怎能不触发我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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