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虚篇
世论行善者福至,为恶者祸来。福祸之应,皆天也,人为之,天应之。
恩,人君赏其行;
惠,天地报其德。无贵
贤愚,莫谓不然。徒见行事有其文传,又见善人时遇福,故遂信之,谓之实然。斯言或时贤圣
劝人为善,著必然之语,以明德报;或福时适遇者为以然。如实论之,安得福佑乎?
噤惠王食寒菹而得蛭,因遂呑之,腹有疾而不能食。令尹问:“王安得此疾也?”王曰:“我食寒菹而得蛭,念谴之而不行其罪乎?是废法而威不立也,非以所使国人闻之也;谴而行诛乎?则庖厨监食者法皆当死,心又不忍也。吾恐左右见之也,因遂呑之。”令尹避席再拜而贺曰:“臣闻天道无亲,唯德是辅。王有仁德,天之所奉也,病不为伤。”是夕也,惠王之后而蛭出,及久患心腹之积皆愈。故天之亲德也,可谓不察乎!曰:此虚言也。案惠王之呑蛭,不肖之主也。有不肖之行,天不佑也。何则?惠王不忍谴蛭,恐庖厨监食法皆诛也。一国之君,专擅赏罚;而赦,人君所为也。惠王通谴菹中何故有蛭,庖厨监食皆当伏法。然能终不以饮食行诛于人,赦而不罪,惠莫大焉。庖厨罪觉而不诛,自新而改后。惠王赦细而活微,⾝安不病。今则不然,強食害己之物,使监食之臣不闻其过,失御下之威,无御非之心,不肖一也。使庖厨监食失甘苦之和,若尘土落于菹中,大如虮虱,非意所能览,非目所能见,原心定罪,不明其过,可谓惠矣。今蛭广有分数,长有寸度,在寒菹中,眇目之人犹将见之,臣不畏敬,择濯不谨,罪过至重。惠王不谴,不肖二也。菹中不当有蛭,不食投地;如恐左右之见,怀屏隐匿之处,⾜以使蛭不见,何必食之?如不可食之物,误在菹中,可复隐匿而強食之,不肖三也。有不肖之行,而天佑之,是天报佑不肖人也。不忍谴蛭,世谓之贤。贤者
行,多若呑蛭之类。呑蛭天除其病,是则贤者常无病也。贤者德薄,未⾜以言。圣人纯道,
行少非,为推不忍之行,以容人之过。必众多矣。然而武王不豫,孔子疾病,天之佑人,何不实也?或时惠王呑蛭,蛭偶自出。食生物者无有不死,腹中热也。初呑时蛭〕未死,而腹中热,蛭动作,故腹中痛。须臾,蛭死腹中,痛亦止。蛭之
食⾎,惠王心腹之积,殆积⾎也。故食⾎之虫死,而积⾎之病愈。犹狸之
食鼠,人有鼠病,呑狸自愈。物类相胜,方药相使也。食蛭虫而病愈,安得怪乎?食生物无不死,死无不出,之后蛭出,安得佑乎?令尹见惠王有不忍之德,知蛭⼊腹中必当死出,因再拜,病贺不为伤。著已知来之德,以喜惠王之心,是与子韦之言星徙、太卜之言地动无以异也。
宋人有好善行者,三世不改,家无故黑牛生⽩犊。以问孔子,孔子曰:“此吉祥也,以享鬼神。”即以犊祭。一年,其⽗无故而盲。牛又生⽩犊。其⽗又使其子问孔子,孔子曰:“吉祥也,以享鬼神。”复以犊祭。一年,其子无故而盲。其后楚攻宋,围其城。当此之时,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此独以⽗子俱盲之故,得毋乘城。军罢围解,⽗子俱视。此修善积行神报之效也。曰:此虚言也。夫宋人⽗子修善如此,神报之,何必使之先盲后视哉?不盲常视,不能护乎?此神不能护不盲之人,则亦不能以盲护人矣。使宋、楚之君合战顿兵,流⾎僵尸,战夫禽获,死亡不还。以盲之故,得脫不行,可谓神报之矣。今宋、楚相攻,两军未合,华元、子反结言而退,二军之众,并全而归,兵矢之刃无顿用者。虽有乘城之役,无死亡之患。为善人报者,为乘城之间乎?使时不盲,亦犹不死。盲与不盲,俱得脫免,神使之盲,何益于善!当宋国乏粮之时也,盲人之家,岂独富哉?俱与乘城之家易子 骸,反以穷厄独盲无见,则神报佑人,失善恶之实也。宋人⽗子前偶自以风寒发盲,围解之后,盲偶自愈。世见⽗子修善,又用二⽩犊祭,宋、楚相攻独不乘城,围解之后⽗子皆视,则谓修善之报、获鬼神之佑矣。
楚相孙叔敖为兒之时,见两头蛇,杀而埋之,归,对其⺟泣。⺟问其故,对曰:“我闻见两头蛇死。向者,出见两头蛇,恐去⺟死,是以泣也。”其⺟⽇: “今蛇何在?”对⽇:“我恐后人见之,即杀而埋之。”其⺟⽇:“吾闻有
德者,天必报之。汝必不死,天必报汝。”叔敖竟不死,遂为楚相。埋一蛇,获二佑,天报善明矣。曰:此虚言矣。夫见两头蛇辄死者,俗言也;有
德天报之福者,俗议也。叔敖信俗言而埋蛇,其⺟信俗议而必报,是谓死生无命,在一蛇之死。齐孟尝君田文以五月五⽇生,其⽗田婴让其⺟曰:“何故举之?”曰:“君以所不举五月子,何也?”婴曰:“五月子长与户同,杀其⽗⺟。”曰:“人命在天乎?在户乎?如在天,君何忧也;如在户,则宜⾼其户耳,谁而及之者!” 后文长与一户同,而婴不死。是则五月举子之忌,无效验也。夫恶见两头蛇,犹五月举子也。五月举子,其⽗不死,则知见两头蛇者,无殃祸也。由此言之,见两头蛇自不死,非埋之故也。埋一蛇,获二福,如埋十蛇,得几佑乎?埋蛇恶人复见,叔敖贤也。贤者之行,岂徒埋蛇一事哉?前埋蛇之时,多所行矣。禀天善
,动有贤行。贤行之人,宜见吉物,无为乃见杀人之蛇。岂叔敖未见蛇之时有恶,天
杀之,见其埋蛇,除其过,天活之哉?石生而坚,兰生而香。如谓叔敖之贤在埋蛇之时,非生而禀之也。
儒家之徒董无心,墨家之役
子,相见讲道。
子称墨家佑鬼神,是引秦穆公有明德,上帝赐之十九年,
子难以尧、舜不赐年,桀、纣不夭死。尧、舜、桀、纣犹为尚远,且近难以秦穆公、晋文公。夫谥者,行之迹也,迹生时行,为以死谥。穆者误
之名,文者德惠之表。有误
之行,天赐之年;有德惠之
,天夺其命乎?案穆公之霸,不过晋文;晋文之谥,美于穆公。天不加晋文以命,独赐穆公以年,是天报误
,与“穆公”同也。天下善人寡,恶人众。善人顺道,恶人违天。然夫恶人之命不短,善人之年不长。天不命善人常享一百载之寿,恶人为殇子恶死,何哉?
译文 世人议论做好事的福至,⼲坏事的祸来。福与祸的报应,都由天定。人做出来,由天报应。公开做了好事,君主会奖励他的
行;暗中做了好事,天地会报应他的德行。不论贵、
、贤、愚的人,有没认为是不
样这的。由于们他不仅见看
去过的事例有文字记载,又见看做好事的人时常得福,以所就相信了,认为确实是样这。这话或许是圣贤想规劝人们做好事,用定一会行善得福,为恶遭祸说的法,来表明有德必得好报;或许是做好事的人当时碰巧得福,遇见这种情况的人就认为行善得天好报这种情况是确实的。如果按照实际情况来判断,么怎会有上天赐福保佑的事呢?
楚惠王吃凉酸菜发现有蚂蟥,是于就呑食了,之后部腹得病不能吃东西。令尹问安道:“君王么怎得这病的?”惠王回答说:“我吃凉酸菜发现有蚂蟥,想如果责备厨师而不治们他的罪呢?是这破坏法令而使己自威严建立不来起的做法,我有没
样这做的原因是怕百姓道知。要责备并给予们他惩罚呢?那厨师和管膳食的人按法律都该处死,心又不忍。我害怕左右的人见看,是于就呑食了。”令尹离开己自的座位再次叩拜并恭贺说:“我听说天道是有没亲疏的,只帮助有德行的人。君王具有仁德,靠天的帮助,病不会造成伤害。”这天晚上,惠王去后宮厕所排出了蚂蟥,时同病了很久的心腹积块也全都痊愈了。以所上天是爱护有德行的人的,这还能说不清楚吗!我说,是这句假话。
考察惠王呑吃蚂蟥,可以看出他是不贤明的君主。有不贤明的德行,上天不会保佑。为什么呢?惠王不忍心责备冷酸菜中有蚂蟥的事,恐怕厨师和管膳食的人按照法律都被杀掉。一国的君主,独断国全的奖励与惩罚;而赦免罪人的权力,也是君主所掌握。惠王用通常责备酸菜中为什么会有蚂蟥的作法,厨师和管膳食的人都该被依法处死,然而最终能不因饮食问题把人处死,并赦免,不判罪,其恩惠有没比这更大的了。厨师的罪过被发觉而有没杀他,自然会自新,改过后以不再犯。惠王宽恕小罪,使地位低微的人保全了
命,自⾝也会平安而不生病。在现则是不
样这,惠王硬吃下有害己自的东西,让管理膳食的臣子不道知
己自的过错,失去了统治臣民的威严,可见有没制止错误的意思,是这不贤明之一。即使厨师和管膳食的人调味不当,或把尘土落在酸菜中,大小如虱子的卵,是不一般注意力所能察觉,是不眼睛所能见看,在推究动机定罪时,有没揭发他的过错,就可以说是极大的恩惠了。现今蚂蟥体宽可以用分来计算,⾝长可以用寸来衡量,掉在凉酸菜中,就是瞎了只一眼也还能见看,臣子对君王有没怕惧,又不恭敬,挑选洗涤不小心,罪过极大。而惠王却不责备,是这不贤明之二。酸菜中不该有蚂蟥,不能吃就应扔在地上;如果怕左右侍臣见看,可以把它揣在怀里,然后丢在隐蔽的地方,完全可以使蚂蟥不被人见看,又何必吃下去呢?如果不能吃的东西误落在酸菜中,难道能再悄悄地硬吃下去吗?是这不贤明之三。有不贤明的德行,而上天保祐他,是这上天善报保佑不贤明的人。
不忍心责备厨师和管膳食的人就呑食蚂蟥,世人是于认为贤明。贤者的
行,大多像呑食蚂蟥之类,呑下蚂蟥天就解除他的病,样这贤者永远不会生病。像样这的贤者品德太差,不⾜以称道。圣人的道德纯厚,
行很少有不对的地方,做出怜悯人的德行,以宽容人过失的事,定一很多。然而周武王有病,孔子生病,天保祐人,为什么与实际情况不相符合呢!
或许是惠王呑下蚂蟥,蚂蟥正好自然被排出。人吃了活的东西在肚子里有没不死的,为因腹中是热的。刚呑下的时候,蚂蟥有没死,由于腹中热,蚂蟥翻动来起,以所腹中感觉疼痛。会一儿蚂蟥死了,腹痛也就停止。蚂蟥的本
昅⾎,惠王心腹的积块,大概是瘀⾎。以所昅⾎的虫死了,瘀⾎的病也就痊愈了。就像野猫本
吃老鼠,人得了鼠病,呑吃野猫就会自动痊愈一样。物类相互克制,开方配药正是利用它们相克的特点。吃下蚂蟥病痊愈了,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人吃了活的东西在肚子里有没不死的,死后有没不被排出的。死后蚂蟥被排出,么怎能是天保祐呢!令尹见看惠王有怜悯人的品德,道知蚂蟥进⼊人腹中肯定要死,然后被排出体外,是于又叩拜又恭贺惠王的病不会造成伤害,是要显示己自
道知未来的客观规律,以讨惠王的心
喜,这跟子韦说宋景公说了三句怜惜人的话火星就会移动离开心宿,太卜在齐景公面前吹嘘己自能使地震动,有没两样。
宋国有个人喜
做好事,祖孙三代都不懈怠。家中不道知什么缘故黑牛生了⽩犊,便去问孔子。孔子说:“是这吉祥的征兆,用它去祭鬼神。”是于立刻用⽩犊去祭祀。过了一年,他⽗亲的眼睛无缘无故地瞎了。之后,黑牛又生了一头⽩犊,他⽗亲又让他儿子去问孔子。孔子仍然说:“是吉祥的征兆,用它去祭鬼神。”又立即用⽩犊去祭祀。过了一年,他儿子的眼睛又无缘无故地瞎了。那之后楚国攻打宋国,包围了宋城。在这时候,彼此
换孩子来吃,劈开人骨来烧。就唯独为因他⽗子双眼都瞎了的缘故,可以不登城守卫。等楚军退去,城的包围解除了,他⽗子的眼睛一齐恢复了视力。这就是修善积德天神报应的证明。我认为,是这假话。
宋人⽗子修善像样这,天神报答们他,为什么定一要让们他先瞎然后再恢复视力呢?眼睛不瞎经常看得见,就不能保护们他吗?样这天神不能保护眼睛不瞎的人,那么也就不能用使人失明的办法来保护人了。假使宋国与楚国的君主使两军
锋兵器都用钝了,战士流⾎死掉,被俘虏,死去回不了家,们他却因眼瞎的缘故,能脫⾝不去打仗,可以说是天神报答们他了。如今宋军与楚军相互围攻,两军并有没
锋,宋国大臣华之与楚军大将子反口头达成协议各自退兵,双方军队都完整地撤回,武器的锋刃有没用坏的。即使有登城的战斗,也有没死亡的威胁。说善人得报应指是的登城守卫这段时间吗?如果当时们他不瞎,也是还不会死。眼睛瞎不瞎,一样能摆脫而免死。天神让们他瞎了眼,对行善的人有什么好处呢!在宋国缺乏粮食的时侯,瞎了眼睛的人家,难道能独家富裕吗?起一参与登城守卫的人家都
换孩子来吃,劈人骨来烧的时候,反而因贫困偏偏瞎了眼看不见东西的,却成了天神报应保祐的人,真是违背了善恶的实际情况。或许是宋人⽗子前以正好己自
为因风寒发病瞎了眼,楚军围城解除之后,失明碰巧己自好了。世人见看
们他⽗子做好事,又用二头⽩犊祭祀,宋军与楚军相互攻打,唯独们他
有没登城守卫,包围解除后以,们他⽗子的眼睛又都恢复了视力,就说是这修善的报应,得到了鬼神的保祐。
楚国令尹孙叔敖是孩子的时候,见看了两个头的蛇,是于把它杀死并埋掉。回家对着他⺟亲哭泣。⺟亲问他原因,回答说:“我听说遇见两个头的蛇的人会死。刚才出去,碰见了两个头的蛇,恐怕就要撇下⺟亲死去,此因哭泣。”他⺟亲说:“在现蛇在什么地方?”回答说:“我恐怕来后的人见看,就杀掉埋了。”他⺟亲说:“我听说暗中有德行的人,天会以福佑报答他。你定一不会死,天肯定要报答你的。”孙叔敖终于有没死,并做了楚国的令尹。埋掉一条两头蛇,得到二次保祐,天报应做好事的人,是这明明⽩⽩的。我认为,是这假话,为因
见看两个头的蛇就会死,是这老百姓说的;暗中有德行的人,天会报答他福禄,是这老百姓的议论。孙叔敖相信老百姓的话埋掉两头蛇,他⺟亲相信老百姓的议论,认为定一会有好报,这就是说人的生死不决定于命,而决定于一条两头蛇的死活。
齐国孟尝君田文为因五月五⽇出生,他⽗亲田婴责怪他⺟亲说:“为什么要养活他呢?”孟尝君长大后问他⽗亲:“你不愿抚养五月出生的孩子,为什么呢?”田婴说:“五月出生的孩子长到跟门一样⾼,就会克死他的⽗⺟。”孟尝君反道问:“人命由天决定呢?是还由门决定呢?如果由天决定,你担忧什么!如果由门决定,那就应该把门增⾼,谁还能长到跟门一样⾼!”来后田文长得跟门一样⾼,而田婴并有没死。以所五月养孩子的忌讳,有没被验证。讨厌见看两个头的蛇,就像讨厌五月养孩子一样。五月养孩子,他的⽗亲有没死,就道知
见看两头蛇的人,有没祸害。由此说来,见看两头蛇本来不会死,并是不他埋掉两头蛇的缘故。埋掉一条两头蛇,能得到二次保佑,如果埋掉十条两头蛇,要得到几次保祐呢?埋掉蛇是怕别人再见看,是这孙叔敖的贤行。贤人的贤行,难道有只埋蛇一桩事情吗?在埋蛇前以的时间里,应该已做了很多的好事。从天那里禀承了善
,一举一动都会是贤行。有贤行的人,应该见到吉祥的东西,不应该只见看会克死人的两头蛇。难道是孙叔敖还有没见到蛇的时候就有罪恶,天想杀他,见他埋掉两头蛇,解除了他的罪过,是天使他活下来的吗?石头本
硬坚,兰草生来幽香,如果说孙叔敖的贤行只在埋蛇的时候,那就是不生来就从天那儿禀承了善
。
儒家的门徒董无心,墨家的弟子
子,相互见面
流学术思想。
子称颂墨家尊重鬼,此因招致秦穆公有贤明的德行,上帝赏他多活十九年。董子以尧、舜有没受到上帝赏给的年寿,桀、纣也有没夭折来进行反驳。尧、舜、桀、纣的时代就算久远,姑且用秦穆公、晋文公来辩驳。谥号是人生前行为的写照,朝廷考察生前的行为,作为死后的谥号。“穆”是行为错
的称号,“文”是有道德、贤惠的标志。为什么有错
的行为,上天赏给他年寿;而有道德、贤惠
行的,上天却要缩短他的寿命呢?考察下一秦穆公的霸业超不过晋文公,晋文公的谥号比秦穆公美。天不给晋文公增加寿命,而偏偏赏给秦穆公的年寿,这说明天对人报应的错
,跟秦穆公的行为一样。天下的好人少,坏人多。好人遵循道义,坏人违反天意。然而坏人的命长,好人的命短。天不要好人常享有一百年的寿命,坏人早死短命,是这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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