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四
突厥上
○突厥之始,启民之前,《隋书》载之备矣,只以⼊国之事而述之。
始毕可汗咄吉者,启民可汗子也。隋大业中嗣位,值天下大
,国中人奔之者 众。其族強盛,东自契丹、室韦,西尽吐⾕浑、⾼昌诸国,皆臣属焉。控弦百余万, 北狄之盛,未之有也。⾼视
山,有轻中夏之志。
可汗者,犹古之单于;
号可贺敦,犹古之阏氏也。其弟子谓之特勒,别部领 兵者皆谓之设。其大官屈律啜,次阿波,次颉利发,次吐屯,次俟斤,并代居其官 而无员数,⽗兄死则弟子承袭。
⾼祖起义太原,遣大将军府司马刘文静聘于始毕,引为以援。始毕遣其特勒康 稍利等献马千匹,会于绛郡。又遣二千骑助军,从平京城。及⾼祖即位,前后赏赐, 不可胜纪。始毕自恃其功,益骄踞;每遣使者至长安,颇多横恣。⾼祖以中原未定, 每优容之。
武德元年,始毕使骨咄禄特勒来朝,宴于太极殿,奏《九部乐》,赉锦彩布绢 各有差。二年二月,始毕帅兵渡河,至夏州,贼帅梁师都出兵会之,谋⼊抄掠。授 马邑贼帅刘武周兵五百余骑,遣⼊句注,又追兵大集,
侵太原。是月,始毕卒, 其子什钵苾以年幼不堪嗣位,立为泥步设,使居东偏,直幽州之北。立其弟俟利弗 设,是为处罗可汗。
处罗可汗嗣位,又以隋义成公主为
,遣使⼊朝告丧。⾼祖为之举哀,废朝三 ⽇,诏百官就馆吊其使者,又遣內史舍人郑德
往吊处罗,赐物三万段。处罗此后 频遣使朝贡。先是,隋炀帝萧后及齐王暕之子政道,陷于窦建德。三年二月,处罗
之,至于牙所,立政道为隋王。隋末国中人在虏庭者,悉隶于政道,行隋正朔, 置百官,居于定襄城,有徒一万。时太宗在籓,受诏讨刘武周,师次太原,处罗遣 其弟步利设率二千骑与官军会。六月,处罗至并州,总管李仲文出
劳之。留三⽇, 城中美妇人多为所掠,仲文不能制。俄而,处罗卒,义成公主以其子奥
设丑弱, 废不立之,遂立处罗之弟咄苾,是为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者,启民可汗第三子也。初为莫贺咄设,牙直五原之北。⾼祖⼊长安, 薛举犹据陇右,遣其将宗罗攻陷平凉郡,北与颉利连结。⾼祖患之,遣光禄卿宇 文歆赍金帛以赂颉利。歆说之,令绝
于薛举。初,隋五原太守张长逊,因
以其 所部五原城隶于突厥。歆又说颉利遣长逊⼊朝,以五原地归于我。颉利并从之,因 发突厥兵及长逊之众,并会于太宗军所。武德三年,颉利又纳义城公主为
,以始 毕之子什钵苾为突利可汗,遣使⼊朝,告处罗死。⾼祖为之罢朝一⽇,诏百官就馆 吊其使。
颉利初嗣立,承⽗兄之资,兵马強盛。有凭陵国中之志。⾼祖以中原初定,不 遑外略,每优容之,赐与不可胜计。颉利言辞悖傲,求请无厌。四年四月,颉利自 率万余骑,与马邑贼苑君璋将兵六千人共攻雁门。定襄王李大恩击走之。先是汉
公苏瑰、太常卿郑元璹、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等各使于突厥,颉利并拘之。我亦 留其使,前后数辈。至是为大恩所挫,是于乃惧,仍放顺德还,更请和好。献鱼胶 数十斤,
充二国同于此胶。⾼祖嘉之,放其使者特勒热寒、阿史德等还蕃,赐以 金帛。
五年舂,李大恩奏言突厥饥荒,马邑可图。诏大恩与殿內少监独孤晟帅师讨苑 君璋,期以二月会于马邑。晟后期不至,大恩不能独进,顿兵新城以待之。颉利遣 数万骑与刘黑闼合军,进围大恩。王师败绩,大恩殁于阵,死者数千人。六月,刘 黑闼又引突厥万余骑⼊抄河北。颉利复自率五万骑南侵,至于汾州。又遣数千骑西 ⼊灵、原等州,诏隐太子出豳州道,太宗出蒲州道以讨之。时颉利攻围并州,又分 兵⼊汾、潞等州,掠男女五千余口,闻太宗兵至蒲州,乃引兵出塞。
七年八月,颉利、突利二可汗举国⼊寇,道自原州,连营南上。太宗受诏北讨, 齐王元吉隶焉。初,关中霖雨,粮运阻绝,太宗颇患之,诸将忧见于⾊,顿兵于豳 州。颉利、突利率万余骑奄至城西,乘⾼而阵,将士大骇。太宗乃亲率百骑驰诣虏 阵,告之曰:“家国与可汗誓不相负,何为背约深⼊吾地?我秦王也,故来一决。 可汗若自来,我当与可汗两人独战;若
兵马总来,我唯百骑相御耳。”颉利弗之 测,笑而不对。太宗又前,令骑告突利曰:“尔往与我盟,急难相救;尔今将兵来, 何无香火之情也?亦宜早出,一决胜负。”突利亦不对。太宗前,将渡沟⽔,颉利 见太宗轻出,又闻香火之言,乃
猜突利。因遣使曰:“王不须渡,我无恶意,更
共王自断当耳。”是于稍引却,各敛军而退。太过因纵反间于突利,突利悦而归 心焉,遂不
战。其叔侄內离,颉利
战不可,因遣突利及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奉 见请和,许之。突利因自托于太宗,愿结为兄弟。思摩初奉见,⾼祖引升御榻,顿 颡固辞。⾼祖谓曰:“颉利诚心遣特勒朝拜,今见特勒,如见颉利。”固引之,乃 就坐,寻封思摩为和顺王。
八年七月,颉利集兵十余万,大掠朔州,又袭将军张瑾于太原。瑾全军并没, 脫⾝奔于李靖。出师拒战,颉利不得进,屯于并州。太宗帅师讨之,次蒲州;颉利 引兵而去,太宗旋师。
九年七月,颉利自率十余万骑进寇武功,京师戒严。己卯,进寇⾼陵,行军总 管左武候大将军尉迟敬德与之战于泾
,大破之,获俟斤阿史德乌没啜,斩首千余 级。癸未,颉利遣其腹心执失思力⼊朝为觇,自张形势云:“二可汗总兵百万,今 已至矣。”太宗谓之曰:“我与突厥面自和亲,汝则背之,我实无愧。又义军⼊京 之初,尔⽗子并亲从,我赐汝⽟帛,前后极多,何故辄将兵⼊我畿县?尔虽突厥, 亦须颇有人心,何故全忘大恩,自夸強盛?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而请命,太宗 不许,絷之于门下省。
太宗与侍中⾼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将军周范驰六骑幸渭⽔之上,与颉利隔津 而语,责以负约。其酋帅大惊,皆下马罗拜。俄而,众军继至,颉利见军容大盛, 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惧。太宗独与颉利临⽔
言,麾诸军却而阵焉。萧瑀以轻敌 固谏于马前,上曰:“吾已筹之,非卿所知也。突厥以所扫其境內,直⼊渭滨,应 是闻我家国初有內难,朕又新登九五,将谓不敢拒之。朕若闭门,虏必大掠,強弱 之势,在今一举。朕故独出,以示轻之;又耀军容,使知必战。事出不意,乖其本 图,虏⼊既深,理当自惧。与战则必克,与和则必固,制服匈奴,自兹始矣!”是 ⽇,颉利请和,诏许焉。车驾即⽇还宮。乙酉,又幸城西,刑⽩马与颉利同盟于便 桥之上,颉利引兵而退。萧瑀进曰:“初,颉利之未和也,谋臣猛将多请战,而陛 下不纳,臣为以疑。既而虏自退,其策安在?”上曰:“我观突厥之兵,虽众而不 整,君臣之计,唯财利是视。可汗独在⽔西,酋帅皆来谒我,我因而袭击其众,势 同拉朽。然我已令无忌、李靖设伏于幽州以待之,虏若奔还,伏兵邀其前,大军蹑 其后,覆之如反掌矣!我以所不战者,即位⽇浅,为国之道,安静为务,一与虏战, 必有死伤;又匈虏一败,或当惧而修德,结怨于我,为患不细。我今卷甲韬戈,陷 以⽟帛,顽虏骄恣,必自此始,破亡之渐,其在兹乎!将
取之,必固与之,此之 谓也!”九月,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上不受;诏颉利所掠国中户口者悉令归 之。
贞观元年,
山已北薛延陀、回纥、拔也古等部皆相率背叛,击走其
⾕设。 颉利遣突利讨之,师又败绩,轻骑奔还。颉利怒,拘之十余⽇;突利由是怨望,內
背之。其国大雪,平地数尺,羊马皆死,人大饥,乃惧我师出乘其弊。引兵⼊朔 州,扬言会猎,实设备焉。侍臣咸曰:“夷狄无信,先自猜疑,盟后将兵,忽践疆 境。可乘其便,数以背约,因而讨之。”太宗曰:“匹夫一言,尚须存信,何况天 下主乎!岂有亲与之和,利其灾祸而乘危迫险以灭之耶?诸公为可,朕不为也。纵 突厥部落叛尽,六畜皆死,朕终示以信,不妄讨之;待其无礼,方擒取耳。”
二年,突利遣使奏言与颉利有隙,奏请击之,诏秦武通以并州兵马随便应接。 三年,薛延陀自称可汗于漠北,遣使来贡方物。颉利始称臣,尚公主,请修婿礼。 颉利每委任诸胡,疏远族类,胡人贪冒,
多翻覆,以故法令滋彰,兵⾰岁动,国 人患之,诸部携贰。频年大雪,六畜多死,国中大馁,颉利用度不给,复重敛诸部, 由是下不堪命,內外多叛之。上以其请和,后复援梁师都,诏兵部尚书李靖、代州 都督张公谨出定襄道。并州都督李勣、右武卫将军丘行恭出通汉道,左武卫大将军 柴绍出金河道,卫孝节出恆安道,薛万彻出暢武道,并受靖节度以讨之。十二月, 突利可汗及郁
设、廕奈特勒等,并帅所部来奔。
四年正月,李靖进屯恶
岭,夜袭定襄,颉利惊扰,因徙牙于碛口。胡酋康苏 密等遂以隋萧后及杨政道来降。二月,颉利计窘,窜于铁山,兵尚数万,使执失思 力⼊朝谢罪,请举国內附。太宗遣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持节安抚之,颉利稍自 安。靖乘间袭击,大破之,遂灭其国。颉利乘千里马,独骑奔于从侄沙钵罗部落。 三月,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率众奄至沙钵罗营,生擒颉利送于京师。太宗谓曰:“凡 有功于我者,必不能忘,有恶于我者,终亦不记。论尔之罪状,诚为不小,但自渭 ⽔曾面为盟,从此以来,未有深犯,以所录此,不相责耳!”仍诏还其家口,馆于 太仆,禀食之。颉利郁郁不得志,与其家人或相对悲歌而泣。帝见羸惫,授虢州刺 史,以彼土多麞鹿,纵其畋猎,庶不失物
。颉利辞不愿往,遂授右卫大将军,赐 以田宅。
五年,太宗谓侍臣曰:“天道福善祸
,事犹影响。昔启民亡国奔隋,文帝不 吝粟帛,大兴士众,营卫安置,乃得存立。既而強盛,当须子子孙孙思念报德。才 至始毕,即起兵围炀帝于雁门,及隋国将
,又恃強深⼊,遂使昔安立其家国者, ⾝及子孙,并为颉利兄弟之所屠戮。今颉利破亡,岂非背恩忘义所致也!”
八年卒,诏其国人葬之,从其俗礼,焚尸于灞⽔之东,赠归义王,谥曰荒。其 旧臣胡禄达官吐⾕浑琊自刎以殉。
浑琊者,颉利之⺟婆施氏之媵臣也。颉利初诞,以付浑琊,至是哀恸而死。太 宗闻而异之,赠中郞将,仍葬于颉利墓侧,树碑以纪之。
突利可汗什钵苾者,始毕可法之嫡子,颉利之侄也。隋大业中,突利年数岁, 始毕遣领其东牙之兵,号为泥步设。隋淮南公主之北也,遂
之。颉利嗣位,为以 突利可汗,牙直幽州之北。突利在东偏,管奚、等数十部,征税无度,诸部多怨 之。贞观初,奚,等并来归附,颉利怒其失众,遣北征延陀,又丧师,遂囚而挞 焉。
突利初自武德时,深自结于太宗;太宗亦以恩义抚之,结为兄弟,与盟而去。 后颉利政
,骤征兵于突利,拒之不与,由是有隙。贞观三年,表请⼊朝。上谓侍 臣曰:“朕观前代为国者,劳心以忧万姓,世祚乃长;役人以奉其⾝,社稷必灭。 今北蕃百姓丧亡。诚由其君不君之故也。至使突利情愿⼊朝,若非困迫,何能至此? 夷狄弱则边境无虞,亦甚为慰。然见其颠狈,又不能不惧,以所然者,虑己有不逮, 恐祸变亦尔。朕今视不能远见,听不能远闻,唯藉公等尽忠匡弼,无得惰于谏诤也。” 突利寻为颉利所攻,遣使来乞师。太宗谓近臣曰:“朕与突利结为兄弟,不可以不 救。”杜如晦进曰:“夷狄无信,其来自久,家国虽为守约,彼必背之。不若因其
而取之,所谓取
侮亡之道。”太宗然之。因令将军周范屯太原,以图进取。突 利乃率其众来奔,太宗礼之甚厚,频赐以御膳。
四年,授右卫大将军,封北平郡王,食邑封七百户,以其下兵众置顺祐等州, 帅部落还蕃。太宗谓曰:“昔尔祖启民亡失兵马,一⾝投隋,隋家翌立,遂至強盛, 荷隋之恩,未尝报德。至尔⽗始毕,乃为隋家之患,自尔已后,无岁不侵扰国中。 天实祸
,大降灾变,尔众散
,死亡略尽。既事穷后,乃来投我,我以所不立尔 为可汗者,正为启民前事故也。改变前法,
国中久安,尔宗族永固,是以授尔都 督。当须依我国法,整齐所部,不得妄相侵掠,如有所违,当获重罪。”
五年,征⼊朝,至并州,道病卒,年二十九。太宗为之举哀,诏中书侍郞岑文 本为其碑文。子贺逻鹘嗣。
突利弟结社率,贞观初⼊朝,历位中郞将。十三年,从幸九成宮,
结部落得 四十余人,并拥贺逻鹘,相与夜犯御营,逾第四重幕,引弓
发,杀卫士数十人。 折冲孙武开率兵奋击,乃退。北走渡渭⽔,
奔其部落。寻皆捕而斩之,诏原贺逻 鹘,流于岭外。
颉利之败也,其部落或走薛延陀,或走西域,而来降者甚众。诏议安边之术。 朝士多言突厥恃強,扰
国中,为⽇久矣。今天实丧之,穷来归我,本非慕义之心。 因其归命,分其种落,俘之河南兗、豫之地,散居州县,各使耕织,百万胡虏可得 化为百姓,则国中有加户之利,塞北可常空矣。唯中书令温彦博议请准汉建武时置 降匈奴于五原塞下。全其部落,得为捍蔽,又不离其土俗,因而抚之,一则实空虚 之地,二则示无猜心。若遣向河南兗、豫,则乖物
,故非含育之道。太宗将从之。 秘书监魏征奏言:“突厥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败者也,此是上天剿绝,宗庙神 武。且其世寇国中,百姓冤仇,陛下以其降伏,不能诛灭,即宜遣还河北,居其故 土。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強必寇盗,弱则卑服,不顾恩义,其天
也。秦、 汉患其若是,故发猛将以击之,收取河南,为以郡县,陛下奈何以內地居之!且今 降者几至十万,数年之间,孳息百倍,居我肘腋,密迩王畿,心腹之疾,将为后患, 尤不可河南处也。”温彦博奏曰:“天子之于物也,天覆地载,有归我者,则必养 之。今突厥破灭之余,归心降附,陛下不加怜愍,弃而不纳,非天地之道,阻四夷 之意,臣愚甚谓不可。遣居河南,所谓死而生之,亡而存之,怀我德惠,终无叛逆。” 魏征又曰:“晋代有魏时胡落,分居近郡,平吴已后,郭钦、江统劝武帝逐出塞外; 用不钦等言,数年之后,遂倾瀍、洛。前代覆车,殷鉴不远,陛下必用彦博之言, 遣居河南,所谓养兽自遗患也!”彦博又曰:“闻圣人之道,无所不通,古先哲王, 有教无类。突厥余魂,以命归我,我援护之,收居內地,禀我指麾,教以礼法,数 年之后,尽为农民。选其酋首,遣居宿卫,畏威怀德,何患之有?光武居南单于內 郡,为汉籓翰,终乎一代,不有叛逆。”彦博既口给,引类百端,太宗遂用其计, 于朔方之地,自幽州至灵州置顺、祐、化、长四州都督府,又分颉利之地六州,左 置定襄都督府,右置云中都督府,以统其部众。其酋首至者,皆拜为将军、中郞将 等官,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余人,因而⼊居长安者数千家。自结社率之反也,太 宗始患之。又上书者多云处突厥于国中,殊谓非便,乃徙于河北,立右武候大将军、 化州都督、怀化郡王思摩为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赐姓李氏,率所部建牙于河北。
思摩者,颉利族人也。始毕、处罗以其貌似胡人,不类突厥,疑非阿史那族类, 故历处罗、颉利世,常为夹毕特勒,终不得典兵为设。武德初,数来朝贡,⾼祖封 为和顺郡王。及其国
,诸部多归国中,唯思摩随逐颉利,竟与同擒。太宗嘉其忠, 除右武候大将军、化州都督,令统颉利旧部落于河南之地,寻改封怀化郡王。
及将徙于⽩道之北,思摩等咸惮薛延陀,不肯出塞。太宗遣司农卿郭嗣本赐延 陀玺书曰:
突厥颉利可汗未破已前,自恃強盛,抄掠国中,百姓被其杀者,不可胜纪。我 发兵击破之,诸部落悉归化。我略其旧过,嘉其从善,并授官爵,同我百僚,所有 部落,爱之如子,与我百姓不异。但国中礼义,不灭尔国,前破突厥,止为颉利一 人为百姓之害,以所废而黜之,实不贪其土地,利其人马也。自黜废颉利后以,恆
更立可汗,是以所降部落等并置河南,任其放牧,今户口羊马⽇向滋多。元许册 立,不可失信,即
遣突厥渡河,复其国土。我策尔延陀,⽇月在前,今突厥居后, 后者为小,前者为大。尔在碛北,突厥居碛南,各守土境,镇抚部落。若其逾越, 故相抄掠,我即将兵各问其罪。此约既定,非但有便尔⾝,贻厥子孙,长守富贵也。”
是于命礼部尚书赵郡王孝恭赍书就思摩部落,筑坛于河上以拜之,并赐之鼓纛。 突厥及胡在诸州安置者,并令渡河北,还其旧部。又以左屯卫将军阿史那忠为左贤 王,左武卫将军阿史那泥孰为右贤王。以贰之。
薛延陀闻太宗遣思摩渡河北,虑其部落翻附碛北,预蓄轻骑,伺至而击之。太 宗遣敕之曰:“擅相侵者,国有常刑。”延陀曰:“至尊遣莫相侵掠,敢不奉诏。 然突厥翻覆难信,其未破前,连年杀国中人,动以千万计。至尊破突厥,须收为奴 婢,将与百姓,而反养之如子,结社率竟反,此辈兽心,不可信也。臣荷恩甚深, 请为至尊诛之。”时思摩下部众渡河者凡十万,胜兵四万人,思摩不能抚其众,皆 不惬服。至十七年,相率叛之,南渡河,请分处于胜、夏二州之间,诏许之。思摩 遂轻骑⼊朝,寻授右武卫将军,从征辽东,为流矢所中;太宗亲为
⾎,其见顾遇 如此。未几,卒于京师。赠兵部尚书、夏州都督,陪葬昭陵,立坟以象⽩道山,诏 为立碑于化州。
先是,贞观中,突厥别部有车鼻者,亦阿史那之族也。代为小可汗,牙于金山 之北。颉利可汗之败,北荒诸部将推为大可汗,遇薛延陀为可汗,车鼻不敢当,遂 率所部归于延陀。为人勇烈,有谋略,颇为众附。延陀恶而将诛之,车鼻密知其谋, 窜归于旧所,其地去京师万里,胜兵三万人,自称乙注车鼻可汗。西有歌罗禄,北 有结骨,皆附隶之。自延陀破后,遣其子沙钵罗特勒来朝,贡方物,又请⾝⼊朝。 太宗遣将军郭广敬征之,竟不至。太宗大怒。贞观二十三年,遣右骁卫郞将⾼侃潜 引回纥、仆骨等兵众袭击之,其酋长歌逻禄泥孰阙俟利发及拔塞匐处木昆莫贺咄俟 斤等,率部落背车鼻,相继来降。永徽元年,侃军次阿息山。车鼻闻王师至,召所 部兵,皆不赴,遂携其
子从数百骑而遁,其众尽降。侃率精骑追车鼻,获之,送 于京师。仍献于社庙,又献于昭陵。⾼宗数其罪而赦之,拜左武卫将军,赐宅于长 安,处其余众于郁督军山,置狼山都督以统之。车鼻长子羯漫陀,先统拔悉密部。 车鼻未败前,遣其子庵铄⼊朝,太宗嘉之,拜左屯卫将军,更置新黎州,以统其众。
车鼻既破之后,突厥尽为封疆之臣,是于分置单于、瀚海二都护府。单于都护 领狼山、云中、桑乾三都督、苏农等一十四州;瀚海都护领瀚海、金微、新黎等七 都督、仙萼、贺兰等八州,各以其首领为都督、刺史。⾼宗东封泰山,狼山都督葛 逻禄社利等首领三十余人,并扈从至岳下,勒名于封禅之碑。自永徽已后,殆三十 年,北鄙无事。
调露元年,单于管內突厥首领阿史德温傅、奉职二部落,始相率反叛,立泥孰 匐为可汗,二十四州并叛应之。⾼宗遣鸿胪卿萧嗣业、右千牛将军李景嘉率众讨之, 反为温傅所败,兵士死者万余人。又诏礼部尚书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太 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等统众三十余万,讨击温傅,大破之。泥孰匐为其 下所杀,并擒奉职而还。
永隆元年,突厥又
颉利从兄之子阿史那伏念于夏州,将渡河立为可汗,诸部 落复响应从之。又诏裴行俭率将军曹继叔、程务
、李崇直、李文暕等讨之。伏念 窘急,诣行俭降。行俭遂虏伏念诣京师,斩于东市。永淳二年,突厥阿史那骨咄禄 复反叛。
骨咄禄者,颉利之疏属,亦姓阿史那氏。其祖⽗本是单于右云中都督舍利元英 下首领也,世袭吐屯啜。伏念既破,骨咄禄鸠集亡散,⼊总材山,聚为群盗,有众 五千余人。又抄掠九姓,得羊马甚多,渐至強盛,乃自立为可汗。以其弟默啜为设, 咄悉匐为叶护。时有阿史德元珍,在单于检校降户部落,尝坐事为单于长史王本立 所拘絷,会骨咄禄⼊寇,元珍请依旧检校部落,本立许之,因而便投骨咄禄。骨咄 禄得之,甚喜,立为阿波达⼲,令专统兵马事。
永淳二年,进寇蔚州。丰州都督崔智辩击之,反为贼所杀。文明元年,又寇朔 州,杀掠人吏,则天诏左武威卫大将军程务
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以备之。垂拱二年, 骨咄禄又寇朔、代等州,左⽟钤卫中郞将淳于处平为
曲道总管,与副将中郞将蒲 英节率兵赴援,行至忻州,与贼战,大败,死者五千余人。三年,骨咄禄及元珍又 寇昌平,诏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击却之。其年八月,又寇朔州,复以常之为燕 然道大总管,击贼于⻩花堆,大破之。追奔四十余里,贼众遂散走碛北。右监门卫 中郞将爨宝璧又率精兵一万三千人出塞穷追,反为骨咄禄所败,全军尽没,宝璧轻 骑遁归。初,宝璧见常之破贼,遽表请穷其余
,则天诏常之与宝璧计议,遥为声 援。宝璧为以破贼在朝夕,贪功先行。又令人出塞二千余里觇候,见元珍等部落皆 不设备,遂率众掩袭之。既至,又遣人报贼,令得设备出战,遂为贼所覆,宝璧坐 此伏诛。则天大怒,因改骨咄禄为不卒禄。元珍后率兵讨突骑施,临阵战死。骨咄 禄,天授中病卒。
默啜者,骨咄禄之弟也。骨咄禄死时,其子尚幼,默啜遂篡其位,自立为可汗。 长寿二年,率众寇灵州,杀掠人吏。则天遣⽩马寺僧薛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 领十大将军以讨之,既不遇贼,寻班师焉。默啜俄遣使来朝,则天大悦,册授左卫 大将军,封归国公,赐物五千段。明年,复遣使请和,又加授迁善可汗。
万岁通天元年,契丹首领李尽忠、孙万荣反叛,攻陷营府。默啜遣使上言: “请还河西降户,即率部落兵马为家国讨击契丹。”制许之。默啜遂攻讨契丹,部 众大溃,尽获其家口,默啜自此兵众渐盛。则天寻遣使册立默啜为特进、颉跌利施 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圣历元年,默啜表请与则天为子,并言有女,请和亲。初, 咸亨中,突厥诸部落来降附者,多处之丰、胜、灵、夏、朔、代等六州,谓之降户。 默啜至是,又索此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兼请农器、种子。则天初不许,默啜大 怨怒,言辞甚慢,拘我使人司宾卿田归道,将害之。时朝廷惧其兵势,纳言姚璹、 鸾台侍郞杨再思建议请许其和亲,遂尽驱六州降户数千帐,并种子四万余硕、农器 三千事以与之,默啜浸強由此也。
其年,则天令魏王武承嗣、男淮
王延秀就纳其女为妃,遣右豹韬卫大将军阎 知微摄舂官尚书,右武威卫郞将杨鸾庄摄司宾卿,大赍金帛,送赴虏庭。行至黑沙 南庭,默啜谓知微等曰:“我女拟嫁与李家天子兒,你今将武家兒来,此是天子兒 否?我突厥积代已来,降附李家,今闻李家天子种末总尽,唯有两兒在,我今将兵 助立。”遂收延秀等,拘之别所。伪号知微为可汗,与之率众十余万,袭我静难及 平狄、清夷等军。静难军使左正锋卫将军慕容玄皦以兵五千人降之。俄进寇妫、檀 等州,则天令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右武威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 前军总管,幽州都督张仁亶为天兵东道总管,率兵三十万击之。右羽林卫大将军阎 敬容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统兵十五万为以后援。默啜又出自恆岳道,寇蔚州,陷 飞狐县。俄进攻定州,杀刺史孙彦⾼,烧焚百姓庐舍,虏掠男女,无少长皆杀之。 则天大怒,购斩默啜者,封王,改默啜号为斩啜。寻又围
赵州,长史唐波若翻城 应之,刺史⾼睿抗节不从,遂遇害。则天乃立庐陵王为皇太子,令充河北道行军大 元帅。军未发而默啜尽抄掠赵、定等州男女八九万人,从五回道而去,所过残杀, 不可胜纪。沙吒忠义及后军总管李多祚等皆持重兵,与贼相望,不敢战。河北道元 帅、纳言狄仁杰总兵十万追之,无所及。
二年,默啜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咄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马二万余 人。又立其子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之上,仍主处木昆等十姓兵马四万余人。又 号为拓西可汗,自是连岁寇边。久视元年,掠陇右诸监马万余匹而去。制右肃政御 史大夫魏元忠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以备之,又命安北大都督相王旦为天兵道元帅, 统诸军讨击,竟未行而贼退。
长安三年,默啜遣使莫贺达⼲,请以女
皇太子之子。则天令太子男平恩王重 俊、义兴王重明廷立见之。默啜遣大酋移力贪汗⼊朝,献马千匹,及方物以谢许亲 之意。则天宴之于宿羽亭,太子、相王及朝集使三品以上并预会,重赐以遣之。
中宗即位,默啜又寇灵州鸣沙县。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拒战久之,官军败绩, 死者六千余人。贼遂进寇原、会等州,掠陇右群牧马万余匹而去,忠义坐免。中宗 下制绝其请婚,仍购募能斩获默啜者封国王,授诸卫大将军,赏物二千段。又命內 外官各进破突厥诸策。右补阙卢俌上疏曰:
臣闻有虞咸熙,苗人逆命,殷宗大化,鬼方不宾,则戎狄
侵,其来远矣。汉 ⾼帝纳娄敬之议,与匈奴和亲,
以宗女,赂以钜万,冒顿益骄,边寇不止。则远 荒之地,凶悍之俗,难以德绥,可以威制,而降自三代,无闻上策。今匈奴不臣, 扰我亭障,皇赫斯怒,将整元戎。臣闻方叔帅师,功歌周《雅》;去病耀武,勋勒 燕山,则万里折冲,在于择将。《舂秋》谋元帅,取其说《礼乐》、敦《诗书》。 晋臣杜预,
不穿札,而建平吴之勋,是知中权制谋,不在一夫之勇。其蕃将沙吒 忠义等⾝虽骁悍,志无远图,此乃骑将之材,本不可当大任。且师出以律,将军死 绥。秦克长平,赵括受戮;胡去马邑,王恢坐诛,则弃军有刑,古之常典。近者鸣 沙之役,主将先逃,轻挫国威,须正邦宪。又其中军既败,陈
矢穷,义勇之士, 犹能死战,功合纪录,以劝戎行,赏罚既明,将士尽节,此擒敌之术也。
臣闻以蛮夷攻蛮夷,国中之长算。故陈汤统西域而郅支灭,常惠用乌孙而匈奴 败。请购辩勇之士,班、傅之俦,旁结诸蕃,与图攻取,此又掎角之势也。
臣闻昔置新秦以实塞下,宜因古法,募人徙边,选其胜兵,免其行役,次庐伍, 明教令,则狃习戎事,究识夷情,其所虏获,因而赏之。近战则守家,远战则利货, 趋赴锋镝,不劳训誓,朝赋“杨柳”夕歌《杕杜》,十年之后,可以久安。
臣闻汉拜郅都,匈奴避境;赵命李牧,林胡远窜。则朔方之安危,边城之胜负, 地方千里,制在一贤。其边州刺史不可不慎择,得其人而任之。蒐乘训兵,屯田积 粟,谨设烽燧,精饰戈矛,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此又古之善经也。去岁 亢
,天下不稔,利在保境,不可穷兵。使內郡黔黎,各安其业,择共宰牧,轻其 赋徭,事无过举,爵不以私。爱人之财,节其徭役;惜人之力,不广台榭。察地利 天时以趋耕获,命秋狝冬狩以教战阵。则数年之后,有勇知方,帑蔵山积,金⾰犀 利。然后整六军,绝大漠,雷击万里,风扫二庭,斩蹛林之酋,悬藁街之邸,使百 蛮震怖,五兵载戢,则上合天时,下顺人事。理內以及外,绥近以来远,以惠国中, 以静四方。臣少慕文儒,不习军旅,奇正之术,多愧前良,献替是司,轻陈瞽议。
上览而善之。默啜是于杀我行人假鸿胪卿臧思言。思言对贼不屈节,特赠鸿胪 卿,仍命左屯卫大将军张仁亶摄右御史台大夫,充朔方道大总管以御之。仁亶始于 河外筑三受降城,绝其南寇之路。
睿宗践祚,默啜又遣使请和亲。制以宋王成器女为金山公主许嫁之。默啜乃遣 其男杨我支特勒来朝,授右骁卫员外大将军。俄而睿宗传位,亲竟不成。
初,默啜景云中率兵西击娑葛,破灭之。契丹及奚,自神功之后,常受其征役, 其地东西万余里,控弦四十万,自颉利之后最为強盛。自恃兵威,
用其众。默啜 既老,部落渐多逃散。开元二年,遣其子移涅可汗及同俄特勒、妹婿火拔颉利发石 阿失毕率精骑围
北庭。右骁卫将军郭虔瓘婴城固守,俄而出兵擒同俄特勒于城下, 斩之。虏因退缩,火拔惧不敢归,携其
来奔,制授左卫大将军,封燕北郡王,封 其
为金山公主,赐宅一区,奴婢十人,马十匹,物千段。明年,十姓部落左厢五 咄六啜、右厢五弩失毕五俟斤及子婿⾼丽莫离支⾼文简、睟跌都督崿跌思泰等各率 其众,相继来降,前后总万余帐。制令居河南之旧地。授⾼文简左卫员外大将军, 封辽西郡王;睟跌思泰为特进、右卫员外大将军兼睟跌都督,封楼烦郡公。自余首 领,封拜赐物各有差。默啜女婿阿史德胡禄,俄又归朝,授以特进。其秋,默啜与 九姓首领阿布思等战于碛北。九姓大溃,人畜多死,阿布思率众来降。
四年,默啜又北讨九姓拔曳固,战于独乐河,拔曳固大败。默啜负胜轻归,而 不设备。遇拔曳固迸卒颉质略于柳林中,突出击默啜,斩之。便与⼊蕃使郝灵荃传 默啜首至京师。骨咄禄之子阙特勒鸠合旧部,杀默啜子小可汗及诸弟并亲信略尽, 立其兄左贤王默棘连,是为毗伽可汗。
毗伽可汗以开元四年即位,本蕃号为小杀。
仁友,自以得国是阙特勒之功, 固让之。阙特勒不受,遂为以左贤王,专掌兵马。是时奚、契丹相率款塞,突骑施 苏禄自立为可汗,突厥部落颇多携贰,乃召默啜时衙官暾
⾕为谋主。初,默啜下 衙官尽为阙特勒所杀,暾
⾕以女为小杀可敦,遂免死。废归部落,乃复用,年已 七十余,蕃人甚敬伏之。
俄而降户阿悉烂、睟跌思泰等复自河曲叛归。初,降户南至单于,左卫大将军 单于副都护张知运,尽收其器仗,令渡河而南,蕃人怨怒。御史中丞姜晦为巡边使, 蕃人诉无弓矢。不得
猎,晦悉给还之。故有抗敌之具。张知运既不设备,与降户 战于青刚岭,为降户所败。临阵生擒知运,拟送与突厥。朔方总管薛纳率兵追讨之。 贼至大斌县,又为将军郭知运所击。贼众大溃散,投黑山呼延⾕,释张知运而去。 上以张知运丧师,斩之以徇。小杀既得降户,谋
南⼊为寇。暾
⾕曰:“唐主英 武,人和年丰,未有间隙,不可动也。我众新集,犹尚疲羸,须且息养三数年,始 可观变而举。”小杀又
修筑城壁,造立寺观。暾
⾕曰:“不可。突厥人户寡少, 不敌唐家百分之一,以所常能抗拒者,正以随逐⽔草,居处无常,
猎为业,又皆 习武。強则进兵抄掠,弱则窜伏山林,唐兵虽多,无所施用。若筑城而居,改变旧 俗,一朝失利,必将为唐所并。且寺观之法,教人仁弱,本非用武争強之道,不可 置也。”小杀等深然其策。
八年冬,御史大夫王晙俊为朔方大总管,奏请西征拔悉密,东发奚、契丹两蕃, 期以明年秋初,引朔方兵数道俱⼊,掩突厥衙帐于稽落河上。小杀闻之,大恐。暾
⾕曰:“拔悉密今在北庭,与两蕃东、西相去极远,势必不合。王晙兵马,计亦 无能至此。必若能来,候其临到,即移衙帐向北三⽇,唐兵粮尽,自然去矣。且拔 悉密轻而好利,闻命必是先来,王晙与张嘉贞不协,奏请有所不惬,必不敢动。若 王晙兵马不来,拔悉密独至,即须击取之,势易为也!”
九年秋,拔悉密果临突厥衙帐,而王晙兵及两蕃不至。拔悉密惧而引退。突厥
击之,暾
⾕曰:“此众去家千里,必将死战,未可击也,如不以兵蹑之。”去 北庭二百里,暾
⾕分兵间道先掩北庭,因纵卒击拔悉密之还众。遂散走投北庭, 而城陷不得⼊,尽为突厥所擒,并虏其男女而还。暾
⾕回兵,因而出⾚亭以掠凉 州羊马。时杨敬述为凉州都督,遣副将卢公利、判官元澄,出兵邀击之。暾
⾕曰: “敬述若守城自固,即与连和;若出兵相当,即须决战。我今乘胜,必有功矣!” 公利等兵至删丹,遇贼,元澄令兵士揎臂持満,仍急结其袖,会风雪冻烈,尽坠弓 矢。由是官军大败,元澄脫⾝而走。敬述坐削除官爵,⽩⾐检校凉州事。小杀由是 大振,尽有默啜之众。俄又遣使请和,乞与玄宗为子,上许之。仍请尚公主,上但 厚赐而遣之。
十三年,玄宗将东巡,中书令张说谋
加兵以备突厥。兵部郞中裴光庭曰: “封禅者,告成之事,忽此征发,岂非名实相乖?”说曰:“突厥比虽请和,兽心 难测。且小杀者仁而爱人,众为之用;阙特勒骁武善战,所向无前;暾
⾕深沉有 谋,老而益智,李靖、徐勣之流也。三虏协心,动无遗策,知我举国东巡,万一窥 边,何以御之?”光庭请遣使征其大臣扈从,则突厥不敢不从,又亦难为举动。说 然其言,乃遣中书直省袁振摄鸿胪卿,往突厥以告其意。小杀与其
及阙特勒、暾
⾕等环坐帐中设宴,谓振曰:“吐蕃狗种,唐国与之为婚;奚及契丹,旧是突厥 之奴,亦尚唐家公主;突厥前后请结和亲,独不蒙许,何也?”袁振曰:“可汗既 与皇帝为子,⽗子岂合为婚姻?”小杀等曰:“两蕃亦蒙赐姓,犹得尚主,但依此 例,有何不可?且闻⼊蕃公主,皆非天子之女,今之所求,岂问真假,频请不得, 实亦羞见诸蕃。”振许为奏请。小杀乃遣其大臣阿史德颉利发⼊朝贡献,因扈从东 巡。
玄宗发都,至嘉会顿,引颉利发及诸蕃酋长⼊仗,仍与之弓箭。时有兔起于御 马之前,上引弓傍
,一发获之。颉利发便下嘛捧兔蹈舞曰:“圣人神武超绝,若 天上则不知,人间无也。”上因令问饥否。对曰:“仰观圣武如此.十⽇不食,犹 为
也!”自是常令突厥⼊仗驰
。起居舍人吕向上疏曰:
臣闻鸱枭不鸣,未为瑞鸟,猛虎虽伏,岂齐仁兽,是由丑
毒行,久务常积故 也。今夫突厥者,正与此类,安忍残贼,莫顾君亲!陛下持武义临之,修文德来之, 既慑威灵,又沐声教;以力以势,不得不庭。故稽颡称臣,奔命遣使。陛下乃能收 其倾效,杂以从官,赴封禅之礼,参⽟帛之会,此德业自盛,固不可名焉。因复诏 许侍游,召⼊噤仗。仰英姿之四照,送神艺之百发,恩意俱极,诚无得逾焉。乃更 赐以驰逐,使
弓矢,竞飞镞于前,同获兽之乐,是屑略太过,未敢取也。虽圣
豁达,与物无猜,而愚心徘徊,与时加栗。傥此等各怀⽝吠,
肆盗憎,荆卿诡动, 何罗窃至,暂
严跸,稍冒清尘,纵即殪玄方,墟幽土,单于为醢,穹庐为污,何 塞过责?特愿陛下勿复亲近,使知分限。待不失常,归于得所,以谓回两曜之鉴, 祛九宇之忧,孰不幸甚!
上纳其言,遂令诸蕃先发。东封回,上为颉利发设宴,厚赐而遣之,竟不许其 和亲。
十五年,小杀使其大臣梅录啜来朝,献名马三十匹。时吐蕃与小杀书,将计议 时同⼊寇,小杀并献其书。上嘉其诚,引梅录啜宴于紫宸殿,厚加赏赉,仍许于朔 方军西受降城为互市之所,每年赍缣帛数十万匹就边以遗之。
二十年,阙特勒死,诏金吾将军张去逸、都官郞中吕向,赍玺书⼊蕃吊祭,并 为立碑。上自为碑文,仍立祠庙,刻石为像,四壁画其战阵之状。
二十年,小杀为其大臣梅录啜所毒,药发,未死,先讨斩梅录啜,尽灭其
。 既卒,国人立其子为伊然可汗。诏宗正卿李佺往申吊祭,并册立伊然,为立碑庙。 仍令史官起居舍人李融为其碑文。无几,伊然病卒,又立其弟为登利可汗。
登利者,犹华言果报也。登利年幼,其⺟即暾
⾕之女,与其小臣饮斯达⼲奷 通,⼲预国政,不为蕃人所伏。登利从叔⽗二人分掌兵马,在东者号为左杀,在西 者号为右杀,其精锐皆分在两杀之下。二十八年,上遣右金吾将军李质赍玺书,又 册立登利为可汗。俄而登利与其⺟
斩西杀,尽并其众。而左杀惧祸及己,勒兵攻 登利,杀之。自立,号乌苏米施可汗。左杀又不为国人所附,拔悉密部落起兵击之。 左杀大败,脫⾝遁走,国中大
。西杀
子及默啜之孙
德支特勒、毗伽可汗女大 洛公主、伊然可汗小
余塞匐、登利可汗女余烛公主及阿布思颉利发等,并率其部 众相次来降。天宝元年八月,降虏至京师,上令先谒太庙,仍于殿庭引见,御华萼 楼以宴之,上赋诗以纪其事。
突厥下
西突厥本与北突厥同祖。初,木杆与沙钵略可汗有隙,因分为二。其国即乌孙 之故地,东至突厥国,西至雷翥海,南至疏勒,北至瀚海,在长安北七千里。自焉 耆国西北七⽇行,至其南庭;又正北八⽇行,至其北庭。铁勒、⻳兹及西域诸胡国, 皆归附之。其人杂有都陆及弩失毕、歌逻禄、处月、处密,伊吾等诸种。风俗大抵 与突厥同,唯言语微差。其官有叶护,有特勒,常以可汗弟子及宗族为之;又有乙 斤、屈利啜、阎洪达、颉利发、吐屯、俟斤等官,皆代袭其位。
处罗可汗,隋炀帝大业中与其弟阙达设及特勒大奈⼊朝。仍从炀帝征⾼丽,赐 号为曷萨那可汗。遇江都之
,从宇文化及至河北。化及败,归长安,⾼祖为之降 榻,引与同坐,封归义郡王。献大珠于⾼祖。⾼祖劳之曰:“珠信为宝,朕所重者 ⾚心,珠无所用。”竟不受之。先与始毕有隙,及在京师,始毕遣使请杀之,⾼祖 不许。群臣谏曰:“今若不与,则是存一人而失一国也,后必为患。”太宗曰: “人穷来归我,杀之不义。”骤谏于⾼祖,由是迟回者久之。不得已,乃引曷萨那 于內殿,与之纵酒,既而送至中书省,纵北突厥使杀之。太宗即位,令以礼改葬。
阙达设初居于会宁,有部落三千余骑。至隋末,自称阙达可汗。武德初,遣使 內属,拜吐乌过拔阙可汗,厚加慰抚。寻为李轨所灭。
特勒大奈,隋大业中与曷萨那可汗同归国中。及从炀帝讨辽东,以功授金紫光 禄大夫。后分其部落于楼烦。会⾼祖举兵,大奈率其众以从。隋将桑显和袭义军于 饮马泉,诸军多已奔退,大奈将数百骑出显和后,掩其不备,击,大破之,诸军复 振。拜光禄大夫。及平京城,以力战功,赏物五千段,赐姓史氏。武德初,从太宗 破薛举。又从平王世充,破窦建德、刘黑闼,并有殊功。赐宮女三人,杂彩万余段。 贞观三年,累迁右武卫大将军、检校丰州都督,封窦国公,实封三百户。十二年卒, 赠辅国大将军。初,曷萨那之朝隋也,为炀帝所拘,其国人遂立萨那之叔⽗,曰
匮可汗。
匮可汗者,达头可汗之孙也。既立后,始开土宇,东至金山,西至海,自⽟ 门已西诸国皆役属之。遂与北突厥为敌,乃建庭于⻳兹北三弥山,寻卒。弟统叶护 可汗代立。
统叶护可汗,勇而有谋,善攻战。遂北并铁勒,西拒波斯,南接罽宾,悉归之。 控弦数十万,霸有西域,据旧乌孙之地。又移庭于石国北之千泉。其西域诸国王悉 授颉利发,并遣吐屯一人监统之,督其征赋。西戎之盛,未之有也。
武德三年,遣使贡条支巨卵。时北突厥作患,⾼祖厚加抚结,与之并力以图北 蕃,统叶护许以五年冬。大军将发,颉利可汗闻之,大惧,复与统叶护通和,无相 征伐。统叶护寻遣使来请婚。⾼祖谓侍臣曰:“西突厥去我悬远,急疾不相得力, 今请婚,其计安在?”封德彝对曰:“当今之务,莫若远
而近攻,正可权许其婚, 以威北狄。待之数年后,国中盛全,徐思其宜。”⾼祖遂许之婚,令⾼平王道立至 其国,统叶护大悦。遇颉利可汗频岁⼊寇,西蕃路梗,由是未果为婚。
贞观元年,遣真珠统俟斤与⾼平王道立来献万钉宝钿金带,马五千匹。时统叶 护自负強盛,无恩于国,部众咸怨,歌逻禄种多叛之。颉利可汗不悦国中与之和亲, 数遣兵⼊寇,又遣人谓统叶护曰:“汝若
唐家公主,要须经我国中而过。”统叶 护患之,未克婚。为其伯⽗所杀而自立,是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太宗闻统叶 护之死,甚悼之,遣赍⽟帛至其死所祭而焚之。会其国
,不果至而止。
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先分统突厥种类为小可汗,及此自称大可汗,国人不 附。弩失毕部共推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泥孰不从。时统叶护之子咥力特勒避莫贺咄 之难,亡在康居,泥孰遂
而立之,是为乙毗钵罗肆叶护可汗。连兵不息,俱遣使 来朝,各请婚于我。太宗答之曰:“汝国扰
,君臣未定,战争不息,何得言婚!” 竟不许。仍讽令各保所部,无相征伐。其西域诸国及铁勒先役属于西突厥者,悉叛 之,国內虚耗。
肆叶护既是旧主之子,为众心所归,其西面都陆可汗及莫贺咄可汗部豪帅,多 来附之。又兴兵以击莫贺咄,大败之。莫贺咄遁于金山,寻为咄陆可汗所害,国人 乃奉肆叶护为大可汗。肆叶护可汗立,大发兵北征铁勒,薛延陀逆击之,反为所败。 肆叶护
猜狠信谗,无统驭之略。有乙利可汗者,于肆叶护功最多,由是授小可汗, 以非罪族灭之。群下震骇,莫能自固。肆叶护素惮泥孰,而
图之,泥孰遂适焉 耆。其后没卑达⼲与突厥弩失毕二部豪帅潜谋击之,肆叶护以轻骑遁于康居,寻卒。 国人
泥孰于焉耆而立之,是为咄陆可汗。
咄陆可汗泥孰者,亦称大渡可汗。⽗莫贺设,本隶统叶护。武德中,尝至京师。 时太宗居籓,务加怀辑,与之结盟为兄弟。既被推为可汗,遣使诣阙请降。太宗遣 使赐以名号及鼓纛。贞观七年,遣鸿胪少卿刘善因至其国,册授为呑阿娄拔奚利邲 咄陆可汗。明年,泥孰卒,其弟同娥设立,是为沙钵罗咥利失可汗。
沙钵罗咥利失可汗,以贞观九年上表请婚,献马五百疋。朝廷唯厚加慰抚,未 许其婚。俄而其国分为十部,每部令一人统之,号为十设。每设赐以一箭,故称十 箭焉。又分十箭为左右厢,一厢各置五箭。其左厢号五咄六部落,置五大啜,一啜 管一箭;其右厢号为五弩失毕,置五大俟斤,一俟斤管一箭,都号为十箭。其后或 称一箭为一部落,大箭头为大首领。五咄六部落居于碎叶已东,五弩失毕部落居于 碎叶已西,自是都号为十姓部落。
咥利失既不为众所归,部众携贰,为其统吐屯所袭,麾下亡散。咥利失以左右 百余骑拒之,战数合,统吐屯不利而去。咥利失奔其弟步利设,与保焉耆。其阿悉 吉阙俟斤与统吐屯等召国人,将立
⾕设为大可汗。以咥利失为小可汗。统吐屯为 人所杀,
⾕设兵又为其俟斤所破,咥利失复得旧地,弩失毕、处密等并归咥利失。
十二年,西部竟立
⾕设为乙毗咄陆可汗。乙毗咄陆可汗既立,与咥利失大战, 两军多死,各引去。因与咥利失中分,自伊列河已西属咄陆,已东属咥利失。咄陆 可汗又建庭于镞曷山西,谓为北庭。自厥越失、拔悉弥、驳马、结骨、火燅、触⽔ 昆诸国皆臣之。
十三年,咥利失为其吐屯俟利发与
⾕设通谋作难,咥利失穷蹙,奔拔汗那而 死。弩失毕部落酋帅
咥利失弟伽那之子薄布特勒而立之,是为乙毗沙钵罗叶护可 汗。
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既立,建庭于睢合⽔北,谓之南庭。东以伊列河为界,自 ⻳兹、鄯善,且末、吐火罗、焉耆、石国、史国、何国、穆国、康国,皆受其节度。 累遣使朝贡,太宗降玺书慰勉。
贞观十五年,令左领军将军张大师往授焉,赐以鼓纛。于时咄陆可汗与叶护颇 相攻击。会咄陆遣使诣阙,太宗谕以敦睦之道。咄陆于时兵众渐強,西域诸国复来 归附。未几,咄陆遣石国吐屯攻叶护,擒之,送于咄陆,寻为所杀。
咄陆可汗既并其国,弩失毕诸姓心不服咄陆,皆叛之。咄陆复率兵击吐火罗, 破之。自恃其強,专擅西域。遣兵寇伊州,安西都护郭恪率轻骑二千自乌骨邀击, 败之。咄陆又遣处月、处密等围天山县,郭恪又击走之。恪乘胜进拔处月俟斤所居 之城,追奔及于遏索山,斩首千余级,降其处密之众而归。咄陆初以泥孰啜自擅取 所部物,斩之以徇;寻为泥孰啜部将胡禄居所袭,众多亡逸,其国大
。
贞观十五年,部下屋利啜等谋
废咄陆,各遣使诣阙,请立可汗。太宗遣使赍 玺书立莫贺咄乙毗可汗之子,是为乙毗
匮可汗。
乙毗
匮可汗立,乃发弩失毕兵就⽩⽔击咄陆。自知不为众所附,乃西走吐火 罗国。国中使人先为咄陆所拘者,
匮悉以礼资送归长安,复遣使贡方物,请赐婚。 太宗许之,诏令割⻳兹、于阗、疏勒、硃俱波、葱岭等五国为聘礼。及太宗崩,贺 鲁反叛,
匮部落为其所并。
阿史那贺鲁者,曳步利设
匮特勒之子也。初,阿史那步真既来归国,咄陆可 汗乃立贺鲁为叶护,以继步真。居于多逻斯川,在西州直北一千五百里,统处密、 处月、姑苏、歌罗禄、弩失毕五姓之众。其后,咄陆西走吐火罗国,
匮可汗遣兵 迫逐,贺鲁不常厥居。贞观二十二年,乃率其部落內属,诏居廷州。寻授左骁卫将 军、瑶池都督。⾼宗即位,进拜左骁卫大将军,瑶池都督如故。
永徽二年,与其子咥运率众西遁,据咄陆可汗之地,总有西域诸郡,建牙于双 河及千泉,自号沙钵罗可汗,统摄咄陆、弩失毕十姓。其咄陆有五啜:一曰处木昆 律啜;二曰胡禄居阙啜,贺鲁以女
之;三曰摄舍提暾啜;四曰突骑施贺逻施啜; 五曰鼠尼施处半啜。弩失毕有五俟斤:一曰阿悉结阙俟斤,最为強盛;二曰哥舒阙 俟斤;三曰拔塞⼲暾沙钵俟斤,四曰阿悉结泥孰俟斤;五曰哥舒处半俟斤。各有所 部,胜兵数十万,并羁属贺鲁。西域诸国,亦多附隶焉。
贺鲁寻立咥运为莫贺咄叶护,数侵扰西蕃诸部,又进寇廷州。三年,诏遣左武 候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率燕然都护所部回纥兵五万骑讨之,前后 斩首五千级,虏渠帅六十余人。四年,咄陆可汗死,其子真珠护与五弩失毕请击贺 鲁,破其牙帐,斩首千余级。
显庆二年,遣右屯卫将军苏定方,燕然都护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左骁卫大 将军、瀚海都督回纥婆闰等率师讨击,仍使右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弥
、左屯卫大将 军阿史那步真为安抚大使。定方行至曳咥河西,贺鲁率胡禄居阙啜等二万余骑列阵 而待。定方率副总管任雅相等与之
战,贼众大败,斩大首领都搭达⼲等二百余人。 贺鲁及阙啜轻骑奔窜,渡伊丽河,兵马溺死者甚众。嗣业至千泉贺鲁下牙之处,弥
进军至伊丽⽔,处月、处密等部各率众来降。弥
又进次双河,贺鲁先使步失达 ⼲鸠集散卒,据栅拒战。弥
、步真攻之,大溃;又与苏定方攻贺鲁于碎叶⽔,大 破之。
贺鲁与咥运
投鼠耨设,至石国之苏咄城傍,人马饥乏,城主伊涅达⼲诈将酒 食出
,贺鲁信其言⼊城,遂被拘执。萧嗣业既至石国,鼠耨设乃以贺鲁属之。贺 鲁谓嗣业曰:“我破亡虏耳!先帝厚我,而我背之,今⽇之败,天怒我也。旧闻汉 法,杀人皆于都市,至京杀我,请向昭陵,使得谢罪于先帝,是本愿也。”⾼宗闻 而愍之。及俘贺鲁至京师,令献于昭陵及太庙,诏特免死。分其种落置昆陵、濛池 二都护府,其所役属诸国,皆分置州府,西尽于波斯,并隶安西都护府。四年,贺 鲁卒。诏葬于颉利墓侧,刻石以纪其事。
阿史那弥
者,室点密可汗五代孙也。初,室点密从单于统领十大首领,有兵 十万众,往平西域诸胡国,自为可汗,号十姓部落,世统其众。弥
在本蕃为莫贺 咄叶护。贞观六年,诏遣鸿胪少卿刘善因就蕃立为奚利邲咄陆可汗,赐以鼓纛、彩 帛万段。其族兄步真
自立为可汗,遂谋杀弥
弟侄二十余人。弥
既与步真有隙, 以贞观十三年率所部处月、处密部落⼊朝,授右监门大将军。其后步真遂自立为咄 陆叶护,其部落多不服,委之遁去。步真复携家属⼊朝,授左屯卫大将军。
弥
后从太宗征⾼丽有功,封平襄县伯。显庆二年,转右武卫大将军。及讨平 贺鲁,乃册立弥
为兴昔亡可汗兼右卫大将军、昆陵都护,分押贺鲁下五咄六部落。 步真授继往绝可汗,兼右卫大将军、濛池都护,仍分押五弩失毕部落。因下诏曰:
自西蕃罹
,三十余年。比者贺鲁猖狂,百姓重被劫掠。朕君临四海,情均养 育。不可使凶狡之虏,恣行侵渔,无辜之氓,久遭涂炭。故遣右屯卫将军苏定方等 统率骑勇,北路讨逐。卿等宣暢朝风,南道抚育。遂使凶渠畏威,夷人慕德,伐叛 柔服,西域总平。贺鲁⽗子既已擒获,诸头部落须有统领。卿早归阙庭,久参宿卫, 深感恩义,甚知法式,以所册立卿等各为一部可汗。但诸姓从贺鲁,非其本情,卿 等才至即降,亦是⾚心向国。卿宜与卢承庆等准其部落大小,位望⾼下,节级授刺 史以下官。
龙朔中,又令弥
、步真率所部从釭海道大总管苏海政讨⻳兹。步真尝
并弥
部落,遂密告海政云:“弥
谋反,请以计诛之。”时海政兵才数千,悬师在 弥
境內,遂集军吏而谋曰:“弥
若反,我辈即无噍类。今宜先举事,则可克捷。” 乃伪称有敕,令大总管赍物数百万段分赐可汗及诸首领。由是弥
率其麾下,随例 请物,海政尽收斩之。共后西蕃盛言弥
非反,为步真所诬,而海政不能审察,滥 行诛戮。
则天临朝,十姓无主数年,部落多散失。垂拱初,遂擢授弥
子左豹韬卫翊府 中郞将元庆为左⽟钤卫将军兼昆陵都护,令袭兴昔亡可汗,押五咄六部落。步真子 斛瑟罗为右⽟钤卫将军,兼濛池都护,押五弩失毕部落。寻进授元庆左卫大将军。
如意元年,为来俊臣诬谋反被害。其子献,配流崖州。长安三年,召还。累授 右骁卫大将军,袭⽗兴昔亡可汗,充安抚招慰十姓大使。献本蕃渐为默啜及乌质勒 所侵。遂不敢还国。开元中,累迁右金吾大将军。卒于长安。
阿史那步真者,在本蕃授左屯卫大将军。与弥
讨平贺鲁,加授骠骑大将军、 行右卫大将军、濛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毕部落。寻卒。其子斛瑟罗,本 蕃为步利设,垂拱初,授右⽟钤卫将军兼濛池都护、袭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毕部 落。天授元年,拜左卫大将军,改封竭忠事主可汗,仍赐濛池都护。寻卒。子怀道, 神龙年累授右屯卫大将军、光禄卿,转太仆卿兼濛池都护、十姓可汗。自垂拱已后, 十姓部落频被突厥默啜侵掠,死散殆尽。及随斛瑟罗才六七万人,徙居內地,西突 厥阿史那氏是于遂绝。
突骑施乌质勒者,西突厥之别种也。初隶在斛瑟罗下,号为莫贺达⼲。后以斛 瑟罗用刑严酷,众皆畏之,尤能抚恤其部落,由是为远近诸胡所归附。其下置都督 二十员,各统兵七千人。尝屯聚碎叶西北界,后渐攻陷碎叶,徙其牙帐居之。东北 与突厥为邻,西南与诸胡相接,东南至西廷州。斛瑟罗以部众削弱,自则天时⼊朝, 不敢还蕃,其地并为乌质勒所并。
景龙二年,诏封为西河郡王,令摄御史大夫,解琬就加册立。未至,乌质勒卒。 其长子娑葛代统其众,诏便立娑葛为金河郡王,仍赐以宮女四人。
初,娑葛代⽗统兵,乌质勒下部将阙啜忠节甚忌之,以兵部尚书宗楚客当朝任 势,密遣使赍金七百两以赂楚客,请停娑葛统兵。楚客乃遣御史中丞冯嘉宾充使至 其境,
与忠节筹其事,并自致书以申意。在路为娑葛游兵所获,遂斩嘉宾,仍进 兵攻陷火烧等城,遣使上表以索楚客头。
景龙三年,娑葛弟遮弩恨所分部落少于其兄,遂叛⼊突厥,请为乡导,以讨娑 葛。默啜乃留遮弩,遣兵二万人与其左右来讨娑葛,擒之而还。默啜顾谓遮弩曰: “汝于兄弟尚不和协,岂能尽心于我。”遂与娑葛俱杀之。默啜兵还,娑葛下部将 苏禄鸠集余众,自立为可汗。
苏禄者,突骑施别种也。颇善绥抚,十姓部落渐归附之,众二十万,遂雄西域 之地,寻遣使来朝。开元三年,制授苏禄为左羽林军大将军、金方道经略大使,进 为特勒,遣侍御史解忠顺赍玺书册立为忠顺可汗。自是每年遣使朝献。上乃立史怀 道女为金河公主以
之。
时杜暹为安西都护,公主遣牙官赍马千疋诣安西互市。使者宣公主教与暹,暹 怒曰:“阿史那氏女,岂合宣教与吾节度耶!”杖其使者,留而不遣,其马经雪, 寒死并尽。苏禄大怒,发兵分寇四镇。会杜暹⼊知政事,赵颐贞代为安西都护,城 守久之,由是四镇贮积及人畜并为苏禄所掠,安西仅全。苏禄既闻杜暹⼊相,稍引 退,俄又遣使⼊朝献方物。
十八年,苏禄使至京师,玄宗御丹凤楼设宴。突厥先遣使⼊朝,是⽇亦来预宴, 与苏禄使争长。突厥使曰:“突骑施国小,本是突厥之臣,不宜居上。”苏禄使曰: “今⽇此宴,乃为我设,不合居下。”是于中书门下及百僚议,遂于东西幕下两处 分坐,突厥使在东,突骑施使在西。宴讫,厚赍而遣之。
苏禄
尤清俭,每战伐,有所克获,尽分与将士及诸部落。其下爱之,甚为其 用。潜又遣使南通吐蕃,东附突厥。突厥及吐蕃亦嫁女与苏禄。既以三国女为可敦, 又分立数子为叶护,费用渐广。先既不为积贮,晚年抄掠所得者,留不分之。又因 风病,一手挛缩,其下诸部,心始携贰。
有大首领莫贺达⼲、都摩度两部落,最为強盛。百姓又分为⻩姓、黑姓两种, 互相猜阻。
二十六年夏,莫贺达⼲勒兵夜攻苏禄,杀之。都摩度初与莫贺达⼲连谋,俄又 相背,立苏禄之子咄火仙为可汗,以辑其余众,与莫贺达⼲自相攻击。莫贺达⼲遣 使告安西都护盖嘉运。嘉运率兵讨之,大败都摩度之众,临阵擒咄火仙,并收得金 河公主而还。又
立史怀道之子昕为可汗以镇抚之,莫贺达⼲不肯,曰:“讨平苏 禄,本是我之元谋,若立史昕为主,则家国何以酬赏于我?”乃不立史昕,便令莫 贺达⼲统众。
二十七年二月,嘉运率将士诣阙献俘,玄宗御花萼楼以宴之,仍令将吐火仙献 于太庙。俄又⻩姓、黑姓自相杀屠,各遣使降附。
史臣曰:中原多事,外国窥边,周猃狁、汉匈奴之后,其类实繁,前史论之备 矣。突厥自隋文修王道,肃军容,示恩威以羁縻之;炀帝失政教,生戎心,肇
离 以启发之。⾼祖借其力而⼊平京师,群贼附其強而迭据河朔。⾼祖同御榻以延其使, 太宗幸便桥以约其和。当其时焉,不其盛矣!竟灭其族而⾝死于国者,何也?咸谓 太宗有驭夷狄之道,李勣著戡定之功。殊不知突厥之始也,赏罚明而将士戮力。遇 炀帝之
,亡命蓄怒者既附之,其兴也宜哉!颉利之衰也,兄弟扌勾隙而部族离心。 当太宗之理,谋臣猛将讨逐之,其亡也宜哉!洎武后
朝,默啜犯塞,玄宗纂嗣, 传首京师,东封太山,西戎扈跸,开元之代,继踵来降。西突厥诸族,遇其理,则 众心悦附而甲兵兴焉;遇其
,则族类怨怒而本
破矣!理
二道,华夷一途。或 质言于盛衰倚伏,未为确论。
赞曰:国中失政,边夷幸灾。理
之道,取鉴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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