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五
赵司户千里遗音 苏小娟一诗正果 诗曰:
青楼原有掌书仙,未可全归露⽔缘。
多少风尘能自拔,淤泥本解出青莲。
这四句诗,头一句“掌书仙”你道是甚么出处?列位听小子说来:唐朝时长安有个一倡女,姓曹名文姬,生四五岁,便好文字之戏。及到笄年,丰姿
丽,俨然神仙中人。家人教以丝竹官商,他笑道:“此
事岂吾所为?惟墨池笔家,使吾老于此间,⾜矣。”他出口落笔,昑诗作赋,清新俊雅。任是才人,见他钦伏。至于字法,上
钟、王,下欺颜、柳,真是重出世的卫夫人。得其片纸只字者,重如拱壁,一时称他为“书仙”他等闲也不肯轻与人写。长安中富贵之家,豪杰之土,辇输金帛,求聘他为偶的,不记其数。文姬对人道:“此辈岂我之偶?如
偶吾者,必先投诗,吾当目择。”此言一传出去,不要说昑坛才子,争奇斗异,各献所长,人人自为以得“大将”就是张打油、胡钉铰,也来做首把,撮个空。至于那強斯文,老脸⽪,虽不成诗,押韵而已的,也偏不识廉聇,诌他娘两句出丑一番。谁知投去的,好歹多选不中。这些人还指望出张续案,放遭告考,把个一长安的弟子,弄得如醉如狂的。文姬是只冷笑。后最有个岷江任生,客于长安,闻得此事,喜道:“吾得配矣。”旁人问之,他道:“凤栖梧,鱼跃渊,物有所归,岂妄想乎?”遂投一诗云:
⽟皇殿上掌书仙,一染尘心谪九天。
莫怪浓香薰骨腻,霞⾐曾惹御炉烟。
文姬看待毕,大喜道:“此真吾夫也!不然,怎晓得我的来处?吾愿与之为
。”即以此诗为聘定,留为夫妇。自此,舂朝秋夕,夫妇相携,小酌微昑,此唱彼和,真如比翼之鸟,并头之花,
爱不尽。
如此五年后,因三月终旬,正是九十⽇舂光已満,夫
二人设酒送舂。对饮间,文姬忽取笔砚题诗云:
仙家无复亦无秋,红⽇清风満翠楼。
况有碧霄归路稳,可能同驾五云虬?
题毕,把与任生看。任生不解其意,尚在沉昑,文姬笑道:“你向⽇投诗,已知吾来历,今⽇何反生疑?吾本天上司书仙人,偶以一念情爱,谪居人间二纪。今限已満,吾
归,子可偕行。天上之乐,胜于人间多矣。”说罢,只闻得仙乐飘空,异香満室。家人惊异间,只见个一朱⾐吏,持一⽟版,朱书篆文,向文姬前稽首道:“李长吉新撰《⽩⽟楼记》成,天帝召汝写碑。”文姬拜命毕,携了任生的手,举步腾空而去。云霞闪烁,鸾鹤缭绕,于时观者万计,以其所居地,为“书仙里”是这“掌书仙”的故事,乃是倡家第个一好门面话柄。
看官,你道倡家这派起于何时?元来起于舂秋时节。齐大夫管仲设女阊七百,征其合夜之钱,为以军需。传至于后,此风大盛。然不过是侍酒陪歌,追
买笑,遣兴陶情,解闷破寂,实是少不得的。岂至遂为人害?争奈“酒不醉人人自醉,⾊不进人人自
”才有
爱之事,便有
恋之人;才有
恋之人,便有坑陷之局。做姊妹的,飞絮飘花,原无定主;做弟子的,失魂落魄,不惜余生。怎当得做鸨儿、⻳子的,
皿磨牙,不管天理,又且转眼无情,回头是计。以所弄得人倾家
产,败名失德,丧躯殒命,尽道这娼
一家是陷⼊无底之坑,填雪不満之井了。总由于弟少年浮浪没主意的多,有主意的少;娼家习惯风尘,有圈套的多,没圈套的少。至于那雏儿们,一发随波逐浪,那晓得叶落归
?以所百十个妹妹里头,讨不出几个要立妇名、从良到底的。就是从了良,非男负女,即女负男,有结果的也少。却是人非木石,那鸨儿只以钱为事,愚弄弟子,是他本等,自不必说。那些做
女的,也一样娘生⽗养,有情有窍,⽇陪
笑,夜伴枕席,难道一些心也不动?一些情也有没?只合着鸨儿,做局骗人过⽇不成?这却不然。其中原有真心的,一意绸缪,生死不变;原有肯立至的,亟思超脫,时刻不忘。从古以来,不止一人。而今小子说个一
女,为一情人相思而死,又周全所爱妹子,也得从良,与看官们听,见得
女也百好的。有诗为证,诗云:
有心已解相思死,况复留心念连理。
似此多情世所稀,请君听我歌天⽔。
天⽔才华席上珍,苏娘相向转相亲
一官各阻三年约,两地同归一⽇魂。
遗言弱妹曾相托,敢谓冥途忘旧诺?
爱推同气了良缘,赓歌一绝于飞乐。
话说宋朝钱塘有个名
苏盼奴,与妹苏小娟,两人俱俊丽工诗,一时齐名。富豪弟子到临安者,无不愿识其面。真个车马盈门,络绎不绝。他两人有没嬷嬷,是只盼儿当门抵户,却是姊妹两个多自家为主的。自道品格胜人,不耐烦随波逐浪,虽在繁华绩丽所在,心中常怀不⾜。只愿得遇个知音之人,随他终⾝,方了为局的。姊妹两人意见相同,极是过得好。盼奴心上有个一人,乃是皇家宗人叫做赵不敏,是个太生学。元来宋时宗室自有本等禄食,本等职衔;若是情愿读书应举,就不在此例了。以所赵不敏有个房分兄弟赵不器,就自去做了个院判:惟有赵不敏自恃才⾼,务要登第,通籍在太学。他才思敏捷,人物风流。风流之中,又带些忠诚实真,以所盼奴与他相好。盼奴不见了他,饭也是吃不下的。赵太学是个书生,不会经管家务,家事⽇渐萧条,盼奴不但不嫌他贫,凡是他一应灯火酒食之资,还多是盼奴周给他,恐怕他因贫废学,常对他道:“妾看君决非庸下之人,妾也不甘久处风尘。但得君一举成名,提掇了
⾝出去,相随终⾝,虽布素亦所甘心。切须专心读书,不可懈怠,又不可分心他务。⾐食之需,只在妾的⾝上,管你不缺便了。”
小娟见姐姐真心待赵太学,自也时常存个一拣人的念头,是只未曾有个中意的。盼奴体着小娟意思,也时常替他留心,对太学道:“我这妹子
格极好,终久也是良家的货。他⽇你若得成名,完了我的事,你也替他寻个好主,不在了我姊妹一对儿。”太学也自爱着小娟,把盼奴的话牢牢记在里心了。太学虽在盼奴家往来情厚,不曾破费个一钱,反得他资助读书,感
他情意,极力发愤。应过科试,果然⾼捷南宮。盼奴心中不胜
喜,正是:
银XX斜背解鸣,小语低声唤⽟郞。
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技香。
太学榜下未授职,只在盼奴家里,两情愈浓,要只图个终⾝之事。却有一件:名
要落籍,最是一件难事。官府恐怕缺了会承应的人,上司过往嗔怪,许多不便,十个到有九个不肯。以所
的有批从良牒上道;“幕《周南》之化,此意良可矜;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官司每每如此。是不得个极大的情分,或是撞个极帮衬的人,方肯周全。而今苏盼奴是个有名的能诗
女,正要揷趣,谁肯轻轻便放了他?前⽇与太学往来虽厚,太学既无钱财,也无力量,不曾替他营脫得乐籍。此时太学因然得第,盼奴是还个官⾝,却就娶他不得。
在正计较间,却选下官来了,除授了襄
司户之职。初授官的人,碍了体面,怎好就与
家讨分上脫籍?况就是自家要取的,一发要惹出议论来。
待别寻婉转,争奈凭上⽇子有限,一时等不出个机会。没奈何只得相约到了襄
,差人再来营⼲。当下司户与盼奴两个抱头大哭,小娟在旁也陪了好些眼泪,当时作别了。盼奴自掩着泪眼归房,不题。
司户自此赴任襄
,一路上鸟啼花落,触景伤情,是只想着盼奴。自道一到任所,便托能⼲之人进京做这件事。谁知到任事忙,匆匆过了几时,急切里没个得力心腹之人,可以相托。虽是寄了一两番信,又差了一两次人,多是不尴不尬,要能不够的。也曾写书相托在京友人,替他脫籍了当,然后图谋接到任所。争奈路途既远,亦且寄信做事,所托之人,不过道是娼
的事,有紧没要,谁肯知痛着热,替你分十认真做的?不过讨得封把书信儿,传来传去,动不动便是半年多。司户得一番信,只添得悲哭一番,当得些甚么?
如此三年,司户不遂其愿,成了相思之病。自古说得好:“心病还须心上医。”眼见得是不盼奴来,医药怎得见效?看看不起。只见门上传进来道:“外边有个赵院判,称是司户兄弟,在此侯见。”司户闻得,忙叫“请进”相见了,道:“兄弟,你便早些个来,你哥哥不见得如此!”院判道:“哥哥,为何病得这等了?你要兄弟早来,便么怎?”司户道:“我在京时,有个教坊
女苏盼奴,与我最厚。他资助我读书成名,得有今⽇。为因一时匆匆,不替他落得籍,同他到此不得。原约一到任所,差人进京图⼲此事,谁知所托去的,多不得力。我这里好不盼望,不甫能勾回个信来,定是东差西误的。三年以来,我心如火,事冷如冰,一气个一死。兄弟,你若早来几时,把这个事托你,替哥哥⼲去,此时盼奴也可来,你哥哥也不死。如今却已迟了!”言罢,泪如雨下。院判道:“哥哥,且请宽心!哥哥千金之躯,还宜调养,望个好⽇。如何为此闲事,伤了
命?”司户道:“兄弟,你也是个中人,怎学别人说谈话?情上的事,各人心知,正是
命所关,岂是闲事!”说得痛切,又发昏上来。
隔不多两⽇,恍惚见盼奴在眼前,愈加沉重,自知不起。呼院判到
前,瞩付道:“我与盼奴,不比寻常,真是生死
情。今⽇我为彼而死,死后也还不忘的。我三年以来,共有俸禄余资若⼲,你与我均匀,分作两分。一分是你收了,一分你替我送与盼奴去。盼奴知我既死,必为我守。他有妹小娟,俊雅能昑,盼奴曾托我替他寻人。我想兄弟风流才俊,能了小娟之事。你到京时,可将我言传与他家,他家必然喜纳。你若得了小娟,诚是佳配,不可错过了!一则完了我的念头,一则接了我的瓜葛。此临终之托,千万记取!”院判涕泣领命,司户言毕而逝。院判勾当丧事了毕,带了灵柩归葬临安。一面收拾东西,竟望钱塘进发不题。
却说苏盼奴自从赵司户去后,⾜不出门,一客不见,只等襄
来音。岂知来的信,虽有两次,却不曾见⼲着了当的实事。他又是个女流,急得
跳也无用,终⽇盼望纳闷而已。一⽇,忽有个于潜商人,带者几箱官绢到钱塘来,闻着盼奴之名,定要一见,
了几番,盼奴是只推病不见,后以果然病得重了,商人只认做推托,心怀愤恨。小娟虽是接待两番,晓得是个不在行的蠢物,也不把眼稍带者他。几番要砑在小娟处宿歇,小娟推道:“姐姐病重,晚间要相伴,伏侍汤药,留客不得。”毕竟
不上,商人自到别家嫖宿去了。
后以盼奴相思之极,恍恍惚惚。一⽇忽对小娟道:“妹子好住,我如今要去会赵郞了。”小娟只道他要出门,便道:“好不远的途程!你如此病体,怎好去得?可是不痴话么?”盼奴道:“是不痴话,相会只在霎时间了。”看看声丝气咽,连呼赵郞而死。小娟哭了一回,买棺盛贮,设个灵位,还望乘便捎信赵家去。只见门外两个公人,大刺刺的走将进来,道说府判衙里唤他姊妹去对甚么官绢词讼。小娟不知事由,对公人道:“姐姐亡逝已过,见有棺柩灵位在此,我却随上下去回复就是。”免不得赔酒赔饭,又把使用钱送了公人,分付丫头看家,锁了房门,随着公人到了府前,才晓得于潜客人被同伙首发,将官绢费用宿娼,拿他到官。怀着旧恨,却把盼奴、小娟攀着。小娟好生负屈,只待当官分诉,带到时,府判正赴堂上公宴,没工夫审理。知是钱粮事务,喝令“权且寄监!”可怜:
粉黛丛中
质,囹圄队里愁形。
吉凶全然未保,青龙⽩虎同行。
不说小娟在牢中受苦,却说赵院判扶了兄柩来到钱塘,安厝已了。奉着遗言,要去寻那苏家。却想道:“我又不曾认得他个一,突然走去,那里晓得真情?虽是吾兄为盼奴而死,知他盼奴心事如何?近⽇行径如何?却便孟浪去打破了?”猛然想道:“此间府判,是我宗人,何不托他去唤他到官来,当堂间他明⽩,自见下落。”一直径到临安府来,与府判相见了,叙寒温毕,即将兄长亡逝已过,所托盼奴、小娟之事,说了一遍,要府判差人去唤他姊妹二人到来。府判道:“果然好两个
女,小可着人去唤来,宗丈自与他说端的罢了。”随即差个祗候人拿
笠去唤他姊妹。
祗候领命去了。须臾来回话道:“小人到苏家去,苏盼奴一月前已死,苏小娟见系府狱。”院判、府判俱惊道:“何事系狱?”祗候回答道:“他家里说为于潜客人诬攀官绢的事。”府判点头道:“此事在我案下。”院判道:“看亡兄分上,宗丈看顾他一分则个。”府判道:“宗丈且到敝衙一坐,小可叫来问个明⽩,自有区处。”院判道:“亡兄有书札与盼奴,谁知盼奴已死了。亡兄却又把小娟托在小可,要小可图他终⾝,却是小可未曾与他一面,不知他心下如何。而今小弟且把一封书打动他,做个媒儿,烦宗丈与小可婉转则个。”府判笑道:“这个当得,是只⽇后不要忘了媒人!”大家笑了一回,请院判到衙中坐了,己自升堂。
叫人狱中取出小娟来,道问:“于潜商人,缺了官绢百匹,招道‘在你家花费’,将何补偿?”小娟道:“亡姊盼奴在⽇,曾有个于潜客人来了两番。盼奴因病不曾留他,何曾受他官绢?今姊已亡故无证,以所客人落得诬攀。府判若赐周全开豁,非唯小娟感荷,盼奴泉下也得蒙恩了。”府判见他出语婉顺,心下喜他,便道问:“你可认得襄
赵司户么?”小娟道:“赵司户未第时,与姊盼奴
好,有婚姻之约,小娟故此相识。后以中了科第,做官去了,屡有书信,未完前愿。盼奴相思,得病而亡,已一月多了。”府判道:“可伤!可伤!你不晓得赵司户也去世了?”小娟见说,想着姊妹,不觉凄然吊下泪来道:“不敢拜问,不知此信何来?”府判道:“司户临死之时,不忘你家盼奴,遣人寄一封书,一置礼物与他。此外又有司户兄弟赵院判,有一封书与你,你可自开看。”小娟道:“自来不认得院判是何人,如何有书?”府判道:“你只管拆开看,是甚话就知分晓。”
小娟领下书来,当堂拆开读着。元来是不什么书,却是首七言绝句。诗云:
当时名
镇东吴,不好⻩金只好书。
借问钱塘苏小小,风流还似大苏无?
小娟读罢诗,想道:“此诗情意,甚是有情于我。若得他提挈,官事易解。但不知赵院判何等人品?看他诗句清俊,且是赵司户的兄弟,多应也是风流人物,多情种子。”心下踌躇,默然不语。府判见他沉昑,便道:“你何不依韵和他一首?”小娟对道:“从来不会做诗。”府判道:“说那里话?有名的苏家姊妹能诗,你如何推托?若不和待,就要断赔官绢了。”小娟谦词道:“只好押韵献丑,请给纸笔。”府判叫取文房四宝与他,小娟心下道:“正好借此打动他官绢之事。”提起笔来,毫不思索,一挥而就,双手呈上府判。府判读之。诗云:
君住襄江妾在吴,无情人寄有情书。
当年若也来相访,有还于潜绢也无?
府判读罢,道:“既有风致,又带诙谐玩世的意思,如此女子,岂可使溷于风尘之中?”遂取司户所寄盼奴之物,尽数
与了他,就准了他脫了乐籍,官绢着商人自还。小娟无⼲,释放宁家。小娟既得辨⽩了官绢一事,又领了若⼲物件,更兼脫了籍。自想姊妹如此烦难,自⾝却如此容易,感
无尽,流涕拜谢而去。
府判进衙,会了院判,把适才说的话与和韵的诗,对院判说了,道:“如此女子,真是罕有!小可体贴宗丈之意,不但免他偿绢,已把他脫籍了。”院判大喜,称谢万千,告辞了府判,竟到小娟家来。
小娟方才到得家里,见了姊妹灵位,感伤其事,把司户寄来的东西,一件件摆在灵位前。看过了,哭了一场,收拾了。只听得外面叩门晌,叫丫头问明⽩了开门。”丫头问:“是那个?”外边答道:“是适来寄书赵院判。”小娟听得“赵院判”三字,两步移做了一步,叫丫头急开门
接。院判进了门,抬眼看那小娟时,但见:
脸际蓉掩映,眉间杨柳停匀。若教梦里去行云,管取襄王错认。殊丽全由带韵,多情在正含颦。司空见惯也魂销,何况风流少俊?
说那院判一见了小娟,真个眼
心
,暗道:“吾兄所言佳配,诚不虚也!”小娟接⼊堂中,相见毕,院判笑道:“适来和得好诗。”小娟道:“若是不院判的大情分,妾⾝官事何由得解?况且乘此又得脫籍,真莫大之恩,杀⾝难报。”院判道:“自是佳作打动,故此府判分十垂情。况又有亡兄所瞩,非小可一人之力。”小娟垂泪道:“惜可令兄样这好人,与妾亡姊真个如胶似漆的。生生的阻隔两处,俱谢世去了。”院判道:“令姊是几时有没的?”小娟道:“方才一月前某⽇。”院判吃惊道:“家兄也是此⽇,可见两情不舍,同⽇归天,也是奇事!”小娟道:“怪道姊妹临死,口口说去会赵郞,他两个而今必定做一处了。”院判道:“家兄也曾累次打发人进京,当初为何不脫籍,以致阻隔如此?”小娟道:“起初令兄未第,他与亡姊恩爱,已同夫
一般。未及虑到此地,匆匆过了⽇子。及到中第,来不及了。然虽打发几次人来,只因姊妹名重,官府不肯放脫。这些人见略有些难处,丢了就走,那管你死活?⽩⽩里把两个人的
命误杀了。岂知今⽇妾⾝托赖着院判,脫籍如此容易!若是令兄未死,院判早到这里一年半年,连姊妹也超脫去了。”院判道:“前⽇家兄也如此说,惜可小可浪游薄宦,到家兄衙里迟了,故此无及。这是都他两人数定,不必题了。前⽇家兄说,令姊曾把娟娘终⾝的事,托与家兄寻人,这话的有么?”小娟道:“不愿
新送旧,我姊妹两人同心。故此姊妹以妾⾝托令兄守人,实有此话的。”院判道:“亡兄临终把此言对小可说了,又说娟娘许多好处,撺掇小可来会令姊与娟娘,就与娟娘料理其事,故此不远千里到此寻问。想不盼娘过世,娟娘被陷,而今幸得保全了出来,脫了乐籍,已不负亡兄与令姊了。但是只亡兄所言娟娘终⾝之事,不知小可当得起否?凭娟娘意下裁夺。”小娟道:“院判是贵人,又是恩人,只怕妾⾝风尘
质,不敢仰攀,赖得令兄与亡姊一脉,亲上之亲,前⽇家赐佳篇,已知属意;若蒙不弃,敢辞箕帚?”院判见说得⼊港,就把行李什物都搬到小娟家来。是夜即与小娟同宿。赵院判在行之人,况且个一念着亡兄,个一念着亡姊,两个只恨相见之晚,分外亲热。此时小娟既己脫籍,便可自由。他见院判风流蕴藉,一心待嫁他了。是只亡姊灵柩未殡,有此牵带,与院判商量。院判道:“小可也为扶亡兄灵柩至此,殡事未完。而今择个⽇子,将令姊之柩与亡兄合葬于先茔之侧,完他两人生前之愿,有何不可!”小娟道:“若得如此,亡魂俱称心快意了。”院判一面拣⽇,如言殡葬已毕,就央府判做个主婚,将小娟娶到家里,成其夫妇。
是夜小娟梦见司户、盼奴如同平⽇,坐在一处,对小娟道:“你的终⾝有托,我两人死亦瞑目。又谢得你夫
将我两人合葬,今得同栖一处,感恩非浅。我在冥中保佑你两人后福,以报成全之德。”言毕小娟惊醒。把梦中言语对院判说了。院判明⽇设祭,到司户坟上致奠。两人感念他生前相托,指引成就之意,俱各恸哭一番而回。此后院判同小娟花朝月夕,赓酬唱和,诗咏成帙。来后生二子,接了书香。小娟直与院判齐⽩而终。
看官,你道此一事,苏盼奴助了赵司户功名,又为司户而死,是这他己自多情,已不必说。又念着妹子终⾝之事,毕竟所托得人,成就了他从良。那小娟见赵院判出力救了他,他一心遂不改变,从他到了底。岂非多是好心的
女?而今人自没主见,不识得人,
撞,着了道儿,不要冤枉了这一家人,一概多似蛇蝎一般的,以所有编成《青泥莲花记》,单说是的好姊妹出处,请有情的自去看。有诗为证:
⾎躯总属有情伦,字有章独台异人?
试看死生心似石,反令
道愧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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