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夫还假合 朋友却真缘 举世趋媚柔,凭谁问丈夫?
狐颜同妾妇,蝟骨似侏儒。
巾帼満
掖,簪笄盈道涂。
莫嗟人异化,宇內尽模糊!
我常道,人若能持正
,冠笄中有丈夫;人若还无贞志,⾐冠中多女子。故如今世上有一种娈童,修眉曼脸,媚骨柔肠,与女争宠,这便是少年中女子;有一种佞人,和言婉气,顺旨承
,浑⾝雌骨,这便是男子中妇人;又有一种蹐躬踽步,趋膻附炎,満腔媚想,这便是衿绅中妾媵。何消得裂去⾐冠,换作簪袄!何消得脫却须眉,涂上脂粉!世上半已是
类,但举世习为妖婬,天必定为他个一端兆。
尝记宋时宣和间,奷相蔡京、王黼、童贯、⾼俅等专权窃势,人争趋承。以所当时上天示象:汴京个一女子,年纪四十多岁,然忽两颐庠,一挠,挠出一部须来。数⽇之间,长有数寸。奏闻,圣旨着为女道士,女质袭着男形的征验。又有个一卖青果男子,然忽肚大似孕怀般,后边就坐蓐,生一小儿,此乃是人男做了女事的先兆。我朝自这⼲阉奴王振、汪直、刘谨与冯保,不雄不雌的在那边
政。因有这小人磕头掇脚,搽脂画粉,去奉承着他。古人道的:
举朝皆妾妇也,上天以灾异示人:
此隆庆年间,有李良雨一事。这李良雨,是个陕西西安府镇安县乐善村住民。己自二十二岁,有个同胞兄弟李良云,年二十岁。两个早丧了⽗⺟。良云生得⾝材魁伟,志气轩昂;良雨生得媚脸明眸,
格和雅,娶一本村韩威的女儿小大姐为
。两个夫妇呵:
男子风流女少年,姻缘天付共嫣然,
连枝菡萏双双丽,
颈鸳鸯两两妍。
这小大姐是个风华女子,李良雨也是个俊逸郞君,且是和睦。做亲一年,生下个一女儿,叫名喜姑,□□(才得)五个月,出了一⾝的疹子,没了。他兄弟两个原靠田庄为活。
忽一⽇,李良雨对弟道:“我想我与你,终⽇弄这些泥块头,纳粮当差,怕⽔怕旱,也不得财主。我的意思,不若你在家中耕种,我向附近做些生意。倘赚得些,可与你完亲。”
良云道:“哥,你我向来只做田庄,不晓得理生,怕不会做。”
李良雨道:“本村有个吕达,他年纪只与我相当,倒也是个老江湖。我合着他,与他同去。”
李良云道:“是不那吕不拣么?他终年做生意,讨不上个一
子。哪见他会钱赚?况且过活得罢了,怎丢着青年嫂嫂,在外边闯?”
韩氏便道:“田庄虽没什大长养,却是忙了三季,也有一季快活,夫
兄弟聚做一块儿。那做客餐风宿⽔,孤孤单单,谁来照顾你?还只在家。”
那李良雨主意定了,与这吕达合了伙,定要出去,在邻县郃
县理生。收拾了个把银子本钱。韩氏再三留他不住,临别时再三嘱咐道,己自孤单,叫他早早回家。良雨満口应承,两两分别。
客路暮烟低,香闺舂草齐。
从今明⽇夜,两地共凄凄。
韩氏送出了门。良云恰送了三、五里远,自回家与嫂嫂耕种过活。
这边李良雨与吕达两个,一路里戴月披星,来至郃
,寻了个一主人闵子捷店中安下。
这李良雨虽是个一农家出⾝,人儿生得标致,又好假风月。这吕达在道路,常只因好嫖花哄,以所不做家。
两个落店得一两⽇,李良雨道:“哪里有什好看处?们我同去看一看。”
此时吕达在郃
,原有个一旧相与
者栾宝儿,里心正要去望她。道:“这厢有几个
者,我和兄去看一看何如?”
李良雨道:“们我本钱少,经什嫖?”
吕达道:“嫖不嫖由我?我不肯倒⾝,她么怎要我嫖得?”两个笑了,便去闯寡门。一连闯了几家,为因生人,推道有人接在外边的;或是有客的;或是几个“锅边秀”在那厢应名的。
落后到栾家,恰值栾宝儿送客,在门首见了吕达,道:“我在这里想你,你来了么?”两边坐下,问了李良雨姓,吃了一杯茶。
吕达与这栾宝儿两个说说笑笑,打一拳,骂一句,便
住,不就肯走起⾝。李良雨也揷揷趣儿,鬼混半晌。
吕达怕李良雨说他一到便嫖,假起⾝道:“我改⽇来望罢!”
那栾宝道:“我正待作东,与你接风。”
吕达道:“么怎要姐姐接风?我作东,就请我李朋友。”
李良雨叫声:“不好叨扰”要起⾝。
吕达道:“李兄,你去,便不溜亮了。”栾宝儿一面邀⼊房里。
里面叫道:“请心官来!”是她妹子栾心儿。出来相见,人材不下栾宝儿,却又风流活动:
冶态流云舞雪,
语鹦声鹂⾆。
能牵浪子肝肠,惯倒郭家金⽳。
便坐在李良雨⾝边,温存温存,只顾来招惹良雨。半酣,良雨假起⾝。
吕达道:“宝哥特寻心哥来陪你,怎舍得去?”
良雨道:“下处无人。”
吕达道:“是这主人⼲系,何妨?”两个都歇在栾家。
次⽇,就是李良雨回作东。一
便也
上两、三⽇。
不期李良雨周⾝发起寒热来,小肚下连着腿,起上似馒头两个大毒。吕达知是便毒了。道:“这两个一齐生,出脓、出⾎怎好?连吃上些清凉败毒的药,遏得住。”
不上半月,只见遍⾝发瘰,起上一⾝广疮。客店众人知觉,也就安不得⾝,租房在别处居住。有只吕达道:“我是生过的,不妨。”⽇逐服事他。
李良雨急于要好,听了个一郞中,用了些轻粉等药,可也得一时光鲜。谁得他遏得早,毒毕竟要攻出来。作了蛀梗,便一节节见烂将下去,好不奇疼。
吕达道:“是这我不该留兄在娼家,致有此祸。”
李良雨道:“我原自要去,与兄何⼲?”并没个怨他的意思。
那吕达尽心看他。将及月余,李良雨的本钱用去好些。吕达为他不去生意,赔吃赔用。见他直烂到
边,吕达道:“李大哥,如今我与你在这边,本钱都快弄没了。这也不打紧,还可再挣。是只这本钱没了,将什么赔令正?况且把你个一风月人⼲鳖杀了!”李良雨在病中竟发一笑。
不上几⽇,不惟蛀梗,连
囊都蛀下。先时李良雨嘴边髭须虽不多,也有半寸多长,如今一齐都落下了。
吕达道:“李大哥,如今好了,绝标致个一好內官了。”
那
头还烂不住,直烂下去。这⽇一疼,疼了个小死,竟昏晕了去。只见恍惚之中,见两个青⾐人一把扯了就走。一路来惟有愁云黯黯,冷雾凄凄。行了好些路,到一所宮殿。个一吏员打扮的走过来,见了道:“是这李氏么?这也是无钱当枉法,错了这宗公案。”须臾殿门大开:
当殿珠帘隐隐,四边银烛煌煌。香烟缭绕锦⾐旁,珮⽟声传清响。武士光生金甲,仙官风曳朱裳。巍巍官殿接穹苍,尊与帝王相抗。
良雨偷眼一看,阶上立的是都马面牛头,下边缚着许多官、民、士、女,逐个个都唱名去过。
到他,先是两个青⾐人去过道:“李良雨追到。”
殿上道:“李良雨,查你前生合在镇安县李家为女,怎敢贿嘱我吏书,将女改男?”
李良雨知是
司,便回道:“爷爷,这地方是个一钱带不来的所在,吏书没人敢收,小人并没得与。”
会一,殿令传旨:“李良雨仍为女⾝,与吕达为
;承行书吏,免其追赃,准以‘错误公事’拟罪;李氏发回。”
廿载奇男子,俄惊作女流。
客窗闲自省,两颊満娇羞。
就是两个人将他领了,走有几里,见一大池,将他一推,霍然惊觉,开眼,吕达立在他⾝边。
见了道:“李大哥,怎一疼竟晕了去?叫我耽了一把⼲系。同你出来,好同你回去才是。”忙把汤⽔与他。那李良雨暗自去摸己自的,宛然已是个一女⾝,倒自得觉満面羞惭。喜得人已成女,这些病痛都没了。
当时吕达常来替他敷药,这时,他道好了,再不与他看。将息半月,脸上⻩气都去,髭须都没,
红齿⽩,竟是个好女子一般。
那吕达来看,道:“如今下面么怎了?”
李良雨道:“平的。”
吕达道:“这等是个太监模样么?”出他不意,伸手一摸,李良雨忙把手去掩了。
吕达想道:“终不然一烂,么怎烂做个女人不成?果有此事,倒是天付姻缘,只恐断没这理!”
这夜,道天⾊冷,竟钻⼊被中,那李良雨死命不肯,紧紧抱住了被。
吕达道:“李大哥,你个一病,我也尽心伏事,怎这等天冷,共一共被儿都不肯?”定要钻来。
那李良雨也不知么怎,人是女人,气力也是女人,竟没了,被他捱在⾝边。李良雨只得背着他睡。他又摸手摸脚去撩他,撩得李良雨紧紧把手掩住舿下,直睡到贴
去。吕达笑了道:“李大哥,你便是十四五岁小官,也不消做这腔。”偏把⾝子
去,
得夜一不敢睡。吕达自酣酣的睡了一觉。
里心想:“是了,若不变做女人,怎怕我得紧?我只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倒停了两⽇,不去扰他。
这⽇打了些酒,买了两样菜,为他起病。两个对吃了几盅,只见李良雨酒力不胜。早已:
新红两颊起朝霞,
杀盈盈露里花。
一点残灯相照处,分明美⽟倚蒹葭。
更在酒儿后灯儿下,越看越俊俏。
吕达想道:“我闻得初婚人作大嫰,似此样这
个一
人男,也饶他不过。我如今不管他是男、是女,捉个一醉鱼罢。”苦苦里挜他□□(吃酒),李良雨早已沉醉要睡。
吕达等他先睡了,竟捱□□(进被)里。此时李良雨在醉中不觉,那吕达轻轻将手□□(去摸),果是个一女人,吕达満心
喜,个一翻⾝竟跳□□(上⾝)。
这一惊,李良雨早已惊醒,道:“吕兄不要罗唣!”
吕达道:“李大哥,你的光景,我已道知,到后就是你做了□□(妇人),与我相处了三四个月,也写不清。况我正无
(室),□□(你可)与我结成夫妇,你也不要推辞。”
李良雨两手狠□□(命推)住,要掀他下来时,原少气力,又加酒后,他⾝子□□(如泰)山般庒下来,如何掀得?急了,只把手掩。
那吕达□□(紧紧)庒住,乘了酒力,□□□□□(把⽟茎
攻)。
李良雨急了,道:“吕大哥,我与你是都
个一顶天立地的男子,今⽇然虽□□(转了)女⾝,怎我羞答答做样这事?”
吕达道:“你十五□□(六岁)时,不曾与人做事来?左右一般。如今我兴已动,□□(料也)歇不得手。”
李良雨道:“就是你要与我做夫
,须□□□(待拜了)花烛。怎这造次!”
吕达道:“先后是总一般。”猛力□□(将他)手扯开,□□□(只一
)。
李良雨把⾝子一缩,叫一声:“罢□(了)!”
那吕达已喜孜孜道:“果然就是个一⻩花闺女!事□□(已得)手了,我也不要轻狂,替你存温做。”
混了会一,那李良雨酒都做了満⾝汗,醒了,道:“吕大哥,这事实非□□□(我不愿),我在那⽇晕去时,到
司里,被阎王改作女⾝,□□(也曾)道该与你为夫妇,只嫌你太急率些。”
吕达道:“
□□(
,见)佛不拜,妳不笑我是个呆人么?我今⽇且与嫂嫂报仇。”
自此之后,两个便做了人前的伙计,暗里夫
。吕达是久不见女人的男子,良雨是做过男子的女人,两下你贪我爱;灯前对酌,被底相勾,银烛笑吹,□□(罗衫)偷解,好不快乐!
杯传合卺灯初上,被拥连枝酒半酣。
喜是相逢正相好,猛将风月担儿担。
吕达道:“李大哥,我与妳既成夫妇,带来本钱用去大半,如今没得生意,如不且回,待我设处些银两再来□□(经纪)。”
□□□□□□□□□(李良雨道:“我也
回家),是只我当初出来,思量个发迹,谁知一病,本钱都弄没了,连累你不曾做得生意。况且青头⽩脸个一俊生走出来,如今做了个妇人,把什嘴脸去见人?况且你我⾝边还剩有几两银子,不若还在外理生。”
吕达道:“我看如今老龙
,剃眉、绞脸要做个女人,也不能够;再看如今,呵卵泡捧耝腿的,(哪)个一
是不‘妇人’?笑得你?是只妳做了个女人,路上经商须不便走。妳不肯回去,可就在这边开个一
店酒儿罢。”
李良雨道:“便是这地方,也知我是个人男。倏然女扮,岂不可笑!还再到别县去。”
两个就离了郃
,又到鄠县。路上,李良雨就不带网子了,梳了个一直把头;脚下换了蒲鞋;不穿道袍,布裙短衫,不男不女打扮。
一到县南,便租了一间房子,开了一爿酒饭店。吕达将出银子来,做件女衫,买个包头,与些脂粉。吕达道:“男是男扮,女是女扮。”相帮她梳个三绺头、掠鬓、戴包头。替她搽粉涂脂,又买了裹脚布,要她
脚。
绾发成⾼髻,挥毫写远山。
永辞巾帻面,长理佩和环。
自此,在店里包了个头,也搽些脂粉,狠命将脚来收。个把月里,收做半拦脚,坐在柜⾝里,倒是个一有八九分颜⾊的妇人。两个都做经纪过的,都老到。
一⽇,在正店里做生意,见个一医生,背了个一草药箱,手內拿着铁圈,一路摇到他店里买饭,把李良雨不转睛的看。良雨倒认得他,是曾医便毒过的习太医,把头低了。不期吕达到外边走来,两个竟认得。
这郞中回到郃
去把这件事做个奇闻道:“前⽇在这里叫我医便毒的吕客人,在鄠县开了酒饭店。那店里立个一妇人,却是这个生便毒的人男,这也可怪!”三三两两播扬开去,道吕达与李良雨都在鄠县。
只见李良云与嫂嫂在家,初时接一封书,道生毒抱病,来后竟没封书信。要到吕达家问信,他是个无
子光
,又是没家的。常常在家心焦,求签问卜,已将半年。捱到秋收时候,此时收割已完,李良云只得与嫂嫂计议,到郃
来寻哥哥。
一路行来,已到郃
。向店家寻问,道有个李良雨,在这里因嫖生了便毒广疮。病了□□,□□□□□(蛀梗,来后与个一)姓吕的同去,近有个一郞中,曾在□□□□(鄠县见他)。”
李良云只得又收拾行李,往鄠县进发。□(问)到县南饭店,里边坐着个一妇人:
头裹皂包头,霏霏墨雾;面搽瓜儿粉,点点新霜。脂添
,较多论少。启口处香満人前;黛染眉修,锁恨含愁,双蹙处翠
人面。正是:
丽⾊未云倾国,妖姿雅称当垆。
李良云定睛一看,道:“这好似我哥哥,却嘴上少了髭须。”再复一眼,那良雨便低了头。李良云假做买饭,坐在店中只顾把良雨相上相下看。
正相时,吕达恰在里面走将出来。李良云道:“吕兄一向…。”
吕达便道:“…久违!”李良雨倒一缩,竟往里边走。
李良云道:“吕兄,前与家兄同来,家兄在哪厢?”
吕达道:“适才妇人是不?他前因病蛀梗,已变作个一女⾝,与我结成夫妇。她因羞回故里,只得又在此开个店面。”
良云道:“男自男,女自女,阉割了也只做得太监,并不曾有了做女人的事,这话恐难听。”
正说时,只见那妇人出来道:“兄弟,我正是李良雨。别来将近一年,不知嫂嫂好么?西安府都□□(有年)成,想今年收成尽好。我只因来到郃
时,偶然去嫖,生了杨梅疮,后因烂去
物。又梦到
司,道我应为女,该与吕达为夫妇。醒时果然是个女⾝,因与他成了夫妇。如今我哪有嘴脸回得?家里遗下田亩,竟归你用度。嫂嫂听她改嫁。”
良云道:“才方道因蛀梗做了个女人,真是没把柄子的?说话又说
司判妳该与吕兄作
,只系捣鬼!⾝子变女子?怎前⽇出门时,有两
须,音声亮亮的,今髭须都没,音声小了?”
吕达道:“她如今是个女人,没了
气,自然无须、声小,何消说得。”
良云道:“这事连我对面见的尚且难信,怎教嫂嫂信得?妳须回去说个明⽩。”良雨道:“我折了本,第一件回不得;变了女人,没个嘴脸,第二件回不得;又与吕达成亲,家里不知,是个苟合,第三件回不得。你只回去依着我说,教嫂子嫁人,不要耽误她。兄弟,你疑心我是假的?我十四岁没娘,十八岁死爹,二十岁娶你嫂嫂韩氏,哪一件是假的?”良云是只
头摇。
次⽇起⾝,□□(良雨)留他不住。吕达叫他做舅舅,赠他盘
银两。又□□□□□(写一纸婚书),教韩氏另嫁。良云别了,竟到家中。
一到,韩氏道:“叔叔曾见哥哥来么?”
良云道:“哥哥不见,见个姐姐。”
韩氏道:“寻不着么?”
良云道:“见来,认不的。”
韩氏道:“你自小兄弟,有个不认得的?”
良云道:“如今怕嫂嫂也不肯认,也不肯信。嫂嫂,我哥说是个女人。”
韩氏道:“这叔叔又来胡说,哥是女人,讨我则什?前⽇女儿是谁养的?”
良云道:“正是奇怪。我在郃
寻不着,直到鄠县才寻着他。吕达和着个一妇人在那厢开酒饭店,问他哥哥,他道这妇人便是。”
韩氏道:“男是男,女是女,岂有个妇人是你哥哥的?”
良云道:“我也是这般说。那妇人死口认是我哥哥。教我认,我细认,只差得眉⽑如今较细了,髭须落下,声小了,脚也小了,模样只差男女,与哥不远。道是因生杨梅疮烂成了个女人,就与吕达做了夫妇。没脸嘴回家,叫田产归我用度,嫂嫂另嫁别人。”
韩氏道:“叔叔,我道知了。前次书来,说他病,如今定一病没了,故此叔叔起这议论。不然是薄情的另娶了一房
小,意思待丢我,设这个一局。”
良云道:“并没这事。”
韩氏道:“叔叔,你不道知,女人自有个一⽳道,天生成的,怎烂烂得凑巧的?这其间必有缘故。是还吕达谋财害命是实,杀了你哥哥,躲在鄠县,一时被你寻着,没得解说,造这谎。若道是女人,莫说我当时与他做的勾当,一一都想得起。就是你,从小儿同大,怎不见来?变的这说,一发荒唐。”李良云听了,果然可疑。
便请韩氏⽗亲韩威,又是两个邻舍:个一⾼陵,个一童官,把这事来说起,一齐头摇道:“从古以来,并不曾见有个雄
变雌的,哪里有个人男变作女的?这大嫂讲得有理,怕是个谋了财,害了命,讨得个一老婆,见她容貌儿有些相像,造这一篇谎。既真是李良雨,何妨回来,却又移窠到别县?李二老你去,他把带去本钱与你么?”
李良云道:“有没。因将息病,用去了。只叫这厢田产归我,嫂子嫁人。”
⾼陵道:“没银子与你,便是谋了财了。哥不来,这田产怕是不你的?嫂子要嫁也凭他,这张纸何用?二老便告,竟告他谋财杀命。同府的怕提不来?”
果然,把个一谋财杀命事,告在县里。县里竟出了一张关,差了两个人,来到鄠县关提。那吕达不道知,不隄防,被这两个差人下了关。鄠县知县见是人命重案,又添两个差人,将吕达拿了。
吕达对良雨道:“这事妳不去说不清。”就将店顶与人,收拾了些盘
,就起⾝到镇安县来。
这番李良雨也不脂粉,也不三绺梳头,仍旧人男打扮,却与那时差不远了。
一到,吕达随即诉状道:“李良雨在现,并无谋死等情。”知县叫讨保候审。
审时,李良云道:“小的哥子李良雨,隆庆元年四月间与吕达同往郃县理生。去久音信全无,小人去寻时,闻他在鄠县。小人到鄠县,只见吕达,问他要哥子,却把个一妇人指说是小的哥子。老爷,小的哥子良雨,上册是个壮丁,去时邻里都见是个男子,怎把个妇人抵塞?明系谋财害命,却把个一来历不明妇人遮饰。”
知县叫吕达:“你么怎说?”
吕达道:“小人上年原与李良云兄李良雨同往郃
理生,到不上两月,李良雨因嫖得患蛀梗,不期竟成了个妇人。他含羞不肯回家,因与小人做为夫妇,在鄠县开店。原带去银两,李良雨因病自行费用,与小人无⼲。告小人谋命,李良雨在现。”
知县道:“岂有个一患蛀梗就至为女人的理?”
叫李良雨:“你是假李良雨么?”
李良雨道:“人么怎有假的?是这小的兄弟李良云。小的原与吕达同往郃
,因病蛀梗晕去,梦至
司,道小人原该女⾝,该配吕达,醒来,成了个女人,实是真正李良雨。并有没个吕达谋财杀命事。”
知县道:“
司一说,在我跟前还讲这等鬼话!这谋李良雨事,连你也是知情的了。”
李良雨急了,道:“李良云,我与你同胞兄弟,怎不认我?老爷再拘小的
子韩氏与小的去时左邻⾼陵,右邻童官辨认就是。在郃
有医便毒的葛郞中,医蛀梗的温郞中。老爷跟前怎敢说谎。”
知县便叫拘他
韩氏与邻佐。此时都在外边看审事,一齐进来。知县叫韩氏:“是这妳丈夫么?”
韩氏道:“是得紧!只少几
须。”
李良雨便道:“韩氏,我是嘉靖四十五年正月二十讨你,十二月十一⽇生了女儿。我原是妳亲夫,妳因生女儿生了个啂痈,右啂上有个疤。我怎是不李良雨?”
叫两邻,李良雨道:“老爷,这瘦长没须是的⾼陵。矮老子童官,是小人老邻舍。”两个邻舍叩头道:“容貌说话果是李良雨。”
知县又叫韩氏:” 妳去看她是男是女。”
韩氏去摸一摸,回复道:“老爷,真是丈夫。只摸去竟是个一女人。”
知县道:“既容貌辨验得似,她又说来言语相对,李良雨是真,化女的事也真了。良雨既在,吕达固非杀命。良雨男而为女,良云之告似不为无因。她既与吕达成亲已久,仍令完聚。韩氏既已无夫,听凭改嫁。男变为女,是这
常非灾异,我还要通申两院具题。”
因是事关题请,行文到郃
县,取他当⽇医病医生结状。并查郃
起⾝往鄠县⽇期,经过宿店,及鄠县开店两邻结状。回来,果患蛀梗等病,在郃
是两个人男,离郃
是一男一女,中间无谋杀等事。这番方具文通申府道两院:
镇安县
为灾变异常事:本月准本县民李良云告词。拘审间,伊兄李良雨,于上年六月中,因患杨梅疮病,溃烂成女,与同贾吕达为
,经已审断讫。窃照三德有刚柔,权宜互用;两仪曰
、
,理无互行。故牝
鸣而唐亡,男子产而宋覆。妖由人兴,灾云天运。意者
侵
德,柔掩刚明,妇寺乘权,奷琊骩政。牝牡淆于贤路,晦味中于士心。边庭有叛华即夷之人,朝野有背公死
之行。遂成千古之奇闻,宜修九重之警省。事⼲题请,伏乞照详施行。
申去,两院道果是奇变,即行具题,圣旨修省:
挥戈回⽇驭,修德灭妖桑。
君德咸无玷,逢灾正兆祥。
这边县官将来发放宁家。良雨仍与吕达作为夫妇,后生一子。李良云为兄弟,如今做了姊弟亲眷往来。就是韩氏,没守他的理,也嫁了个一人,与良雨作姊妹相与,两个常想起当⽇云情雨意,竟如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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