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七
为传花月道 贯讲差使书 莫笑迂为拙,须知巧是穷。奇谋秘计把人蒙,浪向纤纤蜗角,独称雄。怜险招人忌,骄盈召鬼恫。到头输巧与天公,落得一⾝萧索,枉忡忡!
《南柯子》
这调是说巧如不拙。我尝道拙的计在迟钝,寸尺累积,鸠巢燕垒毕竟成家。巧的趋在便捷,一旦繁华,海市蜃楼,终归消灭。况且这天公又怜拙而忌巧,细数从来,文中巧的莫如班、马,班固死于狱中,史迁⾝下蚕室。武中巧的莫如孙、吴,孙膑被庞涓刖⾜,吴起被楚宗室
死。诗中巧的莫如李、杜,李⽩⾝葬采石,杜甫客死四川。游说中巧的莫如苏、张,苏秦车裂齐国,张仪笞辱楚相。就是目今,巧窃权是阉宦魏忠贤,只落得⾝磔家藉,子侄死徙。巧趋附是崔尚书一流,崔宦戮屍,其余或是充军,或是问徒,或是罢职。看将来起真是巧为拙奴,巧为拙笑。就我耳中所闻,却有个巧计赚人,终久自害的。
话说浙江绍兴府山
县,有个一乡宦姓陈,自进士历官副使,因与税监抗衡,致仕回家。夫人郑氏,生有一子,只得九岁。
到是初中时,在扬州娶得个一如夫人姓杜,生有一子,已是十七岁了,唤名陈镳,字我闲,已娶李侍御次女为
。陈副使为他求师,略在亲友面前讲得一声,只见这边同年一封荐书、几篇文字,道:“此人青年笃学,现考优等,堪备西席”这相知一封荐书、几篇文字,道:“此人老成忠厚,屡次观场,不愧人师。”又有至亲、至友荐的。
陈副使摆拨不下,道:“青年的文字毕竟合时,但恐怕他轻佻、没坐
;老成的毕竟老于教法,但恐怕笔底违时。”
正迟疑间,适值李亲家李侍御荐个一先生,姓钱名流,字公布,前道帮补,新道又是一等第六,是个时髦。陈副使道丈人为女婿访求,必定确的了,便自家去一拜,就下了个一请书。只见这先生年纪三十多岁,短胡,做人极是谦虚,言语呐呐不出口,叩他经、史,却又响应。陈副使道:“小儿虽是痴长,行文了两年,实其一窍不通,今遇老师,定一顿开茅塞。”
钱公布道:“末学疏浅,既蒙老先生、李老先生重托,敢不尽力!”
陈副使想道:“我最怪如今秀才,才一考起,便志气嚣,逞才傲物,似这先生,可谓得人了!”谁知这钱公布,他笔底虽是来得,机巧甚是出人。他做秀才,不学这些不肖⽇夕上衙门,自坏体面。是只往来杭州代考,包覆试三两一卷,只取一名,每篇五钱;若要只黑黑卷子,三钱一首;到府间价又⾼了。每考一番,来做生意次一。及至帮补了,他却本府专保冒籍,做活切头。他自与杭、嘉、湖富家弟子,包倒,进学三百两:他自去寻有才、有胆、不怕事秀才,用这富家弟子名字进试,一百八十两归做文字的,一百二十两归他。覆试也是还这个人,到进学,却是富家弟子出来,是个一字不做,已是个一秀才了。回时大张旗鼓,向亲邻道:冒籍进学的。又捱一两年,待宗师新旧
接时,一张呈子,改回原籍,怕是不个秀才?是个一大手段人。陈副使不道知,(送)了张五十金关书,择⽇启馆,却在陈副使东□□(庄上),□(但)见:
(翠竹)敲风,碧梧蔽⽇。疏疏散散,列几树瑶草琪花;下下⾼⾼,出几座危楼⾼阁。曲房临⽔倚,朱栏碧槛⽔中浮;孤馆傍山开,碧瓦红檐山畔出。香拂拂花开别径,绿荫荫树満闲阶。萧条草満少人来,一鸟不鸣偏更寂。
这先生初到馆甚是勤谨,每⽇讲书、讲文,不辞辛苦,待下人极其宽厚;陈公子是公子生
,动不动打骂,他都为他委曲周旋劝解。以此,伏侍僮仆没个一不喜
。就与陈公子或称表字,或称老弟,做来文字是只圈。说来话是只好,有时园中清话,有时庄外闲行。陈公子是不请个先生,到是得个陪堂,两边殊是相安。
忽一⽇对陈公子道:“我闲,道知令岳荐我来意思么?”
陈公子道:“不知。”
钱公布道:“令岳闻知令尊有个溺爱嫡子之意,怕⾜下文理欠通,必至为令尊疏远,因我是他得意好门生,故此着我来教⾜下,⾜下可要留心,不可负令岳盛意!”
陈公子道:“正是,连⽇家⽗来讨文字,生学自道去不得,不敢送去。”
钱公布道:“⾜下文字尽清新,送去何妨?”
陈公子道:“这等明⽇送去罢!”
钱公布道:“这且慢!令尊老甲科,怕不识⾜下新时调,还得我改一改拿去。”
次早将来细细改了,留得几个之、乎、也、者字,又将来圈了,加上批语送去。
果然陈副使看了大喜,道这先生有功,对如夫人说。这如夫人听得儿子文理通,也大
喜,供给极是丰厚。后边(陈)副使误认了儿子通,也曾大会亲友面课,自在那边看做,钱公布却令小厮,将文字粘在茶杯下送与他,照本謄录;次一陈公子诈嫌笔不堪写,馆中取笔,把文字蔵在笔管中与他;把个一中、外都瞒得,陈公子是个通人了。但是钱公布这番心,一来是哄陈副(使),希图固馆;二来意思要得陈公子感
,时常赍助,不料只博得个一家中供给齐整。便是陈公子也忘记了己自本⾊,也在先生面前妆起通来,谭文说理。先生时常在他面前念些雪诗儿,道:“家中用度不⾜,目下柴、米甚是不给,
待预支些脩仪,不好对令尊讲。”
陈公子不过答应得声:“正是呢。”也不说是生学处,先那几何。几番又道缺夏天⾐服,故意来借公子⾐服,要动他,公子又不买,钱公布心中便也怏怏,道:“这不识好的,须另用法儿敲他!”
一晚步出庄门,师徒两个绥缓的走,打从个一⽪匠门首过,只听得一声道:“打酒拿壶去!”这声一似新莺出⾕,娇鸟啼花,好不呖呖可听。师徒二人忙抬头看时,却是⽪店厨边立着个一妇人,羞羞缩缩,掩掩遮遮,好生标致:
髻拥轻云堕,眉描新月湾。
嫣然有余媚,袅娜⽩家蛮。
天下最好看的妇人,是月下,灯下,帘下,朦朦胧胧,分十的美人有十二分!况村庄之中,走出个一年纪不上二十来,眉目森秀,⾝体娇柔,怎不动人?
钱公布道:“这妇人是吃盅儿的。”
陈公子道:“先生怎道知?”
钱公布道:“我只见看她叫打酒,岂不吃盅儿?”
陈公子道:“那秋波一转,甚是有情!”
钱公布道:“谁教你生得这等俏?”
也是合当有事,陈公子走不过十数间门面,就要转来,来时恰好⽪匠打酒已回,妇人伸手来接,青苧衫內露出只⽩森森手来,岂不可爱!陈公子便是走不动般,伫了会一方去。
回到庄中,道:“好个一苧罗西子!却配这个麦粞包!”
钱公布道:“只因老天配得不匀,以所(原文缺失)(常做)出事来。你想样这
个一妇人,配样这
个一蠢汉,(难)道不做出私情勾当?”
陈公子道:“只怕也有贞洁的。”
(钱)公布道:“我闲,哪个人心不好⾼,只因她爹、娘没眼,把来嫁了这厮;帽也不戴一顶,穿了一领油腻的布衫,补洞的⽔袜,上⽪湾的宕口草鞋,终⽇里手拿了⽪刀,口中衔了苧线,成什模样?未必不厌他!若见个一风流弟子,人物齐整,⾐衫掩润,有不输心、输意的么?然虽是样这说,们我读书人,须要存些
德,不可做样这事。”谁知陈公子晦气到了,恰是热⾎在心,不住想她,撇开先生,常自观望。
似此数⽇,⽪匠见他光景,有些恼了,因是陈公子,不敢惹他。
只见这⽇钱公布着了一双旧鞋,拿了十来个钱,去到他家里打掌,把鞋脫与他,自坐着等。巧巧陈公子拜客回来,见了道:“先生在这里做什么?”
钱公布道:“在这里打掌。”
陈公子便捱到先生⾝边,连张几张,不见。钱公布道:“你先回去。”
那陈公子笑一笑道:“让你罢!”去了。
那⽪匠便对钱公布道:“个是⾼徒么?”
钱公布道:“正是,是陈宪副令郞。”
⽪匠便道:“个娘戏!阿答然虽不才,做个样小生意,阿答家叔洪仅八三,也是在学;洪论九十二合弟,见选竹溪巡司;就阿答房下,也是张堪舆小峰之女。咱⽇⽇在个向张望?先生借重对渠话话,若再来张看,我定用打渠,勿怪(原文缺失)(耝鲁)!”
钱公布道:“老兄勿用动气,个愚徒极勿听说,阿答(原文缺失)(也)常劝渠,一弗肯改,须用本渠一介大手段。”
洪⽪匠道:“生学定用打渠!”
钱公布道:“勿用,我侬有一计,特勿好说。”便沉昑不语。
⽪匠道:“驼茶来,先生但说何妨。”
钱公布道:“渠侬勿肯听教诲,⽇后做向事出来,陈老先生毕竟见怪,渠侬公子,你侬打渠,毕竟吃亏。依我侬,是只老兄勿肯(读作孔——原注)!”
⽪匠道:“但话。”
钱公市道:“个须吩咐令正哄渠进,老兄拿住子要杀,我侬来收扒,写渠一张服辨,还要诈渠百来两银子,渠侬下次定勿敢来!”
⽪匠
天喜地道:“若有百来两银子,在下定作东请老先生!”
钱公布道:“个用对分!”
⽪匠道:“便四、六分罢!只陈副使道知咱伊!”
钱公布道:“有服辨在东怕渠?”此时鞋已
完,两个又附耳说了几句分手。
到得馆中,陈公子道:“先生今⽇得趣了!”
钱公布道:“没什趣,女子果然好个女子,拿一盅茶出来请我,一发洁净、噴香!”
陈公子道:“果然?”
钱公布道:“真当!”
陈公子道:“这先生吃醋,打发我回,便同吃盅茶也不妨!”
钱公布道:“妇人倒是有情的,是只这⽪匠有些耝鲁,不好惹他!”
陈公子道:“先生你本怕我括上手,把这话来矬我!”
钱公布道:“我好话,若惹出事来,须不关我事!”陈公子一笑,自回房去了。
次⽇,把脚下鞋子,拆断了两针线脚,便借名
绽,到他家来。只见⽪匠不在,叫了两声,妇人出来道:“不在家!”
陈公子看时,越发俊俏,道:“要他做些生活,不在,…大娘子胡
替我
一
罢!”
那妇人笑道:“不会!”公子便脫下来递去,道:“大娘子看一看,不多几针!”妇人来接时,公子便捏上一把,甚是软滑柔润。
那妇人脸上一红,道:“相公,斯文家不要耝鲁!”公子也陪笑了一笑。
妇人道:“明⽇来罢!”
公子道:“明⽇晚来。”
妇人道:“晚,他在邻家吃酒未得回,饷午罢!”公子趑趄出门,妇人也丢个一眼⾊,缩进去了。
陈公子巴不得天明,又巴不得天晚,打扮得齐齐整整,戴了⽟簪、金穵、金茉莉筌,一⾝纱罗⾐服,袖子內袖了二、三两小锞儿,把一条⽩纱汗巾包了,对小厮道:“(我)出去就来,不必跟我。”迳到⽪匠家来。
此时局已成□(了),听得他叫,⽪匠便躲了,教妇人在里面回报:“不在。”
(陈)公子听得声“不在”便大踏步跳来。
妇人已怜他落局,暗把手摇道:“不要来!”那公子⾊胆如天,怎肯退步?妇人因丈夫吩咐,只得往楼上便跑。陈公子也跟上,一把抱住,便把银子渡去。
那妇人接了,道:“且去,另⽇约你来!”
陈公子道:“‘放着钟不打待铸?’”一连两个亲亲,伸手去扯小⾐,只听得楼门口脚步响,回头看时,⽪匠已拿了一把⽪刀赶来了。
公子急了,待往楼窗跳下,一望楼又⾼,舍不得
命,心又慌,挪不得脚步,早被⽪匠劈领一把,揿在地下。忙把刀来切时,却被妇人一把抢去,道:“王大哥,做什贼势!”
那⽪匠便将来骑住,劈脸墩上两拳,公子便叫:“饶命!”
妇人又道:“打杀人也要偿命,不要蛮!”
公子又叫:“娘子救命!”只见凳上放着这妇人一双雪⽩好裹脚,被⽪匠扯过来,将手脚捆住。这公子娇细人,惊得莫想挣一挣。
正捆时,只听得先生⾼⾼的唱着本待学过来,公子便⾼叫:“先生救我一救!”
⽪匠道:“我也正要捉这蛮子一同送官!”便跳起⾝来,往下便走。
却好先生走到门前,这⽪匠一(把)揪住,便是两掌。
钱公布道:“这厮样这可恶!”
⽪(匠道):“你这蛮子,教生学強奷人妇女,还要強嘴!”
钱公布道:“哪…哪有…有这…样这…样事?”
陈公子又叫:“先生快来!”一结、一纽,两个一同上楼。
钱公布道:“我教你不要做样这事!令尊得知,连我体面何在?”那⽪匠又赶去陈公子⾝上狠打上几下,道:“娘戏个!我千难、万难讨得个老妈,你要戏渠?”
公子熬不得,道:“先生快救我!”
野花
偏奇,狂且着贪想。
浪思⾚绳系,竟落青丝网!
先生便道问:“老兄⾼姓?”
⽪匠道:“我是洪三十六!”
先生便道:“洪兄,愚徒然虽弗好,实勿曾玷污令正。如今老兄已打了渠一顿,看薄面饶了渠,下次再弗敢来!”
⽪匠道:“‘苍蝇戴网子,好大面⽪’!虽是不曾到手,也吃渠亲了两个嘴,定用打杀!”
钱公布道:“罢,饶了渠,等渠再陪老兄礼罢!”
⽪匠道:“‘打虎不倒被虎咬’。我弗打杀,定用送官,立介宗案!”
钱公布道:“到官也须连累尊正。”
⽪匠摇得头落道:“也顾勿得!”
亏得妇人道:“我宁可死,决勿到官个!你怕后患,写渠一张(伏辩),放了渠去罢。”
公子道:“一凭娘子!”
钱公布道:“洪兄放渠来起写。”⽪匠只不做声。
钱公布道:“你有还什题目话么?”
⽪匠道:“我还要三百两银子,饶渠
命!”
钱公布道:“哪得多呵!送五两折东陪礼…”
⽪匠便跳起道:“放庇!你家老妈官与人戏,那三、五两便歇!”
钱公布道:“不要耝糙。”
公子捆缚不过,便道:“先生,加他些!”自十两起,直加至一百两,⽪匠还做腔。
又亏得妇人道:“没廉聇,把老婆骗钱,还只顾要!”⽪匠与公布怕做出马脚来,便住手。一时没现钱,把⾝上⾐服,头上簪、穵都除去。先生又到馆中,将他⾐、被、有七、八十两玩器、手卷,都押在他家,限三⽇內银赎,才放陈公子来起,手脚已⿇了。又拿了一枝烂头笔,一张纸,要他写。公子没奈何,只得随着⽪匠口里说写去:
立伏辨人陈某,不合于今四月廿三⽇,窥见邻人岑氏颇有姿⾊,希图奷宿,当被伊夫洪三十六拿住,要行送官。是某情急,央(求)亲人钱某求释,如□(或)不悛,仍行窥伺,听凭告理。立此伏辨是实。
写到“听凭告理”处,⽪匠还念两句道:“如岑氏遭
(原文缺失)(不)愤,致生事端,亦某抵偿。”陈公子也待下笔,倒是钱公布道:“这事断有没得,不消写。”不写了。公子与钱公(布)俱押了字,方得出门。
那陈公子満脸惭惶,钱公布(原文缺失)(又)路上动喃道:累他受气,累他陪口分拆,后生家⼲样这没要紧事!陈公子默默无言。到得房中,房中已(收)拾得罄尽。只得回家对他
说,某好友要将田戤(银)百两,骗得出来。
果是先生去了半⽇。随着人把⾐服、书玩都一一搬来。只说妇人留住了金穵、⽟簪,说不曾有。
次⽇连⽪匠夫妇俱已搬去。公子甚是
喜,道:“省得拿这张伏辨在此劫持我。”不知里边有许多委曲。
廿四⽇陈公子回家去设处银子,他就暗地到⽪匠家去,分了这些物件,只捡好⽟瓶、古炉、好手轴袖回馆中,又吃了他个一肥东。
到了廿五⽇,陈公子拿了银,到馆
付钱公布,道:“先生,银子已有了,快去赎来,怕老⽗到馆不见这些物玩生疑!”
公布道:“我就去!是只你忒老实,怎是都纹银?你可收去十两,我只拿九十两去。包你赎来。”打发他出房,就将九十两银子收⼊书箱,把这几件物玩,带到⽪匠家,慌慌张张的迳⼊里边。
⽪匠道:“银子来了么?”
钱公布道:“还要银子?那⽇我这节事众小厮都吩咐了,独不曾吩咐得个一,被他竟对主⺟说了。主⺟告诉了陈副使,昨⽇便叫了陈公子回去,说他不肯,今⽇亲自府间下状,连公子都告在里边,说你设局诓诈,明⽇准准差公来。我想这事,怎好我得钱累你受害?故此把这些物件都归了你,把你作官司本,只不要扯我在里边!”
⽪匠便跌脚道:“这原是你教我的,如今这些物件,到官都要追出去,把我何用?”
妇人道:“我叫你不要做这事,如今咱伊?是还你侬同我将这多呵物件,到陈衙出首便罢!”
钱公布道:“这‘拿头套枷戴’,勿可!勿可!陈老先生只为钱,你不若把个些物件还了陈公子,等渠还子爷,便无话哉,便公差来,你暂躲一躲便了!”
⽪匠还没主意,到是妇人立定主意
还,只落得几两陈公子暗与的她银子,钱公布自着人搬回了。他夫
两个计议,怕一到官要难为,苦使家私无些,便收拾做一担儿,两个逃往他乡,实何尝得这九十两银子,(原文缺失)(勒他)簪、穵?
到午节边,先生回,陈公子把存下十两银子(原文缺失)(分五)两送他,又送几件玩器,彼此相忘。直至午节后(原文缺失)(复到)馆,师生越加相得。
一⽇两个在竹
中闲谈,只见竹径两个人走将进来,要见钱相公与陈相公。
钱公布道:“是什么人?”两个俱披着衫儿与他相见。
那两人道:“小人是本府刑厅,有事来见二位相公。”
钱公布道:“刑厅有什事来见们我?”
那两人道:“小可唐突,钱相公不讳流、陈相公不讳镳么?”
钱公布道:“正是。”
两人道:“这等小可来得不差了!本主奉有按院批准洪三十六告词,特来奉请二位相公。”
钱公布道:“们我并不晓这事。”陈公子早已脸⾊惊⽩了。
只见年纪老成公差道:“前⽇那原告来请封条去封尸棺,两在下曾会来,道那个⽪匠,陈相公倚势強奷他
岑氏,以致⾝死。”
钱公布道:“‘捉奷见双’,有何凭证?”
那后生公差道:“岂有无凭之理,他道有陈相公的伏辨,买求的银子与钱相公过付;这事二位相公自与他分理,不⼲二在下事。”陈公子听得事
真,低了头思想,不发一言。
公布道:“官差、吏差,来人不差,且备饭!”陈公子叫摆饭在⽔(原文缺失)(阁),问(他)两个姓名:个一姓吴名江,号仰坡;个一姓(冯名)(原文缺失)(德),号敬溪。两个略谦一谦,便坐上边。
在席上假斯(文),不大吃,又掉文淡,道:“敞厅主极是公明,极重斯文,二位去见,必定周旋;况有令尊老爷分上,这蛮子三(原文缺失)(十板),一名老徒稳稳。二在下有没个不效劳,就是两(班)门上一应人,若是两在下管的,便没敢来做声,就(是)仵作,也听两在下说的。”
吃了半⽇,假起⾝告辞,钱公布假相留,冯敬溪道:“正是,扰了半⽇,牌也不送看一看,倒是⽩捕了。伙计看牌虽有个例,如今二位相公情面中,且先送看!”吴仰坡便在牌包中检出一张(纸)牌来,双手递与钱公布,公布便与陈公子同看,上(写)道:
绍兴府理刑厅为奷杀事:本月初六⽇,蒙浙江巡按御史马,批准山
县告人洪三十六告词到厅,合行拘审。为此,仰役即拘后开人犯,赴厅研审(无)违。须至牌者。计拘:陈镳 钱流(俱被犯)张德昌 岑 岩(俱⼲证),洪三十六(原告) 差人吴江
钱公布看了,将来送还,道:“张、岑两个是什么人?”
吴仰坡道:“是他亲邻。”说罢,师生两个计议,送他差使钱,是六两作十两。
钱公布道:“拿不出。”加到九两作十五两。
钱公布递去,那吴仰坡递与冯敬溪,道:“伙计,二位相公盛意,你收了。”
那冯敬溪捏在手中,道:“多谢二位相公,不知是哪一位见惠的?两在下达一差非是小可;原是接老爷长差,又央门官与管家衬副,用了一二十两,才得到手,怎轻轻易易拿出这个包儿亲?也须看‘理刑厅’三个字!”
吴仰坡道:“伙计,是这看牌包儿,若说差使钱,毕竟我、你二人,一人个一财主!”
陈公子听了木呆,钱公布附耳道:“口大,么怎处?”
陈公子道:“但凭先生,今⽇且打发他去!”
钱公布道:“这是不什差使钱,因馆中有慢。”
吴仰坡便揷一句道:“这等,明⽇陈爷那边去领赏罢!”
陈公子忙道:“不要去,只到这厢来!”
钱公布道:“因慢,以此折东,差使后⽇了落。”
吴仰坡道:“敝主甚是
急,洪三十六又在那厢催检尸,二位相公投到了若不出去,敝主出文书到学道申请,恐两在下也扶持不得!”
钱公布道:“且耽延两⽇!”
两个差人便起⾝作别,道:“这等后⽇会。”
饮若长鲸昅,贪如硕鼠能。
从教挽大海,溪壑正难平!
送了两个差人出去,钱公布连声叹气,道:“罢了,这前程定用送了!”又对陈公子道:“这事弄得拙,须求令岳、令尊解纷。”
陈公子道:“家⽗道知定用打杀,是还先生周支。”
公布道:“我怎周支得?须求孔方!如今若是买上不买下做,推官向贴⾁摁,少也得千金;检尸仵作也得三百;个⽇铺堂也要百来两;再得二、三百两买嘱这边邻里可以胜他,是这一着。恐怕他又去别处告。若上和、下睦做,上边央了分上,下边也与洪三十六讲了,讨出了那张伏辨,买了硬证,说他自因夫
争殴⾝死,招了诬,可也得千余金!”
陈公子道:“怎不见官,免致⽗亲得知方好。”
钱公布咬指道:“这大难!”想了又想,道:“有个机会,目今李节推行取,你如今匡得二百两银与差人,教他回你在京中令岳处,我游学苏州,里边还要个一三百金分上,不然节推疑我(原文缺失)。(们逃脫),书房中也得二百时银,教他搁起莫催。洪三十六(处)得五、七百金,与他讲绝、私和,不要催状。待到新旧(
)接,再与差人、与书房讲,竟自抹杀,这可以不见官。但这项银子就要的,如何是好?还再得个一衙门中(
)的去做事方好。”
陈公子道:“又去央人彰扬,只累先生罢!但急切如何得这银子?”
钱公布道:“这须不在我,你自家生计策,或者亲友处借贷些。”
陈公子道:“如今这些乡绅人家,欠他的如火之
,借与他其冷如冰,谁人肯借?”
钱公布道:“自古道:‘儿女之情,夫
之情。’你还到家中计议,或者令堂有些私房,令正嫁赀少可支持。后⽇差人就来了,被他
到府前,四尊有令(尊体)面,讨保,这也还好。若道人命事大,一落监,这使费(还)多,你自要上紧!”
陈公子思量无计,只得回家。走到房,拿来茶⽔,是只不吃,闷闷昏昏,就望
中睡去。
他夫妇是过得极恩爱的,见他这个光景,便来问他道:“(是)着什事来?”
只见陈公子道:“是我作事差,只除一死!”
□(李)姐小道:“什事到死的田地?说来!”
陈公子(原文缺失)(是只拭泪)不说。
李姐小道:“丫鬟,叫书童来我问他!”
陈公子道:“不要叫,是只说来妳先要怪我!”
李姐小道:“断不怪你!”陈公子便将前⽇被⽪匠
诈,如今他
死告状,与先生计议事都说了。
李姐小也便惊呆,道:“因奷致死,是要偿命的,如何是好!”
陈公子越发流泪道:“我是只(原文缺失)(一)死!”
李姐小道:“若说丈人在家,教他与你⽗亲去讲,是还⽩分上,好做。若说要二、三千银子,便我有些,都将来生放,箱中不过一、二百,首饰一时典换不及,⺟家又都随任,无可掇挪,怎生来得?不若先将我⾝边银子,且去了落差人,待我与婆婆再处!”
可笑陈公子是娇养惯的,这一惊与愁,便果然病起,先将银子寄与钱公布,教他布置,己自夫、
,在家中暗地着人倒换首饰,一两的也得五钱,折了好些。
那边钱公布又雪片般字儿来,道:“洪三十六又具状吊尸棺,房里要出违限。”真是焦杀!
这边陈公子生⺟杜氏,闻得他病,自到房来,媳妇
着,道问:“为什然忽病来起?”
李姐小道:“是个死症,是只银子医得!”
杜氏道:“是什话?”
来到
边,看了儿子道:“儿!你什病?”陈公子也只不应,李姐小(要)说时,他又头摇。
杜氏道:“这什缘故?”
李姐小道:“嫡亲的⺟亲,便说何妨!”
便将前事,细细说了一遍,道:“故此我说是死症,要只银子。”
杜氏听了,不觉吃了一惊,道:“儿子,你真犯了死症了!我记得我随你⽗亲在关內做巡道时,也是个一没要紧后生,看得个一寡妇生得标致,串通个一尼姑,骗到庵中,欺奷了她。寡妇含羞自缢,她家告状,县官审实,解到你⽗亲那边,也有分上,你⽗亲怪他坏人节,致他死,与尼姑各打四十,登时打死,是这我道知的,怎今⽇你又做这事?你要银子,你⽗亲向做清官,怎有得到我?就你用钱挣得
命出来,⽗亲怪你败坏他门风,料也不轻放你!”叹一口气道:“我也空养了你一场!”立起⾝去了。
到晚间,千思万想,个一不快活来起,竟自悬梁缢死。正是:
舐犊心空(切),扶危计莫筹。
可怜薄命妾,魂绕尽梁头。
到得次⽇,丫鬟见了,忙报陈副使,陈副使忙来看时,果是缢死,不知什么缘故。
忙叫两个服侍丫鬟亲问时,道:“不知!”再三要拷打,个一碧梧丫头道:“⽇间
喜喜的,自看大相公回来,便这等不快;吃晚饭时,只叹一口气道:‘看他死不忍,要救他不能。’只这两句话!”
陈副使想道:“为儿子病,也不必如此。”正坐在楼上想,此时陈公子俱在房中来看,陈公子抚着尸在那边哭。只见书房中小厮书童,走到陈公子⾝边,见他哭,又缩了开去。直待哭完了,蹴到⾝边,递(一)个字与他,不期被陈副使见看,道问:“是什么字,这等紧要?”
书童道:“没什字。”
问公子,公子也道:“有没。”
陈副使便疑,拿过书童要打,只得说:“钱相公字儿。”
陈副使便讨来看,公子道:“是没紧要事。”副使定要
来,却见上边写道:“差人催投文甚急,可即出一议!”
陈副使见了道:“我道必有什事!”问公子时,公子只得直奏。
陈副使听了大恼,将公子打上二、三十,要行打死,不留与有司正法。
却是李姐小跪下为他讨饶道:“亡过
只这一点骨⾎,还求老爷留他!”
陈副使哭将来起,一面打点棺木殡殓,一面便想救儿子之计,问公子道:“妇人是本⽇缢死的么?”
公子道:“事后三⽇搬去,那时还未死。初十⽇差人来,说是死了,告状。”
副使道:“若是妇人羞愤自缢,也在本⽇,也不在三⽇之后。他如今移在哪里,可曾着人打听么?”
公子道:“不曾。”
副使道:“痴儿!你定一被人局(骗)了!”教把书童留在家中,要去请个一陪堂沈云峦来计议。
恰好此人,因知如夫人殁了来望,陈副使忙留他到书房中,那云峦问慰了。
陈副使便道:“云老,近⽇闻得不肖子在外的勾当么?”
沈云峦道:“令郞极好,勤学,再不见他到外边来,并没什勾当。”
陈副便道:“云老不要瞒我,闻得不肖子近⽇因奷致死个一妇人,现告按院,批在刑厅。”
沈云峦道:“是几时事?”
陈副使道:“是前月。”
沈云峦道:“这断有没的;‘个一霹雳天下响’若有这事,街坊上沸反道:‘陈乡宦公子因奷致死了某人家妇人’,怎耳朵里并不听得?”
陈副使道:“不肖子曾见牌来。”
沈云峦道:“这不难,晚生衙门极
,一问便知。”
就接陈公子出来,问了差人名姓,模样,原告名字,硃语,便起⾝别了陈家⽗子,迳到府前,遇着刑厅书手旧相知徐兰亭,沈云峦道:“兰老一向!”两个作了揖。
沈云峦道:“连⽇得采?”
徐兰亭道:“没事。”
沈云峦道:“闻得陈副使乃郞人命事,整百(数)公事不兴?”
徐兰亭道:“有没。”
沈云峦道:“是按院批(的)。”
(徐)兰亭道:“目下按院批得三张:一张是強盗,上甲承(应);一张是家财,中甲承应;我甲是张人命,是个争地界打杀的;有没这纸状字。”
云峦道:“有牌,差个一什吴江,老成朋友。”
兰亭道:“我厅里有没个吴江,有只个吴成,年纪三十来岁,⿇子;个一新进来的吴得,也只廿五六岁;有没这人。莫不批在府、县?”
沈云峦说:“是贵厅。”
兰亭道:“敝厅实是有没。”
沈云峦得了这信,便来回覆陈副使,副使道:“这等,是光
设局诓我⽝子了!”
云峦道:“这差不多;看先生狠主张用钱,定一也有跷蹊!”
陈副使道:“他斯文人,断无这事。”
云峦道:“老先生不知,近⽇衙门打发,有加二除的,怕先生也便乐此,如今只拿住假差,便知分晓!”是这三⽇开丧,先生见书童不来,自假吊丧名⾊来催。这边陈公子,因⽗亲吩咐,假道有银几百两与先生拿去,却有吊丧的人,不得闲,先生便一边陪丧,一边守银。
不期这陈副使与沈云峦,带了几个家人在书房中。巧巧这两个假差走来,(看)园的道:“相公去见公子便来,二位里面请坐!”一进门便将门关上。
两个撞到花厅,只见陈副使在那厢骂道:“现这两个光
,便是行假牌、
死我夫人的么?”
那两个装的倒硬,道:“‘官差、吏差,来人不差。’现奉有牌!”
副使道:“拿牌来看。”
那小年纪的道:“厅上当官去看!”
沈云峦道:“你两个不要強,陈爷已见刑厅,道有没这事,么怎反来争?”这两个听了这一句,脸⾊皆青,做声不得。
陈副使便问:“洪三十六在哪边?”两人答应不出。
沈云峦道:“这等你二人么怎起局?”
陈副使叫声:“打!”这些管家便拿下老实一顿,⾐帽尽行扯碎,搜了纸牌。
陈副使道:“你诈过多少银子?”
道:“只得六十两。”
沈云峦道:“令郞道一百二十,可见先生到得六十两。”
陈副使道:“是这先生串们你来的么?”两个被猜着了,也不回言。陈副使叫拴了,亲送刑厅,一边教公子款住先生。
到得刑厅(原文缺失)(
)
生递了帖,陈副使相见,陈副使道:“有两个光
现持公祖这边假牌,说什‘人命’,吓耍小儿差使,诈去银一百二十两,西宾钱生员付证。如今又要打□□□(点衙门)与了落书房银三百两,小儿此因惊病,小妾此因自缢,要求公祖重处!”那四府唯唯,副使递过假牌,便即起⾝。
四尊回厅,就叫书房,拿这牌与看,道:“是这哪个写的牌?”
众书吏看了,道:“厅中原没这事,都不曾写过牌,便是花押,也是不老爷的;甲首中也没吴江、冯(原文缺失)(德)。”
四府听了,便叫陈乡宦家人与送来两个光
(原文缺失)(带进)道:“这牌是哪里来的?”
两人只叫:“该死!”
四府叫:“夹来起!”这些衙门人,原不曾得班里钱,又听得他假牌诈骗,一人奉承一副短夹
,夹得死去。
那年纪小的道:“写牌是小的,硃笔是舅子钱生员动的。”
四府道问:“洪三十六在哪边?”
道:“并不曾认的,⼲证也是诡名。”
四府道:“这等你怎生起这诈局?”
道:“也是钱生员主张。”
四府道:“诈过多少银子?”
道:“银子一百二十两,钱生员拿去一半。”
四尊道:“有这⾐冠禽兽!”哪一名是吴江?”
道:“小的并是不吴江,小是的钱生员妹夫杨成,他是钱生员
兄商德。”
四尊道:“钱生员是个主谋了!如今在哪里?”
道:“在陈副使家。”四尊叫把这两人收监,差人拿钱生员。
陈管家领了差人,迳到家中,先把问的口词与副使说了,然后去见钱公布,道:“钱相公,外边两个县里差人要见相公!”
钱公布道:“么怎来到这里?”
起⾝来别陈公子,道:“事势甚紧,差人直到这里。”公子也只无言,陪宾送得出门,却是不那两人。
钱公布道:“二位素不相识。”
两个道:“适才陈副使送两个行假牌的来,扳有相公,特来奉请。”
钱公布慌了,道:“我是生员,须有学道明文,才拿得我。”
差人道:“拿是不敢拿相公,只请去见一见儿。”钱公布左推右推推不脫,只得去见四尊。
四尊道:“有你样这禽兽!人家费百余金请你在家,你驾妇人去骗他,已是人心共恶;如今更假官牌去,又是官法不容,还可留你在⾐冠中?”
钱公布道:“洪三十六事,生员为他解纷,何曾骗他?”
四尊道:“假牌事(怎)么解?”
公布道:“假牌也是不生员行使。”
四尊道:“硃笔(是)谁动的?且发学收管,待我申请学道再问!”钱流再三恳求,四尊不理,自做文书申道。
次⽇陈副使来□(谢),四尊道:“钱流薄有文名,不意无行一至于此,可见(原文缺失)(如此)延师,不当徇名,只当访其行谊。如夫人之死,实由(原文缺失)(此三)人,但不便检验,不若只坐以假牌。令郞虽云被(原文缺失)(局),亦以不捡招衅,这生学还要委曲!”
陈副使道:“公祖(明)断,只小⽝还求清目!”
四尊道:“道知,道知!”
过了数⽇,(学)道批道:“钱流设局阱人,假牌串诈,大⼲行(品),(着即⾰)去⾐巾,确审解道。”
四尊即拘了钱流,取出这(原文缺失)(两个假)差,先问他要洪三十六,杨成、商德并说:“不曾见(的)。”
(问)钱流,钱流道:“搬去不知去向。”四尊要卫护陈公子,(不)行追究,单就假牌上定罪。不消夹得,商德认了写(牌),钱流也赖不去佥押,杨成、商德共分银一半,各有三十两赃,钱流一半,都一一招成。四尊便写审单道:
钱流,宮墙蹻跖也。硃符出之掌內,弄弟子如婴(原文缺失)(孩);⽩镪敛之囊中,蔑国法如弁髦。无知稚子,
头(之)骨
支;薄命佳人,梁上之魂几绕。即赃之多寡,□(乃)罪之重轻;宜从伪印之条,以惩奷顽之咎。商德(原文缺失)(躬)为写牌,杨成朋为行使,罪虽末减,一徒何辞!陈镳以狂
而召衅,亦匍匐之可矜。宜俟洪三十六(到)官⽇结断。张昌、岑岩,俱系诡名,无从深究。
四尊写了,将三人各打三十。钱流道:“老爷!看斯文分上!”
四尊道:“还讲斯文?读书人做样这事!”画了供,取供房便成了招。钱流准行仗假牌、吓诈取财律,为首,充军;杨成、商德为从,拟徒;申解。三个罪倒轻了。当不(得)陈副使各处去讲,提学、守、巡三道,按察司,代巡各处讨解,少也是三十。连解五处,只商德挣得命出。可怜钱公布,用尽心机要局人、诈人,钱又⼊官,落得⾝死杖下。正是:
卧人还自阱,愚人只自愚。
青蚨竟何往?⽩骨委荒衢!
来后陈副使课公子时,仍旧一字不通,又知先生作弊误人。将来关在家中,从新请个一老成先生另教起。且喜陈公子也自努力,得进了学,科考到杭。
一⽇书童叫个一⽪匠来上鞋子,却是面善。陈公子见了,道:“你是洪三十六?”
那⽪匠一抬头,也认得是陈公子,便捣蒜似叩头道:“前⽇是都钱相公教的!相公这些⾐服、香炉、花瓶各项,第三⽇钱相公来,说老爷告了状,小人一一央钱相公送还,并不曾留一件!”
陈公子道:“我有九十两银子与你。”
⽪匠又磕头道:“九厘也不曾,见,眼睛出⾎!”
书童道:“你阿妈吊死了么?”
⽪匠道:“还好好在家,相公要,就送相公。只求饶命!”
陈公子笑了又笑,道:“去,不难为你!”
⽪匠鞋也不
,挑了担儿飞(走),书童赶上一把扯住,⽪匠道:“管家,相公说饶我了!管家你若方便,我请你呷一壶!”
书童道:“谁要你酒吃?只替我
完鞋去。”似牵牛上纸桥般,扯得转来,书童又把钱公布假牌事,一一说与。
那⽪匠道:“这贼娘戏!他到得了银子,惊得我东躲、西躲两三年,只方才一惊可也小死,打杀得娘戏好!”陈公子又叫他不要吃惊,叫书童与了他工钱去了。方知前⽇捉奷,也是钱公布设局。
可见从今人果实心为儿女,须要寻好人,学好样,若只把耳朵当眼睛,只打听他考案,或凭着亲(以下残失)(补遗:友称扬,寻了个居傲的人,不把教书为事,⽇⽇奔走衙门,饮酒清谈,固是不好,寻了个一放
的人,终⽇把玩耍为事,游山玩⽔,宿娼赌钱,这便关系儿子人品;若来个一奷险的,平⽇把假文章与生学哄骗⽗兄,逢考教他请人怀挟,⼲预家事,挑拨人⽗兄不和,是都
的有。这便是个一榜样,人不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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