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蚊子比客人还多!”五天过去,门前雪堆如小丘。
“你哪里被叮到?”蚊子全都在冬眠,司马乘风明知故问。
“大便的地方。”够思了吧?连她听了都想吐,看他——居然面不改
?!
“需不需要我帮你抹药?”能看到粉
的水
桃,司马乘风夫复何求!
戚彤狠白他一眼。“关你
事!”这家伙老是自作多情,看了就讨厌。
“你最厉害的本领,就是顶嘴。”司马乘风倒是越看她越喜欢。
“你也有厉害的本领——装蒜!”戚彤不甘示弱,戳破他的假面具。
“嘿嘿!”一抹苦笑从嘴角泛滥开来,司马乘风无力反驳。
“我还白白呢!”戚彤有些得意,她的嘴上功夫,可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不过,五天都在要嘴皮中度过,有趣也会变无趣,她有如小猫似的打了个呵欠。
天寒地冻,两人从书房移至有暖炕的厢房,暖炕上放了个她叫他搬来的矮几,两人隔几对坐,保持距离,以策全安,丝毫马虎不得。
在他脚边,有一火炉,不是给他暖脚用的,而是要他负责倒茶给她喝。
人情淡薄如纸,整个媒仙馆仿佛被世人遗忘,只有时间和银子不断地流逝。
这五天,她天天晃过来飘过去,躲周嬷嬷如躲追兵,因为只要被周嬷嬷逮到,不是叫她去擦桌扫地,就是去洗碗晾衣,附加一句——帮小如分忧解劳。
其实不是她自私,而是自知之明,因为她只会帮倒忙,害得小如忙上加忙。
而且今天早上她正要挟第二
油条时,手指还被周嬷嬷的筷子挟住,说什么米缸快要见底了,要大家共体时艰,勒紧
带。
哇!米没了不会叫大利去买,他那么胖,多运动有益体身健康,连这都不懂,亏她还是管家婆!
那个周嬷嬷越管媒仙馆越穷困,成天就只会欺负弱小,时艰又不是多吃一
油条造成的,她有胆就去叫那个死老头少吃一
长白人参,大家就有鱼有
可吃。
还有,节
难,就该懂得开源,这白痴公子跟个大姑娘似的,成天足不出户,不出去找生意来做,光指望银子从天上掉下来,弯个
就能信手拈起,比折花拔草还容易,去作他的白
梦吧!
但是最重要的,那个“情种”到底是什么玩意?迄今毫无头绪,她不
幽幽地叹了口气。
蓦地,一早就不见人影的大吉,披霜戴雪地走来。“我回来了。”
“辛苦你了,过来坐。”司马乘风不是只有口头亲切,还主动递上热茶。
“能为少爷效劳,是大吉的荣幸。”大吉又感动又激动,红热在脸上游走。
“好臭!有马
的味道!”戚彤掐住鼻子跳起来,打开窗户透气。
“你…”大吉咬牙切齿,但少爷向他使了个眼色制止。
戚彤仗势地说:“我美丽,我漂亮,我高贵大方。”
司马乘风深富技巧地转移话题。“大吉,这一趟查到些什么?”
“薛姑娘是薛贵妃的侄女,秀外慧中,远近驰名。”大吉据实以报。
看来媒仙馆的运势如江河
下,一去不复返,内有忧,外有患,内外夹攻!
白痴当家,肥猪管家,笨蛋当媒探,刘备也不过生一个阿斗就把东汉玩完了,而眼前,一个不想负责任的司马乘风、一个搞砸责任的大吉,加上一个背不起责任的周嬷嬷,这三个人加在一起,怎么胜得了她呢?
薛宝贝,这是薛姑娘的名字,她早有耳闻,但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她的底细,而她正好是少数人之一——偷听爹娘枕边细语得来的第一手消息,保证准确无误。
皇上宠爱薛贵妃,薛家人仗着裙带关系,做官的贪,做层的好,什么都不做的鱼
乡民,薛宝贝更是个中翘楚,打死丫鬟跟踢死狗没两样,搜集罪证的忠臣一个个死于非命,奏请皇上查办的忠臣,一个个告老还乡。
由此可见。皇上昏庸护短,小人横行无阻,忠臣凋零落魄。
她爹是个武将,坚持只管社稷安危,不问朝廷清浊,也算有点儿昏庸。
咦?!怎么会提到薛宝贝?
媒仙馆…她明白了!市井
传,薛宝贝美若天仙,一家有女家百求,但都被她以母病在
为由回绝婚事,但她相信,薛宝贝从来没有喂过她娘一口汤药,却营造出事亲至孝的佳话,厉害。
他是想替他自己,抑是替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登门求亲?
对一个过惯奢靡生活却家道中落的绒跨子弟来说,娶
当娶薛宝贝!
心一悸,仿佛针尖冷不防地扎到
里,痛得泪花进出来,覆水难收。
“你调查薛…姑娘,该不会是想减少三十年奋斗?”戚彤急声追问。
“你怎么哭了?难不成你担心我移情别恋?!”司马乘风眸中盛满奋兴。
“太感动了!”戚彤随机应变。“少爷牺牲,一人得道,
犬升天。”
司马乘风撇了撇嘴。“是薛老爷昨晚派人送驾帖,要我去他府邸聊聊。”
“还会聊什么!不就是薛姑娘的婚事嘛?”想当然耳。
“那又怎样?”空欢喜一场,司马乘风感到悻悻然。
“肥水不落外人田,少爷何不将计就计,把薛姑娘娶回来?!”
“薛姑娘是名门淑女,哪有可能看上微不足道的媒人?”这是说给她听的。
“少爷文武双全,英俊潇洒,人见人爱。”不包括她在内,戚彤心想。
“好臭!又有马
的味道!”大吉见机不可失,报了一箭之仇。
“你懂个
!”一个小厮想骑在她头上?赶着投胎不成!
大吉立刻反击。“我跟少爷谈正事,你哪边凉快,闪哪边去!”
“少爷,我的建议不错,你好好考虑。”戚彤决走去通知方果。
司马乘风阴沉了脸。“明天一早,你跟我一起去长安。”
戚彤从容不迫地回眸一笑。“好的。”明天以后,司马乘风将不存在,改名为乘龙——快婿。
快婿,发音不准就变成快死,只要顺利把薛宝贝
来媒仙馆,保证这里哀鸿遍野!
这五天以来,她没吃到什么苦,可是没让她吃
还跟她抢
吃的,大有人在,这些对不起她的人将要大难临头,从此三餐不是吃
子就是嚼树皮,谁教他们不懂得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道理。
到时候,她和方果带着小如在将军府里跷腿喝茶,偶尔幻想一下媒仙馆水深火热的情景,大吉大利变大悲大苦,周嬷嬷骨瘦如柴,司马夫人做牛做马,司马乘风跪算盘,司马义死不瞑目,呵呵呵!
光是用想的就这么痛快,要是能亲眼目睹不知该有多好!
好奇怪,她居然高兴不起来?!筑在心里的城墙,密不透风,原本的作用是防止他人侵,怎么反倒把自己困住?
刚刚那一瞬间,她还以为他要癞虾蟆吃天鹅
,顿时感到自己像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后,表面上化悲伤为力量,心里却是一片凄凉。
泪,好咸,她刚才哭了,希望他不要信以为真,虽然她是真的哭了…
来到厢房外,整理好情绪,小心地拿起绫绢掩鼻遮口,敲了敲门,没得到反应。
方果命真好,睡得跟死猪一样,若不是念在痘疹会传染的分上,她早就冲进去,一脚踹他上西天。
“亲爱的哥哥,小妹来看你了!”充满关心的温柔呼唤,是做妹妹的义务。
“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死。”浓浓的药火味从门底细
出来。
口骤起一把莫名火,又气又痛。“你这是什么口气?”
“你心里有数,如果你有心的话。”方果字字带刺。
戚彤怔了怔,满脸的愤怒转为担忧。“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从屋内传来砰砰的拍
声。“小如请来的大夫,保证医术高明。”
“你有遵照大夫的指示,按时服用汤药吗?”戚彤放心不下地问道。
“小如每天早晚都会来喂我喝汤药。”方果感激涕零。
“有没有好好吃饭?”戚彤越想越觉得怪怪的。
“小如的厨艺比御膳还
!”热暖暖的声音连雪人听了都会融化。
堂堂将军之女,不单没尝过御膳的手艺,连御厕都没上过,何况是他!
是什么跑进眼睛里?沙子?雪片?还来不及找出原因,泪水却跑了出来…
认识他八年,记忆中,他是个铁铮铮的好汉,视主如天,尽忠职守,不曾轻慢,不曾埋怨,更不曾上酒家,一直到今天她才看清楚,天下乌鸦一般黑,他终于
出真面目——有异
没人
。
八年了,他们一起吃馒头,一起睡草席,一起刮风淋雨,一起银铛入狱,她从来没有以姐小的身分命令他,而是以妹妹的身分向哥哥撒娇,结果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小如!
好伤心,好难过,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弃之如敞屣?
“我懂了,你有了小如,不稀罕我了。”戚彤感到万念俱灰。
“这不关小如的事,她是个好女孩,比你好太多了。”方果沈
陶醉。
她已经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合黑井底,仅靠着一丝微弱的月光安抚伤痕,他不但不救她,还落井下石…
戚彤抹去懦弱的泪水,捉狂地大吼大叫。“送几餐饭给你吃,喂几碗药给你喝,你就忘了我对你的恩情。”
“是你忘了我,我天天挂念着你,五天了,你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我这不是来了吗?”原来他气她贪生怕死,情有可原,戚彤顿时一阵心虚。
“你敢进来吗?”小如跟他非亲非故,却把生死置之度外,哪像她无情无义!
“你敢让我进去吗?”她当然不敢进去,不过总要找个下台阶,才能全身而退。
“门没锁…”方果完全不给她机会,想试验她的诚意有几分?
想不到这场病反而让他头脑清醒、牙尖嘴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幸好她这几天跟司马乘风
舌剑,
进不少,要对付一只刚从
虫蜕变的蝴蝶,何难之有!
“你考虑清楚,我进去会有什么后果?万一我被你传染,一命呜呼哀哉,你敢拿我的骨灰坛回去见我爹娘吗?”房里一片寂静,看来是被唬住了,戚彤赶紧乘胜追击,加油添醋。“再说,我没来看你是为你好,让你和小如的感情突飞猛进。”
该死!他居然错怪姐小?!多亏姐小深明大义、足智多谋,才没铸成大错,都怪痘疹害他胡思
想!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砰的一声,方果顾不得气虚体弱,自我惩罚地下跪。“对不起,我错怪你了,请你原谅我。”
“你快躺回
上。”小虾米想跟大鲸鱼斗?!还早呢!
“妹子,你再忍耐几天,我就来帮你。”声音充满歉疚。
“你安心养病,我等你早
康复。”
一抿,堵住叹气的出路。
一溜烟地,戚彤又来到须
拖地的大树上,它的怀抱好像过世的爷爷,很温暖。
娘说她是带麻烦出生的,不可否认,她的确是,但她自己也不想这样。
方果气她气得有道理,是她害他生病,如果让他知道她将陪着司马乘风去长安,方果是死也要跟来。
肩一垂,还是快点想个法子——自求多福。
有了,带把剪刀防身,只要他越过雷池一步,就喀嚓一声!
突然有个淡紫
的影子从脚下缓缓经过,仿佛被哀愁
得
不过气。
是司马夫人,她正往鸳鸯园走去,在池边驻足,看着那对鸳鸯朝她游来,细颈弯入水中又抬起来,引吭高歌,煞是快乐。
真是个细心的好女人,没人记得喂食鸳鸯,唯有她,可惜她嫁错郎,生错子!
待她喂完,已经爬下树的戚彤故意与她擦肩相撞,哎哟一声。
“你摔痛了没?”司马夫人搀起跌了个四脚朝天的戚彤。
“是奴婢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戚彤勇于认错,表现中规中矩。
“乘风说的一点也没错,要给你加菜补补子身。”司马夫人关切地说。
“不要浪费,我习惯喝
茶吃淡饭。”其实戚彤并不领情,只不过是猫哭死耗子罢了。
“晚上睡得好吗?被子够不够暖?衣服要不要加?”司马夫人慈眉善目。
一声哽咽,戚彤双眸微微泛红。“媒仙馆待我们兄妹恩重如山…”
“有什么需要,别客气,尽管开口。”司马夫人安慰地拍拍她。
“谢谢夫人关心。”演技炉火纯青,连戚彤都被自己骗到。
“薛姑娘,我家主人要我来,请你移驾到花园。”
“他凭什么见我?”薛宝贝素来骄纵,目中无人,坏到骨髓里。
“画丹青。”媒人提供女方丹青给男方过目审核,是规定。
“你没看到我正在刺绣吗?”柳眉一横,有如凶神恶煞。“跪下!”
“什么?跪下?”戚彤脸青
白,仿佛五雷轰顶,浑身一阵不寒而栗。
“你不跪,这针可是会刺瞎你。”薛宝贝手持绣针,往她眼瞳节节
近。
戚彤一惊,膝一软,忍辱负重地跪不说:“小的知错,请薛姑娘高抬贵手。”
“我只是想用你头上的包,很适合我
针。”薛宝贝笑得好开心。
这是一间华丽的绣楼,兽炉薰香袅袅,蓝羽云帐飘飘,敞开的窗户还有丝竹管弦声传进来,气氛虽好,但却没有人面带笑容。
其实不只戚彤受辱,其他丫鬟也难逃魔掌,每个人跪在地上当针线包,任由薛宝贝欺
。
绣架就在眼前,是一幅百
凤凰图,绣工佳,栩栩如生,只不过构图有些不对,男追女、凤求凰才是正常,怎么会反过来呢?
她懂了!薛宝贝已有意中人,难怪她连看一眼司马乘风都懒,就算看了大概也看不上他,像她这种眼高于顶的女子,哪里瞧得起他的职业?
原定的计划行不通,她得赶快想别的办法,免得落到偷
不着蚀把米的下场,害得自个儿小命不保…
半响,薛宝贝突然质问她。“你觉得如何?”
“小的怕说错话。”戚彤紧张得颈后细
如沾
。
“说,只要不说谎,我就不会惩罚你。”薛宝贝狠话说在前头。
戚彤小心谨慎地说:“凤求凰是天经地义,可惜这幅绣图是凰求凤。”
“你说对了,这幅图代表我的心事。”薛宝贝幽幽说道,百感
集。
“这桩婚事最好能由男方主动。”戚彤突被扶起,还是薛宝贝亲手所为。
“谁敢说我嫁不出去,我就割谁的舌头!”薛宝贝梭巡四周警告。
“薛姑娘想要谁来提亲?”必定是个青年才俊,人中之龙。
薛宝贝细心地拔除戚彤发髻上的绣针。“新科状元。”
戚彤面有难
地说:“我记得…状元也姓薛,同姓不婚是规矩。”
“无妨,我可以改从母姓,避开规定。”钻律法漏
,确实可行。
“为了避免触犯同宗不婚的规定,需要调查两位的宗亲有没有关联。”
“不用调查,就算同宗,只要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薛宝贝心意坚决。
不婚的规定有七条,扣除上述两条,还有逃妇不婚,居丧不婚,官民不婚,良
不婚,士商不婚,剩下这五条,目前看来并无抵触的迹象,接下来就要由媒人,也就是司马乘风出面,进行议婚的工作。
议婚步骤繁琐,俗称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
。
以薛宝贝
有成竹的气势看来,除了纳采,由媒人代表男方到女方家提亲,其他五礼早已备妥,恐怕连新房和花轿都准备好了,这无疑是她已经张开腿双,就等新郎快快来
房花烛…
反正说媒的是司马乘风,说不成媒,被砍头的也是他,跟她无关。
“包在我家主人身上。”戚彤一口答应,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微笑。
“你跟我很投缘,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薛宝贝拿出首饰盒,收买。
“谢谢薛姑娘。”戚彤信手拿了
金步摇,往怀里
去,没留意到虎视眈眈。
薛宝贝客气地说:“我这儿有张丹青,是画圣为我画的,麻烦你转交给媒仙。”
“恭敬不如从命。”戚彤接下丹青,起身一福。“小的告辞了。”
“恕我不送,你慢走,好走,路上小心。”薛宝贝叮咛,礼多人不怪。
离开薛府,裹着夕阳的雪衣一片橘红,不适合赶路,策马转往客栈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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