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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从前,中国西南的滇省,被视为蛮夷之地,横断山的路狭窄崎岖,其间有蛊毒瘴疠、蛇虺魍魉,人们闻而惊、行而畏,是一个远离中原的边陲之地,充满神秘的色彩。

 在滇西的边境上,有十三连峰,终年积雪、峰顶灰白、云雾绵延在岩雪之中穿,远看如巨龙横空,当地的人称之为“梧鲁山”--意思是银色的巨岩所组成的山峰,相传山里住有白龙大神。

 听说白龙大神是一条罕见的白色巨蟒,已经活了数千年之久-有一对金色的眼睛,身躯要五个男人合抱,身长难以估计。重要的是,-掌管滇地的雨水,可以呼风唤雨,特别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而且脾气非常不好。

 邻近梧鲁山区有一个小村落,叫做梧鲁村,人口约莫五百,以农耕维生,由于是靠天气吃饭的村庄,自然要比一般人更敬畏白龙大神。

 怕-不降雨,大旱多苦,若遇上连年的天灾,最古老的方法,就是活人献祭。

 在那么偏远的山区,没有朝代更迭,千百年来,他们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掌管众人秩序的是村长,村长之上还有“东巴”东巴是集巫术于一身的巫医,也是村里最有智能的人,只要是他的决定,村里没有人敢不遵从。

 对于活人献祭,东巴的说法是白龙娶,得将村里最美丽的女孩献给-做新娘子。

 决定白龙娶,新娘子要打扮妥当,穿著红色嫁衣,乘坐八人大轿,在天黑以前抬进山里,而后众人随即离去,留下新娘子给白龙大神。

 三回门,过中午,众人须照例前去查看轿子。

 可哪里还有新娘的踪迹?

 东巴说:“那是白龙大神娶走了新娘子的证据。白龙娶了,便能保佑村子风调雨顺、无大灾厄,至少一百年。”

 可是,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白龙大神。

 谁都不敢去想,新娘子究竟真的到哪里去了?

 不敢想、更不能问,而白龙大神,便成了村里最敬畏的传说跟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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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一过,难得天气晴朗,虽是寒料峭,不过,梧鲁村有两个少女已经等不及春天来临,急着跑到山的近郊采花玩要去了。

 两个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

 其中一个女孩,有一张圆圆的脸蛋,笑起来角两个梨窝立现,十分甜美可爱;而另一个女孩容貌美丽甚多,可是看起来很高傲,显得十分不容易亲近。

 漂亮的是姊姊,叫做花晴;可爱的是妹妹,叫做花梨,她们是相差一岁的同胞姊妹,细看的话,就可以瞧出两人的轮廓的确有几分相似。

 她们一边采花、一边嬉戏,好不快乐。突然间,花梨停止了嘻笑,一手指着山崖边:“阿姊,-看,那一朵花是不是好美好美?”

 花晴转头一看,果然发现一朵盛开的花长在悬崖边,像这样的高岭之花总是开得特别美丽。

 “的确很美,可惜它开在悬崖边,摘不到。”

 “好可惜喔,这样美丽的花,如果能在阿姊的头发上,一定美极了!”花梨最喜欢美丽的姊姊,她一直是花梨的骄傲。

 大家都说,姊姊是全村最美的人,将来要嫁给村长做媳妇的。

 村长的儿子木德长得很英俊,跟姊姊十分相配。他人很好,对她也很亲切,总是叫她梨花妹妹,想到这里,花梨的小脸就黯淡了下来。

 她最喜欢姊姊,可是…她也好喜欢木德哥哥…

 “算了,摘不到也没有办法嘛!”花晴看见花梨沉着一张脸,以为妹妹正恼着摘不到花儿,便安慰她:“我们今天摘到不少漂亮的花儿,回家编个美美的花冠给-戴,准叫-忘记这朵花!”

 “花开得再美,也要有人懂得欣赏才幸福啊!”花梨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花晴看妹妹突然哭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这个花梨怎么说是风就是雨的,不过是摘不到一朵高岭的花嘛,这也要哭?

 花晴平虽然有点娇蛮,可对这唯一的妹妹却是疼爱有加,她一哭,花晴就不知道如何是好,总得想个办法足她的要求才是。

 “-不要哭嘛!要不我们走近一点看看好了,说不定阿姊摘得到它。”

 花梨抹一抹脸,觉得不好意思。她只是突然想到,就算自己戴上花冠后再美,不也正像这一朵高岭的花,开在没人懂得欣赏的地方一样吗?是那么孤独、可悲!所以才落下了眼泪。

 “好哇!”她连忙扯开嘴角,对姊姊出一个讨好的笑。

 “又哭又笑,像小孩子一样。”

 “小孩子多好,没有烦恼,我才不想长大哩。”花梨咧嘴笑着。

 “-喔!”花晴摇‮头摇‬。“真拿-没办法。”

 两人一靠近崖边,才发现其实花开得并不太远,只是山高谷低,令人害怕,这样陡峭的山崖,寻常人光是站在边缘,脚就软了,哪里还能摘什么花?

 可是美丽的花朵,偏偏又近在咫尺!

 “-想要花吗?我摘给。”

 正当两姊妹踌躇着不敢迈出脚步的时候,一个声音跟身躯同时由背后冒出,吓了她们一大跳。

 只见一个身影快速掠过,毫不迟疑地趴在崖边,手一伸长,就摘下了那朵花,然后又迅速爬起,将花朵递到花晴的面前。

 “给。”

 花晴惊魂未定,可一看清楚眼前的人,美丽的脸蛋立刻就拉了下来。

 “玄三大哥!”先叫出来的是花梨。“你吓了我们好大一跳!”

 玄三!

 那张其貌不扬的脸,连平凡都谈不上,小小的三白眼闪着诡异的光,薄薄的角不协调地蜷着,笑比不笑还丑。一身骨头,瘦到有些佝偻,配上古怪的个性,在花晴眼中看起来总觉得他十分猥琐可厌。

 猎人玄三,是花晴最讨厌的一个人!

 他像一只讨人厌的虫子,总爱绕着她四处飞来飞去:又像见不得光的鬼怪,常常躲在她的身后跟踪她。

 花晴讨厌玄三,因为他丑怪。可是玄三却很喜欢花晴,不管被她怎样嫌恶,只要能看见她,他都甘之如饴。

 他一路跟着花晴姊妹,知道她想要崖边的花,但不敢摘,他才帮她的。明知道她不会接受他的好意,可是他就是无法克制想要讨好她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长得很丑,不要说美得像仙女一样的花晴讨厌他,就连他扛着猎物下山去卖时,也从来没有一位姑娘对他笑过一次。

 他喜欢花晴!每个人都笑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其实不是这样的!花晴对他而言,就像远在天边的星星,他恋慕她,却从没有过任何逾越的想法,他只想在一旁默默地守护她、关心她而已。

 但是花晴不知道,她只知道玄三很讨厌、看了好碍眼,这么讨厌的人,为什么总要出现在她的身边?

 “花晴,花…”玄三腼腆地将花递给她。

 花晴连忙退后一步,尖着嗓子叫:“你不要靠近我!谁要你鬼鬼祟祟跟着我们?你烦不烦啊!”

 “花晴,我没有要靠近-,我只是要将花给-而已。”玄三低着头说。他一向不敢正视花晴,花晴像是一道太强的光,他在她面前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手里紧紧捏着花朵的细茎,花朵垂头丧气地,彷佛一瞬间就枯萎了。

 “我才不要你的花!”花晴立刻驳回他的好意,又说:“我才不要你送的任何东西,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讨厌到一看见你心情就变得很不好,我这么讨厌你,又怎么会喜欢你送的东西?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啊?”

 像这样的话,玄三每天大概都要听上一回,所以并不觉得受到伤害,他只是嗫嚅着:“我知道-不喜欢我,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要说什么话,我都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整天跟踪我?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花晴讨厌玄三几乎是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可是不管她用什么话骂他,他也不会走,除了去打猎的时间以外,他可以说是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身边。

 有时候她真恨不得这个讨厌的人可以消失!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没有人的念头,她口而出:

 “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做?”

 “只要花晴-开口。”玄三点头如捣蒜,花晴从未对他提出过任何要求,哪怕她要他即刻去死,他也会答应。

 “好。”花晴张开嘴,半晌却又合上,这念头太坏,实在说不出口,可是看着眼前的人实在讨厌到了极点,就吓他一下吧!谅他有天大的胆子,也决计做不到她所要求的事情。就盼若他亲口许诺了,如果做不到,就会知难而退了。

 “你听着,我要求你做的事,你若做不到可以当做没这回事,可我有一个条件,你既然做不到,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答应-,可是万一我做得到,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么?”花晴瞪大眼,愈觉得他形容可厌,要他做事只是个幌子,目就只是要将他驱离身边,不要再看见他,想不到他还自以为可以跟她谈条件?

 “可不可以…”玄三始终低着头,然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直视眼前那一道光。“可不可以少讨厌我一点!”

 花晴张大嘴,原先准备要骂他什么,反而忘记了。对方明明是这么讨厌的一个人,可他竟不过只是想让自己少讨厌他一点!而她刚才一瞬间所闪过的念头,其实足足以置他于死地的。

 几乎是带着一丝惭愧,她慌忙牵起花梨的手,决定不再理会他。

 “花梨,天快黑了,我们回家。”

 花梨乖乖地任她牵着走,说实话她也害怕玄三大哥,害怕他的眼神、他的模样。虽然阿姊对他说话总是毒了一点,可是像他这样纠不休,谁不讨厌?

 “花晴,-还没有说要我做什么事?”玄三急了,跟在她们俩后头追问。

 花晴心里又烦又气,又恨他纠不清。她拉着花梨快步跑开,不想理会他,谁知道他跑得极快,不但一下子就追上她们,情急之下还拉住了她的手。

 花晴心里的火气陡地冒了出来,他竟敢拉她的手!

 大家都知道她要嫁给村长的儿子木德,她对木德亦有好感,她都还未给他牵过手,这癞蛤蟆…这癞蛤蟆,他凭什么?

 她甩开他的手,转头瞪着他,咬着牙说:“你想知道我要你做什么是不是?好!我告诉你,我要的是白龙大神的鳞片,那一枚长在-额心、七彩的鳞片!”

 这要求一说出口,三个人当场都愣住了。

 好片刻,一阵沉默让人心底的。

 “姊…”花梨拉住花晴的手,她没想到姊姊会说出这种要求。白龙大神虽然是个传说,七彩鳞片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可是这种要求,在梧鲁村是天大的忌讳。没有人可以冒犯白龙大神的!这话要是给东巴听见,非得严惩阿姊不可。

 “你怎么说?”花晴话一出口,反而壮了胆子。“做不到?”

 玄三也想不到花晴会这样要求。

 梧鲁村的人敬畏白龙大神是血里遗传下来的,一代接一代,可是有谁真的见过白龙大神?况且采龙鳞,这般大不敬的念头,玄三跟村里所有人一样,想都没想过。虽说他是个猎人,经年在山里穿梭,可也未曾见过白龙大神。

 然若真的有,他拼死也要一搏,可是天晓得白龙大神在哪儿?

 “姊姊!”花梨的脸拉了下来。“这种…连想都不能想的!”

 花晴初想时确实有些伯伯的,可是说都说了,现在只有盼玄三快点放弃。

 “好!我去采。我一采不到龙鳞,一不见。”玄三说完,真的转身就走。

 “姊啊!”花梨跺脚。“-真叫他去?他会死的!”

 “哪会呀…”花晴见玄三说得那么坚定,而且他一转眼就跟夜融在一起,像消失了一样,心里真有点起来。虽说,白龙大神是传说,肯定是人杜撰出来的,可东巴言之凿凿,叫人不信也难。

 “唉呀!我不管-了,看-怎样对阿爹跟阿娘说。”花梨也气了。玄三虽讨厌,可阿姊却无知。什么不该想、不该说难道不知道?!

 “-别告诉爹娘,不然我打-喔!”花晴轻声恫吓妹妹。

 “我跟-一样高以后就不怕-了。我呀,只是伯…”

 “怕什么?”

 “白龙大神!”花梨胆子到底是小了一点,东巴说的话,花晴信了八成,但她却信了十成十。

 “别说了,给-说得都发了。”

 “不说不说,姊,我们快回家吧。”花梨牵住花晴的手,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夜一深,天更高远,两人挨得更近、走得更快。其实家并不会太远,但今天却觉得这条路好长!

 “姊…”

 “怎么?”

 “-有没有听过…白龙娶的故事?”

 “不是说好不说了,还说!”

 “没啦,我只是突然想起东巴说过的故事。”

 “都说是故事了,还当真!”

 “可是,真的曾经有新娘子从村子里嫁过去耶!东巴说,距今还不到一百年。”

 花晴当然知道真的有人当过白龙大神的新娘子,因为花家的女孩,一向是村子里最美丽的,所以白龙大神的新娘,也只会挑花家的女孩。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东巴说过,白龙大神在百年之内不会再娶新娘子了,好端端的,突然提这些做什么?”

 “谁叫-…要让…让玄三大哥去做那件事嘛!”花梨嘟着嘴。

 “-以为我愿意啊!难道-爱让他一天到晚跟着我们?”

 “我也不喜欢。可是,刚刚…总觉得他好象会当真…”

 “不会的,白龙大神是神耶,哪里会叫人轻易看见?村子里又有谁亲眼见过白龙大神?”

 “是没有。”花梨想了一下,抬眼看见家门就在前方,心也比较定了。

 “但愿玄三大哥别真的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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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之后,正是十五月圆,梧鲁村的村民习惯到空旷的场所聚众赏月。吃过晚餐,几乎全村的人都会到齐,有人唱歌跳舞、有人聊天乘凉,而小孩子大多数都会蹲在东巴的面前,听他述说遥远的故事。

 “啊!天狗食月!”

 突然有人开始低嚷,接着众人纷纷举头看着“天狗”一点点的食皎洁的月亮,月面开始出现暗影,直至满月全被没,整个大地瞬间被一片黑暗笼罩。

 天狗食月也就是月蚀,虽是罕见,但每隔数年总会出现。整个食月的过程分为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圆等五个阶段,由月亮开始出现阴影那一刻,一直到一轮满月重现,约莫要一至二个时辰。

 东巴沉声要大家别惊慌,一边吩咐成年男子将所有的火把点燃,照亮通路,一边宣告今晚的活动结束,要男人们带着家眷离去,早点回家安置。

 可是,当数十火把燃起后,几乎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异象。

 “红月亮!”

 “红色的月亮!”

 一轮古铜色,隐约透着血气的月亮,阴暗地悬在天边,让众人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几曾见过月是这般诡异的红?这下子,大家原先的惊慌完全被恐惧所取代,只能害怕的一齐望向东巴。

 现任东巴已经超过七十岁,是罕见的长寿,也是村里最年长、最有智能的人,他的知识是自每一代的东巴所传承下来,所以知道许多村民不知道的事。

 然而东巴脸色凝重,并未与众人多做解释,心下却想:月残红似血,正是逢魔时刻啊…

 这难道会是一个警示吗?

 东巴默默地回到住所,燃起烛火,开始翻找以前所有东巴留下来的纪录。

 其实,他早已知一切,只是他仍想再确定一下。

 他摊开竹简,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沉重。

 红月出,龙娶

 这是好几代以前的东巴刻在竹简上的讯息,而且是十分明确的讯息。

 可谁都知道,白龙大神每百年才娶一次,距离上一次的白龙娶,至今不到百年啊?

 “难道逃不过吗?”

 东巴看着窗外诡谲的月,心中沉痛地想:他的人生可以说差不多走到尽头了,虽拥有许多丰富的知识,但没想到在他死前,还必须亲自主持一场活人献祭,他是多么不愿意也不忍心啊!

 新娘子都到哪儿去了?

 东巴不知道、不敢想、也不愿想。

 在广场被东巴-下的村民则惴惴不安地跟到东巴住的地方,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东巴小心翼翼地把竹片收好,决定暂时不要公布这个消息,天体的运行,原本就充满许多变量,但愿只是自己多想了。

 他走到门口,跟村民说:“大家不要惊慌,各自回去安置吧,天大的事,由我顶着。”

 说完,他沉默了一下,又说:“不过,近有谁发生过什么不寻常事的,留下来跟我说清楚。”

 众人互觑,心下都觉得十分诡异,却不敢多言。村长、木德,还有一些人随着东巴进屋,报告这几村里的大小事情,其余的人,则都守在屋外不肯回去。

 “就这些事?”东巴听完村民的报告,感觉并无异样,便要木德带着众人退去,只留下村长。

 东巴接着就把前几代东巴的纪录讯息告诉村长。

 村长听了也很沉重,他身负五百村民生计的责任,这种事当然无法等闲视之。

 “可是,村里并未发生什么大事,我也许是多想了。”

 “不,东巴,您是智者,说话有凭有据,怎么会是多想了!”村长不同意。

 东巴沉思了一会儿,才说:“不过,说到奇怪的事,我倒是想起来,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玄三了。”

 玄三的双亲早逝,是由村长带大的,这个孩子性格孤僻,长得也不讨喜。

 村民务农,他偏要去山里打猎,有时好几天也不回来,宁可在外头餐风宿,等到银两花尽,才会出现。

 “玄三经常在外头遛达,有时下山去卖个猎物,几天没有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村长倒觉得还好,又说:“这孩子野难驯,就只对花家姊妹好,要是东巴您不放心,我们就问问她们可好?”

 “也好。”

 村长走出去,要木德把花晴跟花梨一起带进来,花梨胆子小,看见东巴跟村长绷着脸,什么话都不敢说,眼泪一下子就了出来。

 花晴个性倔,只是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梨娃儿,别哭,东巴只是有话问。”东巴轻轻摸着花梨的头,软下声音,这两个娃儿神情都不对劲,分明有古怪。“东巴问-,知不知道玄三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花梨哭着否认。其实她知道玄三大哥一定出事了,他最爱跟着她们姊妹俩,就算一个月不回家去,也从来没有超过三天不出现在她们身后。

 “东巴,梨花妹妹是真的不知道,您别勉强她…”木德在一旁,看见花梨一流泪,就不忍心。

 “木德,东巴在问话,你什么嘴!”村长怒喝。

 “花梨,-真的不知道?”东巴掉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始终不发一语的花晴。“那么,花晴,-说说看。”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东巴都还没问-呢!”

 “我不知道玄三去哪里,他去哪里也不关我的事,我讨厌死他了!他最好永远不要出现!”花晴嘴硬,其实这几天没见到玄三,她心也慌。可是花梨哭哭啼啼的,木德不但为她讲话,还梨花妹妹的叫得好不亲热,谁都晓得,她是非木德不嫁,可木德对花梨,始终有一点不同。

 “姊,-还说!”花梨哭喊:“我们瞒着爹娘,还瞒住所有的人,现在就连东巴也不能说吗?这事儿老天爷知道、白龙大神也知道,-再不说,谁去救玄三大哥?”

 “白龙大神?”东巴脸色一变,大喝:“花晴、花梨,-们两个给我跪下!”

 花晴跟花梨一起跪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我仔仔细细地说清楚。”

 花梨噎噎地,把当天花晴对玄三的要求说了一次,东巴跟村长听得脸色青白一阵。怎么会这么不知道好歹?这女娃儿太不知道好歹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每天都跪着乞求白龙大神原谅,也许、也许玄三只是跑到山下去…”花晴试图辩解。

 “闭嘴!”东巴怒斥:“我从小教导-们,什么话不该说、什么念头不能有,-竟还要求玄三去…”

 东巴气得说不下去,挥挥手要木德将花家姊妹带回家。

 “天一亮,立即出动村里所有的壮丁到山里搜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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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玄三的时候,他已经气绝多时,身上都长出尸斑了。但比他的尸体更骇人的是--他的左手竟然紧握着一片比碗口还大的白色鳞片,把全村的人都吓坏了。

 “这是白龙大神的鳞片,会遭天谴啊!”

 大家很快地把恐惧转为怒气。

 “是花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唆使的!”

 众人到花家抓住花晴,把她带到玄三摆灵的地方,要她守夜。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负责!”

 玄三采了龙鳞,白龙大神必定会降灾给梧鲁村。唉,这该死的女娃儿!

 花晴跟玄三的尸体被大家关在一起,任她胆子再大、个性再倔也受不了。

 她缩在屋角,‮体身‬像虾球一般蜷起来,久久不敢抬头看向玄三。

 然而,一个人的夜晚,特别是守灵的夜晚,总是过得特别漫长。不知过了多久,花晴缓缓抬起头来,不小心便看到了玄三。

 他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这是花晴第一次看见死人。

 玄三已经死去许多天,虽然天冷,尸身尚未‮败腐‬,可是暗浮的尸斑、异常的肤,加上不同于睡时的静寂,叫人看了害怕。

 花晴胆子虽不小,可这玄三,大家都说是她给害死的!

 “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彷佛要排除众人对她的指控,花晴抱住头,喃喃地自言自语:“要不是你一直着我,说那些不中听的话,我也不会那么讨厌你!”

 花晴讨厌玄三,不只是因为他长得丑怪,还有他小小的眼,总像要看穿她的心虚似的。

 …木德根本不喜欢-,他亲口告诉我,他喜欢的是梨花妹妹!

 “你胡说,木德他怎么会喜欢花梨?我们从小就有婚约了,是村长跟东巴亲口允诺的!”花晴像以往一样,站起来驳斥玄三。

 可是玄三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看着玄三动也不动,花晴才真的体悟到--这个人再也不会跟在她的身后惹她心烦了。不会说话、不会笑,没有办法摘花,也等不到真正的春天来临了…

 人死了,人已经死了…

 她走近玄三,他们说这人是因她而死的!

 他们还说她是个冷血的女孩子,连一滴泪也不给这可怜的人。

 她看着玄三,不再害怕了。

 心里头酸酸楚楚,像硬块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不进去。

 “我不是真心要你死的,玄三。”

 她好抱歉,可是他却听不到真,永远也听不到了。

 铿铛!什么东西掉了?她循声往下望,是那个碗口大的鳞片!在微弱的烛火摇曳下,闪着白茫诡异的光彩。

 寻到玄三的人们说,他握得死紧,怎么也无法使他松手。

 这会儿,却甘愿让它落了地。

 …如果我完成-的要求,-可不可以…少讨厌我一点!

 耳边彷佛响起玄三的声音,花晴终于下眼泪。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这种事要靠缘分,你死了我也不会比较喜欢你。”花晴的眼泪愈愈凶。“可是,我没有要你死,真的没有…”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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