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天是服装秀开场的日子,被定名为"华丽爱情"的时装秀,将在城市里点燃一场时装风暴。
在苏氏饭店的展厅中,一切准备就绪。打着漂亮领结的俊美侍应生为你打开玻璃门,你便踏入了另一个梦幻般的城堡。衣着光鲜的绅士淑女款款而来,他们手持着精美的介绍小册子,环绕着T形台坐下。每个人的表情都矜持而优雅,惟恐被人看轻了似的。坐在最临近舞台的一圈人大多是各个公司的设计师和业内人士,他们已经摊开了笔记本,想给这位新朋友打打分,见
针的记者群,已经架起了他们独有的"高
炮",誓要捕捉秀的每一个瞬间,无论美的还是丑的。人类的眼睛有时是很苛刻的。
大厅里始终有一种轻微的浮躁气氛,人群不时发出小小的
动,他们在
头接耳、窃窃私语,
换着彼此的情报,对冯椿做出种种揣测。不过,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无意义的评论很快就会结束,因为服装秀马上就开始了。
后台的情况又如何呢?它就好像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到处是模特儿美丽的肢体,此刻却乏人观赏——他们只是服装的道具。冯椿和助手们正忙着将衣服给他们穿上,然后是繁琐的配件、复杂的彩妆和发式。
梳子、发夹、口红、粉饼…一切用得到的东西都在漫天飞舞,然后精准地落到正在叫嚣的需要者手中,这是奇迹——经验创造的奇迹。空气里充满香气和药火味,冯椿的嗓子都要喊哑了。
"喝水。"一个杯子递到她面前,她看也不看地抢过去,向焦灼的喉咙里灌水。
"冯,她穿不上。"那边有人大呼小叫。
"搞什么?!"她丢了杯子跑过去,"你把这两件弄混了!"
"那边的别针我自己来扣。"她眼见着另一边又出了问题,连忙赶过去。她的头发在来回奔跑中已经凌乱不堪,她只好不断地挽起头发,然后又任它们散
地披在她的肩上或者挡住她的视线。
"该死!"她嘴巴里含着别针,双手在模特身上工作,还得试图将额前的头发甩开,可见难度之大。
"好了。"眼前突然明亮起来,能见度大大提高。她手中的动作也加快了,迅速摆平那个模特后,她才发现苏纪槐一直默默地站在她旁边,是他帮着
起了她的头发。
"嗨。"她随意地打个招呼,就想匆匆走开,她现在没有心情说话。
"等一下。"他挽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一边,"你的样子很糟,知道吗?"她憔悴的样子也曾见过,总是令他觉得不像是同一个人。此刻,她的嗓子像老鸭一样,她的脸色在这个彩
世界里显得格外苍白,她的头发十足像
窝,她简直就是个疯婆子。
"谢谢关心。"她的眼睛在四处搜索,警惕着新发生的问题,"让一让,我要过去那边。"她极力要从他身边挤开,现在她不想分心。
"不行。"他把她拘在墙壁与双臂之间的狭小空间里,不顾她抗议的眼神,"你太紧张了。其实你该明白,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顺利进行着。"她的眼睛如此明亮,闪动着睿智机警的光芒,里面有他喜欢的
望。她想获得成功,这也是他的希望,再没有比生机
的冯椿更令他骄傲的了。
"呼,你现在该在前台的了。"作为公司最高执行者,他应该去接待来宾,从事社
活动。
"我不放心你,你看来很糟糕。"他要安抚她的情绪,使她冷静下来,"你没有笑,今天,你要笑到最后的。"
"我没事。"她将长发顺到脑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面部肌
有些僵硬而已。至于你,不比我好到哪去,"她瞟向他贴在她脸侧的手掌,"你在发抖。"
"喔,真糟糕。"他深
一口气,忍不住笑笑,"好吧,帮我保守秘密,别让别人知道我这么紧张。"
"你不该这样,你主持过很多的服装秀了。"
"这次是属于你的。"
"不。"她反而很希望他不要如此在意,其实她想对他说,人的眼光进步了许多,不一定再喜欢她的东西。
"它属于今天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给她一个发展的良好空间,友好的同伴和无比的信心;并且,他霸道地不允许她单打独斗。那么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她又岂能独自贪功?
"这些话,留着跟记者说。来,坐过来。"他现在只关心她,看她的表情很累,这可不是即将开服装秀的设计师应有的表情。
"没时间了。"她低低地恳求着,但是仍然被乖乖按坐在梳妆台前,"苏纪槐?"她很诧异,这个男人居然在帮她梳头发。
"我的丝绸,由我来打理。"他下手轻巧,解开了纠结的发丝,再将它们理顺梳平。
"我的头发也是你的吗?"她终于
出了淡淡的笑容,从镜中看着他专注的动作。他很有技巧,一点也没有弄痛她,"手艺不错呀。"
"打工的时候,什么都学了点。"他麻利地将她的头发扎起,然后挑出一支最长的眉笔当做簪子,将头发简单定型,然后满意地帮她整整鬓角,"我保证,今晚它们会老老实实地盘在那里。"
"你…其实不必总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她不会跑掉的。
"怎么可能?在你作出承诺之后。"
"呵。"她今天第一次笑了,笑得心里暖洋洋的。
"阿纪,快出来,还有两分钟!"亚力在门边大叫。
"总经理,去吧。验收成果的时候到了。"她迅速地站起来,做了个请的动作。
"嗯。"他不顾周围有许多人,大力地拥抱她一下,"开个好头。"然后,果断地向门外走去,不然他的脚就要生
了。
"苏纪槐!"冯椿迟疑了一下,突然扬声唤住了他。
"嗯?"他立刻转过头来。
"呃,服装秀之后,就该推出品脾了,是吧?"当初签约时,是这么说的。
"已经在计划中了。"
"喔,那,我可以为这个品牌定名吗?"他总是让她无后顾之忧。
"当然,那是你的工作。"苏纪槐温柔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信任。
"阿纪,快一点。"亚力在催,大家也都准备就绪了。
"椿,我们迟些再谈——"苏纪槐匆匆地转过去,好像突然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好像已经一分一秒也不能离开她了。但是不行,今天他和她都是主持大局的人,彼此都有自己的位置。
"苏纪槐,如果我来命名,我希望它叫做——"她抿住
,看他再次转过头来仓促地听着她说话。
"弧线。"
他回转头来,目光捕捉到她的
角勾起的那一刹那,什么也不必说了,他相信自己是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弧线。那道弧线可以造就他一个完美的圆。
"没问题。"他向她比出一个手势,听见前奏的音乐已经响起。
两人相视一笑。终于,他毅然推开门,走出去,留给她一个施展自己的空间。
在和几位业界大佬点头示意后,苏纪槐悄悄地落座在人群当中,目光虔诚地看着台上,心中怀着最初的期待——
当她站在后台的角落里,顺着模特的脚步看向延伸的展台,在镁光灯的闪烁下,无数的
素霎时充斥着她的眼睛。有好一会儿,她头晕目眩;然后,她摸抚自己的发髻,终于
出安心的笑容。景象变得清晰可见,在镁光灯下,跳跃变幻的音乐当中,华丽的爱情正在上演。
看,怀有复古色彩的坦肩晚礼服以美丽的带子和曲线创造出妩媚妖
的女
,令人叫绝;原本半紧身的茄克被做成不定形的软套装茄克,穿在身上,显得随意舒展,又富有时尚特色。
从依莲的服装中得到灵感,使她设计出一件前短后长的美丽绝顶的晚礼服,具有独特的审美效果。冯椿的才情借着苏纪槐之手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他的打板帮助冯椿充分体现出比例、调和及平衡等造型要素。更重要的是,他能在结构方法上不落俗套,能精确地运用斜线或旋转曲线,使服装产生特有的艺术魅力,加上他对面料
能的独特见解,使他在样衣的全过程中做到了十全十美。这里很大部分都得益于他
于裁剪和擅长
纫。
了解冯椿的人会发现,她的设计风格是前后一致的,始终保持了典雅、
巧、女
化的特点。她的设计虽然不能说是炉火纯青,但就好像一块未加雕琢的名贵玉石。
她的设计,既有明确的造型线的变化,在外轮廓的变化上又有鲜明的变化特征。因此她所创造的那些经典的曲线造型,使人们为之耳目一新,同时又充分体味到服装所包含的底蕴——
/*/*/——
此战告捷,她已经可以在高级服装界占据一席之地。接下来的拍卖会,也异乎寻常地顺利。观众们接受了她的理念,贵妇们接受了衣服昂贵的价格。看着一件件融入自己心血的衣服被拍卖出去,冯椿的心里有着快乐,也有着恋恋不舍。
"舍不得的话,我们全部买回来好了。"苏纪槐不知何时回到她身边,揽住她的
,共同欣赏眼前的盛况。
"那就不是生意了。"她不需要孤芳自赏的快乐,她要大家都来穿美丽又实用的衣服,"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你的衣服说想被穿起来,是吗?"
"它们也是你的作品呀。"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成功没有使她狂喜,也不是理所当然的狂妄。很高兴,如此而已。"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忙吧。"
"接下来,我们该来恋爱了。"
"咳。"她俏脸一红,嘟嘟囔囔,"我说公事呀。"
"恋爱最大。"他固执己见。
"八小时以外吧。"
"二十四小时之内都是我的恋爱时间。"
"少自作主张了。"
"怎么不行?我忍你很久了。"
"你。"她挫败地放下手指,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
"二位在这里说什么?"一不留神,冲上来一群记者,将两位主角团团包围,噼里啪啦地就是一阵猛照。
"我们在讨论下一步的市场计划。"讨厌,苏纪槐挂起笑容,暗地里扣住冯椿,没道理留他一个人应付记者。
"啊,冯姐小。夜一成名,不知你有何感想?"
"感谢苏先生给我这个机会。"她简略回答。心想,须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夜一成名,怎么可能。
"请问苏先生是如何找到冯姐小来加盟苏氏的?"冯椿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女孩,这两个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是现下记者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他突然灵机一动,"我在很久以前就看中她了。"
"呵。"冯椿微笑着,暗地里掐他一记,爱做秀的家伙。
"我们的相识得缘于冯设计师的导师——莫勒老先生。"
咦?冯椿一愣,他是如何认识老师的。
"那是在黎巴
的时候,莫老先生引领着我欣赏了冯椿的时装秀,并
发我在打板方面的才能…"他侃侃而谈,风头正劲。名为说给记者听,其实不过是想让冯椿明白,他对她的执着和他与她割不断的缘分。
人人为这个故事惊奇,冯椿也是一样。但与对此感到新奇高兴的外人不同,她的脸色在闪光灯下越现苍白。当苏纪槐大段大段的感人话语倾倒而来时,她的心却像坠入寒冰,越来越冷。
她看见,在人群的外围,亚瑟向她举杯,示意得意忘形的苏纪槐。她感到了
寒和强烈的恶心。
她沉痛地别开脸去,已是无话可说了。机关算尽、层层防备,她还是输了。为什么?——
/*/*/——
"好了好了,现在你该明白舆论的力量了吧。"走入地下停车场的苏纪槐心情大好,已经没有记者跟来了,"从今往后,我们的名字会连在一起,直到永远。"
是吗?她在心中冷笑,脚步越来越快。这个地方令人作呕,她要离开。
"别走那么快,"他拉住她的手,"今晚你还没有好好跟我说话呢。告诉我,听了我的话,相不相信有奇妙的缘分存在于我们之间。"
相信?!真是奇妙,他如何能如此坦然地公然撒谎。勇气十足吗?可以彰显他与那些背后说人的小人不同吗?!
"哈,好经典的演讲。"清脆的鼓掌声打破静寂的空间,亚瑟从墙后走出来,拍掌大笑。
"亚瑟先生,"他刻意将冯椿拉到身后,彬彬有礼地问,"喜欢今晚的秀吗?"
"喜欢呀。"亚瑟回以狡猾的笑容,"小椿啊,到底不一样了。"
冯椿没有看他,苏纪槐就如同吃了定心丸。
"小椿居然肯乖乖受骗了。苏先生的表演真经典呀。"
"什么意思?"他的脸瞬间冷下去。
"对吧,小椿,"亚瑟并不看他,存心想戏弄冯椿,"他说得太好了,吓得你说不出话来了,是吧?"
"亚瑟,清你把话说清楚!"竟敢离间他和椿!
"堂堂苏纪槐居然是这种人,说了蠢话居然不敢承认。想当编剧,你怕还没有才能。"
"把话说清楚!"一旁冯椿的沉默令他心惊,好像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感动。她为什么不说话、不反驳,也不提出自己的立场?
"装腔作势。"亚瑟胜券在握地笑着,他只是不明白苏纪槐怎么敢犯这种错误。
"把话说清楚!"她苍白的脸色、她纠结的衣角,一切的一切,显示出她的状态很不好。于是,他有很坏的预感。
"你凭什么说莫勒给你引导?"他就会装糊涂吗?
"因为他的确帮助了我。"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什么不可能?!"
"因为老师没有去看我的秀!"她终于爆发了。
"你说什么?"他闻言心惊,愣愣地看着她。他没听错吧。
"老师…"她向他仰起头来,带着沉痛的伤痛,"老师他没有来。他在服装秀开始的时候,就在医院里去世了。"
"你看到的是幽灵吗?"亚瑟在一旁冷冷地笑着,"小椿呀,你现在居然这么能忍了。"
"是别人吗?"她看着他,等待一个答案,她愿意相信他,"你看错了?"她的语气颤抖,"你看错了?"
"是他,叫做莫勒的老人。你的导师。"他突然暴躁起来,因为冯椿不信任的眼神,因为整件事突然变得莫名其妙。明明此刻应该是情人相拥、共庆胜利、吐
心语的时候,小椿的表情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冒犯。
"我告诉你,我知道他在那一年去世了,但——"
"就是那一天。"她的泪终于夺眶而出,撒谎的人都不用圆谎,那么她还能坚持什么?他得意忘形,他自吹自擂,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
"也许,"他用手去接住她的泪,"是时间上的误差?"
"你撒谎!"她尖锐沙哑的声音撕破空气中最后一点温馨。她泪
满面地向后退缩,"你对我撒谎,你只想利用我的才能为你造势,你利用了我死去老师的名!"她的尖刺在一瞬间张开,受过的伤全在这一刻灼热地疼痛起来。
"你、不信、我。"他的手僵在那里,看她的泪珠从他的指尖滑落。
"你骗我,你自私自利。"冯椿
了方寸,痛苦地头摇,"你不明白,"否则他不会用这件事来撒谎,"老师没能看到我最后的秀是我最大的痛,他,就死在那个时候,同一个时间的不同空间,一切都改变了。"
"你,不信我。"他提起拳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他何尝不明白冯椿的痛,但此刻,大家全都弄糊涂了。她的老师没有去看秀,那么他见到的就是别人,但即使面貌相同,恐怕也不会那么了解她的设计。所以,他当时见到的一定是莫勒先生。
但是,冯椿已经不信任他了,或者说,从未信任过他。那么这一切的分析还有什么意义。他所相信的基础已经崩塌,没有信任就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
他的心脏剧烈地疼痛。"谁!"那
刺再度尖锐地刺痛他,"当繁华失去,谁肯为你停留?谁?谁?谁?"他向后踉跄一步,大口大口地呼吸停车场清冷的空气。呵呵,繁华逝去,是如此轻易的事情,属于他的华丽爱情,不过是一场空梦。
"阿纪!冯!"亚力的大嗓门从背后传来。谢天谢地,又有人来搅局了。他们身边总有太多的人,他们的爱情像一场演给别人看的游戏。大家只看见他的魅力、她的灵气,但执着地爱着别人的心,却无法被看见。而现在,连他宝贵的回忆、他所相信的缘分,也要被那个可爱又可恨的小女人说成是撒谎——这,叫他情以何堪?
"阿纪?"亚力不敢上前,因为气氛十分诡异。
"亚力,帮我一个忙,送冯姐小回去。"他并没有糊涂到把她扔给亚瑟的地步。
"好,好的。"亚力急忙去帮助冯椿。啧,她可真够狼狈的,希望不要被记者看到。
"阿纪,你去哪?"不对呀,待把冯椿送进车里,他才急急忙忙地问站在那里的苏纪槐。
"去找出双方都正确的真相。"他一直看着冯椿,看到她的双肩震了一下,"你等我。"他看了一眼被人遗忘很久的亚瑟,转身离开,依然自信。
冯椿默默无语,坐在那里,像雕塑一般。
"小椿。"自以为得胜的亚瑟骄傲地走过来,
"亚力,我想回家,麻烦你开车。"她关闭了车窗,堵住了亚瑟的鬼话,她什么都不要听了。
走回大厅的苏纪槐再度被热情的人群所包围,但他的心却像是回到多年前那个迷茫的少年。看着周围眼中充满崇拜的人们,他的骄傲感油然而生,再度强迫自己
直脊梁。他心里明白一定有可怕的误会,但是,冯椿不信他便没了意义。繁华若是他自己,便永远也不会褪去!但是,哪怕拥有世界上所有的盛景,却独独没有她的笑容,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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