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约定
所有的生命在陷身之前
不是不知道应该闪避应该逃离
可是在这样美丽的夜晚啊
藏着一种渴望却绝不容许
——[台]席慕蓉《在黑暗的河
上》
“哇咧!”小翠一**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
着气,“刚刚好险啊!”她侧过头狠狠瞪了王元丰一眼。
“刚刚…那是什么?”迟疑了一下,王元丰小心翼翼地请教。
“还什么呢!”小翠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那是‘负’气场!而且是活动的!要是让它碰上你…”她上下打量着他,不怀好意地冷哼,“那你就真的挂啦!而且是形销神灭,魂飞魄散,从此被它同化,不具个人意识和思想,且永远不能转生!”
听完她这么一长串,王元丰有些茫然:“这么厉害?”
“当然!”小翠一付深受侮辱的样子,“敢情你还不相信我?!”
“哦。”王元丰唯唯喏喏,点头称是。
这可惹恼了小翠。她一下子跳起来,又摆出了茶壶POSE,嚷道:“所谓的负气场,其实是长年累月下来,无法升华的人的怨念形成的一种接近自然的气。尤其是刚刚那种活动的负气场,只要一旦被捕捉,意识会被
噬,精神会被附身,不会转世,未来永远诅咒这个世界…”
见到王元丰仍是一付老神在在的样子,她几乎厥倒。
“喂?你能不能稍微也
出点害怕的神情?虽然我看不见的说…”小翠不满地抱怨,“真是,刚刚在里面不吓得迈不动步子…”
“因为你拉住我了呀。”王元丰自然地替她接下去,平静地微笑,“因为那个时候,你对我伸出了手…”
他直直地注视着她。虽然看不见他的具体动作,小翠也感觉到他眼神的专注和炽热。
有点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她继续絮絮叨叨地念着:“那有什么办法嘛!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新手灵魂,我当然要照顾着你一点啦…”
“你…”顿了一下,王元丰还是接了下去,“不管你到底是什么,其实,你还是我父母找来的吧?为了让我回到体身里…”
虽然照旧看不清他的脸,小翠却仿佛感觉到面前那双直直凝视自己的坦率双眼。她呼吸一滞,低下头去。
好半晌,她低低地开了口:“也不算是啦。不过,我的确希望你回自己的体身,早
醒来!”
她抬起头来,恳切的双眼中
出了焦虑的神色:“否则,会来不及的,你的体身会死的!”
她想起那天去医院的情形。
隔壁病房的病人恰好去世,他的家人们木然地听医生宣布这个讯息,一滴泪也没
…因为,他们的泪,早在十年前就
干了。
她不敢跟他们打招呼,甚至连照面也不成,早就抓了个空逃回了他的病房。
半年下来,他红润的脸庞早已憔悴,原本还称得上健康壮硕的体身也早已瘦削不堪。生命力从他的体身里一点一点地散失出去…
她不愿意像那个去世病人的家人一样啊!——若干年后,亲眼目睹他的死亡甚至连泪也早已
干!
…若是他的死亡,是因为她而起,她会不会因为自责而肝肠寸断?
隐约的,她心中清楚,千年来冰封的心湖就要因为某种奇异的情愫而崩溃融解。
“求你回去吧!”脸上有温热的濡
,她这才惊觉自己已落下泪来。
王元丰怔怔地看着她,稚气未
的心中还无法完全了解此刻由心底生起的无名的温柔暖
到底是什么。
“…”隔了良久,他笑着开口,“我们去放烟火吧!”
“呃?”小翠凝着泪眼看他。
他跳上公园的秋千架晃来晃去,仰头望天:“看,夜空多美啊!就像一张毫无瑕疵的黑色天鹅绒…星星是镶嵌上去的钻石…如果放烟火的话,会更加漂亮哟!”
轻轻地垂下头来,隔了半晌,他补充道:“我会告诉你,我不愿回去的原因。”
****
已经不记得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了,只知道一切的开头要从那个刚放学的黄昏算起。
“那时我只有十二岁,刚升上小学五年级。”王元丰侧着头回忆,“在学校风头很劲的,不仅学习成绩顶尖,运动也是一级
。”
“这么一来,当然不可避免地代表学校去参加各种竞赛,市小学生校际运动会也是短跑的种子选手…”
小翠情不自
地瞟向他那双长腿——虽然现在只能看到黑影的轮廓而已,她还是深表赞同。
一个一直都是一帆风顺、心高气傲的孩子…他是那么耀眼,那么出众,不可避免的,众人均被他的光芒吸引,情不自
地围绕在他周围。
当然,如今(不,或者该说是半年前?)也是一样。只是,年纪渐长,步入青涩少年的高中生多少会带着些自惭形秽之感保持距离,而天真单纯的小学生们只会直接靠近围拢他,直率地表达心中的喜爱之情。
在校际运动会上认识的几个孩子,在那
放学后到学校去找他。一群孩子便结伴来了这里…
静静地叙述到这里,王元丰忽地停了下来。
小翠怔怔地望着他,满眼困惑,不知他何故停止。
“你看!”他走到公园尽头,向右转处的房舍指去,“这里有一栋小学的校园!”
小翠从秋千架上跳了下来,走到他身畔,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座校园。虽然是近夜午的时候,但狐狸素能夜间视物。小翠运足眼力瞧去,但觉目光所及如白昼无异。
古老的围墙外,有些地方的石灰都剥落了,
出斑驳的红砖。墙头有着
出墙高的梧桐树,细微的沙沙声不时传来,想必是夜风正恣意轻薄着它的枝叶。
远远望去,校舍和教工楼也相当古老了,看来是一座颇有历史的学校了。
“其中有两个朋友是这个学校的,因此我们来了这附近玩。”王元丰淡淡说,解释了提到学校的原因。
不过,之所以会来,还是因为想到学校里去打乒乓球,因为这间学校有那种砌在外面的石球台…只是,几个孩子被值班的教师拦在了门外。
“放学过后不准再进学校!”王元丰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兴冲冲的心情被兜头扑了一盆冷水,孩子们丧气极了。于是,他们结伴跑到了这间街边花园。
“我们在这里躲
藏,
秋千,玩红绿灯…”
小翠眨眨眼:“红绿灯?”
“就是红灯停,绿灯行,跟捉
藏有些类似。”王元丰不厌其烦地为她解释,语调柔和,仿佛仍沉浸在过去的欢乐中。
想了想,他又补充:“不过,要复杂一些,也有趣啦!”
小翠怔怔地听他说话,感受到他语调中前所未有的轻松悦愉,像个一般的十六岁的少年一样尽情释放心中的想法,差点忍不住因感动而落下泪来…
笑吧,笑吧!希望你——笑着渡过自己的人生…
他的眼睛仿佛亮了起来:“因为一叫红灯就得立刻停止,否则就算犯规,哪怕是正提起一只脚…”
“我因为前次独脚站立累僵了,第二次就学乖了,向那张椅子冲去,坐着休息了好长时间…而且它藏在角落里,很多人注意不到…”他还是在说。
小翠却脸色沉郁地望向那角落里的长椅…还有呢?还有呢?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吧?还发生了什么…
“最后我们一起放烟火。”他淡淡的。
小翠一愕,下意识瞧向手中握着的那把烟火
。这么晚了,又不是逢年过节,他们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搜”来这些药弹。
“放一
吧!”王元丰望着她,柔柔地请求。
他只是生新的灵体,并不知道该如何掌握触碰实体,放烟火的话,也只得要小翠代劳。
“我们小时候,把烟火
叫作‘魔术弹’。”他微笑,“可不是,烟花就像是一个最绚丽灿烂的魔术明明只是一些药火和纸,
上半空,却会繁花之中再生繁花,变得说不出的美丽和耀眼…”
小翠做梦般地听着他的话。明明只是平淡的语言,她却莫名地觉着说不出的心痛…为着身畔这个俊秀早
的少年…
她缓缓拆开
头的塑料纸,点燃了引
。
片刻之后,那一颗又一颗的明亮焰火在夜空中表演起“魔术”红的、紫的、绿的、黄的,还有白色的…点点
光纵横散
错,五光十
,璀璨夺目,美得宛如梦境。
小翠仰头望着这美丽的明亮的天幕,喟叹不已。仿佛做梦般,她问出了口:“你喜欢什么颜色?”
夜风掠过,带来一阵凉意。那些烟火在片刻辉煌之后,也相继陨落黯淡下去,曾一度被映得亮丽如白昼的夜空也重新裹上了浓浓暮色。
也许是风的戏弄,一颗落下时几乎掉进一堆树冠,但在还没接触之前,将落未落之际,它就熄灭了,消失了那明亮的火光…
小翠炯炯地盯着它,终于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她直觉地感到王元丰在望着自己。“怎么了?”她问。
“那天,我们因为放烟火,烧掉了学校教室里的课桌…”他淡淡地叙述。
开始,只是单纯地聚在一起放烟火而已。
但,若说他没想过自己的动机,那是骗人…
出于对那个将他们无情地拒之门外的值班教师的憎恨,孩子们有了单纯但不知轻重的报复念头…却以他,表现得更为明显。
“这样光是放没意思。”十二岁的他笑嘻嘻地说,“我们来比赛吧。”
“怎么比呢?”
“就像
击一样找个标靶。”他轻轻松松地站着,随手一指,“我们来比赛,看谁
进窗口的发数多。”
——那时,他手指的方向,是不知哪个班值
生忘了关上的教室窗户。
那个讨厌的老师今天值班,弄坏公物他会倒霉的!
这样的念头在心底闪过,孩子并未多加顾虑,便采取了行动。
于是,一帮孩子,又笑又闹的,站在围墙外,一发又一发,一
又一
的,将烟火
进那半敞的小小的窗户。
美丽的光芒随着一颗又一颗的光弹消失在窗户后面,之后代之而起的,是熊熊燃烧的火光!
不知是不是光弹烧着电线,很快,老化的课桌椅也燃烧起来…最初孩子们还是在嘻笑,只是当窗口的火光已将周遭的昏暗映得通红,而鲜红的火舌也开始跳跃着向外蔓延时,他们才认识到事态的严重
。
顺着风弥漫过来的烟雾和焦糊味萦绕在四周,几个孩子呆呆地站在当地,烟花
落了一地。
好在那值班教师发现得早,在火势扩大之前和几个教工合力灭了火,也很轻易地揪出那几个“罪魁祸首”
学校的校长和教务主任赶来了。
本校的两个学生当然是立刻请家长,别校的也是先通知学校再叫家长…
“于是,”王元丰轻声地,“我的父母第一次因为我闯祸而被传唤。”
小翠的心揪紧了:“那,你父母来接你时,骂你了?…或是打你了?”
“不。”他苦笑,“他们根本就没有来。”
“根本——就没来?”小翠茫然地睁大了眼。
其他几个孩子的家长很快赶到了学校,有的是忙不迭地赔礼道歉,有的则是当场怒斥小孩甚至扬手就打。
但——
他的父母迟迟没有来。
他知道他们很忙。父亲的公司刚正式发行股票,营业额正是节节看涨,好几晚都没有回家;母亲则忙于做些
际应酬,和同是阔太太的妇女们打着麻将,联络
情…
“可是,我想让他们来。”他镇静坚定地说,“哪怕来了骂我打我也好!”
办公室里,几个成年的教师闷闷地看着一个小孩。几个小时过去了,几个大人们也快不耐烦了。
最后,终于有人来接了。
“是谁?”小翠紧张地问。
他笑笑:“是管家李妈。”
“少爷的父母忙得很,没有空。”李妈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我们少爷绝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教务主任有些不满:“怎么家长不来?!而且…”
“喏!”李妈甩下一沓纸币,“夫人说了,要赔偿金这里有,但绝对不能在少爷的学校档案留记录…”
枯坐了半晚,被虎视眈眈的监视和漫长的等待之后,王元丰稚气的心灵中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全部爆发了出来。他负气冲出办公室。
在漆黑的天穹下,他无处可去。夜风呼啸着自耳边吹过。
等清醒时,他已跑到了那张长椅边。于是他坐了下来。
他又开始等,等着父母来找他,在墨蓝的夜空下。
就像那个小男孩一样,他想,只要他不见了,父母就会后悔,就会懊恼那样忽视他…
只是,小男孩实现了心愿,而他——
他瑟缩地坐着,等着。虽然很冷,但他的心底是热乎乎的。
仰望墨蓝的夜空,他看着满天的星星对眨着眼。
如果是爸爸来了,一定会一脸疲惫的样子,出现在这里,瞪着我,却一言不发。他想。
如果是妈妈来了,肯定二话不说甩我一巴掌,之后抱着我的头,低声落泪。他想。
他想啊想啊,嘴角竟情不自
划了一个弧度,学那月牙儿的形状。
好久好久…爸妈好久好久还没来…
他想。
是不是我藏得太偏僻了?
他有些怀疑。
于是他从角落这头尽量向外侧移。
…等到的,是阵阵拂过体身的夜风。风很冷,连带的吹冷了他的心。
那天凌晨,他终于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回家去。
看到在盼门等候的管家李妈和那扇已关闭的主卧室房门,他冷冷地一笑,眼中原有的火焰已经熄灭…
知道的,自己做的原是傻事;不知道的,是自己到底在要求些什么…
他曾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长夜里,静静地、耐心地等待…
“我家少爷,决计不会做这种事!”
“…赔偿金这里有,但绝对不能在少爷的学校档案里留记录…”
枯坐了整夜,看到父母早已酣然高卧的房门,他反而有种想大笑的冲动。经他们这么一来,他的执着反倒变得幼稚。或许,他根本不该如此,执意追求一些虚无…
“不要再哭了!”小翠不忍地轻拍着他的脊背。
王元丰一愣,这才惊觉双颊上温热的泪渍。不知不觉间,泪,竟潸然而下。
“请你…”小翠轻声地,“不要再哭了!”
并不是太过陌生的戏码。自小就一切完美的富家少爷,其实心底深处还是渴望着父母的温情,但父母却…千年来在人间上演过无数次的戏码。
只是,看着他落泪的无助模样,小翠感到心底深处有什么硬坚的东西在逐渐
裂,像是千年来的心之冰川已因为某些不知名的气候遽变而出现了裂痕…
眼眶中有雾气在聚集,小翠慌乱地举起一
烟火
:“来,看烟火吧,我们来看烟火好吗?”
五彩缤纷的光弹接连地升上半空,彩
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这边还未坠下,另一颗又骤然升起,各
光晕互相映
,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灿烂的美丽似乎夺去了星星的风采。
“看吧,让我们一起看这繁花之中再生繁花,”小翠顿了一下,满眼
离,终于又接了上去,“梦境之上再现梦境…”
七
光华下,她俏丽的脸庞上泪光莹然,瑰丽不可方物。王元丰怔怔地看着她,愣住了。
“别哭…”他柔声
哄,“还叫我别哭,你怎么也哭了呢?”生平没有劝慰同龄少女的经验,天才少年也慌了手脚。
伸出手去,他想拂拭她脸庞上的泪滴,却发现自己的手幻影般地重叠在了她身上。直至此刻,他终于痛恨起自己身为幽灵的份身。
“别哭啊…”他只得徒劳无功地劝说。
小翠却仍是默默地掉着泪。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绽开了笑容。
——是的,那一瞬间,小翠抬头看他,千真万确看到了他的脸,他的…笑容!
“我决定回去了。”他如此宣布,“决定回到自己的体身里。”
“…因为,“他侃侃而谈,“我并不是孤单一人。”
那夜…他坐在长椅上苦苦等待的那夜,曾想,只要有个人,对他伸出手的话…
他是IQ180没错,他是早
懂事没错,但是,他也只是个孩子,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想要的…
绝不是那事事完美的假面啊!
在暮色里,他的笑脸灿烂如阳光,吸引她所有的视线,他的泪珠晶亮如珍珠,引发出她心底的疼惜。
“在半年的等待里,我曾想,就这样好了。谁也看不见我,谁也找不到我…我可以不管别人的看法,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垂下头去:“就像十二岁那年,无忧无虑的玩耍,甚至恶作剧、闯祸…但是,没有人看见我,也意味着我仍是孤单一人…我,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你出现了。”
“你对我伸出手,——在逃出电影院的那一刻。”
“我愿意回到自己的体身里去。为你,也为我自己…”
他郑重地表白:“只是,和我做个约定,好吗?”
“呃?”她愣愣地,“什么约定?”
“即使我返回体身醒来,”少年用稚气未
的嗓音诉说要求,还懵懂无知,自己许下的,是一生的承诺,“请你也在我身边,好吗?”
好吗?好吗?好吗?
面对十六岁少年执着的问话,小翠迟疑着,
言又止。
口的疼痛,几乎要
出她的眼泪。
他知不知道,他单纯的问题,其实是一切症结的所在?
如何能许下,这或许会将两人都牵连灭顶的约定?
他是平凡人类,她是千年白狐,只是因为一场天雷灾劫有了一次本是错误的
集;如何还能,明知是错,仍继续泥足深陷?
太多复杂的情绪纠
她,千年来历经沧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无法承担感情的重荷…
她呼吸急促起来,只要看他一眼,心就更疼上一分。
他却恍然不觉,缓缓抬头望向夜空,
出了稚气的笑容。
“你问我喜欢什么颜色…”
红的、黄的、绿的、紫的、蓝的、白的…这么多种颜色的魔术烟火,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喜欢什么颜色?”小翠茫然地重复他的话。
“我最喜欢…绿色。”他眯起眼,腼腆地笑,颊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羞涩的红晕。
夜
中,小翠直直地注视着他,他的气
一如常人。她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这种青涩少年的模样跟笑容。
…即使到他垂垂老矣,满头白发的时候,到他以为今晚的一切只是童年时代不切实际的幻想的时候,她,也会记得。
“因为,绿色是生命的颜色。”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勇敢地说了下去,“也是你的…名字的颜色…”
小翠深
一口气,心中那硬坚的东西破碎了,融解了,之后化为脉脉暖
弥漫在心间…望着少年稚气的脸庞,她的心,千年修道的心啊,竟在微微轻颤。
心中某种东西彻底地崩溃了,她落下泪来,连绵不绝地落下泪来。
“陪你,会一直陪你。”她哽咽着说。
“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你…”她泪眼盈盈地凝视着他,“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
是啊,我一直在你家——以宠物的份身…是你欺凌戏弄的对象,也是你,豁出性命拯救的对象!
“那么,”少年
出疲倦的神情,“就这样约定哟!”
“怎么了?”小翠下意识地反问。
王元丰回首望她,无力地说:“那快带我回去吧!我好像,意识有些模糊…”
小翠惊骇地看着他,发现一度清晰的面容又渐渐模糊下去,而且,黑影还在继续淡化下去!
****
“快啊!快点!”小翠急切地恳求着虞凝芷。
看着元丰的灵体像烟雾一样渐渐淡去,她的心,痛如刀割。多恨自己身为白狐,却无能力为了他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命在旦夕。
找到虞凝芷,恳求她为王元丰生灵回体出些助力。明知自己焦急也毫无用处,小翠却情不自
落下了泪来。
“没事的。”虞凝芷看着她,从容淡定的眼眸中也
出了不忍,“他生灵离体不过半年,有很多人遇车祸导致灵体出窍,生灵徘徊世间二十多年也不曾消散…”
小翠哽咽着点点头,明明这些自己都一清二楚,却就是忍不住地惶惑不安…果真是“事不关已,关心则
“吗?
等她两人赶到街边公园,小翠惊呼一声,扑了过去。
——王元丰的生灵,已经淡得如一缕轻烟,仿佛只要风一大,就会被吹散无踪了!
“你去了好久…”王元丰看着她,却觉得自己的视野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我好担心你不回来了!”
“怎么会呢?”小翠凝着泪眼看他,“我们已经约定过了啊!”
“我会陪你,一直陪你!”她望着他,以坚定的语调重复自己的决心,“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
“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伶伶地等待了!”她保证着。
小翠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施展锢灵之术,接触到灵体,对身为白狐的她原非难事。只是,如今,握在她手中的那只手,已淡得近乎透明,边缘轮廓也渐渐模糊。她握紧它,却有着虚无缥缈,难以掌握的恍惚感觉。
虞凝芷沉默地望着他们,不言不语。
又要再度重演了吗?人与狐的恋情…
好遥远了,好像已经有几百年了,自人类迈入科技化的现代以来…
“好了,别妨碍我。”虞凝芷忽地踏上一步,拉开小翠。
“别忙着哭哭啼啼。”她冷冷地说,“先在周围帮我护法,打开返魂甬道的我需要专心致志,无人干扰。”
察觉到虞凝芷话语中的不耐,小翠心知肚明另有蹊巧。但她可不会蠢得在要紧关头自找麻烦,只是很听话地退后几步,在周围结下结界,全神贯注准备防御任何外来的侵扰。
——侵扰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内部。
虞凝芷闭目凝神,集中全副精神,搜寻王元丰
体与灵体之间的牵引讯息,企图通过这个建立两者之间的气场能量通道。
这个步骤并未难到她,白光闪现,幽径悄然连接在两者中的虚空。那一头,就是王元丰灵体的归宿…
她深
一口气,再以比小翠深厚何止一筹的锢灵之术,将王元丰的灵体收拢成一个小扁球,幽幽地悬浮在半空。
“去吧!”虞凝芷低喝一声,将光球推向甬道口。
——突变陡生!
光球上影影绰绰有影子闪动,仿佛闪电掠过,一阵眩目的光芒闪现之后,光球忽而转动起来。一层层柔和的光晕以光球为中心,缓缓散发出来。
虞凝芷猝不及防,锢灵之术被破,自身元灵也受牵连,一口鲜血“哇”地
了出来。
小翠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了?”她下意识地收拢双臂,想阻挡那些光晕的散逸,但那中心的光球仍在不断地转动和缩小…
虞凝芷低叱一声,跳了起来,眉心开始闪现乌光。
“生灵曾遭
噬,虽未成功,元魄已伤。”她向小翠解释,“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你只须撑着结界即可。”
她并起食中二指,眉心光芒亮如曜
:“去!”
光球再度停止在半空,随即投入了无尽的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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