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如锦，辰光打开窗，温暖如约而至，稍显苍白的面庞上，绽开一抹微笑。春天将至了吧？她似乎可以嗅到空气里，新绿的味道。
辰光所居的小院本就幽雅，这时间更添上几分和煦，触目间都是温馨如画。门外严卿昭所派来看守的谷中弟子仍然佩着刀剑，肃立如松。辰光微微一嗟，嘴角
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盈盈然坐回案前。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悠悠的脚步声，轻轻如踏在雾里。
“谷主让我来看望沐姑娘，把门打开。”一个女子的声音徐徐而至。
“是。”门外看守者的声音冰冷而机械。
寥寥的谈话声音，传入辰光耳中却是明晰响亮，她微微一挑眉，嘴角渐渐浮出一抹笑胜姣花。
随着重重的开门声响，红衣的女子已然进屋，看到鹅黄
衣衫的辰光时，显然怔了一下。这才走上前去“沐姑娘。”辰光姗姗回过头来，对着红衣女子便是一笑“霜红，好久不见。”
“沐姑娘…”霜红的神色凝滞了一下，终于是笑了出来，眼神间却是带着一抹凄苦的。
辰光明白，这抹苦意，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旁人，为她。眼神自她身上扫过，看到霜红双手不经意间
叉于腹前，顿时所有的事情了然于
，淡淡问道“听谷中的侍女说，你怀孕了，是吗？”“这…”霜红脸色升起一片酡红，神色间却是爱怜温婉的“原来姑娘已经知道了。”
辰光随手托起桌上的茶壶，替她倾了一杯，回过头来，指向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吧。”顺手将茶盏推至她面前，看着霜红雪中透红的颜容，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娴静安然的韵味。“看来，张其待你极好。”
霜红怔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回话，只是回头四顾“沐姑娘，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你觉得呢？如同一只鸟儿一样被封闭于此处，再好的生活，也变了味道吧。”辰光一只手置于桌上，指尖玩转着空着的杯盏，随意回答道。
霜红小心地看了看她的眼色，犹豫了片刻，终是说道“其实…谷主待姑娘的心意，是很好的。”
“呵…”辰光轻笑，语气更是玩味“怎么，这种话，连你自己说起来都是底气不足的吧。”
“姑娘…”霜红神色一惊，一直以来，沐辰光待她都是礼貌谦和的，从未说这般凌厉词句。
“你是来替严卿昭作说客的吗？若是来叙旧，我倒乐意与你促膝长谈，若是替他相劝，那么，你剩下的话，全数不用出口了。”辰光脸色凝固起来，带着一处无坚不摧的力量“我绝对不会同他回帝都的。”
“可是…谷主他是希望，能与你结成连理。”
“连理？”辰光炯炯的眼神转
过来，如同秋日的霞光万丈一般，与红衣女子对视。“霜红，我问你，如若…如今呆在你身边的男子，不是张其，你会与他成亲吗？即便柔弱如斯，也是会拼尽全力反抗的吧？那么，已所不
，何施于人？”此语一出，霜红只是缄默。
辰光心内唏嘘，回想着初入扇灵馆与之相见的模样…她早已不是那个，对萧亦空惟命是从的侍女了…果然，如他那般深不可测的城府，也算不出感情，算不得人心啊。
“公子他，还好吗？”终于，霜红不再提劝说的词句，转了话题道。
提到萧亦空，辰光心内还未结痂的伤口便再次被撕裂开来，血
瞬间汇成河
。“如果想知道，何不自己去看看？他就在那个暗无天
的暗牢里，整天到晚眼都是黑墨一片。那样的生活，不要说那么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灵扇公子，即便是普通人，也承受不住的啊。”“…对不起…姑娘，公子应该很讨厌我吧，在那种时候，我竟然…躲在后面，云白那样拼了命地要去救公子，而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什么也没做。”一触到那个这些天来，一直硬在喉间的心结，霜红眼角沁出泪滴子来。
“云白冷漠而固执，认定的事情，可以不顾一切。”看到霜红这个样子，辰光也未责备什么，淡淡道“不像你…有孩子，有丈夫，有家，种种都牵绊啊。”
霜红心内百感
集，眼角的泪滴终于化作大粒的珠子滑落下来，如雨作倾盆。“我没有…做出任何背叛公子的事，没有透过任何消息。可是…霜红终究不是一个忠义的人。”“往事已矣，再提它作甚？”霜红的手用力握紧杯壁，眉目间却终是清静地说道。继而站起来，看着红衣女子“你回去吧，看到你安乐的样子，我很高兴。只是…以后还是尽量少见面吧，无论对谁，都好。”
清秀的女子怔了一下，她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轻轻抹了抹眼角“我知道…霜红这就告辞了，姑娘…保重。”
辰光只是点头，将她送出门去。
繁华已逝，物是人非。
***
华宇阁的后山，算得是黑风谷内最高的峰了，堪称谷内一绝，其半壁悬崖如刀砍斧削，笔直而立。自山脚往上，其峰如剑尖拔地而起，虽算不得极高，却是险绝。
而这
，严卿昭要带沐辰光去的，便是后山之顶。同样，是沐辰光被带出囚室之后的，首次出谷。
多
不曾感受过的明媚天光，辰光一袭鹅黄的衫子，在阳光下犹显晶莹剔透。仰起头来，白色的光芒直入她的眼睛，此刻竟然如此贪婪地想要将整个天际收入怀中。——那样，就再也不必惧怕黑暗了吧？
辰光攥了攥怀心的物事，脸色跳跃而
欣。“怎么，今
兴致这样好？”严卿昭静静地跟在她后面，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衣袂在半山
上的轻风拂弄间，飘扬如絮。一贯的银白色，连间的青箫都显示出王家贵气。辰光回过头来，菀尔“被你这个黑风谷主关了这几
，还是第一次出来放风，能不开心么？”严卿昭哑然失笑。
“保不准你哪一天心情不好，又将我
闭个十天半月，那样…我估计得整个人发霉腐朽。”辰光一手托腮，余光瞟视着山间景，神色间竟然没有半分埋怨意味。“我从来不会那样随兴对你，自始至终，我对你做的事情都是经过深思
虑的啊。”严卿昭不假思索地道，眼光落在她纷飞的裙角上。“呵，是吗？”辰光转眸“你对我做的事情？在你知道我是沐辰光的时候，真正为我事情，又有几件？大抵，都是为着蓝姝儿做的吧？”
“初见时你是辰光，现下你是辰光…这两点，就已经够了，我其实比你想象中的，清醒得多。”严卿昭上前一步，与她并排而行，越到前面，山路便越是崎岖。两人虽都是官家子弟，却也不是娇生惯养而来，一直到将至峰顶的高度，都是面色未变。一个貌自娟娟，一个气自谦谦。
然而面对严卿昭那样的词句，辰光终是没有接着说下去，转移了话题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里…是黑风谷内最高的地方。”新任的黑风谷谷主仰望着峰顶“自少年时，我在谷中呆了十年，对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极是熟悉。谷中有那么多不同寻常的，奇崛诡异之处，我最喜欢的，却是这里。”
“因为，站高望远…你从那个时候，就希望成为谷主了吗？”
严卿昭只是笑“是的，从那个时候，我就有这种想法。”
“所以，才会花那样多的精力来取得蓝祛谷主的
心…最终成为他最信任的弟子。”辰光语声喃喃“付出了这样多的时间…难怪…萧亦空会败下来。”话至此处，辰光神色陡然一转，盈盈问道“那么，你会将萧亦空永远地囚在那里吗？那个永无宁的，人间地狱？”萧亦空…这三个字，便如同两人之间的定时炸弹一样，一旦触及，随时都可能爆破。
果然，严卿昭的脸色也遽然作变，顿了顿，才道“他会怎么样，完全取决于你。”
沐辰光失声，嘴角讥讽“所以，他成了你要胁我一生的把柄。”
严卿昭双瞳猛然收缩，上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扣在她肩上，眼睛里少有地，
出凛冽之。“为什么一定要我用这种…最卑鄙的手段来威胁你，你才愿意来到我身边？萧亦空曾经那样忍残地对你，那般无视你的尊严，你怎么还能毫不介怀？”“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辰光，我从来不想用这样的方式
迫你，只想你能心甘情愿地留下。可是…如果不这样，你就会离我越来越远，所以…我绝对不可以放手，绝对不可以。不管你明不明白…这一世，我也不会放手。”这个看起来儒雅温和的男子，永远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一样，带来暖意。可是，只有距离够近，才会明白，他对于认定的东西，是以着什么样的执
的态度，去追索。“辰光，再过几
，等我将谷中的事情处理好，便同我回帝都吧。我会去向你的父亲提亲，明媒正娶。”辰光重重拂开他的手，冷冷
视着他“如果我不愿意呢？”山风吹过来，两个人的衣衫都是猎猎作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指引着，散发着诡异的力量。
“可是，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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