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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是谁在说
 第二十六章是谁在说谎

 夜又深了一些,偌大的铁山庄居然没有燃起一盏灯,唯有遥远的天际秋月无边,星光黯淡,黑暗就像是潜伏的洪荒猛兽,令人生起一种骨悚然的寒意。

 冰凉入骨的夜风从敞开的大门和窗口涌进来,吹动了条条白色挽布,泛起一阵阵波,两支大红烛的火花随风而舞,不断地扭曲变形,仿佛妖异的幽灵在跳跃,烛泪大滴大滴地淌落,发出轻微的“哧哧”之声…一切,都显得如此诡异而离。

 铁传雄瞧着叶逸秋的眼神,此刻也显得非常诡异,不可捉摸。

 “两位想必是为了燕重衣而来,无论两位想知道什么,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铁传雄慢慢站起‮子身‬,诚恳地道。

 “燕重衣的确曾经受到老前辈的雇佣?”叶逸秋问道。

 铁传雄点头道:“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老前辈要他去杀的人是谁?”

 “司马血。”

 “旋风楼的司马血?”

 “就是他!”

 “你能确定?”

 “嗯!”铁传雄点点头,非常肯定地道“先师认为,飞龙堡和神刀门在同一个夜里遭到重击,其实就是司马血一手策划的。”

 “可是老前辈是否忘了,司马血也已经在同一个夜里被一个假扮成燕重衣样子的杀手杀死了?”叶逸秋目光变得更加犀利,紧紧盯着铁传雄的脸,似看穿他的心事。

 “司马血没有死。”铁传雄断然‮头摇‬道“四大世家中惟铁山庄未曾受到洗劫,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人们把目光放在先师身上,认为先师就是罪魁祸首,但事实却是恰恰相反,其实这正是司马血恶毒的‘苦计’,不惜牺牲自己,以达到他的目的。”

 “他有什么目的?”

 “嫁祸先师。”铁传雄缓缓道“他想一举而置先师于死地。”

 “司马血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老前辈和他有什么过节?”

 “无仇无恨,但先师手里却有司马血见不得人的把柄。”铁传雄慢条斯理道“司马血曾经不止一次地派杀手前来刺杀先师,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所以他才不择手段,以诈死来陷害先师。”

 “司马血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仁义侠士,难道也有见不得人之事?”叶逸秋怀疑地问道。

 “别人也许不清楚司马血的底细,但先师却知道,司马血平虽然急公好义,广施好善,其实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伪君子?”叶逸秋与欧情相互对视了一眼,颇感诧异。

 “江南一带,风月之地与赌场并存,历久不衰,荼毒民间,是为二害。据先师所言,司马血暗中经营这些勾当已有多年,十占六七,如此一个人,岂非正是十足的伪君子?”

 司马血竟然是如此一个人?叶逸秋与欧情面面相觑,相对无言,一时不敢断定铁传雄所言是真是假?

 “当然,仅凭就一点,就确定其罪未免有些勉强,不过…”铁传雄没有说完他想要说的话,突然闭上了嘴。

 “不过什么?”叶逸秋追问道。

 “先师还怀疑…”铁传雄深一口气,一字一句地慢慢道“旋风楼就是血衣楼的总舵,司马血就是血衣楼楼主。”

 叶逸秋双眉倏地拧成一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问道:“老前辈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

 “司马血曾经力邀先师加入血衣楼,并承诺血衣楼后若能一统江湖,成为霸主,铁山庄就能得到半壁江山。但无论是利,还是威,都被先师断然拒绝了!”铁传雄脸上出种似笑非笑的古怪神色“血衣楼是一个恶的江湖祸害,先师一生高风亮节,铁骨铮铮,岂会与这等下三的宵小同合污?司马血既然为血衣楼说话,已经足以证明,他一定是血衣楼的人。”

 司马血是否就是那个神秘的剑客黑袍,这一点暂时还不能确定,但他与血衣楼存在某种联系,却是必然的,假如…假如铁传雄没有说谎的话。叶逸秋的瞳孔渐渐收缩,脸上神色变得异常凝重,心情也如浸水一般,变得沉甸甸的。

 “飞龙堡、神刀门和旋风楼三大世家相继发生变故之后,先师就知道,司马血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铁传雄继续说道“为了维护武林正义与和平,先师出动了所有的人力,查出了司马血的落脚之处,然后又不惜花费重金雇佣燕重衣去刺杀司马血。”

 “司马血的藏匿之处,是否就在一座古城中的一个叫‘陈园’的地方?”

 “嗯!”铁传雄点头道“所谓‘狡兔三窟’,司马血的老巢当然绝对不止这一个,但是先师的情报绝对准确,这一段日子,司马血肯定会呆在那里。”

 “他真的能够确定,‘陈园’的主人就是司马血?”叶逸秋的声音越发低沉,他忽然意识到此事的严重,同时也隐隐觉得那里有些不对,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却一时也说不上来。

 “在下已经说过,先师的情报绝对准确。”

 “不!”叶逸秋‮头摇‬道“他错了,‘陈园’的主人不是司马血。”

 “不是?”铁传雄皱起了眉头。

 “绝对不是!”叶逸秋一脸凝重道“它的主人是一位早已退隐江湖多年的武林前辈。”

 “他是谁?”铁传雄兴趣盎然地问道。

 叶逸秋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咳一声,抱拳微笑道:“在下的问题已经问完,多有打扰,还望恕罪,告辞了!”

 “你们这就要走?”铁传雄脸色有些诧异。

 叶逸秋点点头,再也不说一句话,拉着欧情的小手慢慢走出了灵堂。

 铁传雄居然也不再追问,抱拳还礼道:“二位慢走,请恕在下有孝在身,不便远送。”他对铁管家轻轻挥了挥手,又道:“铁管家,送客!”

 铁管家手里提着盏纸灯笼,从阴暗的灵堂里走了出去。

 铁传雄看着三人慢慢消失的背影,脸上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

 夜又深了几分,越发显得诡异,似是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山,非名山;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老不是仙,但这座无名之山却终因他而名遐江湖。铁山庄建造在半山之中,已经风光了两百八十多年,自从老成为庄主之后,名望与地位蒸蒸上,直追翘楚飞龙堡,为了它,老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甚至耗尽了他一生的青春和心血。

 夜已深,星月朦胧。

 叶逸秋与欧情携手离开了铁山庄。站在山脚下,二人忍不住同时回身仰望,铁山庄却隐匿在丛林之中,已不复见!

 叶逸秋拉着欧情的手,走到路旁的一棵老树下,把手枕在脑后,在厚厚的满地落叶上躺了下来。

 “你干嘛?”欧情呆呆地站在老树下,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你知道我在干嘛!”叶逸秋缓缓闭上了眼睛,曲起右腿,左脚架在右腿上一晃一晃的,神情惬意。

 欧情莞尔一笑,柔声道:“我只是奇怪,你居然就这样躺了下来,也不管这些落叶有多脏。”

 “比这里更脏的地方我都曾经睡过,而且还不止一个晚上。”叶逸秋不经意地道。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叶逸秋是个子杀手。子是没有家也没有的,随遇而安,从不奢求不属于他的东西;而杀手,即使在最最恶劣的地方,他都必须习惯和适应。多少年来,叶逸秋早已经适应了这一切。

 欧情不说话了!她忽然想起叶逸秋被川岛二郎震断全身经脉失去武功,沦落为乞丐的那些日子。那是一段悲伤的往事,曾经不止一个晚上在‮磨折‬着她,每一次,她都会泪满面。想着想着,她不由得心里一酸,悲从中来,泪水竟不自觉地从眼角迸出,刹那间沾了蒙脸的面纱。

 “你怎么了?”叶逸秋发觉到了她的异样,慢慢坐起了‮子身‬,用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摸抚‬着她柔软的长发,柔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坐在这里?”

 “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坐一个晚上吧?”欧情平静地道“我们先去找个客栈好好休息,天亮之后就回金陵,你说好不好?”

 “不好!”叶逸秋‮头摇‬道“我们还不能回去。”

 “不回去?”欧情愣然问道“为什么还不能回去?”

 叶逸秋没有回答,默然半晌,他才轻轻道:“你相不相信铁传雄的话?”

 “他说了很多话,你说的是哪一句话?”欧情“噗哧”一声笑道。

 叶逸秋也笑了笑,道:“他说司马血是个伪君子,你觉得可能吗?”

 “很有可能。”欧情点点头,沉着道“人善于伪装,也善于变,就像左丘权,堂堂一代大侠,却是血衣楼的走狗,司马血怎么又不能是个伪君子?”

 “但司马血就是黑袍,你相信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真的相信铁传雄说的每句话?”叶逸秋轻轻摇着头,慢慢道“你不觉得他这个人非但很奇怪,而且还很可疑吗?”

 “你认为他在说谎?”

 “也许他说的并非全都是谎话,但我总觉得他言不尽实,好像在刻意掩藏着什么!”

 “他在掩藏什么?”

 “不知道。”叶逸秋‮头摇‬苦笑道“我的直觉告诉我,铁传雄一定有些事在隐瞒着我们。”

 欧情缄口不语,她知道叶逸秋的直觉一向很准确。

 “司马血是不是黑袍,我们还不能因为道听途说就妄下定论,但他与血衣楼有过往来,却或许是确有其事。”叶逸秋望着遥远的夜空道。

 欧情没有说话,她在等,等待叶逸秋继续说下去。

 “如果老的情报绝对可靠,他就根本不可能误认为陈士期是司马血,除非…”叶逸秋的声音突然停顿!

 “除非什么?”欧情忍不住问道。

 “除非老在说谎。”叶逸秋若有所思道“老要燕大哥去杀的人,或许并不是司马血,而是陈士期,他是担心燕大哥拒绝这单生意,所以才故意说谎。”

 “你在说什么?”欧情‮头摇‬苦笑道“我已经完全被你弄迷糊了!”

 叶逸秋没有理她,自顾说下去道:“至于老为什么要杀死陈士期,这个问题只有老自己知道,当然,还有一个人或许也是非常清楚的。”

 “这个人就是铁传雄,是么?”欧情眼睛里似有一丝亮光闪过。

 “对,就是他。”

 “所以你认为铁传雄说的并不全都是实话。”

 “嗯!”叶逸秋没有否认。

 “可是…”欧情沉着道“当燕重衣到达陈园的时候,陈士期已经被别人灭了满门,这又如何解释?难道老要对付的人并不仅仅只是陈士期,还有燕重衣?”

 “很有可能。”

 “那么,老为什么要陷害燕重衣?”

 叶逸秋一时为之语。过了半晌,他沉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江不云临死之前曾经说过些什么?”

 “他说过什么?”欧情苦笑着娇嗔道“你别总是考我的记好不好?”

 “他说过,血衣楼是个非常神秘的组织,血衣楼楼主也是个非常神秘的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即使与属下相对,也从不以真容示人,总是隔着一重厚厚的竹帘,就连传达命令也是经过另一个人的嘴巴转达出去的。”

 “嗯!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黑袍可以是任何人,既可能是司马血,也可能就是老。”

 “你还在坚信老就是黑袍?”欧情不以为然地‮头摇‬道“老已经死了!”

 “既然司马血可以复活,老怎么又不可以是诈死?”叶逸秋嘴角掀起一丝微笑,学着欧情方才的口吻说道。

 “你这人真讨厌,学人家说话。”欧情不依,举起粉拳在他膛上佯装击打,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无比甜蜜。

 “铁山庄是武林世家,在江湖上地位与名望都很高,而老也是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将他的死讯封锁起来密而不报,实在有些不近常理。”叶逸秋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异样的光芒“灵堂的摆设也非常简单、素朴,这一点与老的‮份身‬完全是格格不入的;还有一个可疑之处,就是铁传雄这个人。”

 “他究竟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根据铁管家所言,老一生无儿无女,铁传雄是他唯一的义子,也是尽得他真传的弟子,试想,以他们这层亲密的关系,老死了,铁传雄为什么不悲伤,反而若无其事?”

 “也许…他是在竭力掩藏自己心里的悲痛。”欧情摇‮头摇‬,似乎觉得自己这个推测实在不尽人意。

 “我觉得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老根本没有死。”叶逸秋道“所以,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一个早已策划好的阴谋。”

 “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回去。”叶逸秋斩钉截铁道“回铁山庄去,不管老是死是活,我都必须把事情弄清楚。”

 “我们刚刚从里面出来,难道就这样回去?”

 “我们当然不能就这么回去。”叶逸秋微笑道“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我们偷偷溜进去,我倒要看看,躺在棺材里的人,究竟是不是老!”

 “走,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欧情拉着他的手,将他从满地落叶上拉了起来。

 “不!”叶逸秋‮头摇‬道“现在还不行,我们必须得等。”

 “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等太久。”叶逸秋抬头望着夜空,悠悠道“子时。子时过后,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对我们的行动才是最有利的。”

 “可是我已经等不及,坐在这里让我很难受。”

 “有我在你身边,无论有多么难受,你都不会觉得难过。”叶逸秋轻声道“我可以陪你说话。”

 “说什么话?”

 “当然是悄悄话。”叶逸秋坏坏地笑道“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悄悄话。”

 欧情娇笑一声,微一犹豫,终于也慢慢躺了下来,躺在柔软的落叶上。

 夜又深了许多,两人的声音却已渐渐变得微弱下去…

 “哎呀…”黑暗中,忽然响起叶逸秋的一声惊叫“你干吗捏我?”

 “谁让你说话欺负我?”欧情吃吃笑道。

 “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坏…唔…唔唔…”黑暗中传出欧情的挣扎声,似是嘴巴被某种物事封堵住了,变得模糊不清。

 星月忽然隐去,夜空朦朦胧胧,天地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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