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圣诞袜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现在在过来的路上。”
她说:“好。”
她安静地挂了电话,将它放回到手袋里。然后安安心心地坐在那里等他。
他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她的身影,独自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她的手袋,仿佛有些冷似的,整个人微微蜷缩起来。那一点点亮丽的红色,美丽而慵懒,象一只柔顺的猫。
他就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她。四周嘈杂鼎沸的人声忽然间就全都消失不见,一切变得就象电影里的镜头,动作都开始缓慢、景
也开始模糊,天地虚无、茫然一片中,惟独她、只有她,在这灰色的屏幕央中,散发着耀眼的光亮。
他终于走上前去,温柔地唤她:“以深。”
她抬起头来,看见是他,就微笑了起来。眼睛闪闪地明亮着,笑着说:“你来了。”
他却只觉得喉咙酸涩,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嗯。”她说:“你下午要去海上,对不对?”
他点点头。
她蓦地伸出藏在怀里的手来,摊开掌心,微笑着说:“这个送给你。”
他凝神看去,在她手掌里躺着的,是一只小小的袜子——圣诞袜。
只有一只,小小的、长长的、胖乎乎的、红色的圣诞袜。上面有圣诞老人的头像,白色地大胡子、白红相间的帽子、红色的衣服。憨态可鞠,笑嘻嘻地仿佛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忧愁。
他笑了起来,说:“谢谢。”
他接过那只袜子,温暖的绒
拂在手上,软软的、柔柔的,他只觉得有一股热
直冲他的眼睛。酸酸地、涩涩的,有点疼痛。
她说:“我刚才在街上买来地。”
他低头凝视着那只圣诞袜。
边绽出一丝笑意来,微笑着点头。说:“可是我没有给你买礼物。”
她笑着摇头摇,说:“没关系,你可以下次补送啊。”
他说:“嗯。”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然后,她开了口,轻轻地说:“孜然,谢谢你。”
他觉得喉咙很痛,他开不了口、说不了话。可是他还是用尽了全力说出了话,他说:“谢我什么?”声音却是嘶哑的。
她说:“那只圣诞袜,许多年以前的那只圣诞袜,是你送给我的吧?”
他仿佛受了惊似的,转过头来看她,而她朝他微笑。她的眼神很柔和,很明亮。
他喃喃地说:“以深。”
她笑了笑,柔声说:“谢谢你。”
他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可是他明白。她已经知道了。
这么久这么久,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也曾想过是不是要一辈子都让它藏在自己的心里。可是现在,她知道了。
那是许多许多年以前,那么久那么久以前地事了。
十多年。是够久了。
那一年,他跟随父亲去国美度假。那一年,他还只有十七岁。
十七岁的少年依然是青涩懵懂的,大哥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商场英才,他却仍旧只是个标准的中学生,除了书本和朋友,从来都不晓得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东西。让人难免心动的东西。
他承认,他有些晚
。
那
和父亲坐在车上,父亲忽然唤司机停车,然后下了车去,和一个男人开始热烈的交谈。
在车上正埋头看书的他。等得久了。忍不住探出头去,父亲看到了他。便叫他:“孜然。”
他开门下车,父亲笑着对他说:“这是赵叔叔。”
他礼貌地叫了一声,然后继续站在那里无聊。
两个大人就在那边谈着话,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不经意间回头,看到那樽自由女神像,和神像前面站着地那个小女孩。
因为她的庞大,更显得她的娇小。小而单薄的子身昂首站在那里,认真地凝望着那美丽而优雅的脸庞,脸上的神情严肃又可爱。
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而她显然听到了他地笑声,回过头来看他,大大的眼睛里打了个问号,鼻子微微皱起,嘴角是抿着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心里一跳。
赵叔叔终于走了过来,柔声唤她:“以深。”
她就开心地飞奔了过来,眼里闪烁着快乐而欣悦的神采,大声叫着:“爸爸!”
赵叔叔说:“这是张伯伯,这是张哥哥。”
她就乖巧而清脆地说:“张伯伯好,张哥哥好。”
他看着她,而她亦微笑着好奇地看着他,双眼灿然如星,甜美而动人。
后来,便是圣诞那一
了。平安夜满满的节目让他直到凌晨才爬上
去休息,一觉睡醒已经临近中午,走下楼来,正要唤佣人过来,却看到一个小而单薄的子身,正弯
站在昨晚来不及收拾的圣诞树前,认认真真地数着挂在树上的星星。
经过昨晚的狂
,那些星星已经残破凌乱,她却依旧那么的仔细而执着,紧紧抿着嘴,倔强而柔美地侧影。他不由得站在那里,微微怔住。
最后还是她先发现了他,大大方方地站直了子身,叫他:“哥哥好。”
他说:“你是赵——”
她接了下去:“以深,赵以深。”她笑起来地时候,眼睛会弯成一条弯弯的月牙儿,碎碎地牙齿洁白明亮,阳光柔柔地映照在她身上,灿烂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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