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何以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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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
《元宁实录amp;#822;顺宗卷》
崇明十二年十一月,周扬犯谷
,烽火起。十七,北疆报捷。十八,燕州军哀报至。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周扬不打算进犯的时候,北疆却以烽火传了急讯战报,燕州进入战时状态,不过五天,红羽捷报便到京城,元宁上上下下都经历了一次情绪上的
烈起伏。
夏承正从不贬薄属下的功劳,幽燕铁骑是首功,但是,这一切对于失去统领的幽燕铁骑来说,真的不算是值得庆贺的喜讯。
幽燕铁骑有七成凯旋,风铭却在另外三成之中。
“…幽燕铁骑袭击了周扬边军的辎重仓,焚毁储备之后,本已按计划撤回,周扬却出兵谷
,风将军一边报永宁王殿下,一边回援阻击,谷
烽火传讯后,为了让城中的百姓撤走,守军又在风将军的指挥下,于城外野战,殿下派出的援军到达时,伤亡已逾八成,风将军也因伤势过重,于当夜身亡。”兵部尚书江楠向太后禀报此战的详情,主要是风铭战死的前后。
江楠禀告完毕,却迟迟等不到紫苏的反应,稍稍抬头,只见紫苏一脸沉痛之
,不由一惊,连忙低头。
“永宁王一开始并没驰援谷
,是不是?”半晌,紫苏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江楠一愣,犹豫地道“臣不知。”
“是啊…”紫苏没有不满,只是叹息“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紫苏却知道,夏承正肯定不会立刻驰援谷
。
谷
悬于嘉城关之外,并非必争之地。夏承正要关注的是北疆全线,不可能为了一点便让大军出动,便是后来的援兵也不是为谷
去的,想必是因为知道风铭在那里,才不得不派援兵过去。
用兵之人有时候必须冷酷无情。
更何况,还有紫苏的那道手谕——尽可能正常地消耗燕州精锐。
紫苏达成目的,却仍然难过“江楠,这便是燕州军与众不同之处。”
“是!臣明白。”江楠平静地回答。
燕州平民的生活艰辛,但是,他们对燕州军却是真心的爱戴,因为,燕州军是实实在在的子弟兵,更因为燕州军无时无刻不在强调的军纪民心。
燕州军会因为一个平民的伤亡,而出动整营兵马反击,会为了救出一人,战至最后,所以,风铭不可能坐视谷
的危险,而撤回的幽燕铁骑在没有得到军令的情况,却是寸步难移,只能袖手旁观。
“燕州军呈了请战表,殿下迟迟未复。”江楠停了一会儿,又禀告另一件事。
“求战心切?”紫苏淡语“大哥想必也有考量,不必干涉了!”
“是!”江楠答应“但是,也有呈到兵部的…想来…”
“该如何便如何,职权之外的事情,应驳的便当驳回!”紫苏说得平淡寻常。
“是!”江楠依旧低着头“不过,依臣之见,议政厅亦出战之意。”
“哦?”紫苏倒有些讶异了。
江楠解释“战报一来,议政厅便行文要求兵部报告军资情况,便要求军队进入战备状态,臣昨
请示,齐相仍然不肯解除。”
“这是应该的。”紫苏反而平静了“周扬的战力的确可虑。”
这一次,周扬的战力令一些人惊讶,收复北疆旧土之后,元宁有很多人都认为周扬已经衰败,对周扬十分轻视,却忘了周扬大军虽败,却未曾受重创,而一直以来,北原尚武的风气远远胜过至略。三十年之
与元宁皇帝对军功的推崇才让至略人重拾淡薄许久的尚武观念。
江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臣以为议政厅之意未必在周扬。”
紫苏轻笑“不在周扬在何处?”
江楠心头一跳,不敢接话,紫苏也不强求“兵部又不管那些事,你知道了,也只记下,不必说话!”
“臣明白!”江楠松了口气“臣只是觉得应该禀告娘娘。”
紫苏放松了姿态,笑道“哀家只是好奇,朝廷上的事情没什么是哀家必须知道的。”
“是!”江楠了然。
等江楠退下,叶原秋才禀报“太后娘娘,燕贵妃求见。”
“让她进来吧!”紫苏淡语,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云沐雪来得很勤,至于原因,宫中没有人不知道——她想亲自抚育四皇子,
玄颢也向母亲请求过,但是,被紫苏不着痕迹地带开话题。
玄颢这时候也不敢与母后争执后宫的事情,再说,四皇子在婉妃身边也并无不妥,宗谱玉牒上也有了记录,这个时候再让生母来抚育,未免对婉妃很不公平,对婉妃身后的杜氏家族,更有羞侮的意思。
玄颢对云沐雪的恳请只能回避。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云沐雪恭敬地行礼。
“坐吧!”紫苏摆手“早上不是都来请过安了吗?”
云沐雪低下头,避开紫苏的视线“臣妾之前多有疏失…”
“娘娘!”叶原秋忽然进来,打断了云沐雪的话“大皇子晕倒了!”
紫苏匆忙起身,刚走了几步,就听云沐雪道“臣妾也想见见大皇子,可以吗?太后娘娘?”
紫苏看了她一眼,应道“好吧!”
适的体身不好,之前又病过一场,体身一直很虚弱,晕倒却还是头一次,紫苏有些紧张,过去之后,太医已经请过脉了,对紫苏道“殿下中午用了热
的东西,经不住才晕倒,臣已经
代了。”
“那就好。”紫苏稍稍放心,又吩咐“以后大皇子的膳食需给太医看过再进呈!”转头对太医吩咐“你回去,让医正找一位太医专门负责此事!”
“是!臣遵旨。”太医连忙答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下来了。
云沐雪跟着紫苏,并未出声,看了看大皇子正睡得安稳,便随紫苏一起离开。
走了一会儿,紫苏才想云沐雪,在廊上停下,道“贵妃回去吧!”
“臣妾看了大皇子,心里难受,竟忘了拜辞娘娘,请娘娘恕罪。”云沐雪连忙道。
“无妨。”紫苏心里冷笑,猜出她的下一句话了。
“娘娘如此关心大皇子,真是殿下的福气。”云沐雪仍未告辞“生身母亲也不过如此了!”
紫苏不语,云沐雪只能道“娘娘怜惜殿下无母,便是明白,生母是无人可取代的!”
“燕贵妃,你说过了!”紫苏淡淡地提醒她“而且,哀家提醒你,宗谱玉牒上,四皇子是婉妃的儿子!”
“他是臣妾的儿子!”云沐雪无法再冷静,刚满月,孩子便被抱走,百
之
,登宗谱玉牒之时,记录的“母亲”竟不是她,而婉妃更是以此为由,根本不让她见谨琪。
“哀家说得不够清楚吗?”紫苏冷言。
“谨琪是臣妾的儿子,身上
的是臣妾的血!”云沐雪坚持“娘娘,请您将他还给臣妾!”这么多天哀求无果,云沐雪再也无法维持任何应有的礼仪。
“燕贵妃,你逾礼了!”紫苏冷斥。
“臣妾只想要回儿子!”云沐雪毫不退让。
紫苏皱眉“燕贵妃,哀家觉得,你是表现你的有恃无恐!”这话已是极重,若是其他后宫,此时必会退让,可是,云沐雪却没有。
“臣妾哪儿来的有恃无恐?”云沐雪苦笑,话语极其尖锐“臣妾连儿子都保不住,燕州连幽燕铁骑都保不住,臣妾哪儿能有什么有恃无恐?”
“很好!很好!很好!”紫苏连道三个“很好!”跟着的赵全与叶原秋不由一凛,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是彻底
怒紫苏了。
紫苏却没有发作,沉默了一会儿,淡然吩咐“让皇后派个人给燕贵妃好好讲解一下宗谱玉牒是什么意思!上面的记录又是什么意思!哀家不想再听到宫中有任何不合礼的说法!”
谢纹正在与女儿联络感情,虽然公主不比皇子,非要抱离到别所养育,但是,身为皇后,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与女儿亲近,更何况,又已经到年尾了,宫中事务更多,便是这会儿,也是她找了空儿,连忙来看看女儿。
听了宫人的转述,谢纹不由抱紧了女儿,半晌无语。
“有劳姐姐了,娘娘一定会遵照处理的!”见皇后不语,谢纹的亲信徐尚宫便代为应答,并将慈和宫来的尚仪送出门。
“娘娘两天没见公主了,这会儿心神不定,你担带了!”徐尚宫一边解释,一边递了赏赐。
这位尚仪对此并不在意,笑道“您言重了!不过,听叶尚宫的话音,太后娘娘相当不悦了!”
这是善意的提醒了,徐尚宫心领神会,手上又递了一份东西过去。
转回时,谢纹已经出了公主的居处,见她过来,便道“燕贵妃这会儿在哪儿?”
“回娘娘,宫人将贵妃娘娘安置在清宁殿。”按惯例,皇后在长和宫处置犯错的后宫,都在清宁殿。
长和宫的后六殿中,熙和、清宁、瑞安三殿是皇后处理后宫事务的地方,名字虽然祥和,意义却大相径庭,清宁殿更是众所周知的刑堂。
云沐雪进宫这么久了,自然也清楚清宁殿的意义,神色不由有些复杂了。
谢纹也愣了一下“…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徐尚宫低着头,恭敬地回答“即便不是,太后娘娘也未必不高兴。”
谢纹明白了,但是,走了几步,她还是道“还是去熙和殿吧!”
“娘娘!”徐尚宫想劝,但是,谢纹摆手阻止“太后娘娘既然没有说她有错,还是不用清宁殿的好!”“…是!”云沐雪到熙和殿时,谢纹已经安坐了,见她进来一丝不苟地参礼,嘴角便显出一丝笑意,眼中的神色却淡了下去。
“免礼吧!”
“谢娘娘!”
说完这两句近于制式的对话,云沐雪站着,谢纹坐着,两人都不说话,殿内一片安静,徐尚宫心中暗暗着急。
想了又想,谢纹终于开口“太后娘娘的谕旨,本宫知道了,但是,本宫想,燕贵妃你对那些是一清二楚的,真的要本宫派人指教吗?”
云沐雪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抬眼看着谢纹,并不回答。
谢纹不耐地皱眉,云沐雪却笑了“臣妾一清二楚,却做不到!”笑得凄楚。
谢纹的目光不由得复杂了,但是,她是执掌宫法的皇后,容不得感情作主“宗谱玉牒是份身的唯一证明。四皇子的母亲是婉妃!”
“她是臣妾的儿子!”云沐雪再一次重复。
“本宫知道!”谢纹的语气相当平静“但是,宗谱上这么记了,四皇子便只能是婉妃的儿子!除非再一次更改宗谱!——那需要皇帝的旨意,并要宗正加印。”
“他是我的儿子,却只能称别人为母亲吗?”云沐雪苦笑。
谢纹眼中显出怜悯之意,但是,仍然坚决地道“是的!”
就是如此。宗谱是这么记了,四皇子便只能对婉妃尽亲子之礼,云沐雪只能是庶母。
谢纹很认真地说“燕贵妃,本宫不想再听到方才的话。你是贵妃,不可逾礼失态!”
“又是礼法!”云沐雪冷笑“皇后娘娘,等你有同样经历时再说这种话吧!”
“贵妃娘娘,请自重!”徐尚宫提醒她。
谢纹却不在意,淡淡地道“宗谱记名在别人名下的皇子,四皇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并不是逾礼的理由!”
“…臣妾明白了!”云沐雪咬牙应道。
“那么,本宫相信,宫中不会再出现不合宜的说辞了,对吗?”谢纹波澜不惊地问题。
云沐雪不悦地冷言“臣妾只是妃妾,能管住的只有自己而已!”
“那便足够了!”谢纹不深不浅地回了一句。
看着云沐雪离开之后,谢纹才起身离开。
对这件事,宫中各人的反应不一。
尹韫
说得最中肯“皇后娘娘心善。”
婉妃给皇后请安时,为此事感激了一番,谢纹只是微笑,并不说话,婉妃觉得有点委屈“娘娘也怪罪臣妾吗?”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发言权,也从未主动争取过,到头来,落了满身的不是!
谢纹头摇,轻叹“我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跟着又加了一句“这并非我的意思。”
对云沐雪与四皇子的事情,她同样没有任何作为。
婉妃稍愣了一会儿,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苦笑,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紫苏对云沐雪的一系列处置,让朝中所有人都明白,太后与皇帝的宠妃并不和睦,甚至迁怒于其所出的皇子。
年幼的四皇子前途茫茫,并不乐观。
倩仪对此有些疑惑,她直接询紫苏“娘娘如此对待燕贵妃与四皇子,并不妥吧?”
“你是说皇帝?”紫苏笑道。
“陛下虽然未说,但是,心里想来不会高兴。”倩仪揣度着说道。
紫苏放下手里的花剪,笑了笑,道“那也只能由他去了!”
她如此表示,倩仪反而笑了“娘娘在保护四皇子吧!”
紫苏扬眉“你说是便是吧!”一脸不在意的微笑。
倩仪回去后对谢清说起经过,谢清头摇轻笑,并未说话,直到几天后,她与永宁王妃说起此事,才听倩容挑开了紫苏的一层深意“杜家世代高官,又是国戚家门,谢家领袖群伦亦一两载的事情,太和睦…”
太和睦——便不太好了!
倩仪明白过来,保护与否也许还在其次,在谢家与杜家之间种个钉子,也许才是紫苏真正的目的。
选择太多便会有分歧,更何况是关系家门兴衰荣辱的选择?
谢清是明白的,所以,他没有说话。
她已不只是永宁王府的宁昭郡主,她现在最重要的份身是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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