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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魏心靖的眼神飘移在他们之间,却摸不着头绪。

 “我们不是有好消息要说吗?”她用手轻推一下曹子诩,提醒他来这儿的目的。

 但曹子诩还是陷入沉默,没有出声。

 “子诩…是什么事呢?”凡沐老修女再也受不了此刻令人窒息的沉闷,不管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只想快点回到他们之前自在的相处。

 “我带心靖来和父亲报平安,顺便告诉他曹家有后嗣了。”曹子诩终于开口道。

 凡沐老修女惊喜地看着魏心靖,难掩激动地紧握她的双手,“天呐!这是真的吗?”

 魏心靖笑而不答,只能开心地猛点头。

 “你要抱孙子了,开心吗——琼安?”

 曹子诩划破喜悦的尖锐语句,在她们之间响起。

 琼安?原先魏心靖并没有听出曹子诩那句话的涵意,他和凡沐老修女的关系一直很好,就像‮子母‬一般。所以他说这样也是合乎情理,直到她看见了凡沐老修女的眼眶涌上悲苦的泪水,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她怎么会笨得从没发现——他们那高的鼻梁和湛蓝的瞳孔,简直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还有那些微妙的好感都说明了一切。

 “我不懂你怎么还有脸站在我和父亲的面前?”看到凡沐老修女没有反驳,曹子诩更加的愤怒。她不该就这样默认,应该像往常一样笑着打他说话才对…就好似那全是他自己的臆测。

 “不要说这种话!”魏心靖拉住他。

 曹子诩气愤地甩开魏心靖的手,“那我要说什么?感谢她在父亲死了以后才肯来看他?感谢她让我怀着恨,才能勇敢地活到现在?”

 凡沐老修女转过头,止不住泪地哭泣,她两手紧握,颤抖地口。曹子诩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刃般‮忍残‬地割痛她的心。

 这一刻还是到来了,尽管她已经拼命压抑住对儿子的想念,即使她已经试图维持和曹毅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但终究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她已经哭得很伤心了,难道你看不见吗?”魏心靖恳求他。

 曹子诩冰酷的蓝眼眸凝视着凡沐老修女,“比起多年来的狠心遗弃,那些泪水显得多么虚假不堪。”

 凡沐老修女的表情凝结在她惨白的脸庞,她终于明了自己的儿子对她的恨意有多深,她曾经想过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但远不及此刻濒临崩溃的绝望。

 “我知道我的作为称不上一个母亲…”凡沐老修女哽咽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我对你和曹毅的思念,不曾停止过。”

 “住口!”曹子诩怒斥,不顾魏心靖的拼命拉扯,步伐坚定地走向凡沐老修女,“在我的记忆里,早就不存在母亲这个人。这并不是我所能选择的,而是你决定的,不是吗?”

 “我…”

 “既然你已经做到如此冷血的地步,就不应该再出现在我面前——连影子都不该!”

 “子诩,你冷静下来听我解释好吗…”凡沐老修女早已泣不成声。

 “不需要!”曹子诩冷冷打断她,“就算那个得你晕头转向的混蛋,无情地将你抛弃,你也休想得到我的一丝怜悯。”

 凡沐老修女掩嘴痛哭,“不是这样的…”

 “我只要想到在你做出了那些事后,竟然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获得我的信任,我就感到恶心。”曹子诩唾弃道。

 “够了,不要再说了!”魏心靖在曹子诩身后叱喝。

 曹子诩没有回头,只是冷漠地警告,“你不要干涉。”

 “别被怨恨冲昏了头!无论她曾经如何伤害了你,你都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和言语对待她。她终究是你的亲生母亲,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曹子诩猛然气,魏心靖的指责,造成他前所未有的愤怒——深刻的怒火直达他的灵魂,唤起了他深埋的痛苦。

 女人是不能信任的!尽管魏心靖比谁都清楚他心底的沉痛,但在当下,她也只能无知地同情戴着弱者面具的人。

 “你懂什么?”他转向魏心靖,“童年过着被众人笑的日子,你经历过吗?当我无助地哭着寻找母亲的踪影时,她又在哪里?”

 那是一段不会随着时光流逝的‮忍残‬回忆。

 小时候,他比同年龄的孩子更加瘦小。在伦敦,附近的孩童都笑他是个杂种,是个被母亲丢弃的小孩,连大人见了他也是充满着同情的目光。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一步,走向他的永远都是以拳头炫耀自己能力的家伙。

 他不敢向父亲透自己的难过,只能暗自学习防身的技巧,不再受人欺负。但他有时仍是难掩思念的打探母亲的下落,父亲总会抬起头,微笑地望着天空告诉他:“只要你看见天空有飞机经过,就大声喊母亲的名字,她就在里头,如果听到你的声音,她一定会回来。”

 孩提时的他,对此深信不已。每回听到飞机细小的轰隆声传来,他就会跋腿跑到屋顶上,奋力地挥动双手,用力叫喊母亲的名字,天真的以为会再见到母亲一面。

 然而几年过去了,他终于明白那全是父亲为了安抚他的傻话。父亲抵不过他稚气的追问,说出了母亲其实在一个深爱她的男人的保护下生活,也许不会回来了。

 没错,他的母亲遗弃了他们。他渐渐学会隐藏思念,不再为了她而流泪,但父亲却放弃了坚强,沉溺在过去的美好日子里。

 这使他不得不更加清醒的承受——那个女人对他们父子造成的痛苦!

 “如果你不肯挥别过去,那么没有人能走进你的内心。”魏心靖含着泪诉说。

 曹子诩冷哼一声,“挥别过去?”他用食指顶着自己的脑袋:“那些过去全在这里,想忘也忘不了。”

 “一个聪明的人,不会让痛苦的记忆控制住自己,反而会打开双眼,看清楚现在是谁站在他的身边。”魏心靖坚定的说:“你的母亲就站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在这里等着你。”

 “一瞬间,我拥有了全部。”曹子诩突然跪在父亲的坟前,“那我父亲呢?谁又记得他拥有过什么?”

 见了曹子诩悲伤的模样,魏心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痛心的凡沐老修女仍是站在那儿急剧地搐着。

 “父亲孤独地躺在病上,他不求生命的延续,只求能在走到尽头时再见到深爱的两个亲人最后一面…那时我丢下手边的工作,带着一颗懊悔的心奔至他身旁,却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回应我。”他紧咬着牙,落下无声的泪水,“而我的母亲,却连他的死讯都不知道!”

 凡沐老修女再也承受不了那么多,一阵难忍的痛楚紧揪着她的胃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全身发冷,整个人往下掉。

 “你累了吧?先回家睡一觉。”曹子诩对魏心靖说。

 魏心靖抬起疲累的脸看他,“我没关系,你才需要休息。”

 魏心靖知道曹子诩虽然没有守在病房内,但门外不安的踱步声告诉她,他没有远离过这里。

 “我不累,让我和她独处一下,好吗?”

 魏心靖看了看他,又看了睡中的凡沐老修女,“可是…”

 “我保证不会再说伤害她的话。”曹子诩淡淡一笑。

 “好吧,我先回去了。”魏心靖离开椅子,温柔地拥抱着曹子诩。

 他亲吻她,然后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额角,“我帮你叫了一辆计程车,路上小心。”

 “嗯!”她轻轻关上房门离去。

 曹子诩悄声走到病旁的空椅坐下,他手指错支撑着紧抿着的下颚,目光凝视着躺在病上的凡沐老修女。

 没有了宽松的修女袍掩饰,身着病患衣物的她,更显得瘦弱万分。她平时的肤看起来白里透红,现在却苍白得吓人。而那头发亮的红褐色头发,是曹子诩永远不会忘记的。

 但她隐藏得很好,从未让他发现…他恨她的刻意隐瞒,也恨她为何不坚持下去!

 这些日子以来,凡沐老修女温暖了他长久孤寂的心扉,讽刺的是,她也是造成他痛苦阴影的始作俑者。

 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她。

 他的视线落在凡沐老修女微微抖动的手指,转头探向她的脸。她没有醒来,只是紧皱着眉,嘴好似在说着什么。

 她做恶梦了吗?梦里是他‮忍残‬地痛骂她的画面吗?

 当曹子诩看见自凡沐老修女眼角滑下的泪珠,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以指背轻轻拭去她的泪痕。这个动作惊醒了她,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他。

 曹子诩迅速回他的手,也同时将脸撇开。

 凡沭老修女气若游丝地问:“子诩,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那时,她只记得就在自己快要倒地前,忽然有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支撑住她。

 断断续续地,耳边不停传来好几种声音,但她听不清楚,眼皮也沉重如铅球地睁不开。

 “我还没有恨你到希望你死去。”他冷冷地开口。

 凡沐老修女张开口言,但最后还是只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为什么…偏偏是你?”他悲伤的语气抑制着激动。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对不起。”

 “你该说的对象不是我。”

 “我在曹毅的坟前已经说了无数次…但从没机会对你说。”

 “在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不该奢望会得到原谅。”

 她缓缓睁开含泪的眼,“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说。”

 “想让自己好过点吗?”曹子诩冷笑。

 “或许吧…”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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