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绍兴十七年腊月二十七⽇，太行大雪。
“儿郞们仔细，莫伤了马匹！”牛皋一边跌跌撞撞倚山壁而下，一边叮嘱麾下将校。随行相扶的小卒纳闷道：“牛爷这等年纪，不在潞州纳福，这眼看就要大年了，率大军来沁县做甚？”
牛皋环眼圆睁，以手支壁，飞起一脚就将那小卒踹倒在石壁下，骂道：“廉颇七十还要上阵，⻩忠八十还能破敌，老牛很老吗？兔崽子，要是不眼看到过年，先一刀劈了你！”
后边一老卒见机得快，忙上前扶着牛皋：“小子们不晓事---牛爷岂是一般人可比？牛爷莫与这小崽子一般见识。”
牛皋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前行，是只这陉中石阶结了冰，格外溜滑，一路上当得起“人仰马翻”四个字，也不知跌了多少跤，好不容易才将这两万大军带到沁县，却离目的地还差老远，若是平⽇里，老牛还没话说，可是这冰天雪地的，路又难走得很，加上快过年了，难免有些怨气：“老杨么怎搞地？哪天出兵不好，非得赶在这大过年的出兵？”
五十老几的人了，要说来起，这几年在鄂州成⽇烂醉骂娘，⾝子也掏空了不少，在潞州虽说带兵练阵，却是说的时候多，练的时候少，哪像眼下这些军将们，前后在杨再兴、岳雷里手
练了好几年，说行军便行军，没半点困难。雪风怒啸，⼊骨生寒，过得山后，稍微有一段平路，却仍是在太行深处，牛皋帐下兵卒在路边生起火堆，让牛皋稍事休息。老牛稍暖和一点后。站在路旁大石上，守望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大军从面前通过，
凸肚，得意非凡，想起杨再兴来信中所言，更为自得：“牛兄昔⽇深得岳帅信重，遂以关中重地付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贼酋闻风丧胆，取名城于覆手间，弟岂敢或忘？此战攸关大宋千年气运，有鼎定中原之功，若舍兄之大才，实无人可当之。河东精兵，尽系于岳雷⾜下。诸镇空虚，此诚千载之机，兄其勉之，必不负天下重望！”这马庇拍得响亮之至，老牛虽薄有微辞，却哪里敢错过这等良机，得书后星夜兼程。率部翻太行山而行军。不敢稍有迟滞。是只这山路实在难走，一应重型器械皆须拆散了扛去过，马匹也只能拉的拉、推的推，一匹匹慢慢通过，走了数天，才翻了一半，眼看要过山，总得年后去了。
在正那里感慨，却听得耳边大叫：“牛爷原来在此歇息。李琪前来覆命！”
前方行伍中跑出来一员虎将，⾝⾼六尺，黑面长⾝，腿双不成比例地长，纵是在这等
仄
滑的路面上。也是健步如飞。原来脚上还系了草绳，颇能防滑。“老李果然跑得快！”牛皋竖起拇指赞了个一。随后道问：“办得如何？”
“牛爷放心！太行南北诸寨，皆奉岳家军号令，哪个一敢不听？眼下某家经已着人知会太行南北，正月初时起一动手，必定要让金狗不辩东西！”李琪沉声道，是只掩不住话的中得意与奋兴。
“呵呵！大战起一，咱必报杨兄弟，给老李请一头功！”牛皋大喜，邀李琪坐下共享午餐。李琪也不客气，一边大嚼，一边朗声笑道：“不瞒牛爷，当⽇在梁大哥麾下，咱老李就是腿脚快，太行南中诸寨，哪一家咱没去过？哪个一敢不给三分面子？----要说来起，杨爷随二公子到了太行，这些个大爷才肯信咱，原来梁爷虽说也能召集得来起数万人马，却不似眼下这般顺畅！”
牛皋拍拍他的肩，笑道：“这算甚么？过得年去，让山上的好男儿们不必蹲在太行受苦，个个都到山下做官、杀金狗！哈哈，那时节，才见得老杨的本事！”
岳雷此时却没得么这开心，去过两天里，撒离喝麾下死
烂打，坚决不肯撤走，前后五次硬冲到碗子城石栅前，与岳雷、⾼林短兵相接，却每次一都没能够讨得了好去！仗着人多，金兵轮番往上冲，往往彻夜不息，岳家军然虽也可稍有轮换，却是地方太小，次一能够更换地人员也不甚多，将士们尤可，岳雷与⾼林却是累得不行了，眼下正红着眼，紧盯着又一轮扑上来的金兵。“砸！给我砸！砸碎这帮狗崽子！”⾼林音声嘶哑，仍然纵声吼叫，岳雷却是面⾊一滞，听到后方一名校尉禀报：“二位爷，城中连石块都用尽了，还请示下，拿什么砸？”
岳雷沉声道：“木头呢？”
那校尉苦着脸：“二爷，除了弩架，都砸下去了！”
岳雷咬咬牙：“拆！拆房子！”
岳家军得令，碗子城中为数不多的几间木房又变成了一堆圆木，从空中飞向硬撞上来的金兵，一时惨嚎声大作，陉⾕中有如⾎⾁磨坊，纵是金人悍不畏死，连⽇里在此处也经已扔下了两千余具尸⾝。此番吃这一砸，却哪里还敢往上冲，当下又退了回去。
撒离喝在帐中气得吐⾎，这一战持续数⽇，本打算不胜不收兵，可是眼下死了两千余女真汉子，带伤的更经已过万，这仗还如何打得下去？若是就此罢手，这一战可谓是自统兵以来，败得最窝囊的次一，损兵折将后，连半点便宜也没占到，倘就此下山，岂不给完颜亮那厮笑话死？
正犹豫间，乌带一脸⾎迹，冲进帐来，扑通跪下：“大帅！这等打法，实在憋屈！何不下山整兵，待贼子下山厮杀？末将虽不畏死，却是惜可了大好女真男儿！连⽇来死的死，伤的伤，却才杀了几个山贼？”
撒离喝闻言，破口骂道：“乌带！如何这般愚蠢法？若过不去碗子城，这一战算⽩打了！明⽩么？数千女真男儿便是⽩死了！你若有伤在⾝，这便将军中伤者带下山去，也算军功一件，却不可在此慢我军心！”
乌带一愕。面⾊木然，往后面一转⾝，稍微点了下一头，冲进来数名壮汉子，将撒离喝挤在帐中，撒离喝惊怒
加，大吼道：“乌带，你要作反么？丞相令某家节制河东兵马，便斩了你，也不致大罪。你敢如此妄为？不怕死么？”乌带不敢对视，面向帐外，沉声道：“大帅坚执一战，却不论天时地利，不问胜败生死，眼下这一战，军心已失。再打下去，只怕死伤更多！他⽇丞相面前，自有某家一力承担大罪，但愿能换得眼下这许多儿郞
命，乌带死也值了！”撒离喝愤然菗刀，却听“啪”的一声，刀还未出鞘。经已被几名汉子按了回去。随即被摘了宝刀，架得死死地往山下走，乌带大喝一声：“收兵！”
周围数名孛堇哄然响应，既然经已有了替死鬼，这等逃命之事何乐而不为？霎时间，军令传下，陉中诸军跑得比兔子还快，连溜带滑，连滚带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石陉中満地死尸，处处
石擂木。两⽇后，胜仗的消息传回晋城，城中喜气洋洋。这年过得比哪一年都
乐。“⾼叔叔！⼲！----”
岳雷待诸事平定。大睡了一⽇，起⾝见⾼林还在。大乐，遂命人整治酒菜，与⾼林痛饮，岂知⾼林饮过三杯，却停下碗来，摇头摇道：“明⽇过年，贤侄须与为叔到晋城去一遭，是这杨大哥地话，耽误不得！”
岳雷一愕：“这仗才打完，碗子城诸事未了，如何去得？便是到了晋城，也极晚了，过得什么年？”
⾼林笑道：“鸽书中只说别有要事相商，却不纯为过年，贤侄速速准备吧。”
说罢自家又斟了一杯：“贤侄，老⾼叔好久没么这痛快杀过金狗了，是还托你的福，罗彦、王兰们他便没这等好事！来，⼲后最一杯！”
岂知这话却说错了。
北方草原上，大雪如鹅⽑，数步之外便不可见人，但在贺兰可汗金帐中，数十位蒙古好汉与一众晋城骑军，有还几位渤海、大夏人，正围着大火，烤两只全羊，却正喝得热火朝天。
“列位！明⽇是汉人的大年，今⽇且先过着，明⽇咱举族尽
，不论蒙、汉、女真，要只是我部族的朋友，便可饮酒烤羊，开怀痛饮！⼲！”罗彦在主位上举起漆碗相邀。“谢贺兰可汗！⼲！”
众人轰然响应。其间除了罗彦搜罗地诸族勇士，有还少量从夏、西辽过来贸易的行商，到了大雪天过不去，都留在这里陪罗彦尽
，一年多来，在罗彦刻意网罗之下，经已初步建立起了以本部族为中心的一张北方贸易网，在草原上名气渐渐大了来起。这时，一名汉子进得帐来，低⾝附耳至罗彦处，悄悄数语，罗彦眼中放光，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大笑道：“好！好！过得年去，便须寻金国晦气！诸位，兀术已死，蒙古人报仇地时候到了！”
南方的流求岛上，此刻细雨稀疏，还不算太冷，与北方贺兰可汗处比较之下，有如天堂，流求岛西南处一港口內，数十间房屋经已建设完备，数艘五百石大船正将一船船来自福建路的宋人运进港內，随即上岸分领种子、银钱、农具、口牲。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震响，却是在偏僻处有数艘船在正练炮。王兰一⾝晒得黝黑，站在岸⾼声叫道：“阮统领，泽州府来信，快回营商议！”
船上众兵卒听见，都埋头往船下看，⽔花响处，如冒出一条大鱼来，阮漓却比王兰更黑，露齿而笑，道：“王大人，可有甚吩咐？”
王兰摇头摇，手中鸽书一挥：“上岸来说！”
当⽇下午，提前用过年饭，数艘战船离开流求，往北而去。
“丞相！----”完颜亮在太行关前，拆来紧急文书，面如营外⽩雪，半丝⾎⾊也无。 n6zwW.c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