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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系列艰苦工作之后,命运女神似乎开始将运气投向格兰探长这一方。

 犯罪现场是很“干净”的那一种,就是说,除了受害人本身,凶手尽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指纹、、汗水、纤维…什么都没有。鉴证组的详细报告也证实了这一点。凶手是个很谨慎的人。

 如果有所谓百密一疏的话,那就是掉落在被害人衣物褶皱里的一粒棉球——酒浸过的医用棉球,这是本案中搜寻到的最重要的线索。根据法医的鉴定,受害者的侧颈动脉被利器刺穿,很可能是16号针头;为了取得大量血,任何人都有可能使用注器,但是,酒棉球就不同了。格兰探长因此判定,凶手很有可能是与医学有关的专业人士,出于下意识的职业习惯,为可怜的牺牲品做了消毒处理。所以他立即部署警员,将本埠医院、诊所、疗养院一律列入调查范围。

 第四次亲自勘察现场时,格兰探长再度搜索了房间的每一寸,在卧室衣橱下的最深处,一只鞋的后面发现了一封火柴。它就静静地躺在地上,还打开着,仿佛在召唤着格兰探长一样,四周满布灰尘。

 他伸手去拿,这么长时间之后,任何隐约的指纹都不可能被辨认出来了。

 火柴盒上印有红底黑色的图案,它是博罗戴尔的阿米格斯俱乐部的免费赠品。格兰探长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玻璃纸袋,将这封火柴放了进去。

 他决定去拜访安卓雅。

 安卓雅是安罗耶爵士与蕾莉亚娜的掌上明珠,翠西夫人的教女,自身又是知名的占董鉴定师,因此,除了他与安卓雅的私人情之外,她特殊的‮份身‬也为他开启了一个绝佳的“窗口”——毕竟对于一个警探而言“窗口”越多,办事越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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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卓雅的心情很好,因为她已经最终确定齐默恩的那只古董表至步价值二十万。按照事前协议,如果这笔易成劝的话,那位俄罗斯暴发户大亨绝不会吝啬区区百分之十的佣金。在良好情绪的驱使下,她慷慨地请伯爵夫人吃昂贵的牛排大餐,附带上等白兰地一杯。伯爵夫人也吃得很开心,因为大家都吃得太多,所以又一同惬意地在餐后散步。

 沿着河悠闲而漫无目的地走着,安卓雅在磨房屋桥头停了下来,欣赏着河上的落,这时引擎声从后方传来。她向旁边让了让,眼角余光瞧见一辆半旧的银灰本田不急不缓地开了过去。

 两秒种后,本田急刹车,再隔两秒,车子倒了回来。伯爵夫人“呜”了一声,向着车尾扑过去。

 “啊!”安卓雅大惊失,这只疯猫莫非喝多了想尝一尝车轮下当饼的感觉?!

 “吱——”车子及时刹住。车速不快,当然不至于酿成什么悲剧。安卓雅赶紧一把拽起发酒疯的伯爵夫人“对不起——”

 “安卓雅!”短短两秒,戴着超级大墨镜的男子已经下了车“嗨,路西华!”他向伯爵夫人打个招呼。“齐默恩?”她松口气,怪不得伯爵夫人一副他乡遇故知的快“咦,你终于买车啦?”看来是二手货。

 “租的。”齐默恩摘下墨镜“为了报答你数次搭车之恩,要不要我载你回家?”

 “谢啦,”安卓雅‮头摇‬“我们在散步。”一边想,这人明显很有钱,却宁肯租车也不愿自己买,也许他不会在Rakia待太长时间。现在连她都听说了他在Rskia的风头之劲,如果离开的话,想必会有不少人失望吧。

 “散步?”他出很感兴趣的神色“我也加入好不好?”

 “你不用上班吗?”以一贯性格一定会拒绝的安卓雅出乎自己意料地问出这个问题,好像没什么反对的意思。

 “周二我全休。”他回答。

 “你有车子。”她提醒。

 “随便停一停就好了。”他自动自发地作了决定“你等一等,我就来。”

 他跳回驾驶座,向前开下桥,滑行一段停在路旁,熄火、拔匙、下车,转眼间重新回到她身边,速度快到令她眼花。

 “…那里不允许停车,会被开罚单。”好半天,她才指出他的错误。

 “没关系,”他一本正经地说“不让女士等待是男人的义务,骑士精神。”

 骑士吗?她微笑,眼前这个男人,的确有一点中世纪骑士复古版的味道,所以才觉得他该去做演员。

 他注视着她一和很多金红色头发的女一样,她的皮肤细腻光洁,脸虽然瘦,但依然很美。她站在那里;微笑着——向着空气里看不见的东西微笑,那笑容离他和河都很远…突然,像一道闪电照亮他的脑海,那是很长很长岁月前,雅典的少女们轻启朱出的那种奇异的、不染尘埃的笑,遥远、可爱、远离尘嚣…

 仿佛有魔力,他感到心脏受到冲击时的紧缩。

 齐默恩深一口气,想不到自己居然是这么有想象力的血鬼,也许这与他曾经做过艺术家有关。

 安卓雅想起一件事,随口说:“这个时间还要戴墨镜,看来你真是很讨厌阳光啊。”

 “…是啊,”他回过神“有人喜欢,自然有人讨厌。”完全避重就轻。

 方才还灿烂无比的夕阳渐渐黯淡下来,两人倚在桥边的护栏上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河水,每当水在行进的路上遇到阻碍,它便会歇斯底里地卷向障碍物,溅起水花。

 气氛很好,就连一向自我的伯爵夫人都很安静。风轻轻吹来,河面起层层涟漪,早时分的傍晚仍然寒冷,安卓雅微微打了个寒颤,抱紧了伯爵夫人。

 眼光好像一直注视着远方的齐默恩转向她,下外套递过去“给你。”

 老套的情节,虽然很绅士…安卓雅一愣,齐默恩不大耐烦,伸手拎起她怀中的伯爵夫人的脖子,然后把外套放在她手上。

 “喂,它会生气的…”被人鲁地拎到半空里,伯爵夫人会暴走!

 “你给它喝酒了是不是?”齐默恩故意大力晃了晃右手,伯爵夫人像个布袋一样随之摇来摇去“早醉死了。”

 她这才注意到伯爵夫人已经成了只典型的醉猫,就差没打呼噜了。这么明显的事情她都没发觉,只能说明她放了太多注意力在身边这个男人身上。脸微微一红,她接过外套披上,看见他只穿了件薄衬衣,不由得问:“你不冷吗?”她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这人简直好像没有一点温度的手。

 “不会。”他简短回答,一边向桥下走。既然是散步,当然不能一直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走过汽车时,齐默恩随手把伯爵夫人从半开的车窗里扔了进去。

 “你轻一点,它会受伤!”安卓雅抗议。

 “路西华?”他不屑“这只妖怪猫命硬得绝对超乎你想象。奇怪,这家伙有哪一点讨人喜欢?就算是养宠物,你就不会养只可爱点的吗?”

 伯爵夫人不是我的宠物,它是我的朋友。”安卓雅认真地纠正他。

 “幸运的家伙。”齐默恩耸耸肩,有如此美人相伴,难懂这只妖慑猫乐不思蜀到连“路西华大人”都不想做。但是,认真地拿一只血怪猫当朋友的安卓雅,应该是个很孤独的人吧。记得翠西夫人说过,她从小便是一个人独自生活,至于她的双亲…

 “原来你是蕾莉亚娜的女儿。”他觉得很难想象这两人会是母女“她现在在哪儿?”

 安卓雅不可思议地望向他,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单纯的疑问之后,她回答:“她去世很久了——十六年前。”

 “哦。”齐默恩有点遗憾,那的确是一个少见的戏剧天才呢,然而对一位血鬼来说,普通人类的生生死死,实在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同时他也注意到安卓雅回答他的那种平静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不相干的陌生人。他看向她。

 虽然他没有再问什么,但他注视她的眼光让她匆忙地想转移话题“你…我已经完成了那只表的鉴定书,你——嗯——有没有可能打算出售它?”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了,这种事应该在更正式的场合郑重提出的。

 听见她的问题,齐默恩突然站住,她只好跟着停下来,两人面对面相隔不到两英尺“这是公事吗,安卓雅?”他微微偏着头看她。

 在商言商,这当然是公事。事已至此,安卓雅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是,你知道我是鉴定师,我最近受权人之托搜寻一件古董,就是你…”他举起手打断她即将开始的长篇演说“安卓雅,我从不在私人时间讨论公事。”一副没有商量的口气。

 她闭一闭眼,忍耐,她告诫自己,眼前不是齐默恩,而是两万块的支票, “那好,您觉得我在什么时间可以正式去拜访您?”

 “还有,”齐默恩补充“我从不做这种易。”

 “你县说…”

 “我不卖。”他语气平静但很坚决。

 “你不卖…”她鹦鹉学舌。

 “对”

 两万块的支票突然粉碎,满天飞舞的碎片重新成一个人形,齐默恩。安卓雅深一口气,努力她倒不至于暴跳如雷,但心情恶劣总也难免当下决定离齐默恩远一点,万一迁怒之下做出点什么,万一这人以后改变主意呢?她未必绝对没有机会。

 “我知道了。”她向后退了一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告辞了。”

 “等一等,”他向前进一步,再次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就是一只表而已,我送你好了。”

 轰!安卓雅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神经应路眼前这里人再度幻化为一张支票,不是两万块,而是二十万。

 但是…

 “可能我刚才投有讲清楚,”她虽爱财,但一向取之有道“ 有人愿意出二十万收购它。”听他的口气根本没把那只表当回事,是他不知道其价值才会如此慷慨吧?

 “很公道的价格。”他冷静地说“两年前瑞士安帝古伦拍卖公司卖出过同样的一件,连带佣金十八万七千。”

 这次她真的震惊,原来早在她做鉴定之前,这人就一清二楚了。那么,他要送给她二十万?!他疯了吗?看来不像,还是…

 安卓雅再度后退一步“你要什么?”她的警觉心提到最高。

 “本来是有的。”齐默恩微微一笑,这本来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准备拿回自己的东西,但是突然之间,他改变了主意“现在我只要一个吻。”

 安卓雅倒一口气,一时之间脸涨得通红。她死瞪着他,半晌,一字字地说:“我、也、不、卖!”

 “算我卖给你的吧。”他上前一步,拥住她吻了下去。他知道,这不是易。

 她全身僵硬了片刻,最后放松下来,没有拒绝。

 她也知道,这不是易。

 两人分开时都有一点不知所措,正在面面相觑的尴尬时刻,喧嚣的引擎声轰隆隆传来,车灯的亮光照在两人身上。

 以远超人类的视力,齐默恩很远就看见鄙是辆巡逻车。片刻后,警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从车窗探出脸“A ,真巧!”

 “格兰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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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式香草咖啡的香气温柔地飘在客厅上空,格兰探长在尽完送安卓雅回家的义务之后,理所当然地享受一杯上等咖啡作为报偿,附送随意的聊天。

 “A ,‘阿米格斯’是什么意思?”他惬意地喝下一口咖啡,赞叹地想,局里的自动咖啡机永远不会提供这种享受的。

 “阿米格斯…阿米格斯,”安卓雅放下手中的咖啡壶“你是在问阿米格斯俱乐部吗?”

 “对,关于这家俱乐部你能告诉我什么吗?”他注意地看着安卓雅,警探的本能开始启动。

 “一般资料而已。”她耸了耸肩“我记得它是本国医疗协会办的,在各地都有分会,有的很好,有的很糟,这里也有。它一定经过正式注册,会员有医生、医院的律师、管理人…凡是和医疗协会有关的人都可以加入。”

 “噢,”格兰探长若有所思地做了一个含义不明的手势,就是那些上社会的精英们。阿米格斯,拉丁文吗?”

 安卓雅敏锐地看了他一眼“‘阿米格斯’是西班牙语,意思是‘朋友’——它和你要查的案子有关?”

 她当然知道,格兰探长是目前正轰动一时的那几桩血凶杀案的负责人。

 格兰探长笑了,一口灌下半杯咖啡“亲爱的A ,你是不是想从罪犯调查组套出官方秘密?”

 “不,我只是想对你的品味和想象力献上敬意。”她也笑了,将咖啡壶递过他“要再来一杯吗?”

 “感激不尽。”探长一边为自己倒咖啡一边轻松地说“令人头疼的是,我们这边想象力太丰富了,有一家杂志甚至列出了本地血鬼的族谱,在局里这已经成了大家讨论的主题,纳税人是不会喜欢这些的吧。”

 “是吗?”安卓雅微微睁大眼睛,颇感兴趣地说“那么你的看法呢?我是指私下的。”

 “喏,‮姐小‬,‮察警‬只管人,当然偶尔也管管动物,血鬼和狼人则属于教区神甫头疼的范围。要知道,案件不是为‮察警‬而存在,但‮察警‬的确是为案件而存在的,所以我的目标永远是犯人,阿门!”他划了个十字,逗笑了安卓雅。

 “好吧,祝你成功,探长。”她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我认识的极少数兼具高雅品位和幽默感的人。”

 “高雅品位?”他灌下最后一口咖啡“你说的是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年轻人吗?叫齐默恩的那个外科医生。”

 由于措手不及,安卓雅脸红了,还好客厅灯光并不明亮“你是恰好知道呢,还是正准备将他作为嫌疑犯的调查对象?”她开玩笑地问。

 不久以后她才明白,有些玩笑一旦变成现实,会化做怎样的噩梦。

 年过五十的格兰探长,虽然身材已经开始发福,但眼光锐利更胜年轻时。他早已敏锐地注意到安卓雅一瞬间的脸红,心里暗暗发笑,唉.年轻真好。

 当然他不会说是在Rakia的人事资料里看见的.他站起身“A ,他是现行犯,不是嫌疑人,因为你的缘故,我少开了一张违章停车的罚单。”

 格兰探长的幽默感,也不是常人招架得住的。

 告辞离去之前,探长不忘再三待安卓雅小心出入,特别是不要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待太久。

 送走格兰探长,关上门,安卓雅一下子跌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这个时候,她才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混乱思绪,关于那个吻。

 其实,一个吻真的不算什么,一时冲动嘛…不过,到底冲动的是她,还是他呢?这个吻很冰冷,他的一点也不温暖,然而出乎意料的柔软与甜美。令她混乱的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熟悉,她从未经历过的,仿佛前世失去今生复得的感觉。齐默恩…她没来由地想到伊斯特·海勒。毫无疑问,海勒是个完美绅士,他让她感觉很受尊重,甚至很温暖,但是,她从来没有吻他的冲动。而齐默恩只是个陌生人,她想起他却觉得心跳加快…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他长得漂亮吗?

 伯爵夫人在一旁打着小小的呼噜。陌生人?伯爵夫人是齐默恩的朋友呢,真是一对怪异又和谐的组合啊,他们身上都有一种…类似魔力的味道,让人无法忽略,却又被俊美的外表和优雅的举止所掩饰。这是难以诉诸语言的感觉,试着用理性分析的话得不出任何结论。

 这个时候,安卓雅突然想到,也许有一样东西可以用来描述他们——

 她所珍藏的面具。

 感情是飘浮在半空里的东西,然而,金钱却可以让人脚踏实地。

 在看到那纸鉴定书后,安卓雅完全清醒过来。齐默恩可以不在乎二十万,她却没办法对两万块等闲视之,所以,即使短时间内她有对这种未知感情逃避的心情,一想到钞票,不需要太大勇气仍可以促使她提起电话。

 齐默恩的确没把那只表放在眼里“既然你喜欢,为什么不接受?”一件小礼物而已。

 安卓雅沉默片刻“因为我不喜欢,所以没办法当做礼物。我只是个中间人,这是我的职业道德。”

 很好。电话线那头,齐默恩赞赏地点头。他喜欢有原则的人,他想。

 其实,此时的血鬼齐默恩已经开始有自欺欺人的倾向了。他根本不是喜欢有原则的人,而是喜欢有原则的“这个”人而已。

 “…好吧,随你。”他最后说。

 有这句话就够了,安卓雅立即行动,联系买家、看货、权威鉴定、收钱、货、汇款…短短数,二十万顺利汇人齐默恩在本地的账户,而她的存款数字也急升两万块。最好的是,白始至终,她根本不用与齐默恩照面。

 终于结束了!安卓雅长舒一口气。今年运气果然不错,为了奖励自己的辛劳,她独自去了海滨浴场。春天是旅游淡季,她租到一间设施齐全的度假木屋.每天早晨打开窗户吹海风,晚上则听着涛声入眠,这样的小小假期,往往是她一年中最放松、最惬意的时光。

 然而,原本抱持着美丽期望的安卓雅,这一次有些失望。

 小屋很舒服,海风与涛声也依旧,只是她的心情却焦躁不安。她常常坐在沙滩上,对着灿烂的夕阳走神,再也无法让自己融人这片宁静与绚丽。她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生命中某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而且来势汹汹。

 而安卓雅,也许其实并不情愿接受这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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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二十七·阿米格斯俱乐部·晚上七点

 ‮行银‬在第一时间通知齐默恩,他的账户收到一笔二十万的易款项,会计师事务所正在处理相关的报税事项。与安卓雅相比,他应该显得轻松自在,然而,现在的齐默恩,却有着难以宣之于口的心浮气躁。

 所以在这无需当班的星期二,他来到这里。阿米格斯俱乐部提供的大部分‮乐娱‬他都没兴趣,但是,俱乐部里有个小小的乡村风格的酒吧,是他个人比较喜欢的。

 今晚的客人居然很多,他甚至看见了伊斯特·海勒。在他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海勒刻意想同他走得很近(也算栽培心腹),最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却疏远到点头都勉强的地步。当然,因为血鬼通常难免会蔑视人类,所以齐默恩处之泰然,需要调整心态的只是伊斯特·海勒。

 他一走进这里,立刻成为瞩目的焦点。无论多么高级的俱乐部或酒吧,男人的话题之一永远是女人,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已成为本次口水漩涡的中心。

 当然是因为安卓雅。

 行事作风一向低调的安卓雅,在本城的上层社会里却一向是话题人物,这一半是因为她显赫的家世,另一半则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美貌,所以她的单身状态受到广泛关注。而自从伊斯特·海勒展开追求攻势且似乎前途看好之时,人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却又人人觉得意兴索然。

 就在大家都觉得无趣的时候,Rskia新来的外科医生齐默恩异军突起,种种迹象表明金童五女大有变成三人行进而拆散重组的可能。那个陌生的家伙不光外表好看,而且很有与之相符的名誉与实力,这下伊斯特·海勒一定更危险了。人八卦,不能免俗,俱乐部的会员们重新燃起了看戏的热情,不少人已经开始私下里打赌海勒vS齐默恩的胜负输赢。

 据最新且准确度极高的消息,安卓雅‮姐小‬已经和齐默恩大夫在公众场合忘我热吻了!消息来源于某位太晚下班的年轻律师之亲眼目睹,一天之后已传遍俱乐部上下。齐默恩的赔率大幅上升,相对的,伊斯特·海勒最近就显得忧郁低沉,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猜测的可靠

 今天晚上——现在——两位男主角不约而同地出现在阿米格斯的酒吧,顿时造成万众期待的效果。

 酒吧里处处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一丝不漏地传人齐默恩耳朵里——他是血鬼,听力远胜常人。伊斯特·海勒的脸色则越来越糟,他没有齐默恩的听力——也幸好没有,否则不仅是表情,他的绅士风度能否维持都是个难题——但一个聪明且敏锐的男人,大部分东西不需要听见也可以很明白。

 与伊斯特·海勒和俱乐部其他会员相比就显得迟钝的血鬼齐默恩,在弄明白发生的事情之后,出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

 大家在酒吧里一如往常地交谈,伊斯特·海勒拿起酒杯走到他惯常待的角落,过一会儿齐默恩跟过来,两人似乎随意讲了几句,接着他们附近的其他会员纷纷簇拥过来,打算和他们交谈,然而每一次的努力都被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打断。他们并没有吵架,但两人之间那种非常隐秘且紧张的气氛把其他人完全隔离在外,这几乎是不自觉的,也少有人察觉到。

 然后,伊斯特·海勒突然起身离去。

 他一声不响,连再见都没说就走了,只有他留下的门响声提醒大家这件事。那是非常动人、狂暴而决绝的一记响声,仿佛深具结束意味。

 所有人动作一致地将眼光从门边转回海勒桌上未喝完的啤酒杯和他的空位,齐默恩依然轻松自在地倚着墙壁微笑地坐在那里。柯史诺——就是那位目击安卓雅和齐默恩热吻的律师——为了缓解凝固的空气,坐到齐默恩身边。他们用了一杯啤酒的时间聊了一会儿本地天气,讨论过出海旅游的话题,当他起身要去吧台添酒时,看了一眼海勒留下的杯子说:“我顺便帮海勒先生重新倒一杯吧,他这杯放太久了。”

 非常委婉艺术而又滴水不漏的试探说法,不愧是大律师。周围人竖起耳朵,等待回答。

 齐默恩微微一笑“哦,不用了,海勒先生已经回去了。”他这样说。

 “可是现在才——”柯史诺刚说了几个宇,立刻发觉他好像应该闭嘴。

 “是的,我知道,可是他觉得这样比较好。”

 “他‮体身‬不舒服还是怎么了?”

 “都不是,但是他觉得如果继续待下去,可能会忍不住掐住我的脖子。”齐默恩亲切地说道“然而他受的教育告诫他要克制,于是他便把怒气咽回去了——非常有修养。”

 “你惹他生气了?”柯史诺问。由于齐默恩太过友好的态度,令他一时忘了礼貌,更进一步追问。

 “非常严重。”齐默恩淡淡说道,与柯史诺相视一笑。

 柯史诺耸耸肩,走到吧台去倒酒。半个小时后,齐默恩向其他人说晚安,独自离开俱乐部。

 他离开之后,酒吧里掀起新一轮讨论高。然而,这次事件留下一个后遗症,关于齐默恩到底和伊斯特·海勒说了些什么,虽然有各式各样的推测,却始终没有得到当事人的证实,变成了阿米格斯俱乐部事件簿上的一个小小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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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拎着两大袋东西,后面跟着伯爵夫人,安卓雅走在晚上九点的巷道里。虽然假期不如想象中美好,但仍然很不情愿地结束(再糟的假期也比没有好)。然而在回程中车子故障,还好离家不远,天气也不错,一人一猫正好散步。但是走过两条街后,她已经开始后悔平运动太少。

 后面传来隐约的引擎声,渐行渐近。她没有回头,正想要不要让在一旁时,伯爵夫人发出尖锐的低鸣声。

 安卓雅一愣,伯爵夫人跳到道旁高高的围墙上,动作神速敏捷。她转身去看,后面不远处一辆黑色汽车正以极缓慢的速度驶来。

 “呜!”

 伯爵夫人高踞在墙头,背脊躬起,短尾高竖在半空,目光炯炯,它的黑眼睛在暗处闪闪发亮,神态威武而警惕,仿佛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安卓雅觉得后颈上的寒竖起,后面的车没有亮起任何车灯,加上缓慢到几乎是滑行的车速,诡异感油然而生,接着便是恐惧感。

 砰!什么东西从上面砸了下来。

 安卓雅吓了一跳,迅速闪开,然后看清那是一块被伯爵夫人从墙头推下来的砖。在寂静的小巷中,重物滚落的声音非常刺耳。安卓雅仿佛一下子被震醒过来,是什么人?歹徒吗?气氛明显带着恶意…要逃走还是呼救?手提包里好像没有什么武器…伯爵夫人会不会有危险?

 呜!伴随着伯爵夫人的尖鸣,黑车戛然停住,安卓雅后退一步,摆出随时可以拔腿狂奔的姿态。

 等待…对峙…沉默…然后——

 没有任何预兆的,黑车猛然启动,引擎大声咆哮,车子以极高速度直直冲过来,几米之距与安卓雅擦身而过,黑色车窗在街灯下闪了一闪,数秒内便融人黑暗的夜中,仿佛幽灵。

 松了口气的安卓雅有些脚软,刚才那一幕好像噩梦里的慢镜头。伯爵夫人跳回她肩上,终于让她完全镇定下来。

 怀着对伯爵夫人的无限感激,安卓雅以小跑的速度走过这段小巷。在社区人口,刚拐了一个弯,一辆汽车赫然在目。还处于惊弓之鸟状态的安卓雅差点本能地尖叫,还好立刻有人出脸“安卓雅。”

 惊魂未定,她这才注意到面前是银灰本田,不是黑色幽灵车“齐默恩,”她没好气地说“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吓人吗?”

 “顺道过来看看。”他的确是一时心血来“遇见你很巧叼。”他们好像常常这么“巧遇”

 以安卓雅的性格,在家中招待年轻男人实在是不可能,但是刚受惊吓,能够在这种时刻看见齐默恩有种说不出的安慰感。还有伯爵夫人对齐默恩摆出一副热烈的姿态,动物的直觉应该比人强吧…总之,在齐默恩为她将行李拎进公寓之后,她还是招待了他。

 从厨房端出咖啡时,她看见齐默恩正仔细地欣赏着壁炉架上一个微缩艺术晶。一个八角型的雪花状水池,边上的浮雕描绘的是海中诸神和骑在海豚背上的美丽仙女,

 “我自己做的,”安卓雅放下杯子,有一点得意“很好看是不是?那是…”

 “摩洛西尼泉。”齐默恩平静地接口“克里特岛上惟一有趣的东西。”

 安卓雅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外科医生居然能一眼认出摩洛西尼泉,万中无一。

 “是啊!”她深表赞同“在克里特岛上,我问当地土著牛头人身怪弥诺陶洛斯的宫在哪里,答案是没有。他们说,‮姐小‬,那是神话。”

 “神话吗?”齐默恩不置可否。如果血鬼存在的话,弥诺陶洛斯为什么就不能是‮实真‬的呢?

 “哦?”安卓雅看着他“听你的口气,仿佛曾在克里特岛上撞见过牛头人身怪?”

 “那倒没有,”齐默恩笑了“不过这世上有些‮实真‬的东西,远比神话更奇妙。”

 伯爵夫人“呜”的一声,赞成地晃晃脑袋。

 “是啊,”她毫无诚意地说“比如说血鬼。啊——”话一出口立刻后悔,她干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想象力自动跳到最近的凶杀案,然后想到自己刚被幽灵汽车跟踪,会不会就是那个凶手?很难说…

 脸色发青发白,齐默恩很难不注意到,但他自动理解为——“你很厌恶血鬼?”

 高傲自恋如齐默恩,居然会对一个人类问出这种问题,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厌恶?”安卓雅将自己从恐怖情绪中拉回“这不是厌恶的问题。本地一向有历史悠久的血鬼传说,但那是神话,你永远不会厌恶神话的,就像克里特岛上的宫。但如果神话变成现实,那可能就是踞梦了。”

 “噩梦?”齐默恩与路西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满的情绪“某些神话,比如说永恒,难道不好吗?”

 安卓雅笑了起来“向‘永恒’表示mashommases(我致敬),但是,这正是因为它不存在啊、”

 “古罗马诗人贺拉斯说的‘天—上人间,无奇不有’,嗯?”他冷笑。

 “你真的是Rakia的外科医生吗?”安卓雅越发觉得这人古怪“你应该去做诗人。”

 “你也不像古板的鉴定师啊。”他的声音低下来,快速说了一句拉丁文。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我说,你的美丽令人着,拥有永恒的魅力。”

 “…谢谢,我在寄宿学校接受的教育是:美丽从来不是求桓的东西。”

 “那么,”深灰色的眼睛与碧绿的眼眸对视“nou alo changer toutsa!(我要改变这一切)!”…

 当夜,安卓雅再度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却做了一长串七八糟晦暗不明的梦。里面反复出现的,是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血鬼齐默恩不需要睡眠,啜饮着Vitae,思考:我真的要改变这一切吗?

 除了苦恼的凡人和血鬼之外,还有一个痛苦的‮意失‬者,伊斯特·海勒:这一切都不可原谅!

 相比之下,四月二十七这个月如洗的夜晚,最幸福的,无疑是血怪猫路西华大人。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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