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九章 枫丹白露
康熙三十六年,四月!
通州码头!
一队数十艘大船缓缓地驶了进来。
“这年头可真怪了,这还没到漕粮上京的时候啊?…怎么着就有这么多船上来?”码头驿丞包三印看着这些大船,心里暗暗发起了疑问。…那些船吃水不浅,甲板除了撑船的船夫就没有什么人再
出头,十分像每年运粮上京的漕船。可是,漕船上应该还有几个士兵守着,而且,这些船来的时间也不对! …四月份,运河才刚刚解冻,这支船队不可能是大冬天的时候就北上的吧?
“驾!”
包三印并没有打算靠上去仔细看看,这么大的一支船队,来头肯定不会小,他一个小小的驿丞,没必要过去掺和。可是,他才刚刚转身,打算回到自己的驿馆,一阵十数骑人马便倏忽地从他身边冲过,带起了一阵凉风,吹得他直起
皮疙瘩。
“妈的,才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就这么嚣张!”
转过头朝那队骑士吐了一口唾沫,包三印也看清了那个带队骑士头上的顶戴,一颗砗磲珠子,六品官专用…驿丞要负责接待各品官员,每一品官员给予不同的等级待遇,所以,包三印对区别官员品秩的东西都门清的很。
…
“请问年羹尧年将军可在?”
不知道后面有个从九品的小吏正在暗地里不住的对自己表示着鄙夷,十几名骑士飞驰到码头临河处才勒马停下脚步。带头的那个六品官员策马上前,对着河上静悄悄地船队大声问道。
“来者何人?”
听到这个六品官员的问话,最前头的一艘船的船舱里走出了一个身着亲兵服饰的人,对着岸上大声回问道。
“在下兵部主事黄海山,奉命来此传令!…请问年将军何在?”六品官大声说道。
“妈的,又是兵部,怎么这一路的兵部的命令就没完没了…”亲兵嘟囔着,转头想回到舱里,却看到舱门帘一翻,一身光鲜三品武官服饰的年羹尧已经走了出来。
“将军…”亲兵子身一
,就要转达刚才听到的话。
“嗯,叫弟兄们都准备准备,要下船了!”挥挥手示意亲兵去传令,年羹尧带着几个人走上甲板,看到岸上十来个依然骑在马上的兵部官员,拱了拱手说道:“本官就是年羹尧,请问黄主事,兵部又有何调令?”
“年将军,兵部令你带军直接前往锦州,到那里等待于中于将军调遣!”黄海山答道,说完,便从怀里拿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公函,示意身边上送到了船上。
…
“将军,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儿?从成都被调到长沙,再调到南京,接着又命令咱们拉到通州,如今又调咱们去锦州…这兵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那锦州可是已经到关外了呀!”
看到年羹尧接过兵部公文撕开阅毕,他身后一名身穿五品武官服饰的将领忍不住问道。
“岳兄,你刚才没听到吗?听从于中‘于将军’调遣!…咱们这大清国,有几个于中?”听到这名跟自己年纪相仿佛的年青将领的抱怨,年羹尧半是叹气,又半是嘲讽的答道。
“于中?难道是黑龙江那个…不会是真的是要调咱们出关吧?”这名五品武官惊道。
“请黄主事暂且回去禀报兵部诸位大人,就说年羹尧接令,在通州休息一
,明
便会起程赶往锦州!”没有回答问话,年羹尧朝那个兵部主事黄海山拱了拱手,大声说道。
“如此下官便回京复命了,年将军,告辞!”黄海山没有再做停留,听完年羹尧的话,便打马回转。
…
“就是要调咱们出关…岳兄,你难道没注意到,从长沙到南京,咱们都接收了些什么人?”送走兵部的人,年羹尧和众人回到船舱,把不相干的人都支开之后,才跟那个五品将领说道。
“没错,接收的都是些八旗兵丁!”“岳兄”苦笑一声,接着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将军你是汉军旗出身,出关入满洲倒是无妨,可是,末将却是汉人啊!…将军,兵部怎么会答应让末将跟来?难道那位佟相爷眼花,没看清末将的履历不成?”
“岳兄你多虑了!兵部既然答应调你出关,自有它的道理。只是,岳兄,你还是要小心一些!…此程吉凶难卜啊!”罕有的,一向自命刚强的年羹尧叹了一口气。
…
“香山,又名火珠山,两侧为大小龙山。这香山寺原本号称‘香山十方大普门禅寺’。唐代便已存在,后来,宋、金、元、明历代修建,规模
渐宏大。可惜,明末的时候,遭了兵火之灾,殿宇皆尽。顺治初年重建,一直到现在,工程依然在缓慢地进行!…呶,看到这块碑没有,这就是宋代大
臣兼书法大家蔡京留下的‘大悲观音证道史话碑’!…”站在一群碑刻之中,莫睛缓缓地的讲解道,而她的身边,是于中!
“不错不错,莫睛,看来你对这香山还是很了解的嘛!”一边听着莫睛这个“导游”讲解香山和香山寺的历史,于中一边在转头四望…他的心气并不高。要不是莫睛非要拉着他来,他才不想来这个地方——几块破碑有什么好看的?他宁愿去面对施琅那老头总是被气得发白的脸!…几个月前康熙分派给了他和马德不同的任务之后,马德和罗欣便先冒着寒天回宁古塔安排去了,费老头也还有一大帮旗人要拾掇,所以,也没有久留;只有他,因为要当水师都统,所以,康熙命他向施琅学习水战,就算不能精通,至少也要先弄个基础。结果,从施琅被召来以后一直到现在的几个月里,施世纶的那位老子被他在水战上的“奇思妙想”气得发了好几回火,并且送了他一个评语:“天才”的白痴。不过,总算还不错,老头临了在给康熙的奏折中称他还马马虎虎能先去造造船,教士兵游游泳…所以,康熙才没有改变主意。
“那是当然了,我以前在香山饭店可是有包房的…”没有在意于中对古迹的态度,莫睛得意的扬了扬眉。
“…”于中蔫儿然!…在香山饭店有包房?看来自己跟这位老婆大人之间的差距可不是百点千点,万点之遥倒是有所寄望!
“于中啊,你说…咱们在香山建一栋别院怎么样?…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枫丹白
’。到了秋天,这名字正好映衬香山的漫漫红叶和蔼蔼白
!…”不理于中更加“低
”的心情,莫睛又两眼冒光的说道。
“枫丹白
?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这玩意儿不是国产的吧?”
“这是译名,肯定是国产的!可惜,这么好的名字却给外国货用了!”莫睛有些郁郁地答道。
“那就不要用了!咱不能祟洋媚外…”于中一
,又接着说道:“再说了,你在这儿建什么别院?…先别说得花多少钱,关键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嘛!”
“谁说没有必要?咱们来北京的次数不少,总不能每一次都住驿馆吧?凤仪那丫头请咱们去康亲王府住,你和费老、马德居然敢不告诉我和罗欣,白生生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好好好,小夫错了,成不?”于中笑嘻嘻的陪了一礼,又接着朝莫睛问道:“把实话都说出来吧!…嘿嘿,你莫大老板会只为了住得好点儿就专门建一栋别院?可别告诉我说你现在就想做地主婆了…”
“什么地主婆?谁像你这么没有点儿远大理想?…不过,也算你有眼光,知道你老婆是什么人!看在你这么了解我的份儿上,实话告诉你吧,建这所别院,我可是准备要用来赚大钱的!”莫睛小锤了于中一拳,说道。
“赚大钱?请问老婆大人,此话该当何解?”于中朝莫睛深鞠一躬,佯做文诌诌地问道。
“你去死!”一脚踢向这个发酸的家伙,莫睛又伸出一只手,为于中解说。
“你有没有算过北京每年有多少人进出?…不算那些小人物,这里面还有官员、士子、商人,每一群人都是一帮有着大巨影响力的经济带动体!”
“就像官员,他们进京朝见康熙,行贿买官,宴请宾朋…身上带着的钱会少么?…士子,每三年一次大比,这些士子可是能把整个北京搞活的;商人就不用说了,大批都属于有钱人的行列!”
“话说得不错,可是,这香山离北京可不近呐!…”于中听到莫睛的话,也开始深入到角色之中。
“不错,不近!可也不远!…就是这两条,就是咱们挣钱的道理所在!…官员在北京城的酒楼里聊天说事,哪里能跟得上在咱们的山庄里保密?那些士子恐怕也更加愿意到有点儿风景的地方唱诗和对吧?…”莫睛答道。
“话没错,可你已经把商人这个带动体斩去了!…”于中说道。
“斩去就斩去!既然在效外,我们就应该走高层次,高路线!这样才能挣钱!现在的商人有资格享受这一条的还不多!所以,他们还不能成为我们的主要经营对象!就连那些士子,也得是有钱有名头的才行…”莫睛答道。
“佩服佩服,现在的人讲究地位,越是高级人物出入的场所,这些人恐怕越愿意来花钱…”于中也笑了起来。
“算你聪明!…”莫睛白了于中一眼,微笑道。
…
“启禀郡主娘娘和于大人,康亲王府的人到了!”正当莫睛和于中继续商量着开办这个“枫丹白
”别院的时候,一个小沙弥过来朝二人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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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睛姐姐…”
有道是“三
不见,便当刮目相看”莫睛觉得这句话用在洪凤仪的身上当真是贴切无比。
还不到一年,曾经的卖唱小丫头,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粉红色的旗袍搭配着湖水绿的小马甲,虽然没有带头饰,可是,这样一来反倒更加预示着洪凤仪未来的“风姿”虽然未必是祸国殃民一级的,这“娇
人”四个字却肯定是跑不了的。
莫睛注意的是洪凤仪,于中注意的则是跟在洪凤仪身后的四个人。一老头,两个壮年,一个少年!
其他的人都不认识,他只认识那两个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男子中的一个!
“恭亲王,您老人家怎么也有空来了?”
不拘礼,又是一起打过仗的
情,所以,于中对常宁这个康熙的六弟只是一抱拳,便算见过了礼。
“好你个于中,来北京这么久了也不去本王的府上见一见,如今竟然还敢这么说话!怎么?这香山你于中来得,本王难道就来不得么?”常宁负着手,笑呵呵地说道。
“王爷您说笑了,这不是忙嘛…先得去见皇上,后来又得侍候师傅,哪有空哟!…”于中叫苦道。
“没空?那你现在在干吗呢?”常宁又问道。
“这个…王爷您何必非要揭人短儿呢?…”于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和马德怕老婆的事情在满洲可不是只有一两个人知道。
“哈哈哈…”常宁大笑。
“王爷笑得这么开心,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跟洪凤仪小聊了一会儿,莫睛也走了过来,见到常宁大笑不止,便出声问道。
“没,没什么…”常宁连连摆手,脸上笑容却是依旧灿烂。
…
“不知道康亲王大驾光临,我夫妇二人有失远
,还请王爷恕罪!”见问不出什么,莫睛便没有再追问,转而拉着于中朝那个老头行了一礼。
“郡主和于大人客气了,本王此次只是来香山寺进香,顺便出府散散心。既是微服而来,两位也不用如此!”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杰书微笑着说道。
“唉呀,睛格格,你居然认识我六叔?你以前见过他老人家?”见莫睛对康亲王行礼,常宁在旁边大惊小怪道。
“恭王爷,你忘了我有个妹子了么?”莫睛拉着洪凤仪,微笑道。
“对对对,看我这脑袋,睛格格你还是咱们康亲王府仪格格的姐姐来着…”常宁拍拍头,笑道。
“郡主倒是很看顾凤仪这丫头,怪不得她老是念叨着你!”康亲王杰书在旁说道。
“王爷说笑了,凤仪当我是姐姐,可她可是您的女儿啊…”莫睛微笑道。
“哈哈哈,不错,莫睛郡主果然会说话。”杰书笑了笑,又转向了于中说道:“于大人真是清闲,你的部下都到了北京门口了,你却依然有兴趣在这香山游玩…难道不怕有人说你不务正业么?”
“到就到呗!王爷,我可得先酝酿一下心情,让自己高兴一点儿才成,要不然,心情不好的话,一见面我就忍不住出刀砍人,那岂不是等于想让皇上也把我给砍了?”于中故作郁闷道。
“这话倒是!不过,你上一次差点儿死在年羹尧刀下,现在,他到了你的手上…打算好怎么收拾这小子没?”常宁也开口问道。
“唉,还能怎么收拾?皇上都已经给那家伙敲好边鼓了,我如果敢随便动手,刑部立码就能把我押到菜市口放炮开刀,我这脑袋在脖子上还没有呆够日子,所以,也只有先放一放了…”于中答道。
“放一放?放到什么时候?”常宁又问道。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年羹尧
图杀人灭口的事情,可是,当时年羹尧故意贻误战机,害得他险些死在准葛尔的铁骑之下却是应该没有错的。所以,对年羹尧,常宁也是时常想杀之而后快,只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恭王爷,你这话可有教唆杀人的嫌疑哦!”听着于中和常宁的对话,虽然知道两人现在只是说说,莫睛却不想再听下去。
“不错,今天天气在叔错,还是不要谈这些无聊的事了!说说别的吧…”杰书也说道。以他的份身,当然知道那次奉天的事情,不过,于中和常宁不顾他在旁边就公开谈论如何报复年羹尧,却让他有些受不了!…难道这两个人想把他也拉下水?
“不知道郡主写信邀我这妹子来香山,是有何贵干呢?”见杰书这么说,那个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少年便
口转移话题道。
“哎哟,真是失礼,还未请教这两位是…”听到这少年讲话,于中朝那个不认识的壮年男子拱了拱手,脸却转向常宁问道。
“噢,这两位是我六叔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也就是本王的堂弟,椿泰,巴尔图…”常宁先指指跟自己差不多的那个壮年男子,又指指那个少年,说道。
“原来是两位贝勒爷,失礼,失礼…”于中再次施礼说道。
“于大人客气了!”椿泰和巴尔图连忙也回了一礼!虽然是皇亲,可是,于中现在是皇帝信臣,并非他们可以无礼的对象。当然,他们的老子例外。莫睛的郡主份身可刚好被康亲王的宗人府宗正之位克制!
…
“贝勒爷,您看,香山这么好的地方,不建个别院太可惜了…”莫睛和于中又跟康亲王一行聊了一会儿,因为有恭亲王常宁这个中间人活跃气氛,几个人倒也聊得热络。而说着说着,一群人便把话题转到了莫睛的“枫丹白
”别院上。
“郡主好谋划,可是,这又关我们康亲王府什么事呢?”椿泰自表明份身那一刻便代表康亲王跟莫睛和于中对话,他的幼弟巴尔图则是帮腔,至于洪凤仪,则纯属配角。
“贝勒爷这话莫睛可不敢赞同!…本来嘛,我写信找依依来呢,只是想看看她在康亲王府过得好不好,却没有想到能招来两位王爷和二位贝勒爷。…这枫丹白
别院目前还只是一个构想,以我们的能力,想要建成,恐怕也要好几年;可是,您四位的到来,却使我眼界顿开…难道贝勒爷不想让王府的收入增加一些么?…”
“格格把我们康亲王府当成什么了?我们是会缺钱的吗?…”巴尔图不悦道。
“贝子爷,康亲王府当然不会缺钱,可是,您呢?男儿大丈夫,您不会一辈子总在自己父亲的羽翼之下吧?”通过刚才的聊天,于中已经知道这个巴尔图是康亲王杰书平定耿
忠叛
的时候蒙萌封的贝子爵位,并非什么贝勒。
“于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贝子爷不必生气。其实,于某这都是实话。您虽然是贝子,可朝廷的那点俸禄恐怕不怎么够用吧…而且,看您也不像是想混吃等死的人,可是,如今天下太平,这功劳可不太好立!…”于中微笑道。
“于大人所言不错!其实北京各个王府除了各自庄园的收入,也都有自己的门路赚钱,郡主刚才的提议也十分好。不过,既然郡主已经把话
出来了,以我康亲王府的能力,自己开一个别院岂不是更好?何必还要跟他人合作?”椿泰说看着巴尔图被于中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便又接着说道。他身为康亲王世子,自然有点儿见识。…至于旗人不能经商的规定,哪个王府没有自己的门人?王府在后,门人在前,在北京城已经不知道开了多少店铺了。
“贝勒爷,我们本就没打算跟王府合作建这个别院…”听到椿泰的话,莫睛微微一笑,说道。
“哦?那郡主你还…”
“贝勒爷,我们黑龙江可是有很多好东西的,我想,其中最稀奇的几样就由‘枫丹白
’专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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