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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纽约 夏

 “轰砰”一声巨响,滂沱的大雨急急直下,斗大的雨珠又快又急地成串落地,火速罩下的雨幕蔓延整个城市的上空。

 “老天!怎么一点预警也没有就下雨!”

 轰隆--

 抱怨声未结,不远处即传来雷声,再不久,闪光一亮,巨雷轰的一声打在附近。

 “还打雷,这是什么天气?”水泱奇自办公大楼的工地冲出,一见下雨便直觉地躲在附近店门口拉出的遮布下,朝着天空皱下眉后,对着停在路边的车子发呆。

 路上的车子像是卯起劲来赛车似的,速度一辆比一辆快,现在若要跑到对面去,难保不在路‮央中‬时就被疾驶而过的车子撞上。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水泱奇只好先行躲雨再想办法。

 话说他原本在‮湾台‬当他好好的、健康又活泼的总经理,却因上个月的人事异动,让他调至‮国美‬纽约的分公司来当副总裁,头一个接手的案子竟是棘手的办公大楼重建案。

 由于九一一事件,他们公司在纽约的几栋办公大楼全都遭殃,只因在华地段,离双子星大楼很近,受到爆炸波及,之中有五栋大楼的玻璃被震碎,一栋大楼需要重建。

 最为麻烦的就属重建了,非但损失时间与金钱,原本的租赁客户也会失。九一一事件中倒塌的大楼除了双子星之外,还有几栋邻近大楼也跟着倒下,他们公司名下的这栋大楼便是其中之一。

 要如何重建与挽回失的客户,是他这个月来劳心处理的事务,还来不及熟悉认识这个恢复迅速的城市,倒是先见识到什么叫纽约客。

 原来台北的冷漠不算什么,纽约这颗大苹果的冷冻库才真正吓人。

 雨水打在遮布上顺着边缘滴下,织就一方雨幕,自成一处世界,寂静得不可思议。

 水泱奇教雨打坏的心境有了转换,他微笑地隔着雨看着那些因四处躲雨而疾跑的行人,一抹轻快的乐音自身后的门扉,转头一看,才知身后是一家骨董店。

 他的视线教这家小巧的骨董店吸引,晕黄柔和的温暖光芒自店里斜映透出,于昏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吸引人。

 “来了这儿几次,怎么没注意到这儿有家骨董店?”真亏他来时还都将车子停在马路对面。

 水泱奇心念一转,推开木框玻璃门,走了进去。

 “光临。”盛着笑脸的店员听见牛铃的声音出来接,见被雨淋了大半的水泱奇,忙叫:“等等,请您站在那儿就好!站好哦!别动!”

 “哦。”水泱奇听从店员的话,呆站在门后。

 店员在代完后,径自进了内室,隐约传来谈话声。

 水泱奇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上半身不但透,还不断的滴水,寒意随着‮央中‬空调袭来的风增强,让他倍觉寒冷,鼻头发想打嚏。

 不一会儿,店员再次出现,手里多了条大巾,水泱奇才知她是为自己取来大巾:心头一暖,微笑还粘在脸上,一股莫大的推力自身后而来--

 他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被推向前,连发出声音都来不及,即平贴倾倒至擦得发亮的原木地板,对店员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牛铃声于水泱奇“行礼”之时回响,只见一名身材纤瘦高挑的女子进门,在门推开之际那股冲力撞倒了没有防备的水泱奇,只听见巨物倒地“砰”的一声,整间骨董店的地板为之撼动。

 “先生!”店员惊呼一声,将来不及递出的大巾甩上肩膀,蹲在趴伏于地、像只落水大狗的水泱奇身旁。“先生您没事吧?”

 “门怎么了?”推门的“祸首”因门被水泱奇卡住而出声问。

 门只开了一条空隙便无法再推开,因此她便‮劲使‬推,将倒地的水泱奇往店里推进,直到门推开至能容入一个人的宽度后,水泱奇才停止被推的命运,来不及起身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抗议,一股力道又往他的脚招呼去,这回他终于来得及发出惨叫,昭告那人他的存在。

 “啊--”好痛!谁穿著高跟鞋踩他的脚?没有发现他正可怜的趴跌在地上吗?满脑子脏话飞的水泱奇因高跟鞋的威力太大只能发出痛

 “莫克‮姐小‬,您来啦!”店员看清女子,忙直起身朝她行礼。

 “刚刚门是怎么回事,怎么推不开?坏了吗?”女子进门,因踩到异物差点跌倒而微皱起眉,启逸出的问话冷冷淡淡的。

 店员见着她冷漠微怒的表情,瑟缩了下。

 她递上原本要给水泱奇的大巾,对方接过来往肩上披去,等着店员解释。

 “不是,是有位先生倒在地上…”店员指指撑起自己坐于地、浑身透、黑发粘在脸上,颈上滴着水的东方男子。

 朵娃?莫克闻言,征头看着那被她无意识戕害的东方男子,一双绿眸扫过水泱奇,没有说话。

 真他X的倒霉,只不过躲个雨、发现这间店,结果却被攻击倒地,又被当地毯踩过,幸好她踩的不是他两腿中间的命子,否则他要是绝子绝孙,拿什么颜面回新加坡面对父老?

 水泱奇坐于地上,有些恼怒也有些莫名的回望,教她眼里的寒意给慑住。

 好…好冰冷的女人…像座冰雕似的。

 水泱奇对她的第一个印象是无限的寒冷,这女人不但表情冷,连抿直的瓣也没有温度,尤其是那双绿眸…

 他从来没看过这么冷酷的女人,她是头一个让他打从心底发寒的女人,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能谈笑风生的他,此刻竟因一名陌生女子的注视而心底发

 这种情形很像当他遇到生平的克星--老鼠。他下意识的想逃,却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动弹不得。

 眼前的视线一暗,水泱奇一惊,手往上一摸才发觉罩住他的是一条大巾,上头仍留有余温,他扬睫望向那女人,发现她已走入内室。

 呃…她还好心的嘛!水泱奇惊异于她与外表回异的行为,但他未及道谢,只能感受大巾上头的余温。

 店里因她的离开而恢复原有的温暖,可却在水泱奇心上留下一抹冰冻。

 “先生?”店员的声音穿透他发楞的心神。

 “嗯?”水泱奇原本只有冰冷女子的视界里纳入了店员以及其它物品。

 “您快将自己擦干吧,空调冷,您又淋了,怕会感冒。”

 “哦,好,谢谢你。”水泱奇拿着那条仍有余温的大巾擦着发,冷不防打了个嚏,一股蜂柠檬的香味窜入鼻间,低垂的视线染上一角澄透,他扬睫,瞧见店员笑容可掬地端了冒着热气的杯子凑近他跟前。

 “这是莫克‮姐小‬刚刚泡的蜂柠檬,请笑纳。”

 “谢谢。”水泱奇接过杯子,手心被杯子的热度给熨热,一股暖藉由掌心穿透入心,轻啜一口热烫酸甜的体,感觉自己冰冷的‮体身‬由内而外温暖了起来。

 边喝,水泱奇心起疑惑,抬头想问问题,却见店员朝他招手“怎么了?”

 “来,请坐。”店员拍拍一个摆放在橱窗附近的古董椅,请水泱奇坐下。

 “这样好吗?这不是商品吗?”水泱奇看着那维多利亚时期的椅子,上头铺着绣着中国花鸟图案的缎布,木头是上好的红木,可店员‮姐小‬竟然要全身淋淋的他坐在上头。

 “莫克‮姐小‬总说骨董也曾是实用的物品,别让它失去原有的功能,所以我们店里的骨董不管卖不卖得出去,都会希望它真的被使用。”

 “莫克‮姐小‬…是方才那位‮姐小‬?”那位全身上下冷的像冰的‮姐小‬?水泱奇可不敢在人家的地盘上托出心底的补充,只敢在心中默默续问。

 “是啊,她是我们老板,只不过…”店员‮姐小‬笑容微僵,逸去话尾。

 水泱奇见状,很是明白的拍拍她的肩“我明白,我明白。谢谢你,我很高兴能坐在骨董椅上。”

 “慢坐,我先去忙。”店员‮姐小‬朝他颔首后,便去做自己的事。

 水泱奇坐上这维多利亚时代的椅子,手捧着暖热的杯子,听着轻和柔软的乐曲,看着橱窗外的雨幕。

 一抹香气自肩上的大巾溜进鼻间,水泱奇想起莫克‮姐小‬的身影,心头不知怎么的,有些紧缩,而莫克‮姐小‬的容?与举止,在不知不觉间深印脑海。

 雨,停了。

 * * * * * * * *

 朵娃?莫克一闪进休息室,整个人即瘫坐于沙发中,冰冷的手抬起,拭着雨珠与冷汗错的额。

 “太…太可怕了…我刚刚还好吧?没有太冷漠吧?”朵娃一脸冷然的自言自语,起身走向梳妆台,看着镜中那冷的容颜。

 镜中反映的是一名有着茶鬈发、绿瞳眸、晰白肌肤、姣好五官以及一百七十五公分高的女子。

 这般模样,即使在外国人中也属耀眼,但她并不是什么明星,而是一名模特儿,今年二十五岁的她,入行已七年。

 从小小的平面模特儿开始,到现在走一场秀价值高文件的模特儿,她为自己挣得了一个“ice girl”的外号,纯粹因为她的形象冷,鲜少有笑容。

 朵娃不喜欢这个外号,表情少又不是她自愿的,她也想要随时随地笑口常开啊!可无奈的是--她的笑容很丑。

 “真糟,我的眼神一定吓到莎莉了,我会不会又得另找店员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只是外面下雨,门又卡住才让我有一点心烦而已,可是我一心烦,表情和眼神就更冷,怎么办?”朵娃叹口气,伸手碰触镜中的角,另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角上扬,弄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弧。

 绿眸里的冰冷褪去,只余深深的无力。

 朵娃一笑,只要看过的人都会立刻瞠目结舌,严重者口吐白沫甚至昏倒,小孩还会吓哭,从她三年前开始登上各大名设计师的舞台走秀开始,每年都被杂志评比为最不适合笑的模特儿。

 也因她笑起来不好看,甚或会吓着人,因此她除了走秀外,其它代言机会并不多,有时谈好的案子更会因为形象问题被阵前易换。她的经纪人罗为此十分恼火,但朵娃天生如此,后天再补救也只能做到冷笑。

 她也希望能多赚一些钱,多一点曝光的机会,然而天不从人愿,即使朵娃努力,笑起来仍是吓人的。

 罗曾劝她动整形手术,希望藉由人工的方式让她笑起来甜美大方又讨人喜爱,但朵娃不希望这由父母身上唯一得到的皮相受到任何伤害。

 所幸,模特儿走秀不太需要笑,否则她就只能退下舞台,守着这家死挣活挣才于去年九一一事件后顶下来的骨董店。

 这间骨董店的主人在九一一事件发生后举家迁往西岸,急需要钱,所以很便宜的让给了她,她顶下店面时,亦顶下了前任主人的货源通路。

 她没有多做改变,不过加了几盏灯,让它不再那么阴暗、神秘以及冷酷,她想要给人温暖、亲和的感觉--那是她极度缺乏的东西。

 “唉。”朵娃轻叹口气,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适才淋雨进来后还没换下衣服,加上有空调,再下换过,不感冒才怪。

 想起刚才自己到小厨房里煮了蜂柠檬,也为那位先生留了一杯,唤了店员莎莉进来,给了她两杯蜂柠檬,代其中一杯要给那位她连脸都没看见的先生。

 本想跟莎莉道歉,说明自己方才不是有意瞪她,可话一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眼巴巴的看着莎莉火烧股似的离开。

 “唉。”朵娃自厌地叹息,坐上梳妆台前的椅子,拿起梳子梳着过于柔软而纠结的茶头发。

 事实上,今天她才失去一个代言的机会,主因便是她的脸配上设计师的造形简直可笑的过火。

 她知道自己头上不适合戴大朵花,偏偏今天试镜的造形是戴一朵花形的帽子,她的脸形同花蕊,结果让全部的工作人员笑场。

 看着狂笑不已的工作人员们,她只想哭。

 形象不合,她有何方子?再者,她天生笑起来就下好看、会吓人,她又能如何?因此局限了前途,她也只能再三叹息。

 但一再地验证众人对她笑脸的反应,她心脏再强也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

 “好想哭。”朵娃轻喃,可镜中的自己仍是一张扑克脸,眨掉眼前的薄翳,她梳好发,将之盘起,拍拍脸颊“不能哭,这不算什么,天生扑克脸是你的特色,加油。”

 说着说着,她垂头丧气地执着盛有蜂柠檬的杯子于手心,那温热的感觉入她的掌心,也温暖了她的心。

 仰首望着休息室的采光窗,雨,停了。

 湛蓝的天,软白的云以及耀眼的阳光,方才下的大雨似乎只是一场梦。

 朵娃深口气,嘴角微松,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笑痕,将她脸上的线条狰狞化,原本只是一个放松的笑,却成了恐怖又诡谲的笑。

 不经意地,室内的空调莫名降低好几度--而她本人浑然无所觉。

 * * * * * * * *

 夏天最令人讨厌的一件事除了高温之外,就是处处旺盛的“生机”

 “啪、噗”两声,水泱奇将手中的报纸往墙上砸,准确无比地扁某种能爬能飞的黑色部队,再一次咒骂房屋经纪人的无能。

 “该死的,我一定要找那个死人理论,没道理我佣金付那么多,他却给我找一间蟑螂满地爬的公寓,还跟我说是什么高级公寓,天杀的!@#…”水泱奇骂到口干舌燥,因此到厨房打开那自他搬进来后,只有钟点女佣打开过的冰箱“幸好里头还有饮料,不然我连钟点女佣一道辞。”

 取出那制造期为三天前的牛,水泱奇就口灌下,突地,眼角出现一方黑色暗影,寂静的屋内忽然产生那熟悉尖细的声音。

 吱吱吱吱--

 那令人头皮发麻,浑身皮疙瘩肃立的声音愈来愈近,眼角的黑影也因那叫声愈趋大声而愈现分明。

 水泱奇傻呆呆的转头,心思全教那出现在理台上优闲散步的“东西”给吸引去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砰咚”两声,牛罐就这么落地,只见水泱奇一脸恐惧的瞪着理台的黑灰色生物。

 一颗又一颗的冷汗自额上冒出,水泱奇只觉自己从赤道一瞬间被转移到了南极与企鹅共舞,他忘了呼吸,体温尽褪,只余冰冷。

 “天…天啊…老…老…”水泱奇勉强站着,双眼瞪着那于理台口上抬起两只前脚,一颗小头颅东探西探、腮旁的触须还动着,一看就让水泱奇的脑袋完全净空,只得下那最令他恐惧的东西--老鼠。

 “我的娘啊…”水泱奇呼吸困难、冷汗涔涔,心跳随着老鼠的动静起伏着。

 他想跑开,可是双脚像生了似的定在原地,怎么催促也动不了,好不容易,不知经过了多久,水泱奇才动个一步,那老鼠就像心有灵犀似地冲下理台,往他的方向过来。

 “啊啊啊啊--”水泱奇完全没有形象的大叫,原本生的脚因为这一叫得以顺利动作,他慌张的跑向客厅,没想到老鼠也跟着跑在他后头。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那可怕的声音严重干扰水泱奇,他被老鼠追得无处可躲,慌忙之下开了落地窗跑到阳台上去,可怕的躁热因落地窗大开而侵入开有空调的屋子,热度拂过水泱奇只着短袖的手臂,但他已无暇顾及,只能尽量将‮体身‬往阳台的栏杆靠去。

 然而,老鼠兄似乎觉得水泱奇的反应很好玩,它在离水泱奇两步的地方停下,两颗小小的、黑黑的眼珠盯着水泱奇,而水泱奇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被恐惧宰制,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老鼠兄的触须动了两下,水泱奇惊跳起,想也不想的往可逃的空间--隔壁相通的阳台--跑去。

 隔壁人家的落地窗是大敞的,为了护住自己性命的水泱奇也无法理会此举是否合宜或合法,直冲进隔壁人家,将落地窗“砰”的一声关上,迅速退开,死瞪着落锁的落地窗,生怕老鼠兄再追上来。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过去,老鼠兄似已放弃追随他,水泱奇这才稍稍安下心,但“砰”的一声巨响,让心头安放些许的大石再次高悬,他扬睫看向落地窗,正好目睹老鼠兄肥硕的身躯贴在落地窗上往下滑,爪子刮在玻璃上发出细响。

 水泱奇脚一软,瘫在地上,死瞪着已经没有老鼠兄存在的落地窗,好一会儿确定老鼠兄不在后才放下心。

 “老天!我要辞退钟点女佣,我一定要辞退她,我不要住在有老鼠窝的屋子…”

 早在水泱奇八岁之时,一次大人们带着小孩们外出游玩,美其名为园游会,实则为大人们转换谈生意的场所罢了。

 那时同龄的孩子们被集中在一起玩,几个比较坏心眼的小孩不知打哪儿捉来好几只老鼠吓女孩子,才八岁的他因长得瘦小也一起被欺负,被老鼠追着跑的惨痛经验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当时他不小心跌倒,一只老鼠就这么飞扑粘上他的脸,让他不能呼吸,几乎断气…

 自此,他对老鼠深恶痛绝,不,是恐惧万分。

 是以他能与有洁癖的表妹辛芥蓝相处得极好,只因她总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他儿不必担心会有老鼠在她家放肆。

 但现下他孤身一人在纽约,辛芥蓝又被她男友占得死紧,不肯让她随他前来纽约;没想到辛芥蓝一不在,他身边就冒出了令人厌恶的东西…

 “你是谁?”一个陌生的女声冷不防的响起。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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