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午时分万籁俱寂,正是人们安然入梦的好时光。
傲然耸立东区的一栋大楼里,灯火却如白昼般光明,原来此栋大楼为某大报社所有,数十位员工正如火如荼的展开新闻序幕。
韩笛扬开着他那部进口小跑车,对准目标,正确无误地滑进标有他名字的停车位;下了车,像火烧眉毛般用十万火急的速度直奔办公室。
沿路,他闪过几个捧满稿件的同事,又差点撞上与他一样火速
稿的记者,好不容易全安抵达座位,抬头看钟,还是迟到了。
他
了几口气,气恼自己不该睡过头,也不该多喝了两杯甜甜的葡萄酒,更不该打电话问候前任女友,并且说了一堆废话,或许就会减少连续五天迟到的罪恶感。
尤其到了月底,好像总计当月份他所犯的过错,连申诉的机会都错过。
他暗自大叫,等到他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他非辞去大报小记者的工作不可!
很难,他啧啧叹道,当他再度被退回的稿件掩埋时,连作梦的机会都没有。
“小韩,拜托你别再写些愚弄读者想象力的科幻题材,不但对案情没有帮助,反而制造扑朔
离的困境。要知道描写好女人,需要大篇幅报导才足够吸引读者;坏女人只消一句话,就能
起各界不同的反应。”
头顶略秃,体身矮胖,带着镀金镜框的杜主任,是韩笛扬的顶头上司。他沉着老脸把一份今天的报纸丢到他面前。
韩笛扬低头看着那份横在他面前的报纸,原来他昨夜赶工完成的文字稿
怒了杜主任。
这篇文字稿韩笛扬未征得主任同意即自行刊登上去。报社有此条通容律法--倘若时间过于急迫,又报纸需要填白的地方过多,他有权力如此做。
韩笛扬凝眸微笑,
出当他充满自信时惯有的表情。
“若是好女人变成坏女人呢?”
杜主任
不住扶好眼镜看他,他眼底充满狡猾。
据他观察得知,韩笛扬确实具有生存于新闻空隙的能力,否则他不会在短短五年内跃升为他的得力助手。
“报纸最具魅力的色彩,绝非颂扬功德,而是敢于制裁罪恶、发挥正义感。古横教授消失一事,大家争相攻击的,绝非是他是否完成实验、进入次元空间,反而李桑瑶是否谋财害命,成为读者茶余饭后争议的话题。”
“没错,你却故意混淆视听,把李桑瑶塑造成被实验牺牲的可怜角色!”主任忍不住打断他。
“牺牲者…”他喃喃念出这三个字又加重语气“各个媒体都急于判定李桑瑶的罪,因为读者感兴趣的是,言行拘谨的大学教员何以突然变成心狠手辣的杀人犯。这也是报纸的魅力所在,它可以在法律未定罪之前先宣判嫌犯的罪,可是大家却忘了加重李桑瑶的罪,反而制造古横消失的戏剧
高
。”
“加重她的罪?”主任看着韩笛扬,表情充满怀疑。
他故意作清喉状。
“你想,大家都已下了最后的结论,那么凶手就已经呼之
出,
后还有什么变卦能
起读者想象的高
?所以我刻意扭曲事实推理,让读者对李桑瑶的境遇产生同情,这样案情就会变成两极化发展,有人同情她或有人怀疑她,从此报上的李桑瑶变成一体两面的女人,夹杂好女人与坏女人的形象,使单纯的谋杀事件推入更扑朔
离的高
,让争议延续到案情大白的那一天。”
他停住激动的语调,同时发现主任的激动表情不下于他。
“你想,小小一篇谋财害命的杀人事件,可以让我们渲染成何种惊天动地的大悬案?”
“但是科学院已经向我们施
,他们认为我们污损了他们的名誉,更不希望古横事件扩大下去。”杜主任面有难
。
韩笛扬略微动了下
角--他惯有的不屑表情。
“这又是报纸的魅力,它可以说别人不敢说的话,越是被上头施
的言论,越深得读者好奇。况且,科学研究单位已经尽力封锁消息,所有揣测都只是道听途说,毋需负担任何责任。”他
口气“杜主任,小道消息之所以能霸占新闻界一席地位,主要由于我们说了太多实话,而且又不懂得如何善用戏剧
曲折离奇的变化,所以实话变得不中听。如果你把报纸的前途系于官僚之说,你注定永远只能屈就主任的位置:永无翻身之
。”
韩笛扬咄咄
人的语气令杜主任一时心虚。
年轻人急公好义原是天经地义的好事,只怕未来的灾难不是他小小一个主任可以预期。
“所以你也认为李桑瑶谋杀了古教授?”杜主任发出最后的疑问。
韩笛扬笑起来,没有任何掩饰。
“她当然杀了古教授,否则死的人是她,不是古横。”他?起眼,幻想他心里早已描绘好的图形。
“她可以轻而易举杀了古教授,可是古教授却要背负实验失败的大罪才能杀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杜主任惊奇的说。
“很简单,古教授为什么让从来不相识的李桑瑶加入实验?他需要有人代言。实验成功,李桑瑶可以证实他进入次元空间;实验失败,他更可以杀死李桑瑶然后向外界宣称,他成功的让李桑瑶进入次元空间。”
杜主任听了不由得心惊胆跳。
韩笛扬敲敲笔杆,试图更清晰的解释他的想法。
“李桑瑶必然成为古教授实验下的牺牲品,倘若她想扭转劣势,只有杀了他,而且,没有任何疑点证明她清白。我无须替她辩驳,当然,除非她亲口告诉我,或许我会考虑改行当探侦。”他自嘲的说。
“不行,你不能改行!”主任急着说道:“目前你只要好好经营李桑瑶戏剧
谋杀的高
,其它的我来想办法。”
韩笛扬望着杜主任昂首
离去的背影偷笑。
他认为小记者的升官之道,无须对大众负责,只消说服他的顶头上司。
而后,韩笛扬叼着香烟批改新闻稿,案头上摆着一杯香醇可口的咖啡,至于那个不知狠心或可怜的女人,则随着缭绕的烟味慢慢散去。
他比较同情衣索比亚或
落街头的难民,至于成千上万可能沾上谋杀动机的嫌疑犯,就由读者去费心吧。
机械化的步骤正常进入轨道,片片雪花般的新闻稿、笔论、文艺杂记、影视绯闻、图片,以及报社赖以为生的广告,变为成堆成迭的印刷字体,转由另一批运输系统投入各个阶层、家庭里。
记者们的一天工作宣告结束后,有些人疲累得倒进自己坐椅,虚
等候黎明的晨光透进整栋大楼。
韩笛扬饮干最后一滴咖啡,把桌面杂物丢进抽屉中。
他想,迟早他会辞去这份工作,如果他等不及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或文学奖,至少让他遇到令他减少奋斗三十年的女人。
锁上抽屉,他取下衣架上的绒布外套,拿起桌上的公文包,昂首阔步离开办公室。
他总是如此--不可能第一个向公司报到,也不会委屈自己加班,却会第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
随着电梯来到地下室,他看看表,才四点多一刻,他还可以赶上最后的宵夜。
他找到爱车,这部老式小跑车陪他度过五年平安岁月,可惜人平安车可不平安,车头车尾处处可见凹陷撞痕,烤漆部分也
落得凌乱不齐,他向来只懂得按时缴分期付款,从来不懂养车之道。
好吧,等他找到有钱的老婆,他会考虑先换车再换工作。
他打开车门滑入坐椅,发动引擎踩足油门,准备驶向台北角落未尽散去的霓虹灯处…
然而事情的发生不尽然如他想象的,当冷硬的刀刃抵住他脖子时,他霎时停住动作。
寒意如干百只恶虫爬满他全身,他悄悄握紧拳头,准备随时予偷袭客致命的一击。
恶劣的空气
换着彼此轻微的
息。
冷汗瞬间爬满韩笛扬的颈项、发问,他下意识想侧过子身扭转局势,不料对方反应更快,冰凉的刀面迅速移到他面前,
得他愕然屏住气息,接着不等他反应,后座的人已快如闪电般翻到前座,与他面对面互相凝望。
他倒
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看到偷袭客、刀和血…
偷袭客是个女人!
她穿着黑衣黑长
,手持要命的长刀,脸色苍白而憔悴,表情扭曲着痛苦,满脸淌着汗珠,似乎承受莫大的痛楚。
接着,他看着她衬衫到处被划开的口子,鲜血正从伤口不断渗出。
“你受伤了。”
话才出口,她猛然扼住他的脖子,将他紧紧
在坐椅上,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刀在他面前晃动。
“不要出声!”她咬紧牙
低声喝道。
距离两部车远的电梯门突然被撞开。
从他倾斜的角度看去,一群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蜂拥而至。
千钩万发之际,她猛然
下他的头颅,双双挤进前座下方的空隙,呼吸与心跳霎时停止。
她屏住气息,等待死神逐渐
近…
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直觉的感到危机四伏,紧张的气息令他全身发
,他下意识想转动体身,却带来
腹间一阵疼痛,原来她手上的长刀移近他的
肌。
几阵凌乱的脚步忽近而远,最后消失于彼此的耐心等待。
过了许久,再也听不到车外任何声响,她轻轻抬起头,他也忍不住随之探看,停车场恢复原先的死寂,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她松下紧绷的神经,他也随地掉以轻心。
忽然电梯门又打开,这次他清楚看见是与他比邻而坐的两位记者。
救命恩人来了…
他想张开口大叫,可是意外又发生,她猛然突发的举动迫使他闭上了嘴,她居然低头吻住他。
她翻过身跨坐在他身上,瀑布般的长发盖住他的脸,他接触她冰冷的面颊,她柔软温存的
办紧紧贴住他。
他想,他忘了大叫。
同时也忘了如何呼吸和心跳,他松垮垮的瘫在座位上,全身酥麻灼热,她丰
的
围
住他,热烫的呼吸扰
了车里已经够少的空气,而
腹间的长刀则深深陷入他肌
里。
彷佛听到车外窃窃私语,她更用力,辗转
绵的吻着他。
他感到狂猛的心跳震得车身晃动,却影响不到看好戏的人,没多久,他听到两部车绝尘而去的声响。
她离开他的
,子身扑倒在他身上,小脸深深埋进他颈部。
她昏倒了?
片刻迟疑,他想推开她,未料
间的长刀之力依然强悍,令他闷哼一声。
她勉强抬起头,微?的眼睛几
合上,她依然跨坐他身上,没有离开他体身的意思。
“走…”
她忍耐的开口,他闻到她口齿间传来的芳香。
去哪里?宾馆…
他忍住怦然心跳,这时候不适合说笑话,但是难保韩笛扬以后不会大吹特吹,说他如何被一个女人绑架失身。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令她生气,可是此时她没有生气的权利,全身每寸肌
都像烧灼般疼痛难熬,如果他再不快点动作,她将无法支持下去。
“到你的住处。”
她翻过体身,刀尖依然停留在他
间。
他沉默的发动引擎,不认为一个受伤的女人能奈他如何,可是,她吻了他,同时他也想知道绑架的动机。
离开停车场,车子干稳驶向大街,她稍稍松懈下来,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她。
她半闭着眼,苍白的小脸淌满汗水,眉目如画、肤若凝脂,有一张姣美的嘴
,如同她吻他那般柔软而甜蜜。
他确定他是幸运的,被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强盗所绑架。
车子开向郊区的羊肠小道,她的眼睛几乎全闭上了,鲜血依然丝丝渗出体外。
突然,他踩住煞车。
“你必须上医院。”他头也不回的告诉她。
她猛然张开眼睛,黑色的瞳孔中
出暴戾的火花;他依旧冷静注视前方,双手扶着方向盘。
“继续开车!”
她使尽力气
出话来,而
腹间的长刀再度深陷他肌
里。
灰色的汽车继续乎稳往前驶去…
他们没再交谈,空气凝冻于彼此的呼吸中,直到他停下车,
间的长刀也垂下来。
韩笛扬的住处就在前方,一栋宁静的五楼公寓。
他想着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地静静躺着,没有任何动静。
等他转过头看她,才发现她完全闭上眼睛,连呼吸似乎也跟着停止。
韩笛扬惊慌起来,难不成要杀人的凶手自己先死了?他火速贴近她
口,好不容易听到她微弱的心跳,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原来她昏倒了。
他有想笑的冲动,没想到凶神恶煞的夺命女煞星,居然在猎物即将到手的重要关键,自己先昏倒了。
局势扭转过来,他顺理成章且不费吹灰之力,变成智擒匪徒的英雄人物。次
头条新闻就是他大作文章的最好时机;也许她还是个重金悬赏的罪犯,他会得到一笔奖金,更或许他不必苦等那位减少夺斗三十年的女人了。
现在,他该送她到察警局?或者还有更简单的,只要他打通电话就行。
不过,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凝视她。
长长的睫
覆盖住她灰白的脸色,分明的轮廓似曾相识,猛然间,他感觉认识这个女人,他拚命搜寻记忆,网罗所有他熟悉的图片,最后终于被他想起来了。
他忍住
腔膨
的激动,他知道她是谁了--李桑瑶,那个大学讲师,涉嫌谋杀古横教授的女嫌犯!
看来,这宗震惊媒体的谋杀案并不单纯,内情绝对比外界的传言丰硕数百倍,否则她不会满身是血,更不会持刀威胁他,至于她想做什么,就是解开古横教授失踪案的谜底,如果他傻得将她交给警方,他就永远得不到独家新闻。
韩笛扬立刻改变主意,把李桑瑶扛在肩上,偷偷将她运到三楼住处。
他把她放入凌乱不堪的
上,上头摆满书报杂志,他动手稍微清理现场,才发觉冰冻三尺非一
之寒,满地堆积的废物绝非一天的工夫就能清理完毕,况且他不必为了
杀人凶手而大动手脚。
他干脆坐在
头看她。
她还在滴血,他取出医药箱,打算在揭开谜底前,先把她的伤门封住。
他想
下她的衣服,又怕事后她醒来反而误会他的好意,只好撕开她受伤部分的衣物,草草用绷带
住。
他忙了一阵子,把最后一道刀伤止住才坐下来
气,却猛然惊见
上的人正张大眼睛注视他。
他们互相凝视,此时无声胜有声,彷佛刚才可能发生的喋血事件根本不存在,他们各怀鬼胎互相观望。
令人窒息的药火味隐没于空气中,她艰难的坐起来,他则帮忙她坐好,宛如久未谋面的好友。
“你知道我是谁了?”她开口。
他点点头。
“你是韩笛扬?”
他点头。
“我并没有杀害教授!”
这次他点不下头,也难以回答她的问题。
她沉默了,他没有理由相信她的话,对于一无所知的人,她不该要求太多。
“你受伤了。”他充满同情的指着伤口,这是他唯一能确定的事。
她弓起手臂,看到臂上被
上厚厚的绷带。他的医术并不高明,但善意令人感动。她头摇,表示皮
之伤算不了什么,只怕人心之毒胜过皮
之灾。
可以肯定的,他们不会放过她,这不过是第一次的警告,往后还有更多的灾难等着她。
她深
了一口气,镇定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慧黠的眼眸转动着晶光,深沉黝黑的脸庞充满自信,结实
拔的身躯则透
无穷的精力,而紧张备战的肌
更证明他是个敏捷机灵的男人,他可以为她解除困境。
“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他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也许她已经给他过多的惊讶,令他忘了惊讶。
“警方提不出有力证据,已经将你无罪释回…”
“不是警方,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真正的罪犯要杀我灭口,因为我是唯一的目击者!”她的声音逐渐高昂。
他微微愣住,她想挥掉他惊愣的样子。
“我会告诉你真相,但是你得答应帮助我。”她咬住嘴
说。
“我答应。”他立刻冲口而出。
她怀疑他答应得太快,韩笛扬全然不了解事态严重到可能令他失去生命!
“为什么?”地反问。
他-时答不上来。
为什么…
他当然有他充分的理由,因为他是唯一能解开古教授生死之谜的人,因为他可能夺得独家新闻,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各报社竞相争宠的大记者,因为他没有拒绝好运来到的权利。
因为她的出现…
“我相信你。”百种念头之下,韩笛扬想到这个理由。
她感动的垂下头。
果然,她没有看错人。
“你先休息一下吧,等养足了精神,我再慢慢听你说。”
他亲切的挂上笑容,其实心里急得要命。
“不要…”她拉住他的衣袖,焦急万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他只好又坐回
头。
“好吧,你慢慢说。”
又是违心之论,他希望她快快说出谜团的真相。
她眨着眼,试图勾起所有记忆,关于古教授的…
大概是她想得太入神,过了许久都没发言,他急得
发都竖了起来,每个细胞随着她的动作而怒张,可是她就是迟迟没有开口的样子。
他终于捺不住
子。
“你看到他消失在你眼前,你相信他已进入次元空间…”他顺着她的意思描述。
她居然摇了头摇。
“那你杀了他,把他藏起来?”他惊骇的说。
她还是头摇。
“那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她笔直的注视前方。
他
下口水,没想到答案竟然如此,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
究竟事情简单得如大家所知,她为了钱害死教授,好比他为了好奇救她回来;她是杀人凶手,他是胡涂小记者。
他真的生气了。
他认为她故布疑阵,而自己则被开了个大玩笑。正想破口大骂时,她惨白的小嘴又动了。
“我相信,我被动了手脚,我眼前所看到的,是我没看到后的景象…”
嘴边的话又
回去,他屏住气息,看着她空
无神的双眼。
“月光…他叫我面对月光,我看着看着,再看向教授时,他就不见了。”
“他趁你看着月光时溜掉了?”
他替她作解释。
“不,教授就站在月光之前,我看着教授在月光里化为灰烬。”她忍住双肩不住的颤抖,喃喃自语。
他带着几分诡异情绪的转头,还好窗外乍现的黎明初
取代月光。
“没有人会突然消失,除非他真的进入次元空间。”
她脸色变得黯淡无光,她并没有为教授完成实验而喝采,莫非整宗实验确实另有隐情,为了欺骗老百姓所缴的税…
“我怀疑…”
“怀疑什么?”他惊叫,样子比她还急。
她看了他一眼,他着急的神色令她疑惑。
“看来你不是仔细的记者,你并没有注意听我的话。”
他张着嘴不知所措,确实,他只关心她是否杀害教授,对于月光奇幻之说,则认为足诗人小说家擅用的伎俩。
“你说…你眼前所看到的,是你没看到后的景象?”他试着推敲她的话。
她低声笑了,甜甜的笑窝隐然浮出,模样年轻好多,他看得竞有点傻了。
她止住笑,脸颊略微晕红,他的注视令她慌乱。
“我怀疑…我被人动了手脚。”
他哑然失笑,一个好端端、神智清楚的女人,张着眼被人动手脚,居然还有不知道的道理,岂不是张着眼说瞎话?
他当然没有
出可笑的表情,捺住
子听地辩驳。
“好吧,我说了,不管你相不相信。”她
足气说:“三年前,我还在国美念书,一次难得的机会,我经由教授的推荐,跟随国美考古研究单位前往中东山区探勘古文明遗迹,那里被当地人挖掘出一批古物,经鉴定确为巫师做法所用之道具,有手杖、火种、木斧、各种器具…”
“等等,你们怎么知道是巫师做法所用的道具?”他提出疑问。
她瞄他一眼,好像被她看出无知。
“三千年前,人类的生活只为争食而劳动,器具也只为劳动方便而产生,没有人会复制生产工具作为乐娱,除了祭神祈福的巫师之外。巫师的产生,是为古人类精神上的依托,他们透过巫师许愿,愿望也很单纯,只求衣食
暖,所以我们挖到的古物中,有皮裘残骸或骨制器皿,皆比实用器具小了许多,有些仅仅掌心可握。”
她已经把专业知识说得非常简单,但是他还是满头雾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关心他要的重点--她为什么杀了古教授?
他紧皱眉峰,令她以为他也产生怀疑,于是讲解时更加眉飞
舞。
“奇妙就在这里了,这些器具皆有一个共同点,奇妙的共同点,上面都绘有极细的月亮刻痕,而且越近的年代刻痕越深,直到我们所能找到最近的年代,刻痕竟然裂开了,我们把残片拼凑起来,断痕就在这些深烙的刻痕里。”
说到这里,她的双眼清澈晶亮,好似发现了拯救人类的大秘密…
“没错,就是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用力拍掌,把他飞到九里雾外的魂给拉回来。
“相距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地层大变动,整个部落消失不见,连一具尸骸都找不到,只剩下这些残余的祭祀用具,原因就在这些月亮图案里。”
他挥挥手,实在忍不住了,她所说的一切皆和命案毫无关系,他不认为自己也该对考古学产生兴趣。
“于是我决定以月光离魂因子作为毕业论文。”
他的手停在空中,双眼瞪得好大。
“没错。”她表情严肃镇定。“我认为布吉部落之所以消失不见,是因为他们无意中触动月光中的某种动能,使他们集体进入次元空间里。”
“你认为?”他再也忍不住了。
“所以我会去找古横,因为他们偷了我的毕业论文!”她气愤的握紧拳头。
“他们?”他又不懂了。
她摇头摇,激动的表情充满悲伤。
“我必须承认要负-半愚蠢的责任,我早该明白他们对我有目的…”她抬起头坚忍的说:“当时我从国外回来,可以说举目无亲、两袖清风,意外的,有一群人找上我,他们给我一份教职,称颂我在考古学的素养,我以为是幸运之神找上门了,原来他们要买下我的论文!”
“你答应了?”
她惭愧的点头。
“你想,我写过上百篇有关古文明遗迹的论文,被弃之如敝屣,现在终于有一篇获得青睐,岂会不沾沾自喜?而且理论归理论,要付诸行动还得历经一番琢磨,而且实现的机率很小,大都只能供参考研究之用。我万万没料到,这群疯子竟妄想利用动能作为军事武器!”
她热切捉住他的手,他惊讶得不知所措。
“你想,这有多可怕!研究成功会使古横变成巫师,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巫师,利用这项进入次元空间的能耐,他可以忽虚忽实、忽幻忽真。如果实验成功了,会引起人类多大的震撼,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是神,他会因此统治全世界,造成人类世界多可怕的浩劫…”
“所以古横并不是考古学家,而是一群疯子的首领!”他也跟着气愤起来。
她收回于,
出奇怪的表情,他不觉得他说错话了。
“不对,这是两码事,但是目的一样。军火贩子的确想利用实验制造杀人武器,而古横则想统治全世界。”
他眨动眼睛,她的话总令他百恩不解。
“古横是他们找到可以胜任此一重大任务的人,但古横却妄想因此主宰世界。”
“那你呢?你扮演什么角色?”
“凶手。”
他一惊之下,差点从椅子上滚落下来。
“我要杀了自己的言论,毁掉我年轻狂傲的思想。”
他不
对她肃然起敬,她有些不好意思。
“人类潜能无远弗届,但是必须要有维护人类生存的尺度,如果每件事物都发展到无限,那人类未来必走向毁灭之路,因为罪恶是人心的本质。现在人类为了追求进步不惜违反大自然运行之道,两者相争终致两败俱伤,这也违反考古学的目的--让我们珍惜人类走过来的脚步,而不是毁灭人类未来的脚步。”
她说得正气凛然,他不由得深深佩服。
“所以…你杀了他?”他依旧不改原先的假设。
“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这么做。”她咬牙切齿的说。
韩笛扬不寒而栗。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和杀人凶手对谈如
。万一她想不开也顺便将他干掉,那就别提他会从此功成名就,八成也和古横一样消失无踪了…
她朝他接近说话,他子身立即往后仰。
“不过,在我和古横合作的期间我发现他没有能力完成研究,甚至他一直处于失败的边缘。要知道,分离月光离魂因子的技术,目前的科技尚无法完成,它需要天时地利各种因素结合才有成功的机会,几千年来宇宙只出现过一次机会,难保还要经过几个世纪才有第二次机会。”说到激动处她昂起头。
“他居然还傻得以为用自己的鲜血可以换得月光感应,这根本就是毫无根据的传说,所以我不必杀他,最后他也会因实验而杀自身亡。”
“可是,他却离奇消失了…”
他不是有意浇她冷水,事实上古横确实不见了,如果她没有杀害他的话。
她倚着腮帮子沉思。
“我真的不懂,他到底到哪里去了…如果实验有成功的迹象,我会是第一个知道,但是他确实办不到。”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秘密没有突破的希望。
“你说你被动了手脚…”他想到这件事,话题又转回来。
“对!谢谢你提醒我。”
她豪
的拍他肩膀,韩笛扬吓得
发直竖;不能怪他胆小,她还未从嫌犯名单上剔除。
“古横其实是考古学界的叛徒,他专门研究
离幻化之说,所以当他认为实验不可能成功的时候,势必要为自己找一条生路,让别人以为实验成功了,或者巧妙逃走,更好的理由是被人谋杀,否则那些人不会放过他。”
“怎么做呢?在你眼前消失…”
“我想,我被他催眠了,虽然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但是足够让他全安逃走,而我眼前的时间等于不存在,我会认为他在我眼前消失无踪。”
“既然他已经消失,等于问题到此结束,那些人不该再找你麻烦。”窗外透进光线,她身上的瘀青,处处可见。
“你都不看探侦小说吗?他们要杀人灭口,因为只有我知道他们的动机,而且我方也有几位高阶官员参与计划,不管实验成功或失败,我都只有死路一条。”
“你既然知道下场如此,还要涉身进去!”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当我第一次对月光产生怀疑时,就已经涉身进入了。”
她说得没错,天要降大灾于斯人也,躲也躲不过。
可是他呢…
他慌乱站起。
“你也涉身而入了。”她指着窗外说。
他急忙奔到窗边,俯首望去,发现一道人影急速躲入对面大楼里。
他反身靠窗
气,血
然无存,她却掩嘴轻笑。
“你可以向警方说明一切…”
“谁会相信一个弱女子,况且又是背负谋杀罪名的嫌犯的供词?而且,这样做他们更不会放过我,我就会死得更快。”
“那我呢?我无法帮助你…”他
着口水说。
“我需要挡箭牌。”她安心的说。
他暗吁了口气,她终于说出目的了。
她也站起来,双膝的伤口令她站立不稳。
“我必须藉由你的笔,一点一滴告诉大众,古横确实失踪了,他永远不会再出现,而我也不是杀人凶手,这件无头命案到此结束。顺便告诉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刽子手,我会保守秘密到永远,只要他们不再找我的麻烦。”
“你为什么不找大记者帮忙?他们比我更有办法。”他悲伤的说。
“就是因为他们很有办法我才不能找他们。你想想,什么样的新闻是大家所关心的?大记者太过招摇抢眼,谁会在乎一个小记者忽然暴毙?”
暴毙…
韩笛扬摸摸
口,他想他的心脏八成出了问题,因为它跳得好微弱。
她没有理会他吓破胆的样子,反而充满自信。
“如果你请求援助,老实说,谁会相信你漫天神怪之说,所以你只能听我的话,这样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然后呢?”他怪声怪调的说。
“找到古横。”
“然后呢?”
“杀了他!”
他的腿双严重发软,只能靠在墙上勉强支撑。
“放心。”她安慰他“我来动手,你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这样他才能真正消失,这件事才能真正告一段落。”
“其实…你自己动手就好,何必找我当观众…”他难过的说。
“你是光明正大的目击者,告诉别人李桑瑶是个可怜无助的女人,她连踩死蚂蚁都不敢了,怎么可能沾上杀人的罪名?何况,你在我身边,那群疯子才不会擅自行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死一个人,或许还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是死两个人,小事就会变成大事了。而且…”
她看见他定在墙上不能动弹。
“黄泉路上多个人相陪也不坏。”
墙上的人掉了下来。
他勉强站稳,她则安然自在的坐下来,就坐在他今天准备的新闻稿上--关于女人智慧与男人的比较。显然他得到结论,女人要比男人阴险许多。
“好了,李姐小…”
“不必这么拘束,你叫我桑瑶就可以,比较亲密的朋友都是如此叫我。”她亲切的说。
他倒觉得叫她女魔头比较适合。
“我们怎么做?总不能漫无边际寻找一个消失的人。”他指的,当然就是古横。
她又托起腮帮子,好像这是她思考的步骤。
“这又是你们的错了。”她生气的说:“现在注意力全移到我身上,古横要逃出国外轻而易举,我想他现在必定回到故居逍遥去了。”
“哈!”他干笑了一声。“我们总不能抛下一切追随而去吧!”
“当然可以。”她说。
他张着口傻住。
她朝他走过来,他已贴到墙上无法再退了。
“你可以向报社请求出差一段时间,理由就说你独得李桑瑶与古横间的内幕消息,相信报社会乐于放人,那我们就可以去找他了。”
“去哪里?”
“菲律宾。”
他甩甩头,她说得像神话。
“你不能确定他在那里。”
“我确定他还存在于我们所处的空间,这样就够了,只要我们做出找寻他的动作,他就会来找我们的,因为他也要杀我灭口。”
“杀我们。”他修正她的话。
“对。”她一指戳向他的
口“你和我。”
那一指真像把利刀,从他背后穿膛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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