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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隔天,不见孔聂华的人影,他消失了。

 猫儿鼓起勇气,才从卧房走出来,却没有如她预期般的看见他的人影,而避免了一场尴尬的场面。

 直到傍晚,仍不见他的身影,猫儿才知道其实自己是一直在等他回来,而心情是既怕见到他,又想见到他。

 她黯然地走去餐厅吃饭。

 直到‮夜午‬时分,孔聂华才开车回来,他无声无息地回到屋内,在昏黄的壁灯下,整间屋子如他预期的一室黑暗。

 这一整天下来,他一直在躲一个人,而他会选择这时候回来,目的也是在回避那个人。

 静悄悄的,他来到静室,虽说是顺道来看一眼的,但心里很清楚,他是在睹画思人。

 在此刻清明的子夜时,他看出猫儿和华丽儿其实有相当大的不同,说到底,就是气质和韵味,华丽儿温婉可人,猫儿叛逆天真。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这幅画,但不知何时,他竟爱上画中人。

 今天他想了一天,终于想透彻了,他一直在爱着虚幻的人物,一旦‮实真‬的人物出现,他的心中出现排拒,原来是害怕失去,这么多年的寻找和失望,不该如此轻易就拥有。

 他走出静室,在楼梯口处停下来,抬头望着楼上的走廊,心里仿佛瞧见猫儿就站在栏杆边也在回视着他,他黯然转身走,这时候回房间也只是徒然,于是他又走出屋子。

 散步在庭院中,转过一棵柳树,来到隐在里面的水池。

 这个地方又让他想起今天想得发傻的人,迟疑了下,才走进去,他没有伸手拂开柳叶,任由垂下的柳叶拂过脸庞。

 柳树下,昏暗无光,瞧向水池,在月光之下,水面上闪着点点晶莹的水光,好一副幽静的画面。

 渐渐的,视线不再那么昏暗了,他能辨出石凳的位置,于是走过去他坐下。

 “啊!”孔聂华吓一跳“谁呀?!”

 “是我。”是猫儿。

 孔聂华瞧清楚了,她就坐在石凳的另一边。

 “你怎么不出声?这么晚了,还想吓人?”

 “我怎知道这么晚了你也会来?你无声无息的走来,我也被你吓一跳呢!”

 “这里是我家!我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管得着?”

 “我管不着!总行了吧?”

 “行!”

 好啦,有一个让,有一个退,架吵到这里应该可以停止了吧。

 “你…怎么也来了?”猫儿放软语气问。

 “睡不着。”他鲁地回应。

 “我也是睡不着。”

 听了猫儿软声软气的声音,孔聂华想再下去也没办法。

 “你…也有烦心的事吗?”

 “唔?”猫儿好奇地看他,因为他无意中透了他的心事,于是问:“你在烦恼什么?”

 “嗯…”“是什么?”猫儿不放弃的问。

 “呃…日本剑道比赛。”

 这话倒也不是胡诌,只是临时想出这个借口来搪

 “日本剑道比赛?!”猫儿惊讶万分“你要去日本?!”

 “是呀。”

 猫儿反而不说话了,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不说话了?”

 “我…”后面的话,细如蚊鸣。

 “什么?”孔聂华故做倾听,大声问。

 “我…也…想去。”

 “你想去?喔!你本来就住日本,想回去是很自然的事,你想去日本,随时可以去啊。”

 “嗯…是呀,可是…”她定定地看着他“我想看你比赛。”

 孔聂华定定地看着“为什么?”

 “我想看你比赛的样子。”

 “这样啊…”孔聂华愣了一愣,突然站起来“不用等到那时候啊!我现在就可以要给你看。”说完,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

 “不要,”猫儿站起来走出柳树下,固执地说:“我就是要在日本看你比剑!”

 “别孩子气了。”

 “我不小,我二十岁了!”

 “对我来说,还是太小。”他把头偏向一边,淡淡的说。

 她却来到他的面前停住“就是这个问题,困扰着你睡不着吗?”

 孔聂华吓了一跳,家里有个孔任娴就已经让他处下风了,怎么又出现一个?他转回身,默然无语。

 态度就是答案,猫儿却暴跳如雷。

 孔聂华惊奇中却想笑“你在发什么脾气啊?”

 “哇——”她气得想捶这个二愣子“我…我…我要跳下去!”她指着水池。

 孔聂华瞪大眼。“你想做什么?”

 “我…我要游泳!”

 他惊讶的提醒她“这是水池,只给鱼游泳!”

 “我偏要游!你管得着吗?”

 女人发起疯来,男人最好少惹“管不着,你随便吧。”

 猫儿“噗通”跳进水池,两手着衣裙,踢得水池水花四溅。

 孔聂华看得呵呵笑“美人鱼发火了,连族里的鱼儿都跟着遭殃逃难了。”

 原来,有一只小乌正慢的爬上岸,这一小曲反而逗得猫儿破颜一笑,怒气消了,美人鱼要出水了。

 她把手一抬,放在空中,像个女王命令“扶我。”

 说得多理所当然!孔聂华走到水池边,扶住她的手,拉她起来“美人鱼消气啦?”

 “没人邀请,美人鱼只好游海去日本。”猫儿回过头来,兴味盎然地看着他“我是美人鱼,那你是什么?”

 “我?”孔聂华一怔,说:“我是半人半马的凯龙啊!”“啊?!”猫儿倒口气,他竟然知道?!

 只见孔聂华一面思索,一面背诵——

 “相传是天神宙斯的父亲乌罗诺斯宁芙生下的孩子,凯龙天相当善良及充满智慧,不像其他的人马般的凶暴‮忍残‬。

 “凯龙是个不死之身,但最后仍旧死去了,在一次,海格列斯和其他的人马争斗,凯龙生和平,退出争执,却在混乱之中误踩了海格列斯在先前杀九头蛇时沾了毒血的箭,不幸中了剧毒,痛苦的倒地不起,由于无药可救,于是就将不死之身传给了普罗米修斯,他死了后,宙斯知道事情的经过非常伤心,于是将凯龙升上星空成为手座。”

 猫儿一阵发呆,然后举高双手,欢呼一声“你真的去找书来看了!而且背起来了!”

 孔聂华笑视着她“都是受你的影响!”

 她扑上去将他抱个满怀,仰起头来“你取得入门资格了!”

 “什么资格?”孔聂华低敛着脸,轻声问。

 “童话大学一年级资格!我是校长,嘻嘻!”她在笑声中跑开。

 这一刻,孔聂华决定了一件想做的事,在她还未离他的范围之内,一把扯她回来。

 “什么?”猫儿一怔。

 “你不是校长,你是系主任。”

 喔!原来是为这事。

 猫儿自然地回问:“那谁是校长啊?”

 她发觉孔聂华太靠近她了,近得可以看见他瞳孔里她的倒影。

 “华丽儿,她才是校长。”

 本来想吻她的冲动,在华丽儿突然介入其中,打消了他的主意,随即放开她,转身离去。

 猫儿当然也看出来,之前发火的脾气立刻又使上来“你把我当做什么?”

 孔聂华讶异地从她的声音中听出哭音,他停下脚步转回身。

 猫儿气哭的说:“在你的眼里,我还是个在街上骗人的乞儿吗?”

 “不是。”他的神情有些茫然。

 “那为什么还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呜呜…”她气得在原地大哭。

 他没想到她真的哭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遂手足无措起来“你别哭了好不好?”

 猫儿仍然不理,继续哭他个痛快“除非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好,”孔聂华冲口而出“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你说的哦?”猫儿忽然不哭了。

 他登时想到一个可能的要求“除了带你去日本的要求之外。”

 “哼,”猫儿不屑“我才不会要求这点小事呢!”

 “好!就算你要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都会尽力好吗?”他讨好地说。

 猫儿笑眯眯地走近他,那样子就像在策划什么大阴谋似的“你等着哦!”“我会的。”他轻挥一下手“等我从日本回来再说喽。”

 “你什么时候去日本?”

 孔聂华如果有留意她问这句话严肃的神情,就该提高警觉这趟日本之行,肯定不会太安宁。

 “就在明天。”他收敛神色,落落寡“明天一早我要走了,就在这儿道再见吧。”

 “再见。”猫儿轻声说,同时伸出手来。

 孔聂华看着她停在半空中的手,伸手轻轻握住“再见。”

 猫儿仰起脸来“我要给你一个祝福之吻。”

 不是要求,不是请求,从猫儿的口里说山来,仿佛理所当然。

 “好。”他低下头,虔诚似的闭上眼睛,接受她在额上轻轻的一吻。

 “晚了,回去吧。”他说。

 猫儿笑地指着东方“不晚了,天快亮了。”

 两人目视东方的鱼肚白,再调回目光,互视对方,接着对视一笑,最后渐渐的收敛笑意。

 两个人似乎从对方的眼中,都想起昨晚通电话的情景。

 孔聂华更想到《一千零‮夜一‬》那位皇后史赫拉萨德,她是不是曾忘了把未讲完的故事接续说下去过呢?

 那个国王,最后有没有找回皇后啊?

 孔聂华偷觑一眼在等黎明曙光的猫儿,她似乎不准备再说故事了。

 日本,剑道馆,里面不时发出威猛大喝的杀伐声。

 孔聂华和道友打了整整十五个小时,一身剑道服早已汗,直到道馆的主妇喊吃饭了,这才收剑。

 到了餐厅,大家开怀大吃有说有笑,浑不见疲累,谁也看不出来吃完饭稍事休息后,还要再来一段长打。

 打了一天‮夜一‬下来,还不算最高纪录,三天三夜才算够看。

 孔聂华收了剑,在剑鞘外套上布套,和其他道友一起到馆内的宿舍休息。

 这是一座日本式宅院,如今成为一间有历史传统的道馆,走在里面,除非是熟悉这里或由人带路,否则肯定会迷路。

 他卸下装备,去澡堂洗了后回到宿舍,他立刻感到怪异。

 这间榻榻米房间,十坪大,一目了然,他环视一眼,房里确实只有他一人…喔。他知道怪异在哪里了。

 本来叠成四方的剑道装备,现在却直立起来,像有个人在里面把衣服给撑起来,它是跪坐着的,护手套上还拄着剑。

 那么这里面如果还没有人,那就真有鬼了。

 他正以为是哪个道友在开玩笑时“装备”站起来了,拿剑横,并拔出剑鞘向他近,攻击!

 孔聂华急切中随手抓起一件东西抵挡——正是他的刀剑。

 只闻“卡”一声,一声竹剑声应声落在头上。

 正当他惊愕万分之时,伴随着是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敌方下面罩“我终于报仇啦。”

 “猫儿?!”

 “可不就是我吗,”猫儿得意万分“我怎么会来?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我又怎么进来的?你想问这些对不对?”

 孔聂华惊异中,只有点头的分。

 “哎!这些稍晚一些再说好吗?这身剑道服得我肩膀好酸!帮我卸下来。”

 一阵七手八脚之后,总算把这身剑道服下来。

 孔聂华一面帮忙,一面嘀咕“没人教你,你也会穿,真服了你。”

 “我早就穿过了。”

 “什么时候?”他讶异。

 “在‮湾台‬的道馆里,不是有一个学生拿着竹剑就对着你打,你还罚她练习挥剑两百下?”“喔!记得,怎么?”孔聂华有兴致地问。

 “那就是我。”

 “什么?!”他很惊讶。

 猫儿笑笑的从花瓶中出一朵小黄菊,拿在手中把玩。

 此时下装备的猫儿,身着的是一身道地轻便的和服,别有另一番古典俏丽风姿。

 “猫儿…”孔聂华低哑地说“你找到这儿来,是为什么?”

 猫儿转过来,仰望着他,目光锁住他的眼神。

 “皇后回到房间,穿上游诗人的服饰,拿起四弦琴,走到宫外开始弹奏,国王听了立刻冲出城堡,大叫,‘他就是救我的那个人!’他拉起游诗人的手——”

 猫儿拉起孔聂华的手,把手放他的手里,可他的手却松弛无力,不肯握紧,猫儿执意地把手伸在他的手心,口中固执地低喊“握着!握着!握着…”

 突地,她霎时难过地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怔愣回神的孔聂华终于省悟过来,跪‮身下‬执起她的手,坚定而忠诚的说:一,现在你可不能拒绝我了,你一定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一定会设法足你的要求!”他像有感应的说着故事的内容,把自己当成故事中的国王。

 猫儿抬起一张满泪痕的脸,说出故事的最后一句话

 “我只要你!”她张臂投进他的怀抱“哇…”

 这时,四周围的纸门都纷纷打开,房间顿时成了一个现成的舞台,舞台周围站满了鼓掌恭贺的道友。

 原来他们都是来帮猫儿完成她的愿望的。

 故事的结尾是假扮成男孩的皇后终于得到了国王的心。

 尾 声

 “猫儿,啊,该改口叫你大嫂!”孔任娴问:“凡斯突然没有消息,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知道,他告诉过我。”猫儿说。

 “喔?他去哪儿了?”孔任娴故作不在意问。

 “他到印尼的一个小岛。”

 “他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孔任娴几乎是生气的问。

 “去拉…呵呵,不是啦,他去定居。”

 “定居?!”她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

 “嗯!是呀!他说最羡慕住在热带岛屿的人们了,在那里生活悠闲、与世无争,人们乐观又不要心机,以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最适合去那里忏悔了,所以他这边的事情了结,他便到那里去。”

 “这边的事情一了…”孔任娴再也无法保持优雅了,扭绞着手上的杂志,一面说:“能了吗?”

 “他怎么了吗?”猫儿担心地看着被扭得变形的杂志,她可是没还看呢。

 “他…没什么。”孔任娴瞬间恢复正常,笑说:“有他的地址吗?”

 “有啊!你想要?”

 “嗯!”“好,你等一下,我去拿。”猫儿冲上楼,过一会儿跑下来,手中捏着一张纸条,交给她“这是他给我的地址。”

 “谢啦。”孔任娴把纸条放进皮包,随即站起来走到玄关,拉起行李箱。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啦!”猫儿瞪大眼。

 “是呀,爱情这种事情一定要速战速决,否则一眨眼就会又不见了。”孔任娴嫣然一笑“我走了,不过…”她停下来。

 “忘了什么东西吗?”猫儿跑过来。

 “我这一去,该用什么理由去找他?”

 “简单!”猫儿哈地一声,笑说:“你就说,你是代替我来吃海鲜大餐的!那是他答应要请我吃的一顿。”

 “没问题!再见。”孔任娴喜悦地挥手道别。

 “好久以后,再见。”猫儿站在门口,不断的挥手,目送她坐上车。

 一个星期后,猫儿收到孔任娴寄来的当地风景明信片,上面附上一张小小的照片,是她和凡斯穿着潜水衣上了岸,手中抓着活跳的龙虾的欢笑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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