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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于是,由方雪提供空间,程予出装修资金,两人欣鼓舞地筹备起一间家庭式法国料理餐厅。

 为了节省经费,除了必要的装潢木工之外,所有能够DIY的事两人都亲自动手做,画设计图、上油漆、挑选餐桌椅、购买各厨具及锅碗瓢盆等等。

 程予卸下茶来伸手的少爷身分,变身为建筑工人,每天扛著重物,在屋里屋外来来去去。

 方雪见他忙里忙外,整天弄得酸背痛,好心疼,几次试图想手,他却说这种事不该让娇弱的女孩子做,只肯让她逛逛各大纲站及卖场,负责采买家具用品。

 “那刷油漆,我总可以帮忙吧?”她提议,也不管他同不同意,迳自换了一件轻便的运动服,系上围裙,用报纸折了一顶工作帽戴在头上,也替他折了一顶。

 “这是什么?”程予生平还是第一次戴报纸帽,哭笑不得。

 “这样把头发藏好,才不会沾到油漆啊!”方雪呵呵笑,明眸扬起,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成果。“还好嘛,你戴起来帅的。”

 “帅个头!”程予握著油漆刷,戏谴地扫了扫方雪娇的脸蛋。

 “啊!”她惊慌地喊,直觉往后躲。

 “怕什么?这个是干净的,还没沾过油漆啦。”程予欢笑。

 “喔。”她这才察觉自己反应太烈,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不过等会儿开始刷油漆后,你要是敢调皮捣蛋,小心我真的拿这个在你脸上作画。”他半真半假地威胁。

 “我才不怕呢!”方雪当他是玩笑,娇嗔地反驳。

 结果油漆粉刷到一半,因为方雪在墙上写了几个大大的法文字,字迹并不漂亮,甚至可说有些拙劣,被程予调侃连小学生都不如,反而是她恼得拿油漆刷追杀他。

 “喂喂喂!小心点,我这张帅脸可是上帝的精心杰作,你弄坏了可就没了!”他一面逃,一面哇哇大喊。

 什么上帝的杰作?这男人怎么这么自恋啊?

 方雪又好气又好笑,毕竟个性温和,追了一阵子也就算了,闷闷地饶过他,蹲在墙角仔细在接处抹上油漆。

 不料程予竟不懂得领情,笑着凑过来,故意拿著刷子朝她身上一甩。“啊,不小心手滑了。”

 不小心才怪!

 方雪瞪著前点点斑斓油彩,连颈部肌肤好似也沾上几滴,她深呼吸,凝聚体内所有纳息,吐出惊天动地的音量。

 “程、予、!你是长不大的小孩喔?”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她恨恨地拿刷子在油漆桶里蘸了蘸,提升“武器”等级。

 “看我怎么对付你!”她哼声警告。

 “来啊!你来啊!”他不知死活地挑衅,灵敏地左右移动身躯,躲开她凌厉的攻击。这一刻,两人仿佛都回到遥远的童年,抱著一颗纯真的童心,与同伴尽情玩耍。

 忙了一整天,两人好不容易搞定了油漆任务,都累瘫了,双双倒在铺著报纸的地面上。

 “娃娃,我肚子饿了。”程予可怜兮兮地扬嗓。“饿得咕咕叫。”

 “干么?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买便当吗?”

 “对啊,你去买吧。”他侧过身来,湛眸闪亮如星,调皮地眨呀眨“巷子口有一家便当店,我听附近邻居说好像好吃的。”

 “为什么是我去买?”她也侧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樱微微嘟起。

 “我累了嘛。”

 “我也累啊!”“那我们来猜拳,输的人去买便当,赢的人负责泡茶喝,如何?”

 “好啊,猜就猜。”她伸出手。“剪刀、石头…布!”

 她出了张布,而程予却慢了零点一秒,才现出一把剪刀。

 “我赢了!”他笑。

 “不公平,你慢出!”她抗议。

 “愿赌服输。”抗议驳回。

 “好嘛,去就去。”坏蛋!她在心底暗骂,不情不愿地起身,卸下围裙,拿起搁在桌上的小钱包,认分地采买晚餐去。

 *****

 再回到屋里时,却是一片漆黑。

 怎么没开灯?她疑惑地蹙眉,在墙上摸索著开关,还未找到,楼梯口忽然缓缓落下一圈朦胧光影。

 她瞪大眼,看着程予托著几盏香蜡烛下楼,分别摆在屋内各处。

 他已经将粉刷油漆的工具都收拾好了,地上的报纸也都在角落堆成一叠,搬来纸箱铺上桌巾,权充餐桌,桌上站著一只玻璃花瓶,圈住一朵清纯百合花。

 原来他并没闲著,利用短短的十分钟,布置了如此浪漫温馨的用餐环境。

 方雪眼神一亮,笑花在畔绽放。“你好厉害!”她赞叹。

 “小Case”他大方地接受她的赞美,转身从墙角拿出一方礼盒。“这个送给你。”

 “送我?”秀眉愕然一扬。“是什么?”

 “是我从日本带回来给你的礼物。”他柔声解释。“这阵子事情太多了,我一直忘了给你,昨天才想起来。”

 所以才刻意布置了一顿烛光晚餐吗?为了送她这份礼物?方雪又是惊喜,又是娇羞。

 “快打开来瞧瞧。”他催促。

 “嗯。”她点头,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层层叠叠的包装纸里,收藏著一袭美丽绝伦的和服。

 她望着那花,‮摩抚‬著那上好的布料,呆了,芳心在口喜悦地悸动。

 “好漂亮。”她沙哑地赞叹。

 他笑望她如梦似幻的神情。“要不要试穿看看?”

 “我?”她怔住。

 “当然是你,不然还有谁?”

 “可是…”让她来穿这件梦幻的和服,会不会太糟蹋了?

 “快换上吧!”他不许她迟疑。

 她只得上楼,彻底洗净手跟脸后,才珍惜地捧出和服换上,可两细绳及一条

 带在身上弄半天,就是不知该如何系好。

 “换好了没?”他扬声喊。

 她没办法,只好暂且先胡乱系上带,揪著衣襟,拖著裙摆,扭扭捏捏地下楼来。“这件好像太长了,还有这个带,我不会系。”

 她低垂著头,自觉好窘迫,好丢脸,明明是一件华贵的礼服,却让她穿成夜市牌的批发货。

 可程予却没笑她,声嗓温暖如,‮慰抚‬著她。“你第一次穿和服,当然不知道怎么穿,我帮你。”

 “可是你会吗?”

 “我两个堂姊每次去日本Shopping,都会买和服回来,我从小就看她们穿,应该没问题。”说著,他绕到她身后,先替她解开带及细绳。调整背,大手提高衣领,不让下摆触及地面。“打开和服。”

 “喔。”她横展手臂。

 他帮她调整幅宽及间绉折,在间系上细绳,在身后叉,再绕回前方打结。

 她像个傀儡娃娃般僵直地站著,由他摆弄,他一双大手不时擦过她,掌温透进衣衫里,教她肌肤也跟著微烫,芳心怦怦跳著。

 也不知这暧昧的情况持续了多久,终于,他来到最后一道程序,替她系好带,确定松紧度。

 “这样会不会很不舒服?”他问。

 她‮头摇‬。

 “好了,大功告成。”

 他笑着宣布,退开几步,远远地欣赏,她尴尬地站著,手足无措。

 “是不是…很难看?”她很没自信。

 “怎么会?”他愕然。

 “嗯,我的意思是…我有点胖,我的体重超过标准,虽然只有几公斤,可是——”

 “你才不胖!”他忽地打断她。“只是丰一点而已,而且谁说女生一定要瘦巴巴的才好看?我觉得你这样很可爱啊!”“真的?”颊叶薄染红霜。她在他眼底,真的可爱吗?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了?”程予严肃地保证,又打量她片刻,在烛光掩映下,娇羞的她正如她身上和服的图样,好似枝头初绽的樱花。他微笑了,星眸毫不吝惜地点亮赞赏,朝她比出拍照的动作,将她收在手指相框里。“你穿起来真的很好看!就像个日本娃娃。”

 日本娃娃?方雪芳心一震。怎么连他也这样说?就跟她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大哥哥一样…

 “对了!我想到我们餐厅该取什么店名了。”他忽然灵光一现。

 她凛神。“什么?”

 “Poupe'eDeNeige”他低低念著法文,嗓音听来好感,充满魅力。

 她陶醉地听著,好半晌,才恍然大悟这句法文的中文译名竟是——

 雪娃娃。

 *****

 她是个雪娃娃,一个可爱又贴心的娃娃,温柔地拯救他,自愿伴他走过人生最寒冷的冬天。

 程予感恩上天将方雪带到自己生命中,如果没有她,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过祖父病逝的打击,或许他被赶出程家大门后,会从此一蹶不振也说不定。

 可因为有她的鼓励,他站起来了,虽然不晓得自己离成功的彼端还有多远,至少有她陪著,他愿意走下去。

 他仔细地研究爷爷留下的食谱,努力学做菜,他原是有天分的,再加上曾受过严格的基础训练,很快便抓到诀窍,有模有样。

 但他并不以此自满,仍然像块海绵,贪婪地收一切,一道料理可以一做再做,开发出数种不同口味,追寻最完美的味道。

 比起从前的游手好闲,现在的程予的确认真多了,只是,他仍不免有些张惶,怕自己不如她所想,令她大失所望。

 尤其在两个月后,当餐厅正式开幕,却连续几天门堪罗雀的时候。

 客人不见踪影,挂在门檐上的风铃不曾响过,庭院里的雪人娃娃孤单地站在一丛玫瑰旁。

 程予透过落地玻璃窗,阴郁地瞪著那尊雪娃娃,感觉她脸上的笑意好似也因空气中的低温,冻僵在畔。

 他真的能成功吗?真的有资格继承祖父“美味魔术师”的名号吗?他觉得自己才跨出第一步,便似乎要摔得遍体鳞伤…

 “你别想太多,一开始总是这样的。”方雪看出他低落的情绪,柔声安慰。“我们的店才刚开张,知道的人不多,当然招不到什么客人,这样吧,等会儿我再去印一些传单,到街上去发。”

 “前几天不是已经发很多出去了吗?”他意兴阑珊。

 “会不会是餐厅内部布置得不够可爱?这附近都是高级住宅区,还有间私立女校,虽然我们针对主妇跟年轻女的客层设计了一些比较清淡的料理,但女生都喜欢用餐环境特别一些——你说我们在每张餐桌都摆上雪人娃娃如何?窗台也可以放一些可爱的玩偶,窗帘换‮丝蕾‬的,走法国乡村那种风格。”

 方雪提议,隔天便添购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将餐厅布置得别致有趣,的确有不少女生经过看到时,会发出惊喜的赞叹,但似乎还是缺乏让她们走进来的吸引力。

 空气更降温了,程予整天窝在厨房里,不肯出来,方雪也觉心凉。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推开店门,摇动一串清脆铃响。

 她欣喜若狂,连忙上去。“光临!”

 来人是个男客,约莫三十岁,长相很斯文,深眸蕴著成的睿智,西装笔,提著名牌公事包,一看即知是那种成功的商业人士。

 这种人怎么会来他们这间小餐厅呢?

 方雪不免疑惑,笑容却仍开朗,热情地带位,送来菜单,并为他斟了一杯冷开水。

 “请问先生想吃点什么呢?”

 男人没回答,清锐的眸光扫视周遭一圈,似是在思索著什么,片刻,视线方落回她脸上。“你们的招牌料理是什么?”

 “先生喜欢吃吗?可以尝尝我们A餐的地炖牛,或是这道香煎橙鸭,如果喜欢海鲜,我们的布列塔尼油扇贝也很,这些都是我们主厨的拿手料理喔。”

 “那我的主菜就要油扇贝吧,前菜要一道朝鲜蓟沙拉。”

 “好,马上来。”方雪开心地接受点单,探头进厨房宣布。

 程予听说有客人来了,整个愣住,好片刻才振作起精神,大展手艺。

 这可是他们的第一位客人,绝不能怠慢,非得让对方心满意足地离开不可。

 带著这样的决心,他专注地准备料理,先做好沙拉,再烹调布列塔尼油扇贝。这可是他祖父的拿手料理,他可不能砸了自家招牌。

 摆盘完毕,他让方雪把主菜送出去,便呆坐在厨房里,忐忑不安地等她回报客人反应。

 终于,她探进一张巧笑倩兮的脸蛋。“客人说很好吃喔!”

 “是吗?”他这才放松紧绷的精神,嘴角微扬。

 “他说要见主厨。”

 程予点点头,正巧也想见见自己第一位客人是何方神圣,感谢对方捧场。他下厨师帽,跟著方雪走向餐厅,一见独自坐在窗边那桌的客人,大吃一惊。

 “圣恩?”对方听闻他的惊呼,转过头来,朝他淡淡一笑。“好久不见了,予。”

 “你怎么会来?”他来到桌边,迳自拉开椅子坐下,既然是高中时代便好的死,也不必装客气了。

 “还说呢!”叶圣恩皱拧两道好看的剑眉。“你发生这种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程予赧然。他不是不说,是不知从何开口,自从叶圣恩被父亲派去‮国美‬西岸开设新公司后,两人聚少离多,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面了,难道要他特地打电话诉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末。”叶圣恩解释。“我在一场宴会上遇见席梦兰,她告诉我你在这里。”

 “原来是她告诉你的。”程予自嘲地扯

 “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圣恩追问。“席梦兰说你爷爷去世了?”

 “嗯。”程予点头,将最近发生的变故娓娓道来,又介绍了方雪给好友认识。“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爷爷帮我请来的助理。”

 “原来这一年来,就是她负责『督导』你的吗?”叶圣恩好笑地扬眉,转过头,礼貌地跟方雪握手。“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方雪回他一抹灿笑。

 两个男人继续闲聊,她则体贴地端来两杯咖啡,以及两块蓝莓起司蛋糕。

 “尝尝看,这可是我做的。”程予热情推荐。

 “你知道我不爱吃甜点。”叶圣恩想婉拒。

 “我亲手做的,你敢不给我下去?”程予横眉竖目,扮出一副氓样。“小心我扁你!”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鲁了?”叶圣恩‮头摇‬叹息,却还是很识相地吃了几口。

 方雪旁观两人互动,看得出来两人情真的很亲密,很为程予感到高兴。

 *****

 自从他被逐出程家以后,备尝人情冷暖,许多以前的朋友都不跟他来往了,幸好他还有这么一个好友。

 为了让两个久末谋面的好友能无所顾忌地尽情叙旧,她体贴地抱起一叠传单,来到店门外发送。

 叶圣恩目送她,眼见除他以外,没半个客人光临,终于忍不住开口。“予,我看这里空间小的,地段好像也不是很好,要不要我赞助你,在市区里重新开一家餐厅?”虽是提供援助,他的语气却淡淡的,好像在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程予明白好友是不想伤自己尊严。“不用了,这里很好。”

 “你知道资金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叶圣恩还想劝说。

 “我当然知道你很有钱。”他哪个朋友不有钱?程予微微一笑。“可你知道吗?我爷爷虽然没留任何财产给我,却给了我他的食谱笔记,我想他是期许我继承他在料理界的衣钵。”他顿了顿,刻意将笑弧拉得更朗。“所以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把这间小餐馆当成我的起点,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下去。”

 叶圣恩若有所思地凝望他,明白他的决心,点点头。“既然你坚持,我就不勉强你了。”他站起身。“我下午还有个会议,先走了,改天我们找关彻一起出来聚聚吧!听说那家伙也从日本回来了。”

 “好啊。”程予跟著起身,见好友竟掏出皮夹想付帐,连忙阻止。“这顿我请你。”

 “请什么啊?”叶圣恩不以为然。“你开店做生意,是打算来赔钱的吗?该收的钱就要收。”

 “也对。”程予欢笑了,现在的他的确是不适宜摆阔。“就听你这个大‮行银‬家的话吧。”

 他接过好友递来的大钞,略微笨拙地打开收银机,一五一十地数著找钱。

 叶圣恩默然注视著他的动作,不觉有些心酸,一向挥霍无度的他,几曾如此斤斤计较过?

 “予…”

 “什么事?”他抬起头。

 “你…”叶圣恩悄悄掐紧掌心,忍住对好友的同情。“你也知道我这几年不在‮湾台‬,社圈都生疏了,下周末我想办个Party,邀请一些商界人士跟以前的朋友。”

 “怎么?你想给我邀请函吗?”程予欢笑问,正想拒绝,却见叶圣恩谨慎地摇‮头摇‬。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来当这场宴会的外烩主厨。”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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