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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就是这样,你说他过不过分!”气呼呼地控诉完,用力喝了口妈妈泡的‮花菊‬茶,嗯…甘醇口,还是回家最好了,才不像某人,一定会在这时说:“因为快发霉了,泡给你喝。”

 “这个人口德怎么这么差。”向来注重教育及品行的关家老父皱眉,一面心疼他家的心肝宝贝成天让人损著玩。

 “就是啊!”关梓容赖到父亲身边,撒娇地抱住他手臂。“爸,我好可怜对不对,他嘴巴好坏,每次都欺负我。”

 趁著农历年回家团圆,一家人难得齐聚一堂,她就告状了,林林总总罗列了一长串室友的罪状,控诉这半年的血泪同居史。

 “阿诚介绍的人怎么会这样呢?”关母仍在纳闷。当初就是这个从小看到大的邻居小孩全力保证这个室友是好人,才会放心让她到台中去读书的。

 必梓言托著下颚凝思。“可是据阿诚所说,这室友孤僻,不太与人打交道不是吗?”现下听来,他与小妹的互动倒是多得不可思议,哪里淡漠?哪里是一天说不上三句话的样子?反倒是逗人逗得乐的。

 “一定是他特别不我啦!”她再呆都有被耍著玩的自觉好不好?

 回想半年前,刚搬进去时,发现是个男室友,她也吓了好大一跳呢!都怪阿诚没说清楚。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个人虽然一副对人爱理不搭的死样子,但做人还不错,怕家人知道一定会不放心地叫她搬出来,她瞒了两个礼拜才东窗事发。

 后来父兄连番到台中来查看,觉得他眼神清笃,品行不差,再加上她的强力争取和阿诚的保证,才勉强同意让她住下来。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阿诚那么放心了。

 同住这半年以来,她完全没见过他和任何一名异往来亲密,她曾经怀疑过他是Gay,但是也没见他和哪个男人搞暧昧,不抽烟、不喝酒,没见过一个男人私生活比和尚还要干净。

 “既然如此,想搬出来另外找地方住吗?”向来对妹妹有求必应的关梓群问道。

 “我不要。”未加思索,便出言否决。

 必梓齐闻言,挑起一边眉毛斜睨她,那表情摆明了就是:啧,女人!

 气得要死又嫌得要命,真正叫她走人,她又舍不得。啧,矛盾又的生物,你的名字叫女人!

 “厚,四哥,你干么这样啊,人家难得不用被浑蛋室友说那种奇奇怪怪的话影响食欲,回来还要被你气,我觉得自己好可怜。”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初见时会对粱问忻有种熟悉的亲切感了,那惹人嫌的讨打表情,和四哥有某种程度的异曲同工之妙。

 说抱怨,其实撒娇成分居多,他们手足之间也一向是这么笑笑闹闹的。

 自始至终沉默的关梓修,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地起身。

 “二哥,你去哪里?”

 正要越过门槛的脚一顿,回眸冷冷丢下一句:“不要把别人对你的付出都当成理所当然。”

 哪来那么多吃不完的食物?就算人家不说,她没脑袋,自己不会想吗?为什么一定要说漂亮话的关怀才叫关怀?其余就活该被当成一文不值吗?

 随著关梓修的离去,客厅陷入一片沉默。

 “我好像…说错话了…”关梓容嗫嚅道,一脸愧疚。

 只是短短一句话,却听得出来,这当中蕴含他多深的痛。

 都一年多了,三哥至今,还走不出小夏姊离去的阴影,无法释怀她的辜负吗?

 当所有人,只觉得梁问忻口德差得不可思议,似乎以损她、捉弄她为人生乐趣时,只有三哥,看的是另外一个角度。

 也许关心的方式很隐晦,但梁问忻是真的对她不错。

 虽然口头上爱欺负她,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有数,那是不含恶意的。

 好吧,可能这样的形容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不含恶意的欺负,还有不彰显于外的照顾。

 她想,他一定是个很别扭的男人,但本质上却不坏。

 在外求学就是这样,一回到家里,一对是被当女皇般伺候,各式补品葯膳全端上来,就怕她在外头没好好照顾自己。

 本来这该是件极幸福的事,但被三哥那句话一说,就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一样,老是想起那个‮体身‬也很虚的男人,连美食都享用得良心不安。

 今年开学得早,农历年过完没几天也差不多要准备回台中了,她干脆搭二哥的便车提早回去。

 收拾行李那天,还特地将那锅妈妈专程为她炖来补身的汤用保温锅装好,顺道带上去。

 将近一个月不见,不晓得那个男人少了损人的对象,嘴巴会不会寂寞?还有东西又吃不完时,要往谁的肚子里

 找钥匙开门时,她忍不住这样想。

 真悲哀,这居然是她唯一的存在价值。

 回到住处时已是晚上七点多,正好是晚餐时间,屋子里头阗黑一片,半点声响都没有。

 基本上梁问忻只要在家,屋子里一定有一盏小灯会亮著,也叮咛过她,如果他还没回来,只要她在家,天暗了家里务必留一盏灯,至于是不是怕黑,她没问过,也不认为一个大男人会怕黑,不过认识至今,还真的没遇过他在家而屋子里头一片黑暗的情形。

 难道出去觅食了吗?

 必梓容摸索著开了灯,看见玄关处有他的钥匙,她皱眉,将行李随意摆放,纳闷地前去敲他房门。“梁问忻,你在吗?”

 静默一片。

 她不死心,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

 真的不在吗?还是睡了?她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进浴室洗了个香的热水澡。

 回到房中,鞋柜上摆放的钥匙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她愈想愈不对劲,愈想愈不安心,干脆放下正在抹的,再到他房门前敲一次。

 “梁问忻,你在的话应一声好不好?”

 还是没人理她。

 她想了一下,吃扭转门把,一面告诉自己,只要房门锁著,她就放弃回房去…

 不费吹灰之力,门开了。

 她探头望去,里头暗沈一片,紧紧拉上的窗帘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就著房门口透进的光亮,她看见上弓著‮子身‬、动也不动蜷睡的身影。

 心房隐隐揪起,一瞬间涌起连她都无法解读的心酸。这画面,竟让她觉得好孤独忧伤。

 她来到畔,轻唤:“梁问忻,你还好吗?”

 同住半年,起码也有基础的认知,这男人对环境有高度感,不随意让人碰触‮体身‬,平时也很浅眠,稍有动静就会醒来,不会任人叫半天仍无知觉。

 伸手轻探他额温,那样的热度令她瞬间回手。

 以往,只看到他不时轻咳,似乎肠胃也不佳,所以总是少量多餐,以清淡食物为主,怎么也吃不胖,天候一变,鼻子也会跟著过敏…她一直都知道他‮体身‬不是很好,可也没料到会差成这样啊!

 一旁放著葯包,期是三天前,她赶紧倒来温水,叫不醒他,只好将葯锭辗碎、胶囊剥开,混在一起强灌他服下。

 昏睡中,他皱了皱眉,抗议地低

 这人,超级怕苦÷辣÷酸…反正所有刺、重口味的食物都排斥,她都算不清替他解决了多少他讨厌的食物,真的是名副其实他个人专用的活动式厨余桶,不过这回,他可得自己了。

 “大男人的,这么怕吃苦,丢不丢人啊!”她笑斥,见他连昏睡中都抗拒,一股近似怜惜的柔软情绪揪住房。

 不一会儿,热度渐退,他开始冒汗。

 她到浴室拧了热巾替他擦拭汗水,以免二度受寒,沿著额头、脸庞、颈子,顺手挑开几颗衣扣,擦拭间不经意瞥见前一道细白的痕迹。

 她不自觉伸手轻触。看起来像是刀伤,疤痕已经有些浅淡,但却极细长,由口直延伸到际,可以想像当时会有多痛…他怎么会受那样的伤?

 “嗯…”他低低**,推开她的手,像在抗拒什么,表情好痛苦。“走…开…”

 “梁问忻?”她担忧地轻唤,吃地轻碰他脸颊,没料到竟换来他强烈的挣扎。她吓到了,本能地抓紧他,怕他误伤自己。

 “别…碰我…走开…”他浅促息,如困兽般绝望,深蹙的眉心仿彿承载著难以忍受的屈辱,反胃地呕吐起来。

 必梓容手忙脚,来不及应变,刚刚强灌进去的葯,全数孝敬回她身上。

 也不晓得他昏睡多久了,空空的胃除了胃酸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但他还是不断地干呕,自似的像要连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怎么也止不住那股挥之不去的恶心感。

 必梓容简直被他吓坏了,紧抱著他,任他在她身上干呕,轻轻拍抚他的背。“梁问忻,你不要这样…”再吐下去,怕他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有这么难以忍受吗?了不起她连他一手指都不碰就是了嘛,拜托别这样好不好?

 不知道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他真的太累了,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将他安顿好,她才进浴室换下脏衣服,又洗了一次澡。

 洗完澡出来,发现他体温又开始升高,只好再灌一次退烧葯。

 一个晚上,就在发烧、退烧之间反覆折腾中过去…

 ***************

 她快累趴了!

 病人不是没见过,像他这么难搞的病人,倒还是头一遭。

 天刚亮时,她终于体力不支,趴在桌上睡著了。

 清晨阳光从窗口入,上沉睡的人本能地伸手去挡,即将回笼的意识隐约记得他明明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微眯起眼,瞳孔在微光中逐渐适应亮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旁边睡的身影,她眼下有淡淡的暗影,脸蛋掩不住倦累。

 几道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依稀记得绕在梦魇中难以身时,那轻柔温暖的嗓音,以及她的紧密拥抱、包容与‮慰抚‬…

 思及此,他垂眸,凝视她沉睡的脸容。

 小丫头必然是出自于家教极为良好的家庭,有礼貌、好脾气、谈吐得宜,绝不说话,连作息都正常得不像现下E世代的死小孩,简直可以领乖宝宝模范奖。

 他曾经研究过,发现她真的只要超过十一点还没上就寝,眼睛就会泛血丝,超过十二点,眼睛开始撑不开,人的双眼皮开始变三眼皮、多眼皮…他恶质地故意不让她睡,抓著她东聊西扯,然后在时针迈入一字头大关时,她开始胡言语、不知所云,这时就算问她:“卖了你好不好?”她都会点头说好。

 能撑一晚不睡来照顾他,实在不能说不意外。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前,他已伸出手,指腹轻触她柔的脸颊。没想到睡眠不足时七级地震都震不醒的关梓容微微一震,马上醒过来,可见她极度挂心,睡都睡不沈。

 “啊,你醒了!”下意识要探他额温,想起昨晚的惨痛待遇,伸到半空中的手又停住。还是不要随便动手动脚好了。

 梁问听没避开,双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呃…那个,你饿不饿?我去煮点粥让你垫垫胃。很快喔,十分钟就好!”不待他应声,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他开始计时,果然在九分半时,房门再度被推开。

 煮粥有这么快?

 十分钟根本米还是生的吧?

 梁问忻质疑地瞄了眼她手中还冒著烟的热粥。“吃了会死人吗?”

 他肠胃已经够差了,没有那么伟大的情去当小说中那个没智商的愚蠢男主角,明明不能吃还要搞‮杀自‬,只为了安慰蠢到与白痴无异的女主角。

 必梓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是了!这就是标准的梁式风格,不该指望他生了病嘴巴就会善良到哪里去的。

 “不、会!”她咬牙回答。

 “快长虫的米?”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他有心理准备要接受她的反击了。

 “至少还没长!”亏她还担心他醒来会饿,提前洗米将饭煮好,就等他醒来好熬粥暖暖他空空的胃,得到的居然是这种待遇!

 那就没其他可能了…

 “昨天晚餐不小心煮坏了,自己不敢吃?”

 一一列举自己说过的刻薄话。

 这回她结结实实赏了他一记大白眼。“我又不是你!”

 不被他那颗小人心度她的君子腹,她干脆先舀一匙入口,试吃给他看。

 “行了吧?平造太多孽厚,老在防别人报复。”可见他人格多烂!

 一边碎碎念,舀了匙凑到他嘴边。“快啦,你等一下还要吃葯。”

 梁问忻瞧了她一眼,没异议地张嘴,入口的味道是出乎意料地美味,他挑了挑眉。“这其实是前一天去喝喜酒包回来的菜尾吧?”

 否则就凭她,怎么可能十分钟做得出来?

 厚,这张嘴!

 她跺了跺脚。“对啦对啦,反正你就是看衰我就是了!”

 是啦,这不完全是出自她的手,汤头是用家里带上来的汤,可好歹她人在云林也惦著他这尾病猫需要补一补,有好康的可没忘记他,哪有他讲的那么没诚意?

 吃完粥,张罗他了葯,一面代:“锅子里还有一些汤,晚一点想喝的话再跟我说。还有,自己多留意一下,万一再发烧的话我就在隔壁,叫一声我就过来了。”

 梁问忻不答,只是用带了抹深沉的眼神瞧她。

 “你干么?”有哪里不对吗?不然他怎么打一醒来,就一直用那种很复杂的表情看她?虽然嘴上仍是不变地以损她为乐,但她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态度?眼神?还是氛围?她也说不上来…

 “我以为,你不会那么早回来。”离开学还有一个礼拜,不是吗?

 她庆幸她早回来了!否则任他一个人持续高烧不退地昏睡下去,后果她完全不敢想像。

 不知是否被三哥那句话扰心绪,她想起收拾行囊返家前,曾问过梁问忻过年回不回家,那时他面无表情应了她一句:“不回。”

 这一个月来,她在家总会不时想起他一个人待在台中,连过年都是一个人面对四面墙,吃冷冷清清的年夜饭,虽然他不一定怕孤单,说不定还很高兴没人聒聒噪噪在他耳边说一堆言不及义的蠢话,耳终于清静了,但是听到二哥要回台北,仍是毫不犹豫地搭了便车回来。

 这要说出来,他应该又要损她:“金子涨价了,别老往自己脸上贴。”

 她避重就轻,笑答:“想念台中的美食啊!我的卤味、我的排、我的章鱼烧…”

 “猪八戒!”他笑斥。那张清甜的笑脸在他眼里晕开,暖暖地驱走寒意,拂热了房内温度。

 她回来了…

 这样的认知,让心莫名地落实,慵懒笑意再度回到脸上。

 手边的画稿做了最后的修饰工作,完成后存档,梁问忻按了按眼部周围道,将干涩的眼移开电脑萤幕,打开保温杯,发现里头一滴水也不剩,只留下颗颗红的枸杞和几朵泡开的‮花菊‬,圆圆胖胖、小小的好可爱,让他想起那个笑脸女孩。

 本苹纲目记载:‮花菊‬甘、微寒,具有散风热、平肝明目之功效,配合构杞饮用功效尤佳…

 想到她在他面前背书似地念出这串话,命令他要喝光,嘴角不自觉逸出浅笑。

 ‮花菊‬是她专程由家里带上来,枸杞是去中葯行买的,她说,他一天到晚盯著电脑,很伤眼睛。

 拎起空了的保温瓶走出房间,客厅电视正停在Discovery频道,观赏的人早蜷卧在沙发上梦周公去了。

 他瞄了眼电话旁抄的那串听过和没听过的中葯名,底下详尽地抄录了完整的炖煮过程。刚刚她打电话回家,讲了半天就是在说这个吗?

 他放轻脚步,蹲在懒骨头摇椅边凝视她。

 这学期她不晓得哪筋搭错线,说要学习自力更生,跑到书店去打工,再加上社团、课业,一开学就忙得不得了,成天不见人影。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累到了。

 不自觉中,凝视她恬静的睡颜出了神。回过神来,他突然起身回房,取了素描本回来,随意往地板上一坐,挥笔描绘她睡的脸容。

 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这样临摹人物画了。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没那样的冲动,也缺乏满的作画情感。他发现,自己完全不需要思考,便能轻易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五官特色,不知由几时起,那张脸在他的记忆中独特了起来…

 “唔…”关梓容伸了下懒,对上他的视线,眼看向电视萤幕。“咦?电视播完啦?”

 他似笑非笑地挑眉。“看到同伴有没有记得跟它们打招呼?”

 话说今天的Discovery频道,播的是猩猩…

 “讨厌鬼,你走开!”撇开头,留意到他手里的素描本,一转眼便忘记被调侃的不悦,凑上前去。“你在画什么?我可以看吗?”

 梁问忻耸耸肩,不置可否。

 第一眼接触到的,便是嘴巴微张,一脸呆样的睡相,于是她马上暴走了。

 “梁问忻!你好过分…”她哇哇叫,扑上去掐他脖子。

 可恶!他就不能画美一点吗?那呆样怎么看就怎么蠢,嘴角还挂著要滴不滴的口水,看到的人会怎么想啊,形象都被他破坏光光了啦!

 直觉当他又坏心眼地捉弄她,气呼呼抗议的同时,并没深入观察,那当中幽微细致的情感,以著多温柔的笔触,去勾勒出每一分逗趣神韵…

 他只是笑,低低地笑,也不闪不躲不抵抗,任她去掐。

 她突然停下动作,愣愣地瞧着他的笑颜。

 原来他会笑耶,和平时那种慵懒、带点嘲讽的欠扁笑意不同,是真正愉快的那种笑,而且笑起来好好看!

 “呆!”趁她发愣时,弓起的食指朝她额头敲了一记,拨开她的手优雅起身,倒茶去。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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