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偷渡
我们于凌晨三点返回茂林镇。 临近小镇的时候,我将车停在一道深涧旁。小丫头已经转移到汽车的后排,此刻蜷成一团正在与周公相会。 我向后看了看,便推开车门,独自站钻入荒野。 在路途中,出于对自身安危的考虑,我不敢与她有任何交流。但即便如此,仍被左拧一把右捶一拳的
扰个没完。 好在我都忍了。我就当自己是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木头,任她随便磨折。这一招非常灵验!小丫头闹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趣,一个人坐着又太乏味,便叫嚷着去睡觉,而且居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对此,我只能深感由衷的钦佩!作为一个女孩子,竟有如此超强的适应能力,看来,当初把她划归野兽一族还是相当恰如其分的。 “喂!想丢下我一个人开溜是吗?”脑后突然传来她凶巴巴的声音。 我回过头,
着那双穷凶极恶的眼睛,淡淡说道:“下车。到站了。” “这是哪里呀?”她钻出车门伸了个懒
,月光中,一对洁白的小虎牙散发着寒光。 我顺着道路向前方一指,道:“沿这条路一直下去就是茂林镇,没多远了。”说着走到车旁,一边打方向,一边奋力将汽车推下山涧。 “喂---!”她扑过来,却只摸到了汽车的
股,眼睁睁看着汽车没入山崖。“你疯了?!”她跺着脚转回身,大声喝问。 我拍拍手上的尘土,不咸不淡的噎了她一句: “怎么?难道你想大摇大摆的把车开回镇中心,然后向所有人宣布:我南霸天又回来了!是么?” “你神经病啊?!我什么时候说把车开回去了?
好的车,就算你现在不用,藏起来不就行了?毁了多可惜?!” 我紧皱着眉,气恼的盯着她。这小丫头看上去
机灵,怎么就屡教不改呢? “怎么了…?”她被盯
了,原本嚣张的气焰收敛许多。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我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子,正
道:“是--
-神--病!”说完便径直向前走去。 “什么神经病、精神病的?我看你就是有病!哎,你去哪儿啊?哎,走慢点啊!,哎…” 我们摸着黑向前走了约两公里,来到小镇边缘。到了这里,我终于可跟她说白白了。都说伴君如伴虎,可是有谁真正尝过伴虎的滋味?说实话,这一路,我简直快被这头母老虎磨折疯了! 我一侧身,让开去路,几乎是献媚的向她摆出了个请的手势,谁知她却根本不领情,反而拦在我面前“喂,南霸天是谁呀?” “南霸天?哦,是个民族英雄。”我随口敷衍。 “放
!”显然,她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 我彻底烦了!摆手道:“信不信由你!我没工夫上历史课。”说罢扭头就要走。正在这时,前方一座阁楼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提着
子走了出来。 我急忙将小丫头刚刚张开的嘴捂住,然后拉着她闪在树后。 她拼命动扭身躯,想挣脱我的怀抱,却根本无济于事。情急之中,竟故计重施! 可怜我右手的拇指,被她死死咬住!一直到那人上完厕所,才逃离虎口。 “你属狗的?!”我将右手捧在怀中,疼得直转圈。 “张宇。”她直勾勾盯着我“你听好,本来我想把你的手指咬下来,给你留个永久纪念。不过我还是心软了。你给我记住:下次见面,如果你还是没有学会尊重女生,哼哼…”说到这里,她的目光突然恶毒的盯向我的身下“我就把你那个玩意儿切下来喂狗!”说完,一头钻进树林,几个转身没了踪影。 我被她说得头皮发麻。这小畜生根本没有法律意识,她既然敢说出口,就一定能做得到。不过,她的脑子好象有问题。再见面?这可能么?先不说全世界,单中国就有多少人?我们再次碰面的机会恐怕比小行星撞地球的几率还要少上很多。 再见面?哼!美得你!这么想着,我放开心怀,辨清方向,朝着我们投宿的那间旅店急奔而去。到此时,我已将一天的不快抛到脑后。摆
了母老虎的纠
,预示着我这一天的倒霉经历已经结束。人不可能总是倒霉,既然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么? 来到旅店外,我先在四周巡视一番,确定没有人监守后,才大着胆子攀上阁楼。 叶朋不仅在,而且居然还没有睡觉! 当我溜进房间时,他正一边踱着步一边打电话。见到我,先是一惊!马上化惊为喜,关切的问:“小宇?你能回来就太好了!哎,怎么跑出来的?” 我将逃跑的经历大概讲了一遍,然后问:“你是怎么搞的?说好发完信号就带我们走,怎么你的朋友都变成了察警?还有,这里一向山高皇帝远,察警是怎么来的?…”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首先,那个信号根本就不是我发的。” “什么?” “那时侯我还没召集齐人手,怎么可能发信号?再有,察警的出现也不是偶然的。你和武文启之战,声势搞得太大,已经惊动了上边,所以你们也是警方这次抓捕行动的目标,但还不是全部。其实,警方的主要目标是蓝大姐小。” “蓝大姐小?”我不自觉的问。 “是啊,你先前不是让我打听那个姑娘的底细吗?我已经打听到了。她姓蓝,叫蓝采儿。哎,你知道察警为什么抓她?” 我茫然摇头摇。 “她是个大毒枭!怎么样?咱都走眼了吧?” “大毒枭?”我越发茫然了。 就那个跟疯狗一样的小畜生?她配吗? “她掌握着占西南边境每年总量百分之十的品毒
易,仅仅这一项,就足够让她死一百次…” “算了,算了,不提她!”我不耐烦的挥挥手。就那头母老虎,我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关心她的事情? 叶朋颈起脖子,气道:“嘿!我说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当初可是你让我去打听的。现在钱我都花了,你又不想听?真岂有此理!不行!你必须听我说完!别看蓝采儿名不见经传,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提起她的父亲却大大有名!她的父亲叫蓝伯亭,怎么样?听说过吗?” “亲爱的老叶同志!我从小在北方长大。这里的人怎么会听说过?你别绕弯了,有什么话快直说吧!” “那我就长话短说。据说蓝伯亭的父亲,也就是蓝采儿的祖父曾经是逃亡到金三角的国民
残军将领李弥将军的幕僚,后来蓝家投靠了大毒枭坤沙。他们就是靠品毒发得家。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坤沙的大本营满星叠遭到西方国家清洗,他们的品毒生意受到重创。蓝伯亭带领整个家族走出金三角,并且将生意的重点逐渐转移到其他行业。蓝伯亭这个人很厉害,这些年来,蓝氏家族在他的带领下发展得非常迅猛,他们的势力覆盖了东南亚,甚至中东都有蓝氏的建筑公司。而蓝采儿蓝大姐小则分管了家族的品毒生意,小宇…” 晕啊!这也叫长话短说? 看他仍意犹未尽,我再也听不下去,强行中断道:“老叶,老叶同志!请打住!我先问你,你说的这些和我有关系吗?和咱们有关系吗?” “当然有!小宇,蓝伯亭生
好勇斗狠,对黑市拳尤其钟情。你知道吗?茂林正是被他看中,并且投资发展起来的。他才是这里真正的老板。还有一点也必须向你说明,他建这个赌城的实真意图是想从中挑选有潜质的人为自己打拳。实际上,这里是他为自己选拔人才的一个基地。小宇,蓝伯亭是个很关键的人物,咱们迟早都会和他打交道。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要你知道,蓝大姐小咱惹不起!不仅惹不起,还要搞好关系。不过今天你把她从警方手中救出来,可算是立了大功!这对咱们将来的发展大有好处!”说到这里,叶朋的两条眯
眼已经笑圆了,圆得就象两枚铜钱。 我耐着
子听他说完,质问道:“老叶,既然蓝大先生这么有名,你对他研究的又这么透彻,我问你:你为什么会不认识蓝大姐小?而且当初要不是你指着她的帽子开玩笑,她也不会找我的麻烦。老叶呀,你当初的做法是不是有点成心?!你是要那头母老虎接近我!对吗?” 叶朋立刻就急了!“天地良心!蓝大姐小我确实听说过,可我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那天的事确实是巧合!我哪里想得到随便指了个人就会是她?小宇啊,你可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要真有那个心眼,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说是不是?” “老叶,不管你是无心也好、是有意也罢,总之,我不想和这个什么姐小发生任何关系。实话告诉你,还别说再见面,现在就是想起她,我都脑仁儿疼!这件事咱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提它!另外,我还有几件正事要和你商量。” 叶朋见我把话说得死死的,便也不再纠
,道:“你说吧,什么事?” “第一,我的兄弟小武还在警方手中,你看是不是能想办法把他捞出来。至于费用,通通算在我头上。” “小宇,不瞒你说,我一直没睡就是在想办法捞你,刚才你也看见我打电话了。至于武文启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当然,这件事不是我不能管,而是轮不到我管。哎,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真的!郑晓龙完全有能力把他捞出来。从另一个角度说,如果郑晓龙知道我
手此事,反而会害了你兄弟。这么说你能明白么?”见我点点头,他接着道:“你继续说吧,第二件事是什么?” 叶朋解释半天,还是心疼钱。不过既然郑晓龙能把小武救出来,我也就放心多了,这么想着,说出了第二个要求:“我想去乌鲁木齐看看我的师傅和小月。” “这绝对不行!你现在有重案在身,而且不论那个察警的死活,你也是袭警在逃…只是这两条罪过,你已经不可能再在国内混下去。小宇,你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偷渡。” “那就去俄罗斯。那边我还有些朋友。”我踌躇满志。 我可以先去俄罗斯,然后再把老儿和小月接到身边。 “好啊!”叶朋笑着道。不过,他笑得很怪。 “这样,咱们天一亮就动身,到了昆明坐飞机去北京,然后再转机直奔莫斯科。路上顺便通知普京一声,让他在莫斯科以国宾礼节接待你这个超级拳手…这样安排,你看还满意么?” 叶朋话里带刺,明捧暗讽。我如何听不出来?但也不计较,就坡下驴,顺着他的话茬答了下去。
“算凑合吧。哎,老叶,那个普京是谁?听着有点耳
。是不是普通装的燕京啤酒?在我们家乡,大家在饭馆里点啤酒的时候都这么说。”我一本正经。却正是要气气这个家伙。 “京你个头!”叶朋一巴掌扇过来,被我侧脸躲开。“还俄罗斯?少美!我告诉你:你必须尽快、就近出境!现在看只有一条线:从勐龙过境到金三角。” “金三角?”我喃喃道。脑后冒出丝丝凉意。 “对!你将随马帮穿越金三角,一直向南,抵达泰国的清莱。我会在那里等你。”叶朋说得很坚决,看样子早就成竹在
。 看着他运筹帷幄的样子,我脑后的凉意更盛。忍不住问:“老叶,这条路线你很
啊。你…已经送走过不少人了吧?” 叶朋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他垂下头,坐到
角,怔怔道:“如果算上你,一共四个。” “其他三个人呢?都还在么?”我追问。 他的脸上现出少有的痛苦。我知道,这一问,正问到了他的痛处。 沉默片刻,他才轻轻说道:“有一个死在金三角,是土匪干的。另外两个死在泰国清莱…唉!不说了。” 他虽不愿再说下去,但是答案已经很清楚:另两人死在拳场上。看起来,叶朋这个经纪人做得并不成功。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是钱么?”我继续追问。 他将双臂支在腿大上,以手抚面,先摇了头摇,随即又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叶朋的表情引起了我的兴趣。 在我们交往过程中,他极少有真情
的时候。很明显,我刚才的问话触动了他不多的良知。这使我很好奇。 “你在为蓝伯亭工作?对吗?”我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一种假设。 已经快痛不
生的叶朋突然被我这一问给
活。整个人于瞬间恢复了常态。他仰起脸,一双眯
眼从指尖钻出来,反问:“你不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可笑么?我要真为蓝伯亭工作,怎么会不认识蓝大姐小?” 我还要争辩,已被他阻住“小宇,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怎么能把你成功送出去。其他与此无关的话题,我劝你还是少
心。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叶朋嫌我的问题太多,更主要的一点,也许是不愿再提及过往的失败经历。我笑着点点头。我们接触的时
还长,以后有的是机会掏他老底,现在就先放他一马。 “关于你出境的路线,我也只是设想。具体情况还要等找到‘蛇头’再定。”他看看手表“现在还不到四点。你先休息一小时,咱们五点准时出发。” “老叶。”我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叶朋“穿越金三角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我现在必须关注时间。因为我知道,娜塔莎等不了太久。 “顺利的话一个多月吧。” “要不顺利呢?” “那就难说了。两个月?三个月?如果你的运气不够好,也许永远都到不了清莱。好了!你就别再胡思
想。我只要你记住四个字:事在人为!小宇,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在竹
上一直打坐到五点。 五点刚过,叶朋便领着我偷偷溜出旅店。此时天色微明,街上行人还少。我们顺着街道来到镇边。叶朋敲开一家小竹楼的门,一个蓬头垢面、睡眼惺忪的汉子立在门内。 见到叶朋,那汉子开始用当地方言不停的抱怨,直到接过一叠钞票,才沉默下来,转身回屋。我们等了一会儿,那人穿戴整齐,带着我们转到楼后。在楼后的空地上,停着一辆丰田越野吉普车。 “上车。”叶朋拉开后门。我跨步弯
钻了进去。 之后的五天,我们一直在山里打转。其间很少交流。就连叶朋也一反常态的闷声不语。 五天后,也就是十月十五号的晚上,我们到达了云南的边境小镇勐龙。叶朋把我安置在一家小旅馆内,然后便伙同那汉子一道出门去联系蛇头,直到半夜才独自回来。 “都搞定了!”他接过竹筒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你明天一早就出发,大约中午左右过境。到了那边,蛇头会把你交给一个去美斯乐的马帮,如果一切顺利,三个星期后咱们就会再见面。美斯乐离清莱不远,我会在那里等你。”说完,他掏出一堆件证
到我手里,叮嘱道:“这些东西你收好,万一有人查问可以抵挡一阵。另外小宇,有一件事我还要再嘱咐你一下。你这孩子各方面都不错,但有一个致命缺点:好奇心太强!在今后的旅途中,无论是在境内还是境外,你都不要随便打听别人的隐私。敢走上这条道的,没有一般人,在这些人中没有谁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过去的经历。如果你一意孤行、口没遮拦,只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你走你的路,不要跟任何人说话。你不是装过疯子么?这次就再装一回哑巴。” 听叶朋絮絮叨叨的说完,我倒真怀念起前几天寂寞的旅途生活。现在的他,简直就象个老太太。不过,我最关心的却还不是这些。 “老叶,你去泰国之前能不能先和小月联系一下,把我的情况告诉她,这样也省得她担心。” “没问题!你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叶朋边说边掏出电话。 “她…没有电话。” “什么?!”他的动作立刻僵住,但很快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趟乌鲁木齐?”他用机手的天线戳着我的脑门问。 我急忙解释:“这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可以乘飞机去,费用都算在我身上。老叶,我就求你办这么一件事,你看…” “唉!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可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千万别在路上闹什么故事出来。否则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就赔惨了。” 我一把夺过电话,笑骂道:“乌鸦嘴!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儿?!” 第二天清晨,叶朋将我带到小镇的另一家旅馆,在那里,我见到了‘蛇头’。 ‘蛇头’是本地人,姓姜,三十来岁的样子,个头很矮,又黑又瘦,长得很委琐。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才从叶朋手中接过钱,说了句:“跟我来。”便进了屋。 我看了眼叶朋。他冲我点点头,道:“去吧。我在美斯乐的联系地址夹在件证里,很好找。小宇,祝你一路顺风!”他拍拍我的臂膀,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愣了愣,调整了一下呼吸,将
气收敛住,然后垂着头走进房间,挑了把最靠边的椅子坐下。此时,已有几人等在屋中,而那个蛇头则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我偷眼将等候在屋内的诸人扫视一遍,一共五个,有男有女,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他们中有的皱着眉头不停的看时间、有的在喃喃自语、还有的怔怔发呆。这五人表情虽各异,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他们的精神都很差。想想也是,但凡有条活路,谁会选择偷渡? 等了约一刻钟,又陆续进来两人。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从花白的头发看,约莫有五十多岁。此人态度虽谦和,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官派,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蛇头立在门口望了半晌,有些着急,便又打电话。他说得一口纯正云南话,对我而言却是十足的‘外语’,一个字也听不懂。我也就不再
心,索
将头扭向窗外。正在这时,又走进三人。 这是一女两男。女的走在前面,男的紧跟其后。蛇头陪着笑脸快步
上去。谁知那女子根本都不看他一眼,却径直走向我。 我回过头,与那女子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看到她,我只觉自己一颗头颅于瞬间膨
了三倍不止!那是一种‘炸’了的感觉。 此女子非是旁人。她正是那头曾险些将我磨折至疯的小母老虎,蓝采儿蓝大姐小。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看起来,我与这头母老虎还真不是一般的有‘冤’。 蓝大姐小放慢了脚步,背着手踱到我面前,脸上挂着冷笑,冷笑中又有几分得意。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好不容易才对准焦距。 “张宇。”她的血盆小口中缓缓吐出了两字。声音虽不大,却是一个宣言。宣告我再度落入了她的魔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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