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知府夜话
入夜时分,星隐月藏,天气沉闷而烦乏,几度
下而没有下来的雨水,在半空中隐忍了很久,偶尔挤出几滴零泪,绽落地面。与黑夜一
的乌云,笼罩在青州府上空,同时也笼罩在青州府每一个百姓的心头。
青州知府的府衙后院厢房,一名身穿华衣的少年正独自的伏卧在书案上,似乎是在小歇。旁侧的灯烛已经消化过半,烛影灼灼。突然,少年身躯一震,宛如噩梦惊触,猛然间从书案上直起身来,
口起伏不定,俊秀的眸子闪烁着惊恐的目光。
“这,这是哪里?”少年看了看四周,又低目扫了一眼身上的着装,顿时惶恐更加浓重。他叫韩煜,在目前的记忆里只知道自己原本睡在国防大学的宿舍里,哪知梦中惊醒,竟然来到了来到这个古装剧才有的地方。他没有因为这种大巨的突变而惊叫起来,自己是国防大学的研修班大一学员,三个月的正规军训,已经很好的磨砺了自己的神经。
韩煜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发现大脑之中仍然嗡嗡作响,一些自己从未经历过的记忆影像正
水式的在思维意识层中穿过,看样子这些都是自己现在所寄身之人的记忆。原来此人与自己名字吻合,也叫韩煜,字元晦,是大明山东省青州知府郑玉成的外甥。
这个韩元晦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对于书的痴情几近废寝忘食的地步。然而连续数年颠倒昼夜的嗜书生活,让他的体身渐渐趋虚,甚至时而出现呕血症状。此时正值深夜,想必正是因为看书疲劳过度,晕厥过去,而醒来后就被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韩煜附体。
韩煜努力的在韩元晦的记忆里搜寻着现在的时代,竟然是明朝天启四年。天启是明熹宗朱由校的年号,而朱由校在位的这短短七年,几乎可谓是明朝最黑暗最腐朽的时候,阉
当政,昏君无能,内有民
,外有敌扰。他隐隐的有些
气,穿越原本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却让自己撞上这样一个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的时代。
这时,厢房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个慈和的女
声音问道:“煜儿,还没睡吗?”
从声音辨出,门外来者是舅母柳英。韩煜怔了怔,心神有些慌乱,他尽量让自己保持韩元晦的样态,回道:“舅母有事吗?”
“你还没睡,那我进来了。”房门推开,柳英步态雍容的走了进来。她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气质祥和,素养高雅,颇有大家之风,然而此时在神色上却显得有些急切。
韩煜连忙起身,书香子弟自然懂得礼仪,向舅母施了一礼,问:“舅母深夜来找元晦,不知道有何事情?”
柳英微微叹了一口气,表情略带责怪,说:“煜儿,你平
爱书便罢,也不至于连外面的局势一点都不关心呀?”她摇了头摇,继续说“现在整个山东省起了大
子,徐鸿儒的妖兵都已经攻陷了兖州府三座县城了,白莲
教的也在南边造
,青州府迟早会惹上兵灾。”
徐鸿儒匪兵?难道是天启年间山东省地农民起义。历史上对于徐鸿儒起义地时间很有争议。有说是天启二年。有说是天启七年。而实真地竟然是现在地天启四年!韩煜能够以非军官份身考入国防大学。那是因为自己功课底子够深。对于历史这种基础课程自然不在话下。
“这样呀。那。那舅舅有什么对策吗?”韩煜赶紧问。舅舅韩玉成是青州知府。执政一府。在这个燃眉之际定然是需要做出一番应对举措。
“深夜来叫你。就是你舅舅让你去堂上商议。”柳英说罢。又叹了一口气。
韩煜跟着舅母来到了府衙后堂大厅上。大厅地客座小几上尚且搁着几盏冒着淡烟地茶杯。似乎有一批客人刚刚离去。大厅正座上。郑玉成一身便装。鹤发须须。桌案上摇曳地灯盏恍惚地照在他地脸上。显得一片凝重。看到韩煜到来后。韩玉成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示意他坐在副座上。
韩煜落座后。郑玉成挥了挥手让柳英退去。然后看着韩煜。说:“煜儿。你父亲一个月前把你送到这里来。目地是让你在青州府衙上谋个检校、司狱一职。哪知道你一来就沉
在书房里。每天若非用饭。甚至连半步都舍不得挪动。”
韩煜低了低头。
出了一副歉意地神态。
郑玉成吁出一口沉重的气息,继续说:“也罢,你不爱为官,舅舅不强求,检校的职衔就先给你挂空在这里,只是在内心上感到很对不起你父亲。”
韩煜在这个时代的记忆是缓慢融合的,他现在记起了自己的父亲韩善在京师都察院任职副都察御史,这可是正三品的大官。但是为什么父亲会想让自己这个独子来到青州府做一个不入
的检校?难道父亲早就预见魏忠贤一
在两年之后会被崇祯皇帝扫决,所以故意让自己远离是非之地!
“真是让舅舅
心了。”韩煜连忙道歉,自己一个月不理公务可是亵职罪,好在舅舅身为知府帮自己挂空职衔。
“自家人就不需要这么客套,”郑玉成罢了罢手,神色微微黯然,说道“徐鸿儒这个贼子已经闹得满省风雨了,巨野、郸城、范县、崔
等地相继失陷,匪部目前正在围攻曲
。刚才我与青州卫指挥使谭旭、同知徐盛等僚友会过面,大家都认为如果曲
陷落,青州就会成为匪部下一个目标了。”
韩煜知道当时徐鸿儒的起义震惊了大明朝野,揭竿而起的数万起义军几乎控制了山东境内的运河,用小舟阻
河道,造成了京杭运河山东段全面瘫痪。不过历史上虽然对于徐鸿儒起义的年代不确认,但是起义持续的时间则公认是从五月到十二月,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被官军剿灭。
“舅舅,朝廷应该下诏讨贼了吧?”韩煜问道,现在是六月,正是徐鸿儒起义顶峰的时期,按理说也是朝廷该有所举动的时候。
郑玉成脸色仍不见好转,说:“刚才徐同知已经带了话给我,朝廷在月初委任杨肇基为山东总兵,正在济南府集兵四万。但是按照眼下的速度,恐怕杨总兵还未出兵,我青州府已遭围困了。”
杨肇基算是明末时期的名将了,家中世袭军职,在七年后,也就是崇祯五年便升任大同总兵,领蓟镇西协,徐鸿儒起义被镇
可以说是他的军功第一步。虽然杨肇基的历史上的作为并没有多少笔墨,但总算是一个奉公守纪的人,这一点在明朝混沌的末年也算是难能可贵了,韩煜对他还是颇有好感的。
“舅舅,山东巡抚赵彦大人似乎已经开始增兵要地了,青州形势这么危急,首当其冲会被列入其内呀?”这一点是韩煜知道的历史,于是说了出来。
郑玉成眼神
出了一丝惊诧,说:“没想到你整
闭屋不出,都知道赵巡抚的消息,就连舅舅我也是刚刚才从谭指挥那里得知的。”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懊恼“赵巡抚现在身在济南府,仅仅是在督促杨国栋、廖栋檄两位都司训练兵民,大难当头,他哪里顾得上这边。”
韩煜沉了沉气,赵彦在历史上的名气比杨肇基还要更浓重一些,为人沉敏而智略过人,任职兵部尚书,现在正巡抚山东。想必赵彦此时闭门练兵自然会有自己的道理,明末军心涣散,疏于训练,相对那些平
田地干活的农民来说,恐怕还有所不及,仓促整兵出战,未必是明智之举。
“那舅舅打算如何应对呢?”韩煜问道。
郑玉成摇了头摇,一脸无奈:“赵巡抚只是下令全省戒严,严防各地城镇,所有军户开始备战练兵。”
“青州府应该有一个卫所的兵力,再征集一些兵民,料想是应该能坚持到援军的到来。”韩煜表情很镇定。明朝的军事制度是以卫所为单位的,通常一个卫的标准兵力是五千六百人,当然根据不同情况也会有不同的编制,比如辽蓟地区共有九个卫,兵力却在三十万左右,平均每个卫有三万多人。
郑玉成脸色变了变,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外甥不太寻常,怎么会突然如此了解军务事宜呢?他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打算追问这个问题,而是道:“青州府确实有一个卫所的兵力,大概五千人,只不过那是四年前的事情。这两年高阶军官强
中阶军官的户田,中阶军官就夺占了军士的户田,弄的低阶军官以及士兵无以生计,纷纷逃走,现今在编的军兵不足两千人。”
明朝卫所军队采用世袭制,一代为军,子孙皆为军,国家给予屯田供养生活,平
里二分巡城八分耕田;除大量军屯外,还实行商屯作为补助手段,即按“开中法”由商人在边地募人垦荒缴粮,以补充军粮。只是到了明朝中后期,军官贪污成
,抢夺下阶军士的屯田私有,导致许多军士破产,商屯亦因“开中法”遭破坏而废弛,大量军士不得不逃走另谋生路。
“真是叫人扼腕!”韩煜一阵
气,要想大明在这个时侯可是世界第一大国,表面的风光却被内在的腐核所败坏,身为汉人怎能不叹息。
郑玉成眉宇微微的舒展了一下,神态渐渐释然起来,说:“元晦你有这等叹息,也可表明你一片赤心,虽然我不明白你今
为何如此一反书生常态,变得壮怀起来,但是这让我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
韩煜的记忆里,韩元晦平
确实十足呆愣,在嘴面上时刻挂着的是令人作恶的迂腐空谈。但是此时韩元晦已非彼时韩元晦,一些前世的习惯是难以更改的。他讪笑了一下,问:“舅舅与小甥谈了许久,还不知所为何事呢?”
“其实舅舅之所以要与你讲青州府所面临的局势,也是希望你心中明白,如果贼军攻打了过来,青州未必守得住,”郑玉成语气严正,神态宛如临阵将帅“我希望你明天一早,就和你舅母、姐姐一同出城,绕道济南府,然后北上去京城找到你父亲。”
郑玉成是万历二十八年进士,原本是东林
人,颇有一番雄心壮志,曾在朝廷任职通政使,甚至参与过移宫案,与众大臣数次在乾清宫争夺明熹宗。只是明熹宗不争气,让阉
夺政,多亏韩煜的父亲韩善及时看出苗头,私下贿赂了魏忠贤
羽,在阉
发难之前将郑玉成调出京城。
郑玉成虽然秉
正直、有一番理想,但却不是死板的人。这些年来他看到在朝东林
人屡屡遭殃,心中很是难过,却不得不表现出一副与东林
淡化的态度,以求明哲自保。同时他对韩煜的父亲怀满感激之心,若不是韩善先见之明,今
自己已是牢狱之灾了。因此对待韩煜,他是百般珍视。
“那舅舅你呢?”韩煜急忙问道,他对于舅舅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虽然韩玉成为求自保而退出东林
之举,在世人眼中看来不尽扁彩,但是这几年来廉洁尽职的处事原则是从未改变的。
郑玉成微微笑了笑,
出一副高瞻的神态,说:“你舅舅身为青州知府,怎能弃青州百姓而不顾呢?我已经于谭指挥使、徐同知等人决议,死守青州,虽然青州卫不足两千人,但是徐同知那里还有数百盐兵,再组织一些乡勇壮丁,应该能支撑一些时
,只希望赵巡抚和杨总兵的援军及时赶到。”
看着舅舅觉悟的神态,韩煜心中有些不忍,明朝末年黑暗的社会正是缺少这样散着热度的光点呀。他低了低头,脸色陷入思索,良久之后,忽然说道:“舅舅,我要留下来和你一同御敌,就让舅母和姐姐先走吧。”
韩煜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因为一时热血慷慨,而是他这个穿越者是深知徐鸿儒起义并不会持续许久,虽然前期声势浩大,多次重创官军,但是因为是提早起义,万般事情都不俱全,在七月份就会转入劣势。这可是一次立功的好机会。
郑玉成大惊,
口道:“这怎么行,你一个还未行冠礼的少年,留下来做什么,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对得起你父亲?”
韩煜洒然一笑,说:“舅舅,您别忘了,虽然元晦平
不出书房,但或多或少还是青州府检校,身为公职,岂能在危难之际弃职
逃,即便留下一条苟命,也会有辱家父和舅舅你们的名声。”
郑玉成仍然不允:“可是,这…”
没有等舅舅讲话说完,韩煜又打断道:“舅舅就不用再多劝了,元晦心意已决,更何况元晦平
嗜书也
读过几本兵法诡书,正所谓久闻书中香,必为天下事,元晦定能为青州出一份策力,还望舅舅成全。”话音刚落,他不给郑玉成任何反驳的余地,便已起身施了一个告辞礼,然后转身退下大厅。
郑玉成
言又止,冗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喜忧参半。看来自己平
里对这个外甥了解的太少,韩煜确实是大明未来可造之材。只是这次青州所遇之事非同小可,自己这条老命倒是无所谓,如是折了韩煜这个明
之秀,不仅愧对自己的韩善,更是有愧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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