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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屠城令(下)
 佑字营的屠城,果然与别人是有很多不同的。

 迸往今来,所谓屠城,其‮实真‬意义其实是洗城的一个延伸。

 为了鼓励士兵奋勇作战,将军们最爱使用的招数就是画大饼充饥。

 他们绘制一幅美好未来的蓝图给士兵们看。在这张图卷中,有数不尽的财富,有吃不完的牛马,有玩不尽的女人。

 他们牺牲被占领目标的利益,以换取士兵的忠诚与勇敢。

 士兵们用生命去战斗并付出‮大巨‬的伤亡代价后取来的城市,成为最好的买单对象。

 所以,屠城令最早的意义,是洗城。也就是洗劫全城。

 然而对老百姓来说,有限的财富,粮食,甚至女人和孩子,几乎是他们生存的全部意义。失去了这些,生命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当一些当地民众为了保卫自己的财富奋起反抗时,烈的冲突因此而急剧加大,民众会反抗,士兵则会杀人以警慑并逐渐形成‮杀屠‬。

 当‮杀屠‬进行到一定程度时,这种急剧恶化并泛滥的情绪会影响整支军队,并将他们推进嗜血的疯狂之中。

 聪明的将官不会逆势阻挡,只会顺势引导,少数将军甚至会借此机会强化军队的嗜血情绪,进一步增强己方战士的攻击望。

 于是,屠城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但是佑字营的屠城,却显然不同。

 别人屠城,是一种个人行为的集体展现,是为了足个人私而进行的掠夺式屠城。佑字营却并非如此。

 他们并不是为了愤而屠城,定州的守军在熊族武士的强力打击下如摧枯拉朽般破碎,根本就没有造成佑字营多大的伤亡。

 他们也不是为了财富和女人而屠城,因为他们即使在屠城时,也依然保持着严密的军列。

 浅水清的命令下得很清晰:进入城中,将每一个非己方人员都当成敌作战士兵对待,以步兵方阵为主体,阵列前进,不可分散,所到之处,犬不留。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在屠城,而是在继续战斗。他们不夺财富,不抢女人,继续将定州城内当成战场在战斗。

 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他们整齐,有序,高效,如犁耕地,要将定州城的每一块土地犁上一遍。

 在此期间,浅水清打开三门,允许当地民众逃逸,佑字营一律不加阻拦。但凡留于城内者,无论人畜,皆杀无赦。

 这是有史以来,最奇怪的屠城,将每一寸土地当成战场,继续战斗,直到这片城市成为死地,再无一个敌国民众。

 而对浅水清来说,这样奇怪的屠城,仅仅只是开始。

 当洪天启跟着无双他们的步伐进入定州城时,这座城市静寂得仿佛已经死去百年。

 脚下的血水,汇成河,无数的尸体依然躺倒在血泊中。

 大部分的尸体,都是来自敌方的,有些是士兵的,但更多是普通民众的。

 在刚刚进城的时候,太多民众不知逃逸,他们一相情愿地以为,所谓的血线香只是一个警告,并不具备真正的效力。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血香意味着什么。他们以为做个表面的顺民,就可以‮全安‬。于是,他们成为最初的被‮杀屠‬对象,并成为天风军宣告屠城的最佳证明。

 浅水清在用他特有的方式来宣告:血香祭大旗,是用人命来祭的,那三支血线香,并不只是玩笑而已。

 随着一路的延伸,脚下的尸体渐渐稀少,更多的百姓已经在躲避和抗拒中找到了逃亡的路线,匆匆离开。

 他们抛弃了自己的家园,也抛弃了对天风军的美好幻想,抛弃了一切家业,只为了能求得一线生机。

 洪天启看着眼前这死寂的城市,一时间有些惘。

 浅水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所到之处,血成河,屠戮天下苍生,真得就成为你现在的追求了吗?

 还是你的内心之中…另有打算?

 在看到浅水清之前,他无法得到答案。

 惊风展也在愤怒,不是为了死去的人,而是为了后续战事所可能面临到的困难。

 深入敌境,攻打敌国,表明上听起来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实际操作时的困难之大,其实远超乎人们的想象。

 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在进入了敌对国的领土上之后,有一个优势是绝对不存在的,那就是人数优势。

 除非一个国家已经完全丧失了民心,否则一个抱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民族所拥有的能量是‮大巨‬而可怕的。

 因此,当入侵者进入一个国家时,无论他进来的是二十万人,还是二万人,又或是二百万人,在人数上,都注定了是属于劣势的一方。

 也因此,入侵者从来都是打精英战术,依靠高质量的战斗水准,控制城市,以点制面,以少敌多。而拉拢百姓,示惠于民,和屠城一样,也都是惯常做法。

 相比某个深沟高垒的天险巨城,全民皆兵的卫国战争,更让对手害怕,更让对手面临‮大巨‬的失败风险。

 前者打不下来,至少还有撤退和保存实力的机会,后者一旦失败,轻则损兵折将,重则甚至会被敌人反攻倒算,毁家灭国。

 而在这里,决定这一切的,就是民心所向。

 民心,是决定一场战争胜败天平的重要砝码。

 对攻守双方来说,争夺民心,历来是国家战争中重要的一步棋。进攻方常常会示好于民众,争取获得当地百姓的支持,从而减轻将来执政与现阶段驻守的压力。

 但是民众们天生的对外来侵略者的反抗情绪,却注定了防守方在这方面拥有更大的优势。

 因此,对进攻方来说,争取民心,失败更加正常。

 可是即便如此,只要进攻方不做出更大程度的威胁,只要不让当地民众感受到这种死亡的可怕,还是会有许多民众对敌方的攻占采取默认的态度。

 这种默认态度,是进攻方有利于统治的重要砝码,是他们能在这个国家长期扎下去的重要基础。

 尤其是在铁血镇只有两万人的情况下,这种有限支持的重要就更加明显。

 没有当地民众的支持,两万天风军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打败止水的。

 可是偏偏,浅水清却把这一切都破坏了。

 他肆无忌惮地杀人,肆无忌惮地怒止水民众。

 别说这样他赢不了这场战争,就算是他赢了,换来的也只是千里荒芜,万里凄凉。

 惊风展又怎能不怒?

 他不在乎止水死多少人,可他在乎自己的进攻计划因此而被彻底搁浅。

 或许,那正是浅水清努力想做的。

 因为从一开始,浅水清在那场军事会议上,就对南无伤的军事进攻计划,抱有一种不屑的态度。

 想到这,惊风展的心中突然一懔。

 他自然知道浅水清与南无伤之间的矛盾,所以在那场军事会议上,南无伤并不征求浅水清的意见,他也不需要征求。而浅水清的不屑不支持在他看来也只是一种无奈的对抗而已。

 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早有了属于自己的计划,而并非单纯的为了反对而反对。

 想到这,惊风展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他意识到,或许在接下来的进攻计划中,一切将再不象南无伤所想象的那样进行。

 身为先锋官的浅水清,正在将一切引导向他自己的轨道…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轨道。

 定州城守府。

 浅水清看着地图,身旁是碧空晴恭敬站立。

 半天攻陷定州,血屠全城,相信要不了多久,浅水清的名字将再次传彻‮陆大‬。不过与他曾经的战功相比,这次人们所传言的,将会是他的歹毒与狠辣。

 定州城并不难打,但是浅水清却以屠城为己任,每到一处,必点血香祭大旗,凡不降者一律格杀。

 这样的事情,不敢说绝后,至少也是空前了。

 历史上,从未有一个将军,每战必屠城。

 浅水清的脸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手里拿着一些小旗,每说一处地名,碧空晴就会随之说出当地的情况和民风民情,大致的守备力量以及城主何人,何等作风等等,然后浅水清就会在地图相应的位置上上一面小旗。

 当碧空晴说:“此地民风悍勇,城主死忠于国”时,浅水清会在地图上一面红旗。

 当碧空晴说:“此地城主软弱无能,贪婪怕死”时,浅水清就会在上面一面蓝旗。

 当碧空晴说到某城某地城主中庸平碌时,浅水清就又会在上面一面黄旗。

 很快地,整张止水地图上,已经查满了红蓝黄各小旗。

 看着地图上彩旗飘飘,浅水清满意的点点头:“看起来,真正能为止水效死的,其实并不是很多。”

 “国主无能,佞当道,虽有忠臣,却不堪大用。中梁砥柱既以不堪,瓦片再强,也只能落地而碎。”碧空晴冷冷回答。

 “对侵略者来说,忠臣可没有臣好啊。忠臣,常常会给我们制造麻烦,而臣,却只会帮助我们。象抱飞雪那样的死忠之臣,还是少点的好。”浅水清悠悠道,他的目光依然专注于地图上。

 那个时候,碧空晴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明知道不适合问,却还是止不住地溜出嘴边:“那么将军你呢?你认为你是忠臣还是佞臣呢?”

 浅水清一楞,反问碧空晴:“我看上去很象佞臣吗?”

 碧空晴马上道:“佞臣者,损国利以肥一己之私,与能力长相无关。”

 浅水清微微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叹息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还是靠近佞臣更多一些吧。至少…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考虑的。”

 碧空晴笑了:“还好,浅将军损的,是对手的国利,而非己国之利。”

 那个时候,浅水清却悠悠想到,如果某天,真要他在自己国家和个人利益之间做个选择,他会选择哪个呢?

 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然后,他笑了起来,他很认真地对碧空晴说:“我这样的人,要说罪该万死,那是半点不错。”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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