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绝境(2)
沼泽,从来都不是一个受
的名词,伴随着这个名词的出现,我们总是很容易想象到遍地的污泥,陷阱,腐烂发臭的尸体,臭水沟一般的池塘,各种凶猛的生物和深渊绝域般的险恶环境。
这些名词都没有错,但是真正带给人危险的,却不止上述这些。
所谓沼泽,是指地表过
或有薄层常年或季节
积水,土壤水分几达
和,生长有喜
和喜水性沼生植物的地段。
这种地段由于水多,致使沼泽地土壤缺氧,在厌氧条件下,有机物分解缓慢,只呈半分解状态,故多有泥炭的形成和积累。又由于泥炭
水性强,致使土壤更加缺氧,物质分解过程更缓慢,养分也更少。这种条件致使沼泽中极易产生大量的以二氧化碳为主的沼气,沼气有毒,植物不易生长,动物不易存活,因而产生鬼蜮气息,一片荒凉景象。除了长期生活在这里的某些生物,拥有良好的适应环境的条件外,人入其中,几乎就是九死一生。
由于惊虹与黎国并不是只有这一条道路可通,因此从来也无人走这样的绝路前往异境,但是如今,却将有一只部队,一路穿越,去吃行走那无人走过的天险绝地。从这种自然艰险的环境下,人多人少并没有太大意义,有马无马也没有太多差距,惟有勇气,坚持与忍耐力,成为人们生存下来最大的凭依,而浅水清则将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发挥到淋漓尽至的地步,他就是要在这样的地方,向苏南宇发出挑战。
“让兄弟们以水
布,把脸蒙上。”
“每十人一组,以绳索相连,互相搀扶。”
“再用泥涂上外
的皮肤,可以避免蚊虫叮咬。”
在进入这片深渊绝域之后,浅水清的命令一条接一条的颁布下去,在这绝境中生存,最需要的就是大家齐心合力,他和他的战士们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沼泽边缘的干地上。
仿佛永远都是秋天,这一带到处都是枯死的树木,水洼泥塘一个接着一个,腐烂的树叶形成的污泥已经化成一个个大巨的陷阱,动物的粪便掺杂其中,发出恶心的恶臭。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听不到一点声音,惟有人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响,打破那
森的寂寥。
偶而会有几条蛇在沼泽中游来游去,蜿蜒着体身,吐出丝丝长信,用警觉的眼神队着这帮闯入它们家园的不速之客,那绿油油的眼神看得人浑身发
。有时候旁边的树干会突然动起来,吓人一跳,再仔细看,却分明是条沼泽鳄鱼,懒洋洋地在泥塘里打着滚,然后爬到岸边去晒太阳。
几只小蜥蜴从水塘的一头飞速跑到另一头去,它们的行动速度极快,趾间长着蹼,高速迈动双脚,就那样从水面上直接跑了过去,看得人目瞪口呆。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寂静,荒凉,而又充满神秘。
太阳柔和的光线洒下,班驳的光影映照在这片沼泽地算是带来一点生的气息。
…
进入沼泽两个时辰后。
时已近黄昏。
浅水清看看天色不早,下令道:“全体下马,先杀二十匹已经不行的马,吃好后马上睡觉。”
终于得到了能休息的命令,大伙奋兴得都要发狂了。
又饿又困的战士们纷纷行动起来,他们甚至等不及用火烧
了再吃,而是直接就将烤的外焦里生的马
一口口送进嘴里,贪婪地大口嚼食着这久违的食物。如果不是浅水清严格命令不许多吃多占,只怕有的战士就要用马
生生撑死自己了。
还有些人则是刚吃了几口马
,就沉沉睡去,对于很多人来说,饿上三天,或许还能忍受,三天不睡觉,却是能生生把人熬死的。
他们睡得是如此深沉,一个个酣声大作,就算是最勇敢最坚强最吃苦耐劳的战士,也终于抵挡不住这睡魔的侵袭。
有些人,睡下去后再没能清醒过来。
靠着一棵歪脖子的枯死老树坐在地上,浅水清呆呆地坐着,他是所有人中少数还没睡倒的。
他的身边,是飞雪轻跪在地上,看着那马尸发出低低的哀鸣。
这是第二次了,为了救自己的战士,浅水清下令杀马。
在飞雪的心里,是否有着同样的悲哀?
浅水清看着飞雪,看到它眼眸中
落的泪,他轻抚着它的脖子,还有那长长的雪
棕
说:“对不起,飞雪。”
飞雪低低嘶鸣了一声,用嘴拱着浅水清的怀抱。
浅水清抱着马头,他有种想哭的感觉,却终究是哭不出来。
一名瘸了腿的老兵拿着块马
走了过来,送到浅水清的手边:“浅督,你也吃点吧,刚烤好的。”
“谢谢,不过我现在没胃口。”浅水清摇了头摇。
有飞雪在这里,他一口马
都不想吃。
看看老萨的那条瘸腿,浅水清想了想道:“你是叫老萨吧?三年前从的军。”
老萨嘿嘿一笑,挤出一脸的皱纹:“浅督记
还真好,是啊,三年前从的军,铁风旗的老兵了,之前东营主手下的,后来跟了雷营。平
大战里,铁狮营就剩下三百号人,我也是其中一个。”看到浅水清注意自己的腿,他拍拍那条左腿继续道:“这就是平
大战的留下的,被三个惊虹兵砍的,不过还能骑马,就可惜铁狮营是步战拿手,骑战实在不行,我这腿一瘸,跟不上步兵方阵了,与其留在营里,还不如跟了浅督来拼一把,就自告奋勇过来了。”
苞着浅水清的这两千号人里,老萨的伤算是轻得了。
平
大战浅水清微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当年的铁风旗,一万多精英,在经历了平
大战,燕子岭战斗,以及其后的一连串战斗,再加上这次抽调走的一批伤兵,已经只剩下三千多人了。
整个铁血镇,最精英,最强大的一个旗,如今已经彻底打残打废,他们接受的任务最重,经历的战事最多,战斗也最
烈。战争从来如此,把最好的士兵拉出去送死,越是英雄者,越是死得更快一些。
他心里痛,却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只能无奈地叹息,因为正是他,把他们送上了战场。
老萨说:“别想那些事了,既然不想吃,浅督你还是睡会吧。”
浅水清淡淡道:“总得有人放哨的。”
“有我们几个在,没事。后面的崽子们不敢轻易进这沼泽的。”老萨说,指指不远处,还有几名士兵,看样子精神还能撑得住,竟没有睡去。
“叫他们过来吧,大家聊聊天,不容易睡着。”浅水清说。能在这个时候还强撑着为大家站岗,执行警戒的,差不多就是最优秀的士兵。
“诶!”
几个小伙子都走了过来,果然都是铁风旗出来的兵。
“浅督!”这刻一过来,几名士兵同时叫道。
浅水清懒洋洋地挥挥手:“这时候就别客气了,敌人一时半会进不来,都先坐下放松一会吧。”
一名也是瘸着腿的士兵回答:“我怕一放松就会睡着。”
浅水清笑了:“那就互相说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头。”
“我叫三郎。”
“我叫小猛。”
“我叫杜康。”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浅水清的眉头扬起:“杜康?”
“是啊。”最后一名长相腼腆的小伙子点头:“有什么问题吗?浅督?”
“啊,没,没有,就是我家乡有种酒也叫杜康。”浅水清笑道:“我们那时候还有个诗人,写了首诗,就是和杜康有关的。那诗怎么念的我不记得了,就记得有那么两军,叫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几名士兵都呵呵笑了起来,老萨道:“杜康这小子不错,诶,平时经常能说些笑话给大家听。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浅督这话说得好啊,杜康,来给大家说个笑话吧。”
杜康有点不好意思,看看浅水清那鼓励的眼神,摸摸脑袋道:“平时里到还有些故事,但都是说到兴致上想起来的,这会认真要讲,反而不知道讲些什么了。”
浅水清笑:“没有关系,大家随便聊天就可以了,没必要非得说什么故事。”
就这样,大家随意闲聊起来。
在进入沼泽后,大部分的战士吃
了就睡,惟有那么寥寥数人,还在强撑着精神,在为自己的战友兄弟做最后的守护。但是他们不得不聚在一起,而不是如平时般隐伏起来。因为彼此间如果不能说些什么,恐怕下一刻就会睡倒下去。他们需要相互扶持,需要彼此鼓励。
浅水清也是岗哨中的一员,在那互相的说话中,他已不记得大家都说了些什么,但是他知道,每一个人,都有着对未来的憧憬。他们依然期望,依然怀念,希望能够摆
敌人的追兵,走出这片沼泽,重新
向美好的生活。
浅水清也明白这近乎是一种奢想。在与苏南宇这段时间的接触中,尽管他从没见过苏南宇,却知道这个人的确有着不容小视的指挥水准。
苏南宇,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的。
大家说的话很多,他们彼此慰问,谈一些经历的战事,谈对家乡的思念,偶而也说一些彼此生活中或战斗中遇到的趣事,通过不停的说话分散困意,打起精神。在这个时候,没有上级,没有下属,惟有彼此间的守望与互助。
也就是那个时候,叫杜康的年轻士兵说:“浅督怎么不吃点东西,这样会饿怀子身的。”
浅水清还没有回答,老萨就给了他一下:“你个猪啊,飞雪是天鬃马,是马中之王,咱们吃马
,你没看见它都
眼泪了吗?浅督最爱飞雪了,不忍心叫它伤心,所以才不吃的。”
浅水清微微一怔,这些一个个外表
豪的汉子,其实有不少人,内心深处依然充满细腻啊。
杜康马上道:“既然这样,我给将军弄点别的吃的。”
老萨问:“还有什么?干粮都吃光了。”
杜康道:“水塘那边长了些野蘑菇,我去采些给浅督炖汤。”
老萨提醒他:“小心啊,野蘑菇有毒的。”
杜康嘿嘿笑:“放心吧,我能分辨出毒蘑菇,这点小问题难不倒我。”
浅水清摇了头摇:“算了,你们几个都累了,现在又主动为大家值守警戒,别费那个力气了。”
“没事,只要浅督你还在,大家就还有希望。”杜康笑着走了过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浅水清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好想…好想…睡一觉。
“啊!”那一声凄厉的惨号响起时,几乎所有人都爬了起来,手中紧握钢刀。
浅水清双目急睁,发出惨叫的,正是杜康。
老萨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大家小心!是鳄鱼!”
不远处的水潭里,一只凶猛的巨鳄正拖着杜康的体身往后爬行,他的半截子身已经在鳄嘴里,望向浅水清的眼神充满了无助…
浅水清声嘶力竭地大叫:“快救他!”
“没用的。”老萨颤抖着声音:“浅督,咱们救不了他了。”
“胡说!”浅水清狂吼起来,他挥舞着战刀就要冲过去,老萨紧紧抱住他:“不行!浅督,你不能去,这里到处都是陷阱,人陷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浅水清狰狞着双目看向不远处的那片泥水潭,那里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那松软的土地混合着水形成的泥潭水洼看上去与干地没有太大差别,可要是一但陷了进去,若无人救助就只有等死的份。
“绳子呢!傍我绳子!用投矛刺那家伙,放箭!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浅水清拼了命地大喊,士兵石头苦涩道:“浅督,别费力气了,被鳄鱼咬到嘴里的人,救出来也是死定了,而且我们也救不了他。”
浅水清霍然回首,那个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战士,已经半个子身都被
到鳄嘴中去了,可他的眼睛还在看着自己,张着嘴,吐着血沫,似是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一只手缓缓地抓向天空。
浅水清怔立当场。
老萨哭泣着大叫:“杜康…他踩着那鳄鱼的头去采蘑菇,他以为那是截树干,没想到那鳄鱼突然就动了…他掉进了潭里,怎么都出不来。那该死的东西一口就咬住了他…它们有好多只,都在这附近”
浅水清的浑身麻木。
他看着那鳄鱼将杜康的半截体身缓缓拖进沼泽深处,在那里,数只体型大巨的沼泽鳄正在用它们最擅长的死亡翻转切割着杜康的体身,他眼中的那点星火在体身被撕碎的那一刻,终于彻底湮灭。
他就那样亲眼看着自己的士兵惨死,却毫无救他的机会与能力,仅是短短数秒时间,这可怕的沼泽已经
噬掉了一位战士的生命。
扑,浅水清吐出一口鲜血。
浅水清是被老萨硬按着回到原来坐的地方的,所有士兵重新倒了下去,他们中有些人甚至来不及悲伤,又再次睡了过去,在见到那令人惊恐的一幕之后。
所有的腥血,忍残,杀戮,都抵不过疲惫,麻木的心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痛苦。
从进到沼泽深处的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把视线从
噬杜康的鳄鱼处收回来,浅水清呆呆看着老萨的脸,缓缓道:“我是不是错了?”
“浅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萨有些迷糊。
是啊,你不知道。浅水清无奈地笑,没有人知道。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存在于这个世上有何意义,并因此而当兵,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生命存在的本身就一种意义。
活着,就是做人的意义。
然后,他闭上眼睛,竭尽全力地想要忘掉刚才的那一幕,他说:“老萨,把马
拿过来,我想吃”
…
吃完马
,身与心的双重疲惫已发展到顶点,由于杜康的死,值守的士兵谁都没了说话的兴致,只是做着默默的哀悼。
匮乏的体身开始支撑不住睡魔的侵袭,大家的意识逐渐朦胧,于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浅水清靠在那棵老树边,他仿佛死了一般。
深渊沼泽里一片静寂,活着的人,睡着的人,都如那死去的人。
那几名留守的士兵紧握武器,站立于地,但当睡魔来袭时,他们就算是站着,也无法不让自己睡过去。
自逃亡以来的一千七百多名战士终于开始了自逃亡以来的第一次共眠。
今夜,无人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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