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医院受罪了十多天,彭槐安挑了一个好日子请假外出。他特地在黄云陇和随身看护的撬扶下,亲自前往纪汉扬的管理顾问公司进行会谈。
其实这场小会议并没有重要到必须由他亲自出面,可是他忍不住,他一定要亲眼看看掳获陆双丝芳心的男人是什么款、什么样。
纪汉扬虽然接受“蓬
拍卖集团”的特聘,成为湾台分公司的专属幕僚顾问,然而彭槐安远居于香港,平时向来以电话和湾台的顾问群进行联系。他前两次来台,因为公务上并没有需要和纪汉扬会面之处,所以不曾真正面对面接触过。
此刻,彭槐安坐在豪华高雅的会议室,以一种挑剔的眼光暗自打量对面的男人。
原来,这就是纪汉扬!亦即是双丝的“照顾者”、她们满门的恩人。
实在有点令人不是滋味。
彭槐安不得不承认,假若他有妹妹或女
的亲友,他也会赞成她们接受纪汉扬的追求。这个男人无论在外表、谈吐或事业上都有卓越的表现,足以令女
倾心。
可我也不差呀!他暗自嘀咕。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无论如何,假如纪汉扬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油光满面,头顶只剩几撮
发,他应该会更快意一点。
“大致上就是如此。一旦我得到最新的讯息,会主动与两位联系。”纪汉扬埋首翻阅几页文件,偶尔抬起头与两位客户
换几句简短的对话。“彭先生,您需要我补充任何资料吗?”
“不用了。”他阴郁地笑了笑。“这些数据相当详尽,承蒙你费心了。”
纪汉扬客套了几句,心却纳闷着,为何“蓬
”的总负责人隐隐对他存有敌意?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吃顿午饭如何?”黄云陇瞥了一眼腕表,提出建议。
纪汉扬马上苦笑起来。
萌萌那丫头最近诡异待很,一天到晚教唆她继母为他送午餐,摆明了想撮合他们俩。可怜了他天天中午食不下咽,只好趁陆双丝离开的时候,偷偷处理掉她的爱心便当。
不吃不打紧,好歹人家送便当来的时候,他应该亲自接下来,以示礼貌。
“抱歉。每天中午固定有一位朋友会为我送便当来。”他歉然地微笑。“不如晚上由我做东道主,回请两位。”
“还是等我行动方便之后再说吧。”彭槐安礼貌地回答。
会议到此告一段落,黄云陇来到老板身边,协助他吃力地站起来。三个男人一起走向会议室出口,踏上外头的接待区。
清脆悦耳的笑声
漾成音符。
一道纤合度的身影亭立在柜台前,与接待姐小巧笑倩兮地闲谈,鹅黄
的身段让人眼睛一亮,彷如妍丽的雏菊绽放在冰冷的办公大楼。
女美手上提着一个不锈钢便当盒,浓厚的蒜茸味从中散出来,差点呛死人。
彭槐安霍然停下脚步。
陆双丝的眼角余光睨见他们,笑
地偏过首来,一
上他的视线,脸容上的娇笑也顿了一顿。
“抱歉让你人等了。”纪汉扬的笑容有点悲惨。“多谢你特地跑这一趟帮我送便当。”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一声斥喝陡然冲出彭槐安的齿
…
“我的天!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火的怒眼瞪住她的躯娇。
“洋装。”她纳闷地低下头。有什么不对吗?
这件无袖的连身洋装是她最喜欢的便服之一,麻质的衣料在夏天穿起来相当凉爽,剪裁又相当贴合她的
身,领口采一字形设计,衬托出香肩的优美线条。
“我当然知道那是洋装!”彭槐安发出暴烈的大吼。“你一定要穿得道么暴
才行吗?”
他拄着拐杖,急匆匆地刮到她面前,当场让两个男人惊叹,原来膝盖受伤的患者也可以走得跟飞的一样。
“暴
?”双丝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只
出两只手臂!夏天券无袖洋装有什么不对?
“你看你!半片
脯都
出来了。”他
鲁地扯了扯她的一字形领口。“还有,你的裙子是什么剪裁呀?这么贴身!下半部的曲线全让人看光了,你没事穿得这么逗挑是想勾引谁?”
“讨厌。”她赶紧攫住
口,免得被他拉扯的动作
春光。
“你也懂得遮掩?一个女人家打扮得这么不端庄,也不怕被别人笑话。”他迅速褪下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覆上她肩膀。“还不快点回家换另一套衣服!”
通常女人被人挑剔衣着不得体,多少都会感到着恼的,可是她一天到晚挨萌萌的训,实在已经被骂得很习惯了。
“我…我…”她委屈的眸光投向另两位男士。
“你什么你?”
为纪汉扬送便当的人竟然是她,还天天有奖呢!懊死!他为了她躺在
上而动弹不得,怎么不见她天天送便当、嘘寒问暖?他只要想到纪汉扬
可享美人恩泽,佐以养眼的玲珑曲线下饭,心头的一把雷火简直焚烧到月球去。
纪汉扬来来回回扫视着他们俩,不下数十周。
“原来两位认识。”他觉得颇意外。不晓得这两人是怎么凑上眼的?
双丝马上决定还是顾问大人比较和蔼可亲。既然现场没有大女儿维箴可以跟她抱成一团,她只好咬着下
挨到纪汉扬的身边去。
彭槐安的眼睛眯紧了。
黄云陇瞧情况不太对劲,连忙咳嗽一声,暗暗扯动彭槐安的衣角。
“老板,克制一下。”他们现在站在人家的地盘上。
彭槐安当然明了,站在另一个男人的领域大声斥责他的情人实在很没有脑筋。然而,他就是无法对阵双丝与纪汉扬的恋情等闲视之。
他们要亲热尽管回家亲热好了,干嘛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侬我侬的?
…不对,谁准他们回家亲热的?
陆双丝属于他彭槐安,即使目前尚且不是,有朝一
终究也逃不了。天下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女人与另外一个男人卿卿我我?
“我的洋装真的很暴
吗?”她有些担心地询问黄云陇。
“其实不…”黄云陇话未说完,马上感受到两道杀无赦的烈焰刺向他的脸。
莫怪乎陆双丝害怕,连他这个大男人也不得不咽下一口气。“…不算不暴
。”
昂负得正,当场把语气转圜得完美无缺。
“噢。”她可怜兮兮地拉拢西装外套,不懂男人的“暴
标准”怎么会比女人严苛这么多。“那…便当送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彭槐安发起脾气的样子着实太可怕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她顶好趁着情势未恶化之前,尽快逃离现场。不过他舒舒服服的病
不躺,却溜出医院来管她穿什么衣服,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彭槐安黑着一张脸,任凭她畏罪潜逃。在纪汉扬面前,他不好多说什么,山水有相逢,陆双县和他总会碰得上面的。
“叶夫人是个值得珍惜的女人。”纪汉扬蓦然开口。
彭槐安迅速敛起每一分不快的神色,
上情敌的锋芒。“看得出来!”
这算什么?向他宣告所属吗?彭槐安暗暗冷笑。没用的!他既然看上陆双丝,就不会轻易放弃。可以想见,纪汉扬在感情方面也与他同样决断。
“对了,彭先生,您和白姐小的婚事确定了吗?”纪汉扬状似不经意地问。
两个男人自然听得出个中深意。
本来,纪汉扬对旁人的闲事向来不会多做理睬,然而叶夫人不同,她是萌萌的家人,也就等于是他的家人。他不会坐视自己的家人受到任何屈辱。倘若彭槐安有心追求叶夫人,那也就罢了;就怕他只想拿陆双丝当点心,填
牙
。那么抱歉!
于公于私,他都无法置之不理。
“差不多了。”彭槐安冷冷地撇高嘴角。
黄云陇赶紧介入,很害怕这两个男人当场打起来。“彭先生,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纪先生,且容我说一句…”彭槐安的步伐顿了一顿。“未到最后关头,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变数。”
晚风拂过树梢,吹起波
般的飘飒。
住在山间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享受天凉如水的夏夜。晚间八点,台北盆地的温度只怕仍然今人难以
息。
双丝漫步到离家不远的小鲍园,纵容苏格拉底在草坪上闻闻嗅嗅,顺便解决它的生理需要。晚来天凉如水,多数人家已经围炉开伙,马路上偶有几辆车呼啸着上山、下山,而后仍然归于沉默。
明山的夏夜,难得出现像今晚的安静氛围。
下个月中,就到了她亡夫叶海生的忌辰,她得提醒萌萌和维箴那一天必须腾出时间来。
叶海生的面孔在她心中有点淡了,然而他纯净热诚的性格依然在她心灵深处
漾。他是那种保有赤子之心的男人,在现实生活或许不够强韧,却随时保持着乐观的心。
不像那个彭槐安。
思绪一转到那个不讲理的男人身上,她马上头摇叹气。
彭槐安居然打算收她当小妾!他也不想清楚,好歹她在叶家是名正言顺的未亡人,堂堂继母之尊,何苦屈辱自己成为他的物玩?
他太实际、太暴悍、太强势、太不文明,每次独处时都带给她莫大的压力感。
她已经习惯和优雅如一抹轻风的男人相处,像叶海生,像纪汉扬。
或许,她该努力地疏远彭槐安。随他去踏入婚姻的坟墓吧!
可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让她觉得有点寂寞…
山风悠悠地吹息着大自然的琴音,彷佛慰抚她的寂寥。昔时的点滴,短暂的姻缘,现今的生活,如同一场
花梦
,淡淡飘过脑际。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
蝴蝶,望帝
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
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她轻声地低回再三。
“你在想谁?”很有醋味儿的质问突然冒出来。
“哇…”这一吓非同小可,她险险从秋千架上跌下来。
何方孤魂野鬼前来破坏气氛!
彭槐安拄手杖的身影耸立在她左侧,魁梧的体格遮掩了后方的光源,形成神威凛凛的剪影。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话一问出口,她就发现是多余的。因为这座小鲍园位于大马路边,任何车辆上下山必然会经过看到。
现在的问题应该在于,他拐着受伤的龙脚上山做什么?
“你又在思念谁了?”彭愧安执意得到一个答案。
换成旁的女人,只怕就端起脾气,故意卖他几个大关子。多亏他运气好,碰上陆双丝…天生好脾气惯了的陆双丝。
“没有呀!”她扬起闪闪动人的微笑。“我在想我老公。”
那个鬼?幸好。彭槐安咕咕哝哝地生进她旁边的揪继。假若她回答目前正在遐想的对象是纪汉扬,情况就严重了。好歹一只鬼不会还
与他抢女人,但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会。
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明明决定了仅止于“照顾她”的,既然名为“照顾”就表示两人都不必给彼此太大的约束,同虚时能得到快乐即可。至于她私底下想和哪些野汉子结下
情,他鞭长莫及管不到,也实在没必要理会。
他向来都是一个大方的情人。
结果事情却变成现在的可笑境况。他非但开始计较她与哪个男人交往密切,甚至连她那个死鬼老公也成为他醋怒的目标。
这些都还不够可笑!最最最可笑到足以登上全球乐娱新闻头条的是…她姐小甚至还没答应成为他的“被监护人”呢!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在一个尚未得手的女人身上浪费这些心思?
唉!越想越郁闷…
他又要发火了吗?双丝在旁边偷偷观察他阴沉的表情。好可怕哦!他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又莫名其妙地板起一张僵尸脸。不晓得他生起气来会不会打人?
太恐怖了,还是先溜为妙。反正他脚上有伤,跑不过她。
“彭先生,今晚夜
很美,您自个儿留在这慢慢欣赏吧,我先回家陪我女儿了。”她一个箭步站起来,深深一鞠躬。“苏格拉底,回家罗!”
三十六计的最高招…走为上策。
“喂…”彭槐安愕然。她连他今晚的访意都还不知道呢!这就溜了?
双丝暗暗吁了一口气,庆幸他没又吼又叫的引人注目。跑不到几公尺,她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苏格拉底呢?它没有跟上来!
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又跑回头。
“苏格拉底?狗狗,要回家了。狗…”
苏格拉底被抱拥在敌人怀,伸长舌头向女主人摇尾巴打招呼,两颗圆圆的钮扣眼都笑弯了。
天!他挟持了她的宝贝狗。
苏格拉底彷佛尚不了解自己已沦陷入歹人的魔手,居然还亲热地
着他的下颚。笨狗,他是坏人吔!有没有搞错?
“你…你把苏格拉底还我。”她努力装出很勇敢的模样。
彭槐安啼笑皆非。她干嘛?以为他打算勒索一百万赎款啊?失礼了,这只蠢狗即使倒贴他巨款,他也不想收容。
“过来。”他健硕的体躯重又坐秋千上,顺便向她原来的空位努了努下巴。
双丝陷入天人
战之中。她不能为了一己全安,弃忠诚的家犬于不顾。千思万虑之下,只好不情不愿地踅回他身边坐定。
“彭先生,你…有事吗?”问得有点心惊胆战。
她一天到晚被萌萌骂,已经培养出“威武马上屈”的天
。
“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那副小媳妇的怯相!”他的不悦感陡然发作。
蛮横的手突兀地握住她下颚,双丝简直被吓呆了。
“你…不要那么凶嘛!”水珠在她眼眶团团转。好可怕哦…他眯眼,打量着她逐渐泛红的俏鼻头、骨碌碌的泪珠,猛地低吼一声,猛烈地覆了上去。
她为何要如此该死的吸引人?
双丝顿觉呼吸受到阻碍。并非因为他的吻,精确地说,应该是为了他的“气。”
彭愧安的周围总环绕着一股强势的气流,又狂又烈,宛如凶猛霸道的龙卷风,刮弄得她
不过气来。这种唯我独尊的“气”源于他对自己的肯定。
这男人太了解自己所占的优势…他拥有强而有力的社会背景、优秀的领导天赋。他太习惯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所以一旦看中某样东西,便基于直觉的强取豪夺,绝不让挫折干扰他的决心。
而现在,他想得到她…
彭槐安并不
足单纯的
齿接触。为了让两人的身线更加契合,他干脆将双丝移坐到自己的腿上,完完整整地囚
在他专属的世界。
苏格拉底马上被贬到地上,放逐边疆。
她简直芳香得不可思议。这种兰芷之香并非实质的,而是出自她
骨之中软软柔柔、纯女
化的芳美气息。
尽管他偶尔的
拨能引发她的脾气,可是大部分时候,她总是笑咪咪的,彷佛天下无难事。倒也不是他不欣赏这种乐观的天
,而是他希望她在自己面前是特殊的,相异于她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如此一来,他才能明了自己对她别具意义。
偏偏她连这一点小小的私心都不让他如愿。
他的喉咙深处发出懊恼的低咆,更狂热她侵袭她外外的世界。
双丝完全无法呼吸,脑中一阵晕眩,几乎昏厥过去。
“我要定你了…”辗转的吻落在她的
角、颊侧、额头、颈项。“我非得到你不可!”
双丝恍惚地思忖着,他硬要得到她的目的是出于直正的渴想,或是单纯的因为输不起?
“我…我不要你。”她用力撑开一臂之遥,有点怕却很坚定地宣称“我才不要跟着你呢!”
定坐在他腿上的她,显得如此娇弱。
“为什么?”彭槐安沉声反问。
“你又霸道,又不讲理,又缺乏忠诚度。”她拿出平时训导小孩子的态度,摇着一
食指数落他。“而且我的女儿比你更需要我,所以麻烦你另外去找个心甘情愿的女人。”
“纪汉扬就够忠诚、很讲理、又不霸道?”他的醋坛子打翻第一百次。
“当然。”双丝很纳闷他怎会忽然想起纪汉扬。“他也比你文明。”
“文明?”他嗤之以鼻,彷佛这个字眼是个大笑话。“文明的男人不见得多珍稀,天下多的是外表文明、内
七八糟的衣冠禽兽。”
“别这样。”她甜甜一笑,跳下他膝盖。“你背地搬弄同类的是非,很不道德呢。”
彭愧安翻个白眼。
“陆双丝,我的提议是认真的。”严厉的视线在暗夜中放光。“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愿意接受任何条件。”
他还直不死心,双丝暗暗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如此,她只好找出一个他无法接受的要求。
“婚姻。”她又咧出天真无
、亮丽开朗、乐观进取的招牌粲笑。“只要你愿意娶我,教我追随你到天涯海角也无所谓。”
彭槐安错愕的表情显示,他并未料想到陆双丝的底线竟然是结婚。
嘻嘻!摆
龙卷风的阴影直让人快乐。
她低头招呼苏格拉底,准备回家去也。
“对了,你到底跑来找我做什么?”她忽然想起。总不成只是为了吃她豆腐而来的吧?
彭槐安依然坐在秋千上,神色复杂而诡异地瞪着她。
“道歉。”
“道…道歉!”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哎哟!莫非天要下红雨?
“对!”他
鲁地站起身。“我为白天在纪汉扬公司发生的那一幕道歉。我不应该挑剔你的衣着,害你在众目睽睽下出糗。”
“噢。”哪有人道歉还这么凶的!
“噢?”彭槐安显然极为不满她的反应。“噢什么?你只能回我一声‘噢’?”
“要不然你想如何?”她无辜地扇了扇长睫。
“还不快说你接受!”他又想骂人了。
“接受什么?”她故意装傻。
“接受我的道歉!”他干脆吼给她听。
“好好好,我接受,我接受,我什么都接受,你不要这么凶。”她忙不迭点头,就怕人家放大嗓门。
看吧!脾气这么暴躁的男人,她除非疯了才会委身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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