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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阳光灿烂,绿叶摇曳。

 一家墙面爬满了红红白白、小巧可爱的龙吐珠,另一家的屋顶则长满了橘黄的金针花。

 一阵风旋进巷内,后又越过他们往前奔驰,将所有的植物都搔弄了一番,花儿们花枝颤的,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空出一只手将脸前的发丝拂到耳后,吉祥扯扯嘴角心想,真是看不出来这家伙还强壮的,她本来还有点怕他会站不起来呢。

 她两双手环在他脖子上,刚开始还有点僵硬不白在,但久了一直僵着也很累,所以没几分钟就放松下来了。

 将头枕在他肩头上,吉祥闻到一股淡淡的皂香,还好他没古龙水,也没擦发油。她最受不了那些在头发上擦油的家伙,光看就觉得恐怖,更何况还得凑得这么近闻那可怕的味道。

 他的头发虽然很短.却十分柔软有光泽,让人看了很想偷摸两下。

 他走路很稳…吉祥眼珠子转啊转的,在卓毅背上东张西望…原来上头的风景是这样的。

 她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八,她自己是觉得还好啦,不会真的太矮,但每次看到那些一百七、一百八的人类,就会忍不住猜想他们看到的东西和她有什么不同。

 她用力了两口气。

 哼,上头的空气也没有比她在下头的空气好到哪儿去嘛!

 “脚很痛吗?”误以为她气是在忍痛的卓毅,关心的开口。

 “还好啦。”吉祥随口应着,将手上提着的几袋食物换手提。“喂,你平常自己一个人有在开伙啊?”看见他那袋萝卜,她忍不住问道。

 他笑了笑,回道:“没有,我不会煮。”

 “那你买萝卜干嘛?”

 “想喝萝卜排骨汤。”

 “你不是不会煮吗?”盯着他的后脑勺,吉祥奇怪的问道。

 这女人还真爱追究柢。卓毅苦笑道:“我是不会,只是突然很怀念母亲煮的萝卜排骨汤,所以想自己试着做做看。”

 “喔。”她闭上了嘴,没多久又开口“你平常都吃外面吗?”

 “嗯。”他笑道:“自己不会弄,只好外面随便将就一下。”

 “哼,讲得这么可怜。”她挑眉,悻悻然道:“你们男人不是很喜欢叫女朋友煮饭给自己吃吗?少在那里装可怜了。再说学炒菜有什么困难的,真要是饿了,还不是照样进厨房拿起锅铲、菜刀。”

 “是呀,不过通常我进厨房的后果,比到外面将就一下还要惨。”他自嘲的笑着说:“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女朋友了。”

 “为什么?”她歪着头,看着他侧脸嘴角的笑纹,道:“我看你条件还不错啊,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又没缺手缺脚,四肢健全的,怎么会不到女朋友?”

 呃…没缺手缺脚、四肢健全?

 她所谓的“不错。”条件还真是简单明了啊。

 听她这番话,卓毅半点也不觉得她有在称赞他的意思,他出苦笑,莫名感觉自己在瞬间变成一点也不起眼的普普大众。

 “没人要。”他淡淡笑着说:“我个性不好。”

 蚌不好?这家伙在开玩笑吗?吉祥蹙起了眉,虽然说她不是看他很顺眼啦,但老实讲,她看他不顺眼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老是笑笑的,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她总觉得他很不会为自己想,老是别人要求什么他答应什么,所以才会看他不…

 好吧、好吧,她承认看他不的原因有大半是因为他是众人眼中的好学生、乖宝宝,而她只是放牛班中的一位无可救葯的大楣女;从小他好象做什么事都很顺利,而她却老是出糗,所以她才会看他的顺利不顺眼。

 吉祥在心底暗叹了口气,才不甘愿的咕哝道:“我觉得你的个性还不错啦,现在这世道可没多少人会行一善了。”

 他闻言苦笑,也不多作解释,只道:“谢了。”

 “喂,你好象不怎么同意?”她挑起一道眉,质疑着。

 “没有。”他一脸无辜的转进另一条街,终于看见诊所的陈年招牌。

 “是吗?”吉祥疑问才刚问完,一双杏眸就瞧见了那老旧的招牌,不睁大了眼,失声道:“**!你朋友该不会就是行天宫吧?”

 “什么行天宫?”卓毅脚下不停,奇怪的侧着头问。

 “就是那该死的庸医秦天宫啊!**!我不去!我不要进去给那个蒙古大夫看!我才不要去给那个有求必应却万事不灵的笨医生看!你快放我下来!”吉祥激动的在卓毅耳朵旁大叫,小手还不停拍他的肩膀抗议着。

 有求必应、万事不灵?卓毅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他听过很多人对秦的形容,吉祥这句倒是很新鲜。

 “你为什么叫他庸医?”据他所知,秦的医术还不错。

 她义愤填膺的怪叫“一天到晚说人家气不好、印堂发黑、命中带衰的医生,医术会好到哪里去,又不是开命相馆!你快放我下来!我不要进去!”她话才说完。诊所的门突然开了,就见一人走了出来。

 只瞧他眉清目秀、俊逸非凡,身穿藏青长袍,脚踏黑色功夫鞋。束着一长长的发辫,若不是他顶上前半仍有黑发,鼻梁上还挂着副眼镜,否则还真像是清朝古人现身。

 “就是他!就是他!上次把我的脚包得像粽一样!”吉祥在卓毅背上突然摇晃起来,差点害两人一块儿跌倒,幸好他及时稳住。

 “哟哟哟,咱们孙大‮姐小‬莅临门下,真是不得了、不得了!”秦天宫负手而立,笑眯眯地调侃道:“孙‮姐小‬,你之前不是说就算打死你,你也不会再来看病了吗?”

 “谁说我来看病的!我只是经过!”她用鼻孔气,重哼了两声,然后拍着卓毅的肩道:“走了、走了,我们回去,省得人家要是房子失了火、出门被车撞、吃饭掉门牙,什么蒜皮的事都赖到我身上来,搞不好还要诬赖我们一个面泛黑气、结果煞到他之类的。”

 卓毅闻言不笑了出来,还没说话,就听秦天宫老神在在回道:“不不不,孙‮姐小‬,你这回可没面泛黑气,倒是容光焕发的,看样子是红鸾星动,年底前就会嫁人!。不过真是难得啊,就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人敢自投罗网,我本来还以为没人敢娶你哩。方才乍见你那面相时,还以为我看错了。”他说着、说着,双眼有意无意的瞄了卓毅一眼,然后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好友的肩道:“你就多担待些吧,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吧?”

 吉祥一见,忙伸手去赶那怪胎的手。“去去去!我听你在放!把手拿开、手拿开,给你碰到会衰十年的!”

 “哟。不准人碰的啊,还没嫁就那么凶了,要是嫁了还得了。卓兄,你若是真要娶这泼妇,可得再三思量啊。”秦天宫躲着吉祥飞来的手,故作一脸担忧地劝着卓毅。

 吉祥红着脸,气道:“秦天宫!你再说话试试看,等我脚好了,就来拆你这块烂招牌!”

 秦天宫方要回话,卓毅忙开口阻止他“秦,别玩了。她脚扭伤了,你帮她看看。”他边说边背着吉祥往里走。

 “我才不要进去!卓…”

 哇拷!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吉祥两手猛扳住诊所门框,死都不肯进去。她想不起他到底叫什么名宇,只好努力挣扎道:“喂,我不进去,我才不要给这个蒙古草包看脚,你听到没有!”

 秦天宫跟在两人后头,见状,只笑眯眯地伸出食指,在吉祥臂上的道点了一下,古祥登时两手发麻,一时无力再抓住门框,便给卓毅给带进门去了。

 “啊,你这卑鄙小人,竟然背后暗算!”吉祥气得脸红脖子地拍打卓毅的肩头“卓某某,快放我下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啊?卓兄,咱们的孙大楣女不知道你的大名呀!”

 随着秦天宫的进门,诊所老旧的门自动合了起来.将三人的声音关在屋里。

 温暖的阳光洒在门外,几双麻雀儿飞下檐来,啄食地上小虫。

 “哇啊…”一声惨叫突从门内传来,吓飞了门外的雀鸟,跟着是吉祥一串喊痛的咒骂声。

 “你这蒙古大夫,你们这两个卑鄙、无、下、狼狈为、一丘之貉的家…啊…”之后便是一片沉静。

 鸟儿们好奇的飞上树梢,自窗口往里瞧,只见吉祥额冒冷汗,将皱成一团的小脸埋在卓毅怀中,痛得说不出话来。

 卓毅苦笑的看着秦天宫,那家伙才好心地不再‮磨折‬牙尖嘴利的吉祥。

 一个使力,秦天宫将吉祥的脚踝正了位,脚上的疼痛才好了些,只是她水灵灵的眼巳因疼痛而出泪来了。 

 “吉祥?”

 没人回答卓毅。

 “还痛吗?”他再问。

 吉祥还是没说话。

 “还在生气啊?”

 “哼。”终于得到一声响应,虽然是不的闷哼。卓毅无奈的笑了笑。在午后暖下,大脚仍踩着红砖道往前迈进。

 “别气了,秦的医术真的很好,只是爱玩。加上嘴巴坏了点。”

 “哼!”吉祥哼得更大声了,完全不予置评,只是抬起她那再度被恶意包成棕的脚,在他身前晃了晃。

 知道她是在示意他的不守信用,卓毅看着她的脚踝,忍住笑,只道:“你看,你之前连站都站不稳,现在这样摇晃都不会痛,可见他还是不错的。”

 “谁说不会痛!”她在他背上爆出一句。忿忿不平地道:“我要是不会痛.就不用让你背了!那个死庸医,你不要想我改变对他的观感!还有,你方才这么帮着他干嘛?你是他家业务啊!介绍一个病人,他分你多少钱?五十还是一百?”

 卓毅闻言也不生气,反而笑道:“这我倒没想到,下次我会记得和他要介绍费的。”

 “哼!反正你们都是一伙的啦!”她不满地抱怨着。

 卓毅苦笑,摇‮头摇‬,为免再惹她生气,只好赶紧把话题带开“对了,我记得你以前在学校很喜欢背着一个大背包,我一直想问你那里头放了什么东西,你要一天到晚背着?”

 “我为什么要跟你讲?”因为还在不!她端着架子,没好气的回答。

 “因为我好奇。”卓毅好声好气的回道。“这样吧,就看在我背你回家的份上,怎么样?”

 哇拷,这家伙还真是会找时间讨人情!

 吉祥皱着鼻头,好一会儿才道:“也没什么,只是一些救急用品,像是针线包、医葯品、剪刀、童军绳、打火机、螺丝起子之类的。因为我衰,所以后来就习惯到哪里都带着这些东西。”

 卓毅愣了一下,在觉得她的防患未然好笑之际,却也同时感受到她的坚强,又问道:“那之后怎么没再背了?”

 吉祥耸耸肩“毕业后出社会,要做事,成天背着不方便,所以就摆在机车车箱里,久了之后,公司摆一套,车箱里一套,家里也摆一套,所以就没背了。再说现在便利商店十步一家,要买那些东西很方便,没必要真的随身携带。”

 难怪她家医葯箱的东西那般齐全,她擦葯包扎的技术也不错,想来都是因为她常受伤之故。

 “你现在还常会用到那些东西吗?”

 “你说呢?”吉祥扯扯嘴角,自嘲着。

 “我想也是。”他笑笑,又问“你会不会有时觉得老天爷很不公平?”

 凉风徐徐,吉祥打了个呵欠,懒洋洋、无谓的回答着“不公平?还好啦!反正过着、过着也习惯了。生在‮湾台‬。总比生在埃俄比亚好,再不继至少也有饭吃是吧?”

 “你倒很乐天派。”

 “不看开点,我早去跳楼‮杀自‬啦。”她将下巴枕在他的肩头上,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听见她的呵欠声。他知道她想睡了,只轻声问“这几年有没有想过要结婚?”

 “结婚?呵…”她打了第三个大大的呵欠,眼角挤出了一滴泪,完全没有戒心的回道:“当然想过啊,可是没人要我有什么…办法…”

 “是吗?我看你条件还不错啊。”他轻笑。

 “是还好啦…”她迷糊糊地回答着,只觉得在他微微摇晃的背上,午后微风轻拂着,阳光暖暖洒落着,很舒服。不知不觉双眼就越瞇越小了。

 听着她消失的尾音和细微的呼吸声,又感觉到背上的她完全放松下来的‮子身‬。他知道她睡着了,嘴角不觉出微笑,没再开口打搅她的睡眠。 

 计算机键盘的声音在某位流行男歌手温柔的歌声中响着,她抱着枕头深深了一口气,进了干净的皂香味。

 好舒服…

 吉祥漫游的思绪如此想着,一边将脸在柔软的枕头上了两下,然后才深深吐出了口气。

 啊,这种每天睡觉的生活真是糜烂呀。

 虽然昏沉沉的脑袋瓜认知到这件事。但她仍然没有起的意思,反正她现在没工作嘛,多睡几个小时又不会死,所以她依然窝在凉被中,抱着大枕头,努力着睡觉,继续当她的无业游民,连翻身都懒惰。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瞇成一条线的眼仿佛在微光中瞄见蓝色的枕头、蓝色的被、蓝色的地毯和蓝色的墙面,可吉祥依然没有多想,只是重新合上了眼,在温柔的音乐和敲击键盘的声音中沉沉入睡。

 时光静静流逝,音乐仍在播放着,敲键盘的人却早已停下了动作。

 卓毅走进房里,发现吉祥仍在睡,抱着他的枕头的模样,好似三岁娃儿抱着最心爱的玩偶。

 他见状,嘴角不觉弯了起来。

 八岁、十八岁、二十八岁,似乎无论过了多少年,人们在入睡时都像个小孩。

 癌身将她踢开的凉被重新拉上盖好,他在起身前,瞄到她右额角上的疤痕,不觉伸手轻抚着它。

 左额上的疤是她自个儿跌下山坡撞到怪手留下的,右额上的这个疤,却是他儿时和同伴玩游戏时不小心砸伤留下的,当时他不知道身后的空地上有人,所以只是一个劲儿的将不要的石头往后丢。怎知她正好经过。

 当大伙儿听见叫痛声回头时,乍看到她头破血的蹲在地上哭泣,他们全吓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跑去叫大人们。

 而他这个始作俑者,始终脸色死白的杵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办,直到大人们匆匆赶来将她送医,他仍是站在原地。

 这件事没有人骂过他,也没有人责备他,大人们都认为只是个意外,何况吉祥从小到大的意外实在太多了,所以他们并没有认为是他的错,但是他却将这件事深深记在心中。特别是当他听到大人们在谈论她可能会因此破相的时候,他更是惶惑不安。

 虽然最后她额上的伤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般怵目惊心;虽然她这些年受的伤不计其数;虽然他也救了她许多次;虽然她早已忘了他当年一时的无心之过,可他依然对她额上的伤感到愧疚,这也是他为什么老是注意着她的原因。

 多年来他一直想找机会向她道歉,但她却一副忘得一干二净的模样,让他也不知该如何提起,毕竟他们真的不怎么,也因此这事也就这样搁在他心头。

 有时候他真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这样豁达,跌倒了她会重新站起来;撞痛了她咒骂两声就OK;受伤了她哭一哭就算了。

 她是嘴巴比较坏没错,但却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常常,他会见她嘴里叨念着如意老是同情心过盛的捡些阿猫、阿狗回来,但她却还是会照顾那些猫狗,替那些动物找到新家;更常,他会见到她教训来找她帮忙的朋友,但骂过之后,她还是会帮忙处理那些麻烦。

 男歌手浑厚温柔的歌声仍在室内。

 在看了她这么多年之后的现在,他想,他是喜欢上她了。

 轻抚着她额上几乎巳要淡去的疤,卓毅拨开她额前的刘海,俯身在疤上轻轻印下一吻。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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