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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女人睡的容颜是如此安适。

 看着在榻上沉沉睡去的女人,小宛伸手替她将丝被拉到她颈间。

 如果这女人不在的话…他会爱我吗?

 望着那女人白皙的颈项,她一脸面无表情。

 如果她不在,他是否就会看见我,而不是她?

 心中的声音窃窃私语着,繁衍、扩散,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如果她不在…如果她不在…

 那声声低喃如咒念般在她脑海里回,直到它们汇聚成了斩钉截铁的巨响!

 你知道,其实只要杀了她,他就是你的了,只要…杀了她…

 屋外的竹林因风沙沙作响,像是应和着她脑海里的回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夜风透窗而进,火光闪烁,微微一暗,又重新照亮一室,她猛地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的手搁在魃不堪一折的颈项上。

 杀了她!

 像被烫着似的,小宛闪电般缩回手,慌张起身退了两步,脸色死白的瞪着不知命在旦夕依然睡着的轩辕魃。

 一室寂然,她只听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衣衫教冷汗浸,右手仍有着魃颈上温润的触感,肩上起了点点皮疙瘩,她无法自已的战栗着,一股恶心涌上喉头。

 老天,她在想什么?

 无法置信自己竟如此恶毒,她捂住嘴,浑身轻颤着。

 魃是如此的信任她,她怎能…怎能…

 别靠近她…

 是妖…那女孩是妖…

 久远的声音在耳中回响,她捂住了耳,却仍听到人们既惊惧又鄙夷的窃窃私语。

 “不…我不是…”她退了一步,脚下有些踉跄。

 是她…就是她…

 她是唯一走出来的…

 “不!不是…”小宛摇着头,死命的捂住耳,却挡不住那越来越大声的耳语。

 妖怪!

 你是妖!杀人的妖!

 “不…我是人!是人!”她颤巍巍地低语着,脸色死白地和那声声指控辩驳。

 你想杀了她…你是妖…

 “不是…我没有…”她边说边往后退,直至退到了拉门边。怕自己再对魃动手,她仓皇地推开了拉门,狼狈不堪的转身离开温暖的屋宇。

 就是!你想杀了她!对吧?就像当年杀了那些抢了你食物的--

 “不、不是!我没有,不是那样的…”

 她赤脚在回廊上奔跑,像是想逃避那如鬼魅般的低语,但它们仍如影随形。

 长长的回廊像是永无止尽,那的梁柱似延伸到天地的尽头。

 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着,教她分不清左古,而那声音,仍在控诉着、尖啸着,不肯罢休!

 你不是人--

 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摔跌在地。

 妖怪!

 “不是!我是人!是人--”她爬跪起来,大声的抗辩着,可才开口没两句就忍不住吧呕,她难过的扶着回廊的梁柱,对着庭院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夜,透着沁凉。

 她跪趴在廊上,看着在月下风摇曳的白莲,只觉得自己丑恶无比。

 小宛…我好饿…

 一张张童稚的脸浮现眼前,大而无神的眼没有任何焦距,干瘪内凹的脸颊只剩皮包骨。

 好饿…

 她再次呕吐起来,这次呕出了些黄水,等地稍微不再那么想吐时,她发现自己早已泪满面。

 彬趴在地上,她紧握着双拳无法扼止的呜咽着,那些早已遗忘的记忆一幕幕重回脑海,她记起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一切。

 黑色的靴,出现在眼前。

 她顺着靴往上看,看到了他。

 她的眼满是泪,满脸全是纵横的泪水,看不清他的脸。

 她止不住泪、止不住呜咽,她恨自己让他看到这般狼狈,她恨他永远这般残酷冷绝,她恨他多年前做的一切,恨他害她必须背负这些--

 人蛊。

 她是人蛊,被她的族人将一群毒物、几名女孩关在里七七四十九天所养出来的人蛊。

 他们是如此害怕他,如此想除掉他,以致于丧尽了天良,将人做蛊。

 可笑的是,她出的那天,族里的人几尽死绝,死在他的手里。残存的人被他带回堡里,为奴、为仆、为傀儡。

 那些人怕她、惧她、鄙视她,因为他们知道她是里存活下来的最后一个。

 她一直不懂为什么,因为她的记忆,被他夺走了。

 “为什么?”她含泪头问:“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他看着她,一脸漠然的道:“困为没有必要。”

 她垂首无语掉泪,久久,才哑声再问:“为什么捡我回来?因为我长得像魃?”

 “因为我无聊。”

 她梗住呼吸,双手紧握成拳,却不知自己究竟该恨他的无情,还是该谢他多年前救了她…

 黑色的靴离开了,她几近崩溃的趴倒在地、泣不成声。

 懊死!不过是颗棋子!

 一双拳头,握了又放,在发现差点伸手去扶她时,他紧抿着自己转身大踏步的离开。

 夜里惊闻绿苑回廊传来慌急的足音,他以为出了事,匆忙赶来,却只见她像个疯子似的狂奔、跌倒、干呕…

 他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明知该先查看屋内的魃,他却来到这里,看着战栗不止的她,无法动弹。

 你老是看着她。

 谁?

 小宛。

 几天前,云娘嘲讽的声音,冷冷在算边响着,他紧抿着,对那句话嗤之以鼻,猛地拉开绿苑的门。

 魃仍躺在上沉睡着,那睡颜是如此安稳。他看着她,脑海却浮现同一张脸跪跌在回廊上,黑眸含着泪,充着述惘、痛苦、怨愤…

 为什么?

 他握紧了拳头,压抑着那突如其来的怒火。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水气骤然狂增,屋外云层掩去明月。

 懊死的女人,他下回会如她所愿的!

 他暴怒的想着,万分火大,却又不肯去细思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一阵夜风旋进屋里。

 灯,灭了。

 起风了。

 她瞪着天上乌云掩月,泪犹未干。

 风,带着夜的沁凉,她有些茫然的记起被夺取的记忆中,长老们曾说过的话。

 她…必须杀了他,必须在她二十岁生日之前杀了他,必须在下一个满月前杀了他,否则她就会死。

 会死。

 奇怪的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惊恐、不害怕,此刻她只觉得一片空茫,什么都没有。

 死,也许是种解

 一声轻响从树丛中传来,她反的弹起来,斥喝:“谁!”

 绿苑是地,青龙堡的人,没受召唤是不准进入的;夜闯绿苑,更是大忌!

 来人突地往前冲,她欺上前去,劈头就是一记手刀,对方闪身避过,顺势搭住了她的手腕,她手腕向下一沉,对方的手如影随形,她几次闪躲都躲不过,抬腿就是一脚踢去,未料也被挡下,非但如此,手也被人抓住。

 才手两招她就被人制住,来人武学造诣之高,教人骇然。

 她惊骇的抬首,却被对方那双炽热的双瞳给震慑住,一时之间,竟无法动弹。

 那,是个看来历尽沧桑的男人。

 她从未见过他,他脸上显的爱恨情仇却摆明了不是如此。

 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为他那强烈昂到几乎震动空气的情绪。

 他瞪着她,突兀地开了口:“你不会武。”

 那是陈诉,却不是事实。

 那瞬间,小宛同时确定了几件事,一是他是敌人,二是他是来找魃的。

 “放开我。”她推拒着地,却不敢再使出任何招式,怕让他察觉她不是他要找的那个。

 她的抗拒,只换来他更牢的箝制,他扳着她的后颈,将她拉向他。

 他瞪了下眼,神情闪过一丝不确定的疑惑。

 他松了她颈后的手,当他那只手触碰她的脸时,她没来由的颤抖起来,因为害怕,想问,未料他却只是以拇指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一愣,整个人呆在当场。

 “哭什么!”他问。

 她傻傻的看着他,即使他的神情是那般复杂且强烈,可他的手却很…

 温柔。

 口没来由的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小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当热泪滑下脸颊,她才发现自己无声的哭了。

 那瞬间,她终于省悟自己要的是什么,终于肯对自己承认,她一直都爱着那个男人,她要他看着地,像眼前这个男人这样专注地看着她,像眼前这个男人在乎魃一样的在乎她,像眼前这个男人爱魃一样的…爱她…

 同时,她也知道,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永远、永远都不可能--

 可即使如此,她却仍选择了听命于他,即使在心神皆伤时,她却仍反的做了他所代的--假装成魃!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教她再看不清对方的脸,可她却晓得她的泪明显干扰着他,他完全松开了箝制,边替她拭泪,边慌急的咒骂:“天杀的,别哭了--”

 冷风如镰刀般袭来!

 男人警觉的侧身闪过,一手护着她,另一手一把出背上大刀,反手削去。

 破风!

 她能听见风被撕裂的声音,发尾被风斩去些许,她看见那些发丝在空中飞散。

 “放开她。”

 冷冷的语音,居高临下。

 她和他同时抬首,只见乌云不知何时布满夜空,回廊屋瓦上伫立着一条人影。

 一道电光亳无预誓的闪现,照亮阒暗的夜空。

 电光在他脸上形成阴影,让他看来像是掌握黑夜的神,十分骇人。

 他的眼转成暗金,瞪视着。

 她害怕的退了一步。

 “应龙。”

 耳畔响起男人的声音,她在狂风中回首,只见男人的脸撤去了方才的压抑,显现如夜叉恶鬼般的张狂怒容。

 她不是个胆小的女人,但那一瞬,她真的想转身逃跑。

 远方的天际响起一记闷雷,轰隆作响。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地互相瞪视对方,紧张的气氛像一条被过度拉扯的琴弦。

 她动也不敢动一下,怕动了,会被那锐利的氛围割伤。

 “过来。”

 小宛整个人一颤,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的男人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他在她耳边厉声低咒“你欠我!”

 男人身上的热气从身后温暖着她的背,她昂首看着站在屋瓦上的应龙,轻颤着,无法动弹。

 那一瞬,一股冲动涌现,她知道她可以跟着身后的男人走,她可以用应龙编出来的谎言,假装忘记一切,和这人重新开始;他永远不会发现,他会对她好,会爱她,会疼她…

 天,下雨了。

 疯狂的念头在脑海里翻涌,可口却越发疼痛。

 风,在耳边呼啸。

 她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站在屋瓦上的应龙,心痛的不能自已。

 我可以忘了他、离开他、不爱他…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

 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心底说服自己,心却越来越痛。

 然后,他伸出了手。

 她看见他对她伸出了手。

 就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对她伸出了手。

 瞬间,她在心中努力堆迭的高墙崩塌掉落,不堪一击。

 她喉头一梗,想也没想,‮体身‬已经自主做了反应。

 右腕一转,她轻易挣脱了男人的手;脚一点地,她已离开了那人温暖的怀抱。

 男人暴怒,如影随形追了过来,一道闪电却从天而降--

 小宛骇得白了脸,男人却连理都不理那落雷,执意要抓住她的手。

 “不!”她慌急地轻呼出声,手腕一转,反手拍了他一掌。

 可就那么一顿,她差点被闪电击中,那亮光教她睁不开眼,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电光击回。

 她寒直竖,惊惧地着气,回神时,她嗅闻到那熟悉的味道,知道自己待在应龙怀中。

 因为那记闪电,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耳中却听闻那男人的怒吼。“炎儿--”

 她闻声颤了一下,应龙一僵,揽在她上的手臂硬将她箝得更紧。

 然后,是一阵刀剑击声。

 不久,那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滂沱的雨声遮掩住了一切。

 即使如此,她仍止不住浑身的颤抖,耳中仍盘旋着男人愤怒的咆哮。

 炎儿--

 那声音,在她耳边缭铙,久久不散。

 当她双眼再能看见事物,她发现自己人在红楼。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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