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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上游连的大雨为外的河带来充沛的水量。

 小宛坐在岸边石上,看着灵儿洗濯换下的衣物。她虽能站能走了,却仍无法持续太久,更别提蹲了,是以虽然灵儿洗衣的技术有待加强,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儿待那些衣裳,而无法帮忙。

 “唉呀,糟糕!”灵儿叫了一声。

 “怎么?”小宛开口,虽然其实她大概晓得是怎么回事。

 果然,只见灵儿懊恼地拎起那洗到一半的长衫,一手穿过那中间的破“可恶,又破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接过了手,道:“你去拿针线来,我想这该还可以补救。”

 “不用了,我有带着。”灵儿皱了皱鼻头,从带里掏出针线包给她。“这儿的布料真是不经,我老家那儿,任我捶扁还很耐用呢。”

 “老家?你老家在哪?”小宛将那长衫拧吧,拉平。

 “和阗附近。”灵儿一股坐在她身边说。

 “和阗?很远吗?”小宛边穿针线,边和她聊。

 “当然,和阗在关外呢,出了关之后,顺着南丝路过沙漠,要走很久很久才会到的。”

 “沙漠…是什么样子的?”她着那衫上的破,好奇地轻声问。

 “沙漠就是沙啊,一丘又一丘的黄沙,不像这地方那么多树,也没那么多水。不过啊,那儿的天很蓝、很干净,常常都见不着一丝云彩,若是在山脚下,则有整片翠绿的草原,放眼望去,天地间好象只剩自个儿一般,让人觉得很渺小…”

 “听起来…很不错。”

 “是啊,除了它常常整年不下一滴雨之外。”灵儿笑了笑道:“不过这儿呀,雨水又太多了,我来这地方才几天,这里下的雨就比我在那儿好几年见的还多呢。倒是中原那儿的天气刚刚好,不会太也不会太干。唉呀,对了,既然你没地方去,干脆等咱们事情办完之后,和咱们一块儿去中原玩吧。”

 “中原?”小宛一愣,停下了手边衣的动作。

 “是呀是呀,中原那儿人可多着呢,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灵儿一脸热切,不忘抱怨一下“上回经过时,玄明拚了命的赶路,我根本没玩够。而且你知道,古人说过嘛,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待在同一个地方,多无趣呀!你陪咱们到中原走走,然后我再带你到沙漠玩,好不好?”

 离开苗疆吗?

 小宛怔忡地看着‮奋兴‬的灵儿,她从小生于斯、长于斯,从来未曾想过要离开这儿。

 可…其实走了也好,反正,灵儿说得也没错,这儿,她是待不下去了。

 走了,也好…也好…一阵刺痛从指尖袭来,她回过神,发现右手上的针不知怎地刺在她左手食指指尖。

 “哇,你怎到自己啦?糟,血了…等等,来,住、住!”灵儿拿手绢按住她的指尖,转身跑进不远处的山“别放开喔,我去拿葯。”

 “不用了,灵儿…”小宛想要说这没什么,可灵儿早已入了。

 看着手指上的手绢,她心头一阵暖。

 只是个‮孔针‬而已,和她受过的伤相比,被衣针刺伤根本不算什么。

 可,让人如此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一阵凉风吹过,带着冰凉的水气。

 她抬首看天,发现远处的雨云往这儿移动。

 看来是要下雨了。

 小宛见状站起身,将长衫和灵儿洗好的衣裳一块儿收到竹篓里。

 衣多是的,有些重,她忽略那隐隐作痛的右腿,捧起竹篓回山

 可才走没几步,突地,远处传来打斗声,那声音急速接近,她警戒地循声回头,气劲所带起的风扬起她的发,还没来得及找掩护,对岸林子里便飞出两条人影。

 那两个人背对着她,可林中冲出第三个人,而那人是正面来的。

 小宛僵住,脸色死白的看着那男人。

 是应龙。

 躲起来!快躲起来!他还没看见,快躲起来--

 她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她的‮体身‬却完全不配合,她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

 应龙拍出一掌,背对她的男人以刀相对,两个男人相的气劲爆出一声巨响,冲击着周遭空气。

 小宛被那气劲震得脚下踉跄,她的手握不住竹篓。

 它跌落,他转头--

 她急切的蹲下,抓起散落一地的衣衫全进竹篓,跟着转身便跑。

 他不会认出来的!

 她的脸已经毁了,她穿着苗族村妇的衣服,她的脚因为剧痛一拐一拐的,她知这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被这场打斗吓坏的普通苗女。

 他不会认出来的!不会!

 小宛?

 他僵直的瞪着那仓皇逃走的女人,心跳如擂鼓。

 不,不是小宛,不可能是小宛。

 蚩尤抓住了他闪神的机会,带着魃重新冲入林子里。

 应龙听到了声音,他知道他该追去,可他的视线却离不开那女人的背影。

 虽然知道不可能,那女人等着苗族的传统服饰,右腿跛着,可她那身影…

 她往东跑,蚩尤带着魃往西!

 快追!再不追来不及了

 追谁?

 他不知道,两边的人都入了林,然后,他发现他动了。

 越河,往东。

 刹那间,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飞驰入林,急着确认,可那林子里已无她的身影。

 他停住,林子里听不见任何足音,那安静教他心中的笃定加深。

 她躲得太快、太小心了,一般苗女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技巧。

 如果她真是小宛,那她一定还在附近。

 他屏住气,凝神竖耳地站在原地,冷声开口:“小宛。”

 右侧树上传来一声短促几不可察觉的声响,他马上飞身上树,一旁却传来一声娇斥:“喂,你干什么!”

 随着斥喝而来的,是数颗石头。

 他侧身问过,伸手要抓那女子,可她却慌忙退开,从树头上摔了下去,若非底下另一名大眼姑娘扶住了她,只怕她连站都站不稳。

 他怒瞪着那管闲事的小姑娘,迅速向她俩近。

 大眼姑娘扶着那女子,怪叫威胁:“喂喂喂,我警告你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他对那无聊的叫嚣置之不理,两眼直盯着那女子。

 她始终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眼一眯,停下了脚步,命令着:“把头抬起来。”

 她僵了一下,没动。反倒是大眼姑娘哇啦啦的叫着:“喂,你怎么那么霸道!你以为你是谁啊?”

 “把头抬起来!”他握紧了拳头低咆着。

 大眼姑娘被他凶狠的语气和脸色吓到,却仍护住她,白着脸顶撞回去“那么大声干嘛?”

 对这聒噪的姑娘失去了耐,应龙一呼声,挥手就要解决掉她--

 “不要--”察觉到他的怒气,小宛转而急急将不知死活的灵儿护在身后,一张脸终于抬了起来。

 他在看清她的脸时,整个人一震,脸色刷白!

 “大爷,求求你别伤我妹妹。”她故意用很重的鼻音说话,语音颤抖着,像极了怕死的姑娘。

 灵儿闻言可傻了眼“啥?妹--”

 小宛硬拉着灵儿跪下,用苗语斥喝着“住嘴,别惹这位大爷发火!快跪下道歉。”

 “你说啥?我听不--唉呀--”灵儿话说到一半,膝后方被小宛用手一拐,结果还是跪了下来,万分狼狈的。

 灵儿双膝一落地,才想爬起来,谁知小宛不知使了手法,竟让她两腿无力站起。她还没来得及惊慌哀嚎,却见小宛竟然开始磕头,嘴里还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看得她一时惊愕地张大了嘴。

 “大爷,求你饶了我们一命,求求你、求求你…”小宛一次次的对着他磕头,不断地用苗诺重复这几句话,磕得她头都昏了。

 然后,他走了。

 当她察觉他终于信了她所扮演的角色,匆匆离开时,她才停下磕头的动作。

 “小宛,你到底在搞什么?”灵儿回过神来,忍不住皱起眉头问。

 “我…”小宛抬起头看着灵儿,她张嘴想说话,却只觉得一阵晕眩,跟着她眼前一黑、往旁一倒,就昏了过去。

 “啊!喂!小宛?你怎么了?小宛?”灵儿七手八脚扶住她,一脸惊慌。

 完了完了,又昏了,这下她该怎么把小宛带回里啊?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办时,刚刚那坏蛋竟又去而复返,她嘴才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呢,就被他用法术给定住了。

 灵儿由不得自己地张着大嘴,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追男人伸手将她的手拨开,把小宛抱起。

 她心里急得要命,却动弹不得。

 就在她以为自己小命休矣,他会出手杀了她时,那坏蛋却看着她,开了口。

 “你们住哪?”

 唉呀,她听得懂耶,幸好他说的不是那个什么语音浓重的方言。

 灵儿想回答,却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因为她连嘴都合不上了,更别提要答话了。

 他见状,手一挥,轻易便解开大眼姑娘的定身咒。

 那咒法一解开,灵儿马上跳了起来,怒瞪着他问:“你是谁啊?”

 “住哪?”他不理她的问题,只不耐的重复,一脸冷。

 他那狠的眼神骇得灵儿打了个冷颤,不由得气弱了下来,不过还是很不甘心的道:“往哪关你--”

 一股森冷的杀气面袭来,顿时教灵儿将最后一个字给回肚里,吓得结巴改口道:“前…前面钟里…”

 话才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舌头。

 可可可…可是这家伙真的看起来很恐怖啊…看着那男人抱着小宛往河边走去,她沮丧的皱眉,随即安慰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一会儿玄明就回来了,一定可以将这坏蛋给打跑的!

 对,一定!

 七彩琉璃珠。

 他见过这条珠链,很多次。

 泽斑烂的珠子在**的映照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项链正中的龙牙却相反的莫名森冷。

 他轻抚着在她颈上的那串珠链,久久。

 她总是戴着它,从不离身。

 还给我,把龙牙还给我!

 哈哈哈哈,那才不是龙牙!你这小白痴,这是狗牙!

 是龙牙!

 她大吼一声冲了过去,像野兽一般,张嘴咬住了抢她东西的小妖颈项,无论对方怎么打骂又扯又拉,就是无法将她弄开。

 她疯狂的行为,把一干在场的人与妖都吓坏了,等他们发现她几乎杀了那小妖,才纷纷出手,却还是无法将她拉开。

 他在她快被打死时,出面制止了那场騒动。

 当时她早就昏了过去,手里却还紧紧握着抢回来的龙牙。

 那次之后,堡里没有多少人或妖敢再招惹她。

 后来,云娘才从她那和蚌壳一样紧闭的小嘴里套出话--

 她是弃婴,而这,是她爹娘留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

 讽刺的是,那白牙的确只是狗牙。

 她昏的那一晚,他将它换了过来,只因她用她的生命守护着它。

 不自觉握紧了那珠链,龙牙戳刺着他的掌心,他却没有松手。

 她从小便戴着它,从未取下,从未!

 瞪着昏沉睡的女人,他知道她就是小宛。

 为什么不肯承认?

 因为她脸上丑陋的疤?因为她跛行的脚?

 想起稍早在林子里,她刻意演出的那场戏,他神情不由得有些扭曲。

 当她跪着,当她就那样对着他磕头,他完全无法反应,只能僵硬的瞪着她,他没有办法当场拆穿她…在她舍弃了自尊、扮演苗女村姑也不愿认他的那一刻,除了震慑与愤怒,他什么也无法想!

 她就那么不愿意见他?甚至宁愿跪地求饶!

 那曾是她死也不肯做的事啊--

 我曾经爱过你…

 忽地,她说过的话再度响起,他一震,脸上血尽失,只觉得喉咙发干。

 曾经。

 她是突然惊醒过来的。

 口传来微光,显示天色已晚。

 是梦吗?

 小宛愣愣怔忡地坐了起来,灵儿从外走进。

 “啊,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她有些迷茫,不确定自己究竟怎么了。

 “刚刚你突然又昏了过去,可真是把我吓坏啦!”

 “呃…抱歉…”发现里没多出个人,小宛松了口气。

 “没关系啦,是我不好,你‮子身‬还没好,还是该让你多歇着。来,喝点热汤,暖暖‮子身‬。”

 她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接过碗,意思意思的喝了两口。

 “对了,外面那家伙到底是谁啊?”灵儿坐在她身旁,皱着鼻头抱怨道:“他真是有够恶霸的,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连我家爷都比他好多啦!”

 “什…”小宛一僵,手中的碗差点掉落,颤声道:“你说什么?”

 “就是在林子里追你的那个啊!”灵儿眨了眨大眼,浑然未觉她神色不对,只好奇的问了一串问题“那时你说的是哪里的话啊?你为什么要跪他,还和他磕头?”

 不是梦!他人就在外头!

 这认知教她睁大了眼,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发现她脸色死白,‮子身‬抖得如风中落叶,灵儿这才慢半拍地察觉她的惊恐“小宛?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灵儿话声方落,口的光线便被人遮挡住。

 小宛倏地抬首,然后看见了他--

 应龙。

 “出去。”他说。

 灵儿眨了眨眼,没有考虑多久,便站了起来。

 迸人说得好嘛,好女不跟恶男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为了自个儿的小命着想,她万分识相地没再尝试和他抗辩,可才走了一步,小宛却紧急抓住了她的手,好象她是救命的符咒。

 灵儿愕然地回头看她,只见小宛一脸慌乱,死命地抓着她的手,眼中有着无言的恳求。

 应龙见状,不恼火,为她显现出的慌乱不安和她眼底藏不住的惊恐。

 他紧握着拳,住想将那大眼姑娘丢出去的冲动。

 “出去!”他冷声低咆。

 灵见闻声倏地转回头再看他,却惊见俊美的面容看来有如修罗,吓得她抚着心口退了两步。

 娘呀,她是很想出去啊!可小宛抓着她的手,教她怎么走啊?

 一个是恶鬼般的坏蛋,一个是心惊不安的弱女子。

 这…教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啊…“呃…”灵儿看看小宛,再看看他,虽觉惶惶,仍鼓起勇气,试着开口:“我说你…你凶什么凶啊?就…就算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可她…她还病着呢…又跑不掉…你有话可以慢慢说啊…”应龙眼一眯,还没说话,就听小宛突地开口。

 “没有。”她紧抓着灵儿的手,整个人几乎躲到灵儿身后去,轻颤着道:“没有什么恩怨,我不…我不认识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脸一白,像是被她甩了一巴掌!

 “你不认识我!”他无法置信地眯眼,右额上的青筋隐隐搐着。

 小宛垂着头躲在她身后,抖得更厉害了。

 “白小宛--”

 她闻声整个人一震。

 “说啊!”他脸孔瞬间扭曲,面目狰狞的咬牙迸出这句:“把你的头抬起来看着我说!”

 小宛被急了,一咬牙,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他,脸色死白的道:“不、不认识,我不认识…你认错人了!”

 一旁的灵儿呆了呆,可被这两个人给弄胡涂了。

 这家伙明明叫的是小宛的名,而且小宛一见到这男人就吓成那模样,分明是识得他的,为何这会儿又不认呢?

 室内充着诡谲的气氛。

 小宛半个‮子身‬仍躲在她身后,至于前面那个…

 灵儿大气不敢一下,偷偷瞄他一眼,只瞧他紧握双拳、额冒青筋,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她身后的小宛,她还真怕他要是再瞪用力点,会爆血管呢。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时,他一旋脚跟,火大的转身走出去。

 哇,终于--

 灵儿吐出一口长气,放松的翻了个白眼,跟着她转身看着小宛,开口就问。

 “好了,现在你要不要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宛紧抿着,一句话都不肯说。

 灵儿正要再问,却发现她眼角滑下了泪。

 见状,灵儿摸摸鼻头,暗叹口气,识相的闭上嘴。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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