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男人的工作像打仗。为了新案子的推出,杨耀马不停蹄。片刻都不松懈。忙了一上午后,连中饭都没吃,一踏进办公室,便
代秘书说:“叫张副理过来。”跟着公事包一甩,整个人便陷在办公桌前,埋入卷宗里。
张副理很快敲门进来。他将文件一丢,靠着椅背问:“跟地主
涉得怎么样了?”
“都谈妥了。”张副理声音里有种‘搞定’的得意,却又不敢太放肆。“每户追加百分之五的预算。合计约比原来估算的多出一千六百万,在我们假定金额的下限之内。”
“很好。”杨耀表情没妥,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动工?”
“下个星期就可以开始拆除整地的工作。”张副理
口口水,不等他再问,主动又报告说:“关于案子的规划设计,我已经跟‘李景原’接治过,对方会安排时间过来一赵。至于广告销售。原则上还是委托‘金城广告’…”
“这不是几千万的小CASE,而是几十亿的大案子,‘金城’行吗?”杨耀抬起如剑的肩,似乎对广告商有意见。
张副理处变不惊,解释说:“我们跟‘金城’合作很久了,‘金城’规模虽然不大,但却是房地产广告的老手,经验够,市场敏锐度也足。和他们合作的案子,销售情况都十分理想,通常在预售时订购率就可达百分之七千以上。”
“我懂了。”杨耀像雕像的脸仍然如雕像没变化。“让企划部跟他们沟通,尽早提出企划来。好了,没事了,你去吃你的吧。”
张副理恭敬鞠个躬,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杨耀拿下眼镜,
了
太阳
,似乎很累的样子。
“总经理,总经理夫人电话找你。”秘书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
他眉眼一锁,语调平板说:“告诉她我不在。”
“可是,总经理夫人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告诉她我不在。”他不耐烦地打断秘书的话。
秘书襟声了,不敢再罗炼,办公室又恢复一片死寂。他往后一仰,重重靠在椅子上,一边松开领带。结婚后他老是有种窒息的感觉──不,更早以前,从他得到他父亲第一次的称赞开始,他就老觉得呼吸不过来,像被什么焰住脖子似。
他转头望向窗外。霞光正从远处的天空溢来。夕阳吗?他吁口气。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夕阳,看到那种澄紫
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慢慢要变蓝。大楼外。那低低矮矮的人间,亮起了一盏盏的明灯。夜气如烟,透明得仿佛带一点寒沁。他起身走到落地玻璃墙前。眼目下的人间。赶起伏伏,
有夜归的人。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反反覆覆;人与人是那样的不相干。每个人注定都是孤独。
又不在了。
柯倩妮放下电话,美丽的容颜不
有几分哀怨。
一星期以来,杨耀每天天一亮就出门,晚上则不过半夜不回家,夫
间别说谈话连见个面都比登天还困难。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公司找他,不是外出就是开会中,她盼啊盼,就是盼不到他一通回电。
杨耀这么的冷淡,让她不
想念起杨照的温柔。以前,只要她感到寂寞,杨照随时都会放下他手边的事情,再忙再累,时间再晚也会赶到她身旁,细心呵护她柔弱的情感。她是那样的娇
,理所当然需要小心的呵护。但杨耀的态度,却像完成了件任务似,任务一完,就将她搁在一旁,再也不闻不问。
这让她受不了,觉得是那般地委屈。女人像花朵,需要被小心地捧在手心上呵护,不断地嘘寒问暖。杨耀太冷淡了。她每天独守空闺,感觉好无依。
甚至,她有一丝后悔没有和杨照一起去意大利。她多想浪漫地漫步在充满异国风味的街道上,确切感受意大利热情的阳光,优雅地坐在
天咖啡座上,慢慢地啜饮充满意大利风味的香醇咖啡。她还想去威尼斯坐渡船,去佛罗伦斯看落
;还有米兰的时装,那不勒斯美丽湛蓝的地中海岸。
但她什么都无法做,每天都是孤单的一个人。她多想有人陪伴,有人可以让她依偎。
“倩妮,倩妮。”杨太太敲门进房,打扮得很整齐,像是准备出门。
“你要出门吗?妈。”柯倩妮勉强打起精神。
“欸。马太太她们邀我去打牌,不去不好意思。”杨太太态度显得很轻松。丈夫和儿子们搬出丢的搬出去,工作忙的工作忙。没人有空理她;到她这个年纪,也只有自己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她
代说:“我会晚一点才回来,不在家里吃饭了。”
“我知道了。”
杨太太看看柯倩妮,似乎觉得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过意不去,体谅说:“你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可以找个朋友一起逛逛街,别老是闷在家里。”停顿一下,按着说:“阿耀这阵子工作比较忙,不能常陪你,你要体谅一些。等过些时候,他工作比较不紧了,我会让他好好补偿你。”
“没关系的,妈,工作比较重要嘛。”柯倩妮勉强堆着笑。婆婆都这么说了,她心里即使幽怨,也不能说。
“那我走了。”杨太太看她那么懂事。称心地拍拍她的手。
“妈慢走。”
柯倩妮一脸心满意足,带着笑容,送杨太太出门。可杨太太车子一跑远,她脸上的笑容和
足马上制成碎片哗啦的掉下来,幽怨的表情写满了寂寞孤单。
闭月羞花为谁妍?没有人在她身旁陪伴她、呵护她的话,孤单一个人逛街有什么意义呢?
她抱住双臂,落落寡
地倚在门前。
据说,咖啡是始源于非洲的伊索匹亚。十七世纪初叶,由伊斯而教徒带进欧洲以后,这种‘恶魔的饮料’便以它独特的风味蚀虫着人心。到了今天,咖啡成了一种都会的文化与一种抒情的滋味,那一口口侵入喉的酸中常苦、甜中常涩的咖啡,便也包含了一段段甜蜜或荒凉、或孤独悠闲的心情故事。
“像这样,将滤纸沿着
线部份叠且放入滴漏中,然后把适量的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滴漏里面,再将水煮开,倒入细嘴的水壶中,慢慢地,力道要平稳,把开水倒进去。注意,一定要慢慢地倒入开水,别太急躁,像画圈子一样,每个部份都要顾及到…好了,你试试看。这是最简单的冲泡法;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喝的话,也很方便。”
傍晚时下了一场雨,空气被洗过,感觉异常的清新,人群多半挤到街道上去,赶赴
天的活动,咖啡店里颇得有些冷清。江曼光托着腮,有些无聊地看她母亲细心地教导程雪碧如何冲煮咖啡。她从来不知道喝个咖啡竟要这么麻烦,看得直头摇,觉得程雪碧实在没事找事做。
“曼光,来,这是我的‘女处作’。请你品尝品尝。”程雪碧把冲煮好的第一杯咖啡端到她面前,期待她的‘鉴赏’。
盛情难却。尽管心里有一百个怀疑。提心又吊胆,她还是硬着头皮喝了。
“怎么样?”程雪碧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好苦。”江曼光夸张地歪着嘴巴。
“真的吗?那我再试试看好了。”程雪碧锲而不舍。
“不用了,这一杯就已经够好了。”她急忙摇手,不敢再消受。
这时,杨耀正巧推门进来,听见她的嚷嚷,望了她一眼,走向那个僻静的角落。温纯纯倒了一杯加了柠檬的开水,说:“曼光,麻烦你帮我招呼一下。”
江曼先端了开水走过去,将菜单递给杨耀。他举手表示不必,用一样没有起伏的声音说:“给我一杯咖啡。”跟着抬起头说:“你回来了,玩得愉快吗?”看她似乎有些愕然,解释说:“听说你去旅行了,怎么样?好玩吗?”语气像在对偶老朋友似般地寒暄。
“欸,还好。”江曼光微微一笑。这个奇怪的人,看起来好像很冷漠,却总会这么‘突然’。“你应该也结婚了吧?杨先生。恭喜你。”
杨耀扯扯嘴角,算是回她的笑。目光突然犀利地盯住她,仔细地对她打量,说:“伤好了吧?你那么粗心。我一直担心可能会留下疤痕。”
“啊!”江曼光反
地摸着脸颊,忽然有点慌了手脚。“不…我是说,好了,没事了。”
那晚他一定要送她去急诊,耗到深更半夜,害她第二天早上差点赶下及到机场。医生且叮叮她伤口不能碰水,她哪受得了。结果到底留了一痕淡淡的疤,很淡,不仔细看的话看下出来。
“那一天真谢谢你了。”虽然嫌他
婆,但基于礼貌,她还是本分地道谢:“不用道谢,我也有一半的责任。”
“不,是我自己太粗心大意,还让你费心。”她又说了两句场面话,随即说:“那么,请你稍等,咖啡马上就来。”
回到柜台,
代好杨耀要的东西,程雪碧马上逮住她,问道:“认识的吗?看你跟他玑哩咕噜谈那么久。”
她尚不及回答,温纯纯便笑说:“杨先生算是常客了。上回曼光还冒失地撞到人家。”
“哦?”程雪碧觉得有趣,回头看看杨耀。说:“伯母,让我试试看好吗?”
看她兴致
的样子,温纯纯也不好拒绝。程雪碧就照温纯纯她教的,冲煮出一杯看起来还很像样的咖啡。
“先生也是咖啡的爱好者吧?本店特别免费招待。”甚至亲自把咖啡端给杨耀。杨耀平淡的抬头,并没有马上去碰那杯咖啡。
程雪碧不以为意,笑得好大方且自如又大言不惭地说:“我喝咖啡喝上了瘾,最香醇的咖啡,还是要用手工细细的磨,才能品尝出那香味和风味。”
天啊!这个雪碧!江曼光差点没昏倒。程雪碧这个行动派一向勇于把握机会,心动马上行动。问题是,连对象的底细都还没探听好,未免太冲动。
“雪碧…”她上前拉开程雪碧,将她拉得远远的,才说:“拜托你,动作别那么快好吗?”
程雪碧耸个肩,颇不以为然。“有什么关系,只是
个朋友。如果自己不制造机会、把握机会的话,白马王子可不会乎空从天上掉下来。”
“如果你真的只是想
个朋友。那也无妨。”江曼光学她耸个肩。“不过,你看到他手上的戒指了吧?”
“戒指?什么戒指?”程雪碧皱皱眉,她没注意。
江曼光硬着心肠,破坏她的机会,说:“人家已经结婚了,而且是才刚结婚的。
“真的?”
程雪碧有些惊讶又惋惜。虽然她不忌讳那些,但白马被套上了马鞍。有了看管的人,追起来实在很花力气。
“当然是真的。”江曼光加重语气。
程雪碧回头又望望杨耀。他桌上那一杯咖啡仍然没有动。她转回身,很看得开,说:“对有妇之夫下工夫,事倍却未必有功,人划不来了。我放弃了。我劝你也少跟他搅和,对你没有好处。”
“拜托,你干嘛把事情扯到我身上来。”江曼光莫名被拉下水,听得啼笑皆非。
“没有吗?那最好。”程雪碧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江曼光不想跟她争辩,走回柜台,对温纯纯说:“妈,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席茂文每天都会来接温纯纯。她多半痹篇那个时间,提早离开。
“好。路上小心一点。”温纯纯一成不变的叮咛。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程雪碧叫住她,匆匆说:“伯母,今天谢谢你。我跟曼光先走了。”
“下次有空再来。”
“我会的。”程雪碧嘴巴很甜。“我最喜欢喝伯母煮的咖啡了,一定会再来叨扰。”
“随时
。”温纯纯温柔地回笑。
“就算不
,她也会自己跑来。”江曼北半开玩笑,目光下意识扫过角落。杨耀正抬头看着她。眼神相接,她匆匆对他点个头。推开门离开。
苞在她身后的程雪碧注意到了,走出‘香堤’后,说:“曼光。你对那个杨先生真的没什么吗?”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江曼光惊讶说:“因为我看到了。”
“看到了?…啊。”她有些糊涂,随即恍然。“我只是不小心目光和他接触?衩采献艿么蚋稣泻舭桑堪萃心悖灰悸蚁耄鞘遣豢赡艿摹T偎担思矣忻挥
盐业币换厥禄故歉鑫侍饽兀!?br>
“这种事要防微杜渐,不然等你发觉不对劲就来不及了。”程雪碧煞有其事地说:“你不否认你对他有好感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她又笑又皱眉。“雪碧,你别替我‘杞人忧天’行吗?”
看江曼光那么坦然,程雪碧也不再多心。过了十字路口,江曼光说:“雪碧。你跟我不是不同方向吗?”
程雪碧说:“太晚了,今天就住你那里。”
“我是无所谓。不过,还不到十点…”
“明天不是假期,还是早点回去睡比较好。等周末再好好疯个够。”
两人慢慢走着,倒像在散步。走了半个钟头,才看到江曼光住的公寓。楼前有个人影在等待。还末走近,江曼光便已经认出来,高兴的挥手大声明说:“阿照!”
杨照回过身。看见她高兴的跑过来,也泛起笑来。
“你在等我吗?怎么突然来了?”江曼光运气也不
,一口气问着。
“你的朋友?”程雪碧赶上来,有些好奇。杨照的年轻让她有些意外。
“嗯。”江曼光点头。“我来介绍,这位是杨照:阿照,这是我朋友雪碧。”
“你好。”程雪碧主动大方的伸出手。
“你好。”杨照似乎有些不习惯。他手上还提着东西。
等他们寒暄完,江曼光问:“阿照,你找我有事?”
杨照这才拿高了手上提的东西,沉向她,笑说:“我是要拿这个给你。前两天和朋友聚在一起时,吃了这种蛋糕小点心,满好吃的。我买了一些,刚好来这附近,所以就顺便送一点给你。你试试看,味道还不错。”
“谢谢。”江曼光笑着接过,心头暖暖的。
“那就这样…”东西顺利送出去了,杨照给江曼光一个窝心的笑。就这样打算离开。
“啊…等等。”江曼光叫住他。留他:“要不要上来喝杯茶?”
“改天吧,时间不早了。再见。”杨照回头笑着挥手。
夜影很快将他的身影
没。程雪碧望着几乎已看不到他身影的街道。狐疑的问:“你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小朋友’?我看他
年轻的。”
“认识不久,碰巧认识的。”江曼光避重就轻。
“碰巧?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偶然’?”程雪碧紧盯着她,想看出什么,口气酸酸的:“什么顺便,我看他不知道都在这里等多久了,根本就是特地过来的。”
“你口气别那么酸。等会我们一起吃点心,这样行了吧?”
“你舍得?人家可是特地送来给你的,只送你一个人耶,我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跟你抢着吃。”程雪碧嘴巴硬是不饶人。
江曼光翻个白眼,说:“你在嫉妒是不是?”
程雪碧回她一个白眼。说:“你少声东击西。我问你,你突然辞掉工作,莫名其妙地跑去意大利,是不是跟这个杨照有关?”
又来了。
江曼光头摇说:“我辞职跟阿照没有关系;我们结伴去意大利也是凑巧的。你不要疑神疑鬼。”
“我哪有疑神疑鬼,说句玩笑都不行吗?”程雪碧摆个很无辜的表情。“只不过你认识这样一个朋友。觉得很新鲜。”
“哦?”江曼光没对她话里的玄机感兴趣。开门进了公寓。
楼梯有点长,爬得教人脚酸。进了屋子。江曼光泡了两杯茶,拿出杨照给的小点心,类似千层糕般的小蛋糕。有好几种口味,
香味俱全。程雪碧抢先吃了下一块,添添嘴
说:“还不错。不过,
甜的。吃多了会发胖。”嘴巴这么说,伸手又拿了一块。
“不管吃什么,你都这样说。”江曼光只是听听,对她说的话并不认真。
程雪碧说怕胖,却一块一块接着吃,一盒点心倒有一大半都被她吃掉。她越说越有味,吃掉最后一块后,忽然说:“欸,曼光,你跟他没什么吧?”根本不等江曼光回答,就兴味盎然地接着说:“他虽然年轻,可是很有型。我喜欢像他这种有棱有角的男孩。”毫不掩饰她对杨照有意思。
江曼光心中小小一惊。正想开口,程雪碧又抢着放话说:“嘿,曼光,我们先说好,虽然是你先认识他的,可是是我先喜欢他的,你可不许跟我抢。”
程雪碧这么一放话,江曼光简直哑口无言,原到嘴边的话,硬生生
了回去。
靶情不是专利的东西,更何况,她和杨照又没有承诺,而且杨照也不是属于谁的东西,她不能阻止程雪碧喜欢他。只是,程雪碧抢着这么一放话,明白宣示她的主权,她心底那一点什么,反倒爱得偷偷摸摸,那么不正大光明。她勉强扯扯嘴角,笑得有些牵强。
“如果我也不小心喜欢上他,那该怎么办?”她小心地试探。
“你会吗?”程雪碧挑挑眉,语气相当挑兴。她笑了笑,喝着茶,没有正面回答,痹篇程雪碧锋利的目光。茶冷了,味道有些苦,像那变调了的故事。
又是一个孤单寂寞的日子。柯倩妮懒懒地躺在
上,望着化妆台上那个还崭新的‘囍’字发呆。即使是星期假
,杨耀也成天在外头不知忙些什么,遗忘了她的存在。
“太太,太太。”外籍女备玛丽亚在门外敲门。
她嫌恶地蹙着眉,不耐烦地提高声调说:“敲什么敲!吵死人了!有什么事!”
玛丽亚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还是硬着头皮在门外问:“太太,先生和老爷老太太他们要回来吃饭吗?要准备晚饭吗?”
“还准备什么!”她更加不耐烦,火气也更大。这个笨女佣,也不会察言观
,没看她心情不好,还跑来惹她生气。她大声说:“你没看屋子里半个人也没有吗?准备给谁吃啊,去去去!别再来烦我!”
这个家空
的,杨照搬出去后,她更觉得失落,寂寥至极。偶尔她不免会想,如果当时她和杨照一同去了意大利,结果会变成怎样了?因为是假设
的问题,答案也已无法验证,她只能想着又想,却始终无法得到答案。
窗外猛传来汽车的声响,她马上奔到窗前。是杨耀的车子!她心中一喜,急忙梳妆打扮,飞快地奔下楼,冲到客厅打开了大门。
“回来了。”极力地展
出最甜美的笑容。
“是你。”杨耀没提防,愣了一下。
“吃过了吗?我马上让玛丽亚准…”
“不必了。”杨耀打断她的话,迳往书房走去。“我还有事要忙,你先吃吧。”
“可是…”柯倩妮脸上的笑容马上枯萎下来。
“我有些事情要思考,不想受干扰,所以没事别来打搅我。”杨耀简单
代。从进门到现在,始终没有正眼瞧她。
“阿耀。”她叫住他。“爸妈都不在,只有我一个人,你陪我吃个饭、说说话好吗?”
杨耀这才停下脚步,正眼看着她,对她的要求似乎很为难。说:“别孩子气了。不是我不陪你,我真的很忙。等改天吧,改天我再好好陪你。”他摸摸她的脸颊,给她一个微笑,便掉头走进书房。
柯倩妮呆呆站在那里,像是被抛弃,被一种哀怨的情绪啃噬着。
她要求的不多啊!她只要他没事时陪陪她,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她,她就很
足了。为什么他就是不懂她的心呢?连陪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这样哪像夫
呢。
她不免有一丝后悔,不免有一些想念。满山满谷的失望。排山倒海地朝她袭来。她呆了一会,匆匆地抓起皮包。盲目地跑了出去。
据说,意大利面是由马可波罗从中国带回意大利,演变到今天成为广受大众喜爱的食物。不过,这个说法仍有相当大的争议,没有一个定论。
其实,东西只要好吃就好,渊源并不重要。面包就是茁包,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对正在煮意大利面的杨照来说,也是这么简单。
书上说,要煮好吃的意大利面很简单,只要把握两个原则:水要多、要滚。问题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状况却一堆。他煮了几次,面条不是煮得太烂就是太硬。
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吃面食,只是在意大利时,他和江曼光一起煮过几次意大利面,喜欢上那种感觉。回国后,搬出来一个人住,他没事便煮着意大利面,想起两个人在意大利时的那些时光。
水凉了,他把面条丢下去,盖上锅盖。隔一会,他拿开盖子,搅动面条。每次失败的关键都在时间的掌握不对。到底要煮多久,才能煮得刚好,煮出那种软中带劲的面条呢?他一边搅动面条,一边注意时间。
电话声惊逃诏地的响起来。他心中一喜,丢下汤匙,快步跑了过去。
“喂,曼光吗?我正在煮意大利面,你快过来。”他想当然应该是江曼光,没等对方开口便奋兴地僻哩?啦讲了一堆。
“呵呵,我是雪碧啦,你在煮意大利面啊。”对方呵呵笑着,语气很亲腻。
“雪碧!”他楞一下,想不起这个人。
“程雪碧啊,你忘了?那天我跟曼光在公寓楼下碰见了你,你还请我们吃了一盒小点心。你不记得了啊?”
“啊。”杨照这才想起来。他记得那天晚上江曼光身旁站了一个女孩,打扮很现代。时髦健美。“我记得。你好。对不起,刚刚我以为是曼光…”
“没关系。”程雪碧说:“只要你记得我就好。”
“程姐小找我有事吗?”
“别这么客气。叫我雪碧就可以。”程雪碧的语气态度,好像认识了杨照几千年。“是这样的,我有两张电影首映会的票,就在今天。曼光刚好有事不能去。所以我就想到你了。你有空吧?”
“这个…我…”是有空没错,可是并不表示他有那个意愿。他委婉地想拒绝,程雪碧却抢着说:“那就这样说走。电影七点开始,我现在就过去接你,待会见。”根本不让他有拒绝的余地。
“喂!喂!你等等…”电话断了。杨照瞪着发出鸣声的话筒,尚一脸的莫名其妙。
“糟了!”他想起他的意大利面,连忙丢下话筒,飞奔到厨房,手忙脚
的将面条捞出来。
煮太久了,面条又糊又烂,他呼了一口气,
无奈的,认命地淋上酱料。
在意大利那时也是像这样。常常,他和江曼光手忙脚
地拌酱料,计算时间,结果煮出来的面条还是一样,不是太硬就是太拦。但那种感觉真好。往往两人相视而笑,囫囵
着或嚼着太烂或太硬的面条。
他把面条和酱料拌匀,尝了一口。果然难吃。少了一种他说不出是什么的滋味。奇怪,在意大利时,即使煮出来的面再烂,他都觉得很好吃,甚至和江曼光抢着吃,怎么自己煮时,会这么难吃?他放下筷千,把面端到厨房。然后,门铃响了。
这时候会是谁?他觉得奇怪。心中有小小的期待,加快脚步开了门。
“嗨!”门外站的是时髦又明亮的程雪碧,正风情灿烂的对他笑。“没想到我这快就来了吧?其实我刚刚就在你楼下打电话。”她比比手中的行动电话。
杨照暗暗皱皱眉,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你不请我进去吗?”程雪碧眨眨水水亮亮的大眼睛,很主动。
他只得侧身让她进去。程雪碧进了门便很自动地把屋子从里到外看了一遍。笑说:“收拾得很整齐嘛,我还以为会像一般男孩子的房间那般
七八槽的。”
角落画架上有一帧似乎尚未完成的画。用白布覆着,地上散置着一些未收妥的颜料。她好奇地走过去。说:“你在画画啊,我可以看看吗?”不等杨照同意,便自作主张,随便地掀开白布。
“你…”杨照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未完成的江曼光的画像。以亚得里亚海为背景。画中的她笑得很灿烂,笑得发丝飞扬,飞舞在圣马可广场;阳光斜斜洒在她身上,仿佛她身上也长了翅膀,沾染了一片澰滟的波光。
“原来是曼光啊。”程雪碧撇撇嘴,心头分泌着一种酸。
杨照没说话,重新把白布覆上。
程雪碧靠到他身侧,热切说:“没想到你画得这么好。哪天你也帮我画张像好吗?”
“对不起,我最近比较忙,恐怕没那么多时间。”杨照婉转的拒绝。
“没关系,我可以等。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一切都配合你的时间。”
“还是请你找别人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空。”
“我会一直等到你有空的。”程雪碧扫了覆着白布的画一眼。“如果不是你画的,那就没有意义。”
杨照平淡地看她一眼,并不作承诺。程雪碧利用杨照的沉默,狡猾的换一种攻势说:“那就这么说定。走吧,电影快开始了。”
“对不起,我还有事…”这个女人怎么老是这样自说自话、自作主张决定!
“什么事?我们刚刚不是在电话中说好了的吗?”程雪碧既积极又锲而不舍,不由分说地伸手挽住他。不仅主动还充满侵略
。“走吧,走吧,陪我看场电影担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一边说一边强拉着他出门。
“你别这样一直拉着我,我去就是。”杨照拗不过,不得已媝妥协,表情有些无奈。
程雪碧满意地笑开,仍然不放手。紧紧挽着他。态度黏答答的,好像他们已经相识不知多久。
杨照暗暗又皱眉。想
回手,但她挽得紧。只好随她了。
他心中惦记着那盘意大利面。想不透,究竟是缺少了哪一种滋味,教他吃不回在意大利时那种甜蜜温心的感觉。是酱料放大多了吗?还是因为面条的关系?
他想了又想,满心的困惑。
“啊!不行!水还没有开!要等它冒泡了才可以把面条放进去!”在厨房里,江曼光连声惊叫,手忙脚
着,一连用好几个惊叹号,俨然大厨般指挥着杨照如何煮意大利面条。
杨照连连点头说是,恭敬的服从她的指挥,却是一边说一边笑,两个人
成一团。但他看她那手忙脚
的样子,心中甜甜的,说不出一种奇异滋味。
“好了!可以了!”江曼光回头比个手势。杨照赶忙将面条丢进水中,加上少许的盐巴。
“要煮多久的时间呢?”他间。
“我也不知道,只要不要太烂就可以吧。”江曼光傻傻的笑着,根本是外强中干的假大厨。在意大利时,他们没有一次煮得刚好,不是太硬就是太烂。
过了几分钟,杨照请示说:“可以了吧?”
“不行。”江曼光头摇。
又过了几分钟,她突然大叫起来说:“快!快!快捞上来!盘子呢?酱料呢?”
杨照被她喊得又是一番手忙脚
。厨房太窄了,两人不时撞成一团,瞪眼傻笑。
好不容易。一切就绪。两盘红通通的意大利面,论
泽、论形状,看起来都很像样。江曼光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杨照专心地看着她,以眼神询问她味道如何。
“怎么样?”
江曼光只是傻笑,表情
古怪。
杨照抓起筷子,夹了一大撮面条住嘴里
,边嚼边点头说:“还不错,
好吃的”
“你是在安慰我吗?”江曼光觉得很安慰又很不好意思。她像大厨一样指挥这指挥那,结果还是把面条煮得太烂,像在吃浆糊一样。
“是真的满好吃的。”杨照连吃了好几口,越吃越
口似。
面条的确煮得有些烂,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很好吃,那种说不出的滋味全涌到心头。他一口接一口,想不通那道理,说:“奇怪,好几次我自己煮意大利面,总是觉得少了什么滋味似,很难吃。可是,这回面条也是煮得太烂,为什么我就觉得很好吃?”
“会不会你拌酱料的时候忘了加什么?”
“没有啊,该加的我都加了。奇怪?还是和你一起煮的比较好吃。”
江曼光停下筷子,心中漾起一丝甜蜜,说:“那以后你想吃的时候,就找我,我们一起煮意大利面好吗?”
“好啊。”杨照抬起头,一盘意大利面已吃得
光。“我只是怕你没那么多时间。每次我在煮面时,总会想起在意大利时和你一起煮面的情景,真想再回去那样的日子。”
江曼光红红脸,没说话。他的煮意大利面就像她的喝卡布奇诺吧?令人那样想念的季节。
“在想什么?”他问。
她看看他。笑笑地头摇。他的侧脸有时看起来很冷漠,可是时常他的神情却会那么落寞。这种奇异的感觉,她仿佛似曾相识过…
“啊!”是那个人!她不
叫出来。那个奇怪的人,杨耀。他给她的感觉和杨照正好诡异的相左。他的表情是那么冷漠,但他侧脸的神情有时却那么落寞。
“怎么了?”杨照又问。
“没什么。”她不该胡思
想的。她笑笑的又头摇。跟杨照在一起时。她感觉很温柔,她喜欢那种感觉,那就够了。
“曼光,”杨照注视着她,认真说:“我们再一起去意大利好吗?”
离开意大利之前,他曾对她这样问过。那时她忘了问他‘下次’是什么时候。没想到他真的惦记在心。江曼光觉得心海暖暖的,如被暖
淹没过。
她看着他,正想回答,门铃忽地响起来。
“我去看看。”杨照脸上闪了个无可奈何,起身去应门。
门开了,外头却没有人,他觉得奇怪,探身出去…
“倩姐!”大门旁,柯倩妮楚楚可怜地、幽幽地低头靠着墙。他
口气,全然不提防,措手不及地。一见着她,旧情往事全涌上了心田。
“你找我有事?”他极力压抑心头突然翻涌的波
,声音很冷淡。
柯倩妮沉默未语,只望着他的眼神显得那么哀怨,神情那憔悴。
杨照痹篇她的目光,侧背着她说:“如果没什么,请你回去吧。”
“阿照,我…”柯倩妮急切地靠向他,不知情的江曼光这时莽莽撞撞的跑出来,叫:“阿照…”乍见到柯倩妮。奔到嘴边的话给卡住,觉得自己似乎打搅到了什么。弥漫在他们之间,有种沉滞诡昧的气氛。她讪讪地对柯倩妮点个头。说:“对不起,我太冒失了。你是阿照的朋友吧?你好,我叫江曼光。”
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头长长的秀发、大大的眼睛,是那么的女人。明
照人中带着温柔的细致感,看起来现代立独却又需要人呵护;既成
又妩媚,但不经意又
出一丝惹人怜的怯生哀怨的表情,让人倾心又想保护。我见犹怜。这女人的种种特质,她一项也没有。相较之下,这女人是那么的让人放心不下。
“我姓柯。对不起,打搅你们了。”看见江曼光从杨照屋里出来。柯倩妮脸色微变,更教人可怜。
“没关系,请进来吧,站在这里不好说话…”
“不必了。”杨照冷淡的
嘴。“她马上要走了。”
“阿照…”柯情妮轻柔的声音微微的发颤。杨照对她这么冷淡。表示他仍然在意她。
江曼光说:“阿照,你别这样。就算马上要离开,你至少要请人家喝杯茶吧。”她不晓得该怎么评判一个女人的美,但眼前这个女人是那么典型的男人意想中的女人象征、再世的特洛伊女美、男人甘心为她赴汤蹈火的美丽女子。
她心中了然,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杨照心中那个缺口。她记得那个名字。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倩姐。”杨照仍然站着不动。
柯倩妮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走,有意无意地扫了江曼光一眼。
江曼光看看杨照,看他沉默不语,突然‘啊’了一声。两人都把目光转向她。她不好意思的笑说:“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谈吧,我先走了。”
“等等,曼光。”杨照喊她。她对他挥挥手,笑着跑开。
等她离开了,柯倩妮才说:“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样一个朋友。你有好多的事我都不知道…”
“倩姐,”不等地说完,杨照便打断她说:“如果你没什么事,请你马上走吧。”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非要有什么不可?”
“我很好,你们不需要担心。”杨照背对着她,语气很僵硬。
“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对吧?”柯倩妮的表情是那可怜软弱。
“那些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杨照转身过来,走向屋里,似乎就想这么放下她。
“阿照。”柯债妮地出地叫住他,低着头,幽幽说:“你哥哥他每天都很忙,忙到连跟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我一个人很…寂寞…”
“不要说了!”杨照大理吼着。
“我很寂寞,阿照。求求你,看着我,不要连你都不理睬我了。”那幽柔的声音那么哀愁、那么恳求,一句一句侵入杨照防卫的心窝。
“不要再说了!你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杨照抱着头,背对着她,不肯回答。
“阿照…”
“回去!不要再来了!”每一声的拒绝都那么的挣扎。
柯情妮咬了咬
,泪光闪闪的。
杨照一直背对着她,直到她离开,始终没有回头。
“可恶!为什么!”他捶着墙,低吼出来。
墙壁受了伤,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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