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伯,你觉得云哥怎么样?”匡云西已经加入大杂院的生活十天了,印秋芙还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让他为她运功
毒。
她不是不信任他,只是…要袒裎相对?光想就头皮发麻。
“姑爷人很好啊!”就是秦冰丫头人很过分,什么都要管,不知将他这个三朝元老总管置于何地。而更呕的是,她说的话还句句有理,现在那些年轻小伙子都以她马首是瞻,安伯是越来越没地位了。
“可你不觉得他堂堂一个天雷帮少帮主,什么
活儿都自己干,还干得有模有样,很奇怪吗?”记忆中的云哥不是这么能吃苦的人。
“可是他身上穿着少帮主的衣服啊!这可不是人人都能穿的。”
“有没有可能衣服是人家送他的?或者是他偷来的?”
“他干么做那些事?”
“冒充云哥。”
“那他应该去天雷帮冒充,来咱们这儿冒充做什么?”
“是啊,咱们这里又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图谋。”这些问题她都想过,也一一驳回了,可还是忍不住想找个人问问,好像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些信心与勇气,去接受匡云西的运功疗毒。
“姐小,你该怀疑的不是姑爷,而是那位秦冰丫头。”安伯乘机告状。
“秦冰!听说她办事能力一
,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你不觉得她跟姑爷太亲密了!”
“会吗!”要她说,秦冰简直将匡云西吃得死死的,都快弄不清谁是主、谁是仆了?
“就算是主仆,也不该这样同进同出、
夜不分。”
“他们是在为我找解藥呢!”虽然一点成效也没有,不过那两人不放弃的态度仍令印秋芙感动。
“可他们终究是一男一女啊,好歹避避嫌,整
黏在一起成什么体统?”
“是不成体统。不过…”优雅冷淡的语音出自秦冰那两片红润削薄的
。“不知与背后嚼人舌
比起来,何者差一些!”
安伯一张老脸迅速
红。“姐小,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告退了。”话还没说完,他人已经跑了。
秦冰也不在意,迳自将目光转向印秋芙。“印姐小,三爷要我来问你,受伤后,你有否服用其他丹藥?”
“我有藥单。”印秋芙走到
边,翻开枕头,取出一叠纸张,递绐秦冰。“由上数来第八张就是。”
秦冰瞄了那叠纸张一眼,其中有帐单、下人们的卖身契、租令…等等。厚厚的一叠,亏她记得清每份资料的存放位置。
下夹在中间的藥单后,秦冰将纸张重新归还印秋芙。“多谢印姐小。”
“不必。”印秋芙伸手接过纸张。“老人家总是多忧虑,安伯其实没恶意,你别怪他。”
“不会。”秦冰只会对匡云西凶,至于其他人,她还是很懂得礼貌的。
“我先谢过。”印秋芙福了身下子。
秦冰
走的脚步顿了下,凝望印秋芙微白泛青的面容刻,心里涌上同情。她破例解释道:“我与三爷除了主仆关系外,绝无其他。”
印秋芙愣了下,原以为这聪明伶俐的丫环不屑与流言为伍,必不会开口澄清,想不到她做了。
“我知道,也相信你。”印秋芙笑道。
秦冰反而不好意思了,她素来吃软不吃硬,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必回报十分,反之亦同。
印秋芙的信任让秦冰惊讶,她和善的脾气也令人心折,可惜她早已名花有主,否则让她成为西荻国三王妃,也是件美事。
总之,是匡云西没福气啦!
**
匡云西觉得自己很可怜,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却动辄得咎。
“秦冰丫头,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一个上午,你已经请我吃了十来颗白果子,吃得我快撑死了。”
“撑死活该。”秦冰啐他一口,想起印秋芙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他们却要骗她,秦冰的良心不安,火气也变大了。“你到底研究出解藥没有?”
“你说呢?”匡云西抱着脑袋哀嚎。一点线索也没有,要他自数千,甚至上万种草藥中找出解藥,与大海捞针何异!
“无能。”俏丫头潇洒地走了。
“喂!”原地徒留匡云西跳脚兼懊恼。“这能怪我吗?我已经这么努力…唉哟!”他抱着肚子蹲身下,又痛了。
迈开脚步拼命往茅厕跑,途中遇见印秋芙。
“云哥。”她喊他。
“你好啊,芙妹。”他跑过她身边。
“你怎么了!跑这么急。”
“上茅厕。”他直言,羞红了她一张俏脸。
匡云西跑向茅厕,印秋芙呆在廊下。
半晌后,匡云西解放完成出来,看见她。
“芙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拍拍她的肩。
她吓得跳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见。”他大掌
鲁地为她拍背顺气。
“咳咳咳…”她差点呛死。“我好了,我好了,你别再拍了。”她背好疼。
“喔!”他呐呐收回手。“你怎会来这里!”大杂院的后院堆满了杂物,简直比
宫还危险。失明后,她几乎不来这里,怎地今天却破了例!
“我来找你。”她说。
“找我…”他迳自猜测。“你是要问配制解藥的进度吗?那…”一句话未完,他额上浮起一颗冷汗,接着又一颗,刹那间汗
重衣。“对不起,我去一下茅厕,待会儿再告诉你。”说完,他转身跑了。
她连向他问句“还好吧”都来不及。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继续等。
片刻后,匡云西走出来。“不好意思,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配制解藥的进度。”她凝神听着他微
的声音,好像很虚弱,他病了吗?
“没错,解藥的进度。”他颔首说道。“我找遍城里所有大夫,向他们询问火烧山前,山上生长的藥草种类,得到一些线索,正一一测试中。”
“多谢云哥费心。”不过那不是她现在关心的,此刻她挂怀的是他的体身状况。“云哥,你的肚子不舒服吗?”
“我…唔!”他抱着肚子弯下
,又痛了“抱歉,失陪一下。”他跑了。
留下印秋芙一个人既忧且烦。“云哥!”下意识地迫了两步,猛然想起自己眼睛看不见,任何的莽撞都会害人又害已;她停步,无限懊恼。
“印姑娘,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一名大杂院的住客经过,瞧见她,靠近问道。
“我在等云哥,”她说。
“云少爷?”妇人左右望了望。“没看见他的人啊!”“他去茅厕了,”印秋芙顿了下,抑不住必怀问道“请问云哥最近子身不适吗?”
“还好吧!”妇人似想到什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他前些日子吃错藥,吐了一整天倒是。”
“吃错藥?”
“印姑娘不晓得吗?云少爷为了替你配出解藥,不惜以身试藥,已经吃了好几天啦!”妇人拍拍她的肩。“云少爷这般疼爱你,你真是好福气啊!”印秋荚僵住了,甚至连妇人离去,她都没发现,
云哥为她尝藥!这是多么危险的事,为何没人阻止他!为何…她一点也不知晓?
在她安逸于黑暗世界中的时候,他正默默为她付出,无论她是否察觉,他一直表达着他的关怀。
她
口好热,在心疼、感动的同时,又有一丝窃喜,云哥毕竟是爱她的,才会为她做这么多。
她好卑鄙是不?居然为他的牺牲开心,可她控制不住。
秀拳在衣袖里悄悄地握紧,她子身轻颤如风中叶。
匡云西终于出来了,拖着几乎无力的双脚。“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们继续说,有关…”
“我不想配制解藥了。”她截口打断他的话。
“什么!”他呆滞,一脸白痴样。
“要你如此牺牲以换取我的康复,我的良心承受不住,请别让我无颜见人。”
他愣了下。“有人告诉你,我尝藥的事啦?”
她点头。“我很愧疚。”一想到他为她弄得上吐下泻、伤神又伤身,她不忍。
“我没要你愧疚。”
“我回报不起这份恩情。”
“我也不要你回报。”
“可是…”
他扳住她的肩。“只要给我两个字就够了。”
“什么?”
“跟我说‘谢谢’,对我笑。我只想要你这样。”他说。
她瞠目结舌。“为什么?不值得。”
“你说这话才更伤我。”他放开她,叹了好长一口气。“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凡事必求回报的人。”
她怔忡,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他默默走过她身边,沉重的脚步声诉说着无奈与恼怒。
她无言垂首,感觉酸涩的眼眶正某种温热的
体所占据。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满溢的泪水滑下眼角,令她满脸泪痕。
他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了。
一股沉寂击中她的心。“云哥。”再也忍不住地,她追了上去。“哇!”却一脚绊到地上突起的石砖,砰一声,跌了个五体投地。
“唔!”手肘、膝盖间顿时感到一阵痛楚,她子身狠狠一颤,几乎丧失了再往前进的力气。
可她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就这样与他分开。
踉跄的脚步继续向前迈进,一步、两步、三步…咚!她又踢到某样东西,子身失去平衡。
“啊…”尖叫声还卡在喉口,她纤细的子身已跌入一方宽广的
膛中。
匡云西叹口气,扶她站稳脚步。“小心点。”他话一说完,马上放开她。
她呆呆地站着,任他的气味再度远离她一寸、两寸、三寸…
不一会儿,她已经察觉不到他的温暖。
心里顿时空白一片。以前不会这样的,尤其在父母俱亡后,她学会了立独,明白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一生一世伴着另一个人,总会有人先走、有人被留下。
而她一直是留下的那一个,独自品味着寂寞和孤独。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事实上,住在大杂院的这些日子里,她已逐渐摆
凡事必有人服侍的生活,颠簸却坚强地迈向新的人生。
然而自从云哥出现后,她又变得软弱了,为了他,每每乍喜还忧、且乐且惧。
她厘不清心底的刺痛是什么,但…
“不要走。”她非常清楚,她不要与他分离。
听见她的呼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下一瞬间,软玉温香扑进怀里。
“芙妹!”他怔忡。
“对不起,谢谢你,”印秋芙螓首埋在他
前,泪珠儿一滴滴
了他衣襟。
他愣了一下,
角轻轻弯了起来“不客气。”不知为什么,她哭得恁般伤心,他却觉得开心,好像…
对了,在他濒临西境的领地上,崇山峻岭,长年自雪冰封,想要见着一抹绿,得费上历尽艰辛,
可当那细心呵护的种子发出
芽,青翠翠地
风招展时,天大的辛苦也有了回报,
啊!原来他也不是多么君子的人,他还是想要报偿的…她的依赖。
**
印秋芙终于决定接受运功
毒的治疗方法。
原以为云哥会乐于接受,毕竟,不必再
尝试那危险至极的草藥,搞得自己上吐下泻,怎么想都是件好事。
谁知,他呆滞了好几天。
真到秦冰看不过去,一巴掌扇回他的神智。“你到底在蘑菇些什么?之前印姐小怕羞,不允
毒-事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她好不容易答应了,你又东拖西延的,是希望她毒入五脏六腑,直到无法可治吗?”
匡云西哀怨地吐了口长气“就准芙妹怕羞,不许我害臊吗?我可也是头一回在姑娘家面前
光衣服耶!”
他这话一出,教所有人笑晕了好几天,
可没人相信他,
虽然天雷帮乃武林一大派,常人难窥其真容,但他们起码听过流言,知道其少帮主年少风
,生平无大志,最爱寻花问柳。
匡云西居然说他没在女子面前宽过农,谁信哪!
马大婶首先抢白他一顿。“你是没自动在姑娘家眼前
过衣!没关系、没关系,马大婶可以代劳,”说着,她就想去剥他衣服。
“喂!”匡云西远远跳开一大步。”不管是自动,还是被动,我从没干过那件事。”
“我说姑爷啊!你这样推三阻四的,该不会是想讨红包吧!”安伯啐他一口。
匡云西怔了下,别怪他没见识。不知花街姑娘对于初次经验的小伙子有给红包、讨个彩头的习俗,
其实他出生皇家,真想风
,随手一招,富娥舞姬蜂拥而至,还需要上青楼吗?只是他不喜欢罢了。
尔后,西荻国势
微,忧烦政务民情的时间都不够了,哪有空闲上青楼踩踏,
就这样,匡云西度过了纯洁无
的三十余年,至今,仍旧是童子
一只。
女男间的甜头他没尝过,倒是练功得了不少好处,童子身让他的“少
神功”威猛无匹,成年以来,未遇任何敌手。
他是真的单纯、非常、非常地…无知。
“原来第一次在姑娘面前宽衣有红包可拿啊!”他恍然大悟,伸出手。“那么你们谁要赏我红包呢?”
一堆人又当场笑翻了。
印秋芙酡虹着一张娇颜,险些无地自容。
“云哥,他们跟你闹着玩的,你别当真!”他怎能跟她要虹包,他们之间又不是那种关系。
“可是…”他真的羞啊!
“你烦不烦哪?”马大婶耐
告罄,一双肥厚的大手揽
抱住匡云西“老头子,剥衣服啊!”她朝安伯打招呼。“喔,来了。”两个人四手齐出,
起匡云西衣服。
匡云西也不是挣不
,只是面对一老弱、一妇孺,还真是下不了重手
困。再则,他本
温和,与大杂院里的人玩闹惯了,还真是板不出一张酷脸喝退来人。
最后,终于被赶鸭子上架,卸去了全身衣衫。
秦冰在发现匡云西落入那对可怕女男的魔掌后,即刻快乐地招呼印秋芙走人。
秦冰不是害羞,不敢看男子体身;也非担心印秋芙尴尬,而是料定了匡云西保不住衣衫,不如快快哄着印秋芙回房,准备好一切,让匡云西随时可以开始为她运功
毒。
果然,秦冰和印秋芙回房不过一刻钟,匡云西已被
得只剩罩衣一件,丢入房内。
小小的空间仅容三、五人站立,十足地狭窄,却因屋顶开了一个大大的天窗
进光,空气流通而不显窒闷。
这是大杂院里的住客在印秋芙答应接受运功疗毒后,合众人之力搭建而成的房间房小而简陋,虽然一点也不豪华,但心意满满。
房间正央中垂挂着一袭各
碎布拼凑而成的帘幕,隔出两个空间,东边看不到西,西方亦无缘目睹东方奇景,专供匡云西与印秋芙运功
毒用,方便他们
裎相对、又不损双方名节。
当匡云西踏入房内,印秋芙已在另一边卸去全身衣衫,由秦冰陪伴着,等待他的到来。听到房门开关声,她轻柔唤了声。“云哥。”
匡云西一时僵如木雕。
他发誓,原先他是一点遐想也没有的,毕竟运功
毒不比一般治疗,一个不小心,丢的不是一条命,而是两条。
可听着帘幕后传来印秋芙娇软的唤声,他子身莫名热了起来。
想像她白玉般的
体正赤
地横陈对面,婀娜多姿、娇美动人,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剧烈得对面都听得到。
印秋芙一听,怎不知他的想法?无边幻境亦在她脑海里一幕转过一幕,不多时,她面色火红更胜天边红霓。
秦冰看看这边、又听听那边,阴沉的哼声
出鼻端,就如天降冰水,倏地淋在两块烧红的烙铁上。
“两位若想死,请继续想像,否则,最好收敛心魔,以免走火入魔,
毒不成反伤己身。”
匡云西和印秋芙给那一喝叫得面河邡赤,久久无法回神。
秦冰又待片刻,才长叹一声打破沈寂。“请问你们准备好要开始了吗?”她话一落,帘幕对面就传来一记碰咚声。
“云哥!”印秋芙惊喊一声。
“没事、没事,摔一跤罢了!”他摸着鼻子站起来,撞得好痛。
秦冰翻了个白眼。“奇怪了,明明遮得密密实实,啥儿也看不见,你们又有什么好慌张的?”
匡云西边
下最后一件衣衫边说:“你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想像吗?”
“不知道。”秦冰爽快回答。
“芙妹呢!”他问。
印秋芙想了一下。“世人皆怕鬼,可谁见过鬼?”
“什么?”他们在打哑谜啊!秦冰一头雾水。
匡云西却懂,真正的知心不必说得太明。
“意思是,大家都说鬼怪可怕,但有谁真正碰过鬼怪!一切不过是想像作祟。”就好比他脑海里尽转着印秋芙娇啼婉转的俏模样而心神不宁般,她本人也许不是那样,可是在他的想像中,她就是这么美。
唉!垂下这袭遮蔽用的帘幕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他看不见她、她亦瞧不着他,可想像力依然将他两人紧紧相系,
起的火花或者更胜亲眼目睹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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