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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就好象开始注意红色的车子后,就会发现路上其实有很多的红车一样;项名海一开始认真注意起李宗睿和何孟声,就开始觉得,这两个学生之间,绝对不寻常。

 一个住校、一个通车,两人社团不同,班级更是一前一后,差了一整栋大楼,却是焦不离孟,老是一起出现。

 然后,细心的项名海观察到,已经下只是他发现这样的异状。

 本来高中时期的男生,要不是团体行动,就是独来独往。像这样只跟一个特定对象在一起,本就不寻常。而且还是知名度颇高的人物,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

 所以,项名海开始感应到那带着暧昧的騒动。不管是在体育馆篮球队员以肘互推的闷笑,还是班联会众人眉来眼去的示意。

 好奇看热闹的眼光渐加剧,项名海可以感觉出被校规强硬压制下,蠢蠢动的浮动人心。而目光所聚的这两个特殊学生,似乎毫无所觉,也不避讳。

 凉风轻拂的傍晚,在运动场上奔驰挥洒的年轻身影已经渐渐离去。夜幕低垂,住校生活动的范围华灯初上。

 训导主任办公室的灯熄灭,项名海准备开始例行巡视,校园几个定点看完之后,再过去晚自习的教室巡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了,便可以下班回家。

 穿越已经归于寂静的运动场,抬头望过白天热闹非凡,此刻空无人的各间教室,然后缓步走向体育馆。

 体育馆里面还有人影晃动,他才走近,便与刚练习结束、冲完澡的一群球队队员面遇上。

 “主任好!”很有精神的招呼声响起。

 “早点回去吧!里面还有没有人?”项名海点了点头,随口问着。

 “没…有…”个个高头大马的年轻男孩顿时支吾,又是窃笑、又是你推我挤的,眼神飘忽闪烁,语焉不详,让项名海皱眉。

 “有还是没有?”项名海抬头看看关了大灯,已经幽暗不明的体育馆。

 “不知道!”被问急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不敢回答,只好推卸责任,逃之天天:“主任再见!”

 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四周又落回一片寂静。项名海拾阶而上,他只听见自己鞋跟敲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响。

 喀。喀。

 先走过的是体育组的办公室,然后是乐队的乐器室,推开两扇重重的门,才是礼堂。穿过礼堂,侧门出去,走廊在两侧,还有一整排更衣室和沐浴间,通常是上体育课的学生或球队才用的。大概因为球队才刚刚练完球使用过,此刻虽然冒着丝丝热,当然也静悄悄的。

 一切如常。项名海走过,让脚步声回响。

 喀。喀。

 “嗯…”蓦然,一个低微却清楚的声音传出来。

 项名海先是一惊,脖子后面的寒都竖了起来。

 彷佛在压抑着什么,那个疑似呻的微弱声音又再度出现。项名海屏息静听,然后循着声响的方向,开始缓缓移动脚步。

 “会痛…”愈来愈清楚的是压抑的呻,还伴随着息,好象很难受似的。

 “忍耐一下。”另一个声音温和安抚,还带着笑意。

 “啦,你说得容易!痛的又不是你!”暴躁的低吼声,随即又转成呻:“啊,啊,那样也会痛…”

 “痛是没办法的,等一下就不痛了,你忍一忍嘛。”哄的嗓音还是那么温和,低低的,好象也在压抑什么。“不要动!”

 “何孟声!你要谋杀我吗!”

 项名海已经认出李宗睿的嗓音,听着息呻愈来愈急促浓,他手臂上都起了皮疙瘩。紧紧蹙着眉,快步走向更衣室的门口。

 “呃…”在长长的痛苦呻中,项名海黑着一张俊脸,忿怒地推开门…

 三双眼睛惊诧地瞪视彼此。

 其中,闪烁怒气的细长双眸,很快转变成讶异。

 他显然是误会了。深深的误会。

 眼前,黝黑强壮的李宗睿,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后。只穿着篮球短壮上身着。年轻而性格的脸庞成奇怪的赭红色,额上都是汗,龇牙咧嘴的。而他壮的腿伸得长长。

 一身整齐制服的何孟声跪在旁边,眉清目秀的脸上,也有着诡异的红晕。尤其他秀气优美的嘴,更是红得彷佛抹了口红,在他白皙的肤映衬下,分外显眼。

 他正握着李宗睿的左脚踝。

 两张年轻的面孔都望向门口,惊讶的表情凝在脸上。

 “你们在干什么?”冷得彷佛能结冰的问句掷出。

 “我的脚…脚…”李宗睿傻住了,他结巴得连话都讲不出来。

 “他脚踝扭到了,还硬要打完才肯休息,然后小腿又筋了,动弹不得。我在帮他‮摩按‬,舒缓一下。”何孟声先恢复正常,力持镇静地回答问话。只不过,他的耳烧得通红。

 项名海一阵无言。

 事实摆在眼前,正大光明,一个学生脚伤了,另一个帮忙处理,如此而已。

 莫名的怒气没有消弭,项名海的英眉依然锁得紧紧,居高临下,很有威严的俊眸冷冷瞪着两个一脸尴尬的学生:“真的很严重的话,要去看医生。你们自己这样搞,万一伤势更严重怎么办?”

 “不会的,这是家常便饭啦。”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李宗睿嘴。浓眉大眼间透出心无城府的气质,他乌黑的眼眸好象小动物一般,单纯而坦率。

 “还不是叫你热身不热身,才会弄成这样。”何孟声则是低声责备着。虽说是责怪,但语气带着说不出的亲昵。

 李宗睿听了只会傻笑,抓抓头,尴尬地又看项名海一眼。

 项名海只觉得全身不舒服,好象闯入了什么忌的世界似的。

 眼前两个年轻男孩互动之间,有着掩盖不住的…

 掩盖不住的什么?

 项名海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愿意继续揣测。

 “真的没问题吗?”嗓音依然沉冷,项名海看着李宗睿借助何孟声的扶持,挣扎站起。被扶的人,壮手臂环着瘦削的肩。而扶人的,白衬衫裹住的手臂,很自然地环过去抱住坚实的,两人亲昵依靠,黝黑与白皙,形成强烈的对比。

 “李宗睿,晚上如果伤势恶化,要马上通知教官或舍监,知道吗?”项名海简单代,目光炯炯,投向耳依然烧得红红的何孟声:“你也早点回家。他如果真的有事的话,交给师长处理就好。”

 “知道了。”

 目送李宗睿在何孟声的护持下,一跳一跳离开,项名海只觉得口那股不舒服感,并没有随着他们离开而消失。

 非但没有消失,还逐渐增强。

 …

 当天晚上,项名海已经吃过简单的晚饭、看了电视新闻、读了半本书、整理完带回家加班的公文,听完三张CD之后,那股烦闷感依然没有褪去,反而不断膨口,让他无法忽视。

 终于,他看了看钟。十点刚过。

 他拿起电话。

 “周教官?我是项名海”他不太舒服地换了个坐姿,继续他的问题:“没什么重要事,只是问问,今天下午有个学生脚受伤,我想知道…嗯,高二的,李宗睿。他现在怎么样?”

 “李宗睿?他的脚是还好,我看他还能走,只是有点一拐一拐的。”住校生辅导组的教官停了一停,突然抱怨起来:“不过,项主任,他最近愈来愈糟糕,我已经念过他好几次了,一点用都没有,你也讲讲他吧!”

 “怎么回事?”

 “晚点名好几次没到!这礼拜已经第三次了!今天也是,到刚刚才进门,他明明知道九点半要点名的!”教官愈说愈气。“这学期以来,悔过书已经写了一大叠了,要不是看他一直以来表现都很不错,我早就记他警告了!”

 “他现在人呢?”项名海深呼吸一口,抑制想叹气的冲动,平稳地问。

 “我刚骂过他,现在回寝室去了。”

 币了电话,项名海双手握,考虑了一分钟。

 然后,到书房的计算机前,叫出学生档案资料。找到何孟声的。

 “何公馆吗?”电话接通,他愣了一下。

 声音好

 “项主任?”对方也是一愣,随即认出他的声音。“你怎么会打这支电话?”

 “学生联络资料上登记的。”项名海简洁回答。“何议员,请问何孟声在家吗?”

 “他…”何岱岚从刚接到电话,听见那低沉嗓音时的震惊中堪堪恢复,就马上尖锐反问:“请问找孟声有什么事?想必是很重要,需要劳动训导主任晚上十点多打电话来家里。”

 “我想跟他本人谈一谈。何孟声在吗?”项名海一点也没有动摇,只是沉稳而坚定地重复问题。

 “嗯,他嘛,正在洗澡,不能接电话。”

 “我可以等。”项名海干脆地说。“或者我过十分钟再打?”

 “你到底有什么事?”何岱岚完全没有掩饰她的防卫态度:“不管是什么事,你可以问我。我是他的家长。”

 “他的父母亲呢?也许我跟他们谈谈会比较好。”项名海明白继续说下去也没用,何岱岚的口气很强硬,跟平常说话时笑盈盈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心一横,干脆直说了:“你这样的态度,我跟你大概谈不下去。”

 换来对方一阵沉默。

 “抱歉,我的态度不是很好。”然后,出乎意料之外,何岱岚低头认错。

 本来以为谈话会就此不而散的项名海,整整楞了五秒钟,在电话这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搞清楚状况。

 “我不是要找麻烦。你之前也说,有什么问题要告诉你,不是吗?”项名海清清喉咙,解释着。“你不能预设立场,觉得我就是要找麻烦。要不然的话…”

 “我知道错了,将军,请不要赶尽杀绝。”何岱岚则是吐吐舌头,想象那张斯文却严肃的俊脸上,现在会有的正经八百表情,她就忍不住要开玩笑。然后才正问:“现在请你告诉我,孟声有什么问题?”

 “我想先知道,他今天晚上几点回到家的?”

 又问倒了何岱岚。她犹豫片刻,终于才承认:“他还没回到家。刚刚我说他在洗澡,是骗你的。对不起。”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项名海还是对于她爽快承认的态度,不得不佩服。

 不过,他没有多说,只把这样的佩服放在心里。

 “像我前次说过,他跟学校另一位同学走得很近。今天下午那位同学的脚受伤了,放学的时候,我遇到何孟声正陪着那位同学。而刚刚我联络过宿舍…”项名海尽量简单而不带任何批判意味地叙述。

 不过,这样刻意谨慎的说法,却没有得到什么正向响应。电话那头很沉默。

 “…教官说,那位同学已经很多次都迟归,赶不上晚点名,包括今天。我想问一下,何孟声有没有类似的状况?”

 换来还是带着一点点防御气息的迅速回答:“我不知道。”

 项名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样子,我很难…”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常常忙到很晚才回来,或是回来了又得出门。孟声到底有没有准时回家,没有人知道。”何岱岚说。

 “何孟声的父母呢?我可以跟他们谈谈吗?”项名海决定放弃。

 何岱岚的苦笑从电话那边传来。

 “你…对我们家的事情,不太了解吧?”不知道是不是听错,项名海觉得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在学校没有听过什么闲话吗?也难怪,大概没有人跟你讲过。何孟声并没有跟他父母住在一起。你若要跟他们谈,也不是不行。我给你电话。不过,我并不认为他们会知道什么。”

 换项名海沉默了。

 他是有点惊讶没错。这也让他有些恍然…她那个母护卫小的态度,应该就是这样来吧?

 两人各持着听筒,默然相对,一时之间,居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项名海无意间瞄到电话上的晶显示屏。在数字跳动间,他突然领悟到,这通电话已经持续了很久。

 他讲电话好象极少超过五分钟。今天倒是反常。

 好象遇到这位何‮姐小‬,很多事情都会反常。

 “小开,你过去一点啦,不然我会踩到你。”他听见何岱岚在电话那边轻声斥责着,音量不大,却很可爱,好象小女孩一样,跟他惯常听见的感觉完全不同。

 项名海开始觉得耳的。

 “对不起,我在跟我家的狗讲话。”何岱岚又回来,声调恢复正常。

 很想多听一点她那样娇憨可爱的语调。

 念头一起,项名海就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奇怪,真的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当然不会知道项名海在想什么,只是有点烦恼地说:“不然他回来之后,我叫他打电话给你?”

 “没关系,你注意一下就好。如果连续晚归,要弄清楚是为什么。如果有什么问题,请跟我联络。”项名海又瞄了瞄显示屏。整整二十分钟。破纪录了。

 结果电话才挂,黑色大狗马上抬头。乌亮的眼睛看向大门方向,然后汪汪吠了两声,起身敏捷地冲过去。

 时间算得刚刚好,门才打开,大狗就扑了上去。

 “小开!笨狗!走开!”晚归的何孟声差点被扑倒。

 一人一狗纠半天,好不容易身,小开还是吁吁地跟在何孟声脚边,绕来绕去,热情小主人回家。

 抬头看见何岱岚坐在沙发上,安静看着他,何孟声有点心虚:“你在家啊?今天这么早回来?”

 “快十一点了,不早喽。”何岱岚起身,不动声地观察。

 从小看着他长大,何岱岚怎么可能没察觉他此刻的异样。

 虽然故作镇静,但是眼光闪烁,始终不敢直视何岱岚,一直低头装作在跟小开玩。俊秀的脸庞有着诡异的红晕。然后,制服领带不见踪影,领口开着。这对一向整洁的他来说,是极不寻常的。

 何岱岚还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走向比她已经高出

 一个头的侄子,故作轻松地说:“高中生可以这么晚回家吗?就算没有人管你,你也应该…”

 话声突然中断。

 因为她才走近,便眼尖地发现,那敞开的领口内,白皙的侧颈,有着清楚的淡淡红印。

 也不是不解世事的小女孩了,她当然猜得到那代表什么。

 太过震撼,她完全无言。

 双手已经不知不觉紧握,指甲刺进已经微微出汗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疼痛。

 …

 清晨,当早起准备上学的高中生整理好仪容,背着书包下楼时,他赫然发现,他姑姑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头歪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好象在等他。

 他下楼的脚步声让她惊醒。带着些许疲惫神情,何岱岚对他笑笑,声音有点沙哑:“你要上学了?我送你去吧。”

 “不用啊。你今天没有事吗?”何孟声很奇怪地问。他这个姑姑自从当上议员后忙到天昏地暗,平要一起吃顿饭都不是那么简单,今天突然要送他上学?

 “事情可以等。反正现在还早。”何岱岚坚持。

 泵侄二人无言地上了车,何岱岚打着呵欠,在晨光中起程,开向那个位于山的学校。她专注地掌着方向盘,很沉默。

 “你有话问我对不对?”何孟声一手靠在窗框上,撑着头,斜斜瞄一眼开着车的何岱岚,淡然问。

 他们俩的感情一直很好。相依为命了这些年,何岱岚对何孟声来说,不单只是姑姑,还担任姐姐跟妈妈的角色。他一向依赖也敬重这个姑姑,看到她不寻常的举动,以及脸上那强自镇静却很明显的烦恼与忧虑神色…他干脆开口问了。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何岱岚反问。

 何孟声一阵心虚,他转头看向窗外。“没有啊。”

 “我早上问了一下杨太太,她说,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家吃晚饭了。”杨太太是来帮忙打扫、整理家务的欧巴桑,主要是照料住在二楼、年届七十的何家爷爷。何孟声通常放学回到家都是晚饭时间,他都会下楼去陪行动不便、儿孙又几乎都不在身边的阿公吃个饭。

 而最近…

 “我学校有点事情,比较忙。”慌乱之中,何孟声只想得出这样的借口。

 何岱岚笑了笑。

 “忙些什么呢?你‮试考‬从来没问题,也不太参加社团活动,以前很少看你这么忙。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要不要说给我听?”

 何孟声沉默,他一直望着窗外。

 “不说是吗?”何岱岚尽量平稳地问:“那换我说。我听说你最近…跟一个同学走得很近?这是不是你晚归的原因之一?”

 轻描淡写说完,何岱岚很快看了邻座一眼。

 何孟声倏然回头,瞪大眼,满脸惊讶与忿怒地直视着她。

 “谁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

 何岱岚只觉得手心出汗,她用力握紧方向盘。

 毕竟年轻,他的反应已经清楚说明,何岱岚完全说对了。

 这么多年来,她首次觉得这么彷徨而恐惧。就连自己三年前以二十四岁的“稚龄”入主议会时,都没有这么慌乱。

 孟声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安静而不用大人担心的小孩。十七岁的他有着瘦高的身材、俊秀的脸、聪明的头脑…还有,渐渐走向了一个她所不解的世界。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无人可以商量。她几乎不敢想象,在他们极传统的何家,这样的事情,将会造成多大的风暴。

 此刻她混乱到极点的脑中,只能想到一个人。

 沉稳、老成、坚强可靠,又了解内情。

 彷佛溺水的人寻找救命的浮木,项名海的身影在她脑海渐渐清楚起来。

 找他谈吧,只能找他了。

 来到校门口,正好校车也载着通车上学的学生抵达,门口人马杂沓,十分热闹。何孟声不愿在正门下车,所以何岱岚依他,把车开到侧门。

 “我今天会早点回去。”下车之际,何孟声丢下这一句:“不过,你会在家吗?应该也是有应酬吧。”

 “我…不一定。”

 他摆摆手,背着书包进去了。

 目送他瘦削飘逸的背影消失在校门之内,何岱岚只觉得全身乏力。头似乎有千斤重,她忍不住把额靠在方向盘上。

 昨晚何孟声早早推说要洗澡、看书,没说几句就躲进房间。今天早上也什么都不肯多说。几乎‮夜一‬没睡的何岱岚,脑中像是有五霓虹灯在打转,混乱而疲惫,她理不清头绪。

 雾中,项名海低沉有力的声音不断回响:“他跟另一位同学走得很近…”

 闭上眼睛,那白皙颈侧印着的淡红色痕迹又在眼前…

 然后,眼前闪过的,是小时候的何孟声,清秀可爱的模样,口齿伶俐,聪明乖巧,却没有一个大人真正有时问停下来好好抱抱他、陪他玩。

 除了姑姑以外。

 不知道何时开始,他变得很沉默。可以整天都待在房间里,让其它人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那时,他还只是个小学生啊…家族的复杂、大人世界的诡谲多变,又怎么能让他了解,很多事情不是他的错?

 何岱岚花了许多时间陪伴这个侄子。他几乎算是她带大的。然而才长他九岁半的何岱岚,自己都还是个大孩子,面对许多状况,她也无力改变。

 几年前临危受命要出马竞选,闹哄哄地忙昏了头。她当选了,开始议员的职业生涯,每天帮乡亲们解决大大小小的事情,与刚步入青春期的何孟声,能相处的时间愈来愈少,愈来愈少。

 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呢?除了读书,除了学校,他的生活还有些什么?

 每天回到家,除了中风行动不便、也丧失语言能力的爷爷之外,就是帮佣的欧巴桑。父母都不在身边,面对的是偌大而空的房子…

 一阵轻敲车窗的声响,把心头酸涩感愈来愈重的何岱岚惊得跳了起来。

 “‮姐小‬,这里不能停车。”

 她转头便看到窗外立着修长而英的身影。依然是整洁到令人发指的铁灰色西装和洁白得很刺眼的衬衫,一张俊脸似笑非笑,扬着眉,略弯看着车内的她。

 “我有议会停车证,停哪里都可以。”何岱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有心情开玩笑了,她指指挡风玻璃上面贴的标志。

 “请不要鱼乡民。”正在巡视校园,刚来到侧门的项名海回敬她。他潇洒做个手势,请‮姐小‬下车。

 其实何岱岚有点汗颜。她只打算送何孟声到校就回头的,所以一身轻便运动服,简直像是要去登山似的。与项名海一身简直可以上台领奖的整洁打扮大异其趣。不过她只迟疑几秒,还是下了车。

 他真的比她高好多,她只能仰头看他。晨光中,他深刻的轮廓那么好看,最重要的,是眉宇之间那股沉稳斯文之气,让人感受到他的坚毅与笃定。

 就这样看着他,何岱岚深呼吸一口,觉得中那股烦闷之气,好象在深深的吐之间,被排解了不少。

 “何孟声昨天几点回到家?”项名海也看着她,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只是深黑的眼眸里,闪烁难解的光芒。“你有问他吗?情况怎么样?”

 “你挂了电话,他刚好进门。”那张带着些许疲惫、明媚大眼睛底下还有淡淡黑影的脸蛋,浮现烦恼神色,她强自压抑着:“我问了,他没说什么,不过我看得出来,你说得没错。他应该是…跟…嗯…同学,走得…很…很近吧。”

 最后几个字说得模糊不清,又愈说愈小声,明显地尴尬起来,项名海险些失笑。身为校方行政人员,他与家长们打交道的经验不少,知道这时候要安抚一下:“学生之间情比较好,这也不是不常见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玩到忘记时间,太晚回家,稍微提点注意一下应该就没事了。我会分别找他们双方来谈一谈的。”

 “可是…”

 想到那个明显的吻痕,何岱岚很想口而出“并没有那么单纯”不过还是忍下来了。她仰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化妆明、装扮抢眼,纵横议场的年轻女议员。忧虑的大眼睛那么切地看着他,素净的脸蛋就巴掌大而已,让项名海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他清清喉咙,有点不自然地转开视线:“我了解状况之后,会跟你联络。”

 “好,这是我的‮机手‬号码。到哪里都找得到我。”何岱岚迅速探身进车里拿了张名片,在背后写上一串号码,递给项名海“请一定要跟我联络。”

 “嗯。不过你的‮机手‬…可别忘记充电。”项名海看着手中的名片,低声说。

 何岱岚先是有点讶异,后来想起他们过年期间在山区偶遇的经过,又敏锐察觉他际微微扬起的弧度…

 她终于确定,他真的是在调侃她。

 “你才别把‮机手‬又放在车上置物箱里,根本忘记它的存在吧!”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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