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翻鱼肚。
远山间透出的一点曙光,为仍处于
睡中的东京城蒙上了一层银灰色的面纱。小巷的路上零星已有些人迹走动,仍只是静。
韩紫潇倒起了个早。
事实上她是奋兴得夜一没睡。好不容易书院教她的那位夫子病入膏肓到好几天上不成课了,不尽兴放松放松怎么行?
要不是为了以后当大夫,她才不愿委屈自己去读书呢!可学都学了,又有什么法子,她是认了,可一放假,还是令她雀跃不已。
说到玩,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林桦。没办法,拜他所赐,她只有他而已。
"桦桦,桦桦?乖,起来了,咱们打猎去…"她尽可能温和地软下口气,一手不停地拍打着仍泡在睡眠中的林桦。
"嗯…"他不耐地拨开她的手,往
里一个翻身后又沉沉睡去。
正常状态下他一天不睡
六个时辰(十二小时)是不会醒的,睡到半途被吵醒更是他美容保养的大忌。如若别人,老早被他的骄蛮脾气轰上天了,但扰人清梦的是韩紫潇,他是敢怒不敢言,拨她的手已是极限了。
"林桦!林桦!"她一把掀开他的丝被,用力拍了拍他的脸,"你快给我起来!我是一刻也等不了了!我要到城郊去狩、猎!"狩猎这事她小时候看韩问天及一些大人做过,那时就兴致盎然了。自打她昨夜奋兴之中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后她更是辗转难眠,一心就想去试看看。
见他嘟哝一声后又缩成一团,预备再次呼呼大睡,韩紫潇硕果仅存的那点耐
早已消耗殆尽。最近怕是太顺着这小子了,他那少爷脾气竟敢用到她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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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顶着两圈黑轮的林桦还是满脸怨气地跟着神清气
的韩紫潇到了城郊的狩猎带。
这儿原是皇室的围猎区,后来皇室换了猎场,这儿已形同荒山。当时北宋东京民人能有闲心闲钱出门狩猎的着实不多,所以偶尔来此的除了上山打柴的农民也就只有些贪玩的孩童了。
韩紫潇领着林桦越走越深入。
此时,树林、灌木已十分密集了,隐约几条小道已被丛生的杂草掩埋。阳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地投下来,有种空灵之气。
"潇!"林桦双手叉
,气
吁吁地说:"还要走到哪儿去呀!我都累死了!"
"才多久哪!你就累了!"她还没开始玩呢!林桦这家伙是越来越娇气了。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文弱书生,才气倒有几分,说起力气,还真是比个女人还不如。亏得他还没病如西子,否则她还真连个
也玩不成了。
"我不管啦!"他嘟起
的薄
,一
股坐在地上耍起赖来,"反正我是不要走了,要狩猎你去,我才不去!"
他早上那口气还憋着呢!她竟然打他!她不知道他长大了吗?而且还是打他的老地方…脸。这要他怎么出去见人哪!东家女儿还
着他呢!要是因此讨厌他了该怎么办?
当然,他女人缘渐好的事她是一无所知的。反正她忙,习武看医书的时间都比跟他在一起多。反正他也无所谓,他已不是小时候了,他有的是事干,也有的是朋友。说起朋友,前一阵子杨晖还来找他这书院首席才子…这当然是他自封的,来写对子呢!呵!他杨晖算什么!他爽快地便回绝了,还给了杨晖一个下马威。他俩的怨是结深了,他才不会去搭理那小子呢!
"少给我来这套!"她一脚便踹上他的膝盖骨,
"快给我起来!我还想去猎只狼呢!"她拍了拍背在肩上的弓箭,有分自信。
"你不要再踢我了!"他被惹
了,用力将她推得退开一步,"我不去不去不去!吧吗老是
我!你还是不是女人哪!一点没有女人的温柔劲儿!没事打什么猎!随便抓几只兔子不就好了吗?我怎么那么倒霉呀!"
他被她欺侮得还不多吗?从小到大,她几次顺他的意了?不是打就是骂的。他也是有尊严的哪!他越来越觉得无可忍受了,在书院里,他是如何风光哪!夫子赏识、同学崇拜,可在她面前他却连个
也不是!她倒底明不明白?他已近十五了!长大了!都可以娶
了!且今年就要参加乡试了,他也有自信能一举考入殿试,他已不同往日了,为什么她还是不明白!
第一次被反抗,韩紫潇惊愕地愣在原地呆了半晌。良久,她才沉下脸来。
"随便你!"她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往更深处走去。不是感觉不出来,最近的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且为人处事过于傲慢。爹曾说这是成长阶段中十分正常的现象,她也就隐忍着不去强行干预,只因她以为,在他心中她是与众不同的,无论如何,他们之间都不会变的。而显然,是她错了,她太高估她自己了。
心里莫名其妙地发酸。
他竟推开她…这还是第一次…
这说明了什么呢?青梅竹马的另类悲剧吗?再深厚的关系,也会随着心
的改变而湮灭吗?或者,一直都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将他们戏言当真,将他的依赖错当成依恋,以为他真喜欢她、会娶她,结果他不是
上东家女儿了吗?她的执拗又是多么可笑。
真希望永远不要长大,那他就还是她怀中的宝贝。她愿为他撑起一片天,只要他留下。而这又只是她内心深处的念头,且永不会说出口让他知道。她真是不善表达的吧,笨拙到只会以凶恶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也罢…既已长大,她便不该强求一分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只是…原以为他能懂她的…
自嘲地嗤笑一声,她背好弓,往更深处走去。心下确定软弱的他定会害怕得跟上来的。林桦那家伙,脑子是长全了,内心还是一如幼时的胆小怕事的,难道她会不懂他?
而事实证明,她还是不了解他的。林桦正在气头上,并没有跟上她。而她在离开不久后,就因发现了中意的猎物而全神贯注起来,等她回神,已是成果累累,天色也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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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桦双手环膝,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消失在树林深处。
哼!她总这么自信,总以为他就该乖乖听她的话、受她
迫。这回可如不了她的意!
不是有心气她,只是想让她明白,他已不想再当任何人的跟
虫了,他变强了。如果一直让她这么嚣张下去,那他以后还有得混吗?
基本上,他还是觉得娶她是件顺理成章的事。她不但可以保护他,而且她很强。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喜欢她的。她与别的女子不同,他虽偏好柔媚女子,但更喜欢她那神采奕奕的脸孔。他们应该是要在一起的,可他变了呀,她却还是那副老样子,这怎么处得来?他也该适时让她见识见识他的厉害了。
所以,他才不会跟着她!他要让她心急,让她懊恼,让她忍不住回来找他。那时他再说出心底的想法,他们也才有可能平和的长久相处下去呀!
他站起身,走到不远处小溪边的树下坐下。他还是很聪明的,选了个容易被找到又风景独好的地方才?挡蛔摺?br>
可…她怎么还不来找他呢?
林桦睁着一双漂亮的单凤眼儿,无趣地盯着溪面。照理说,她一回头,发现人不见了,就会来找他呀!怎么都好一会儿了,她还没来呢?
会不会是,她也气急了,干脆就扔下他不管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随即就被他推翻了。
不可能的,她外冷内热的
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何况,她太在乎他。这也是他镇定自若的原因之一。她怎会放心他一人待在这孤山野岭中呢?就不怕有个豺狼虎豹的?
是呀…孤山野岭的…
现下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多愚蠢的错误!汗
一
地直竖起来,他顿时警戒地环视四周。
偶尔风过树梢,
水潺潺,和着几声虫鸣。没有虎狼吧?这样的山里?
"我是来猎狼的!"
她方才的话猛然间跃人他的脑海,他不
打了个冷颤,心脏一阵阵地缩紧。
她在时,他丝毫没有觉得惧怕。别说狼了,就算她要猎的是只大虫(老虎),他也只会嫌麻烦,
想不到"怕"字上去。有什么可怕的?她在嘛!下意识里坚信着,她有能力、也一定会保全他的安危。
而现在…她却不在身边…
很久以来,她的存在就像呼吸空气般自然。总是一睁开眼,一伸出手,就那么接近了。即使偶尔不在身边,但四处环绕的,似乎都是她的气息。
真正觉得她离开了,这还是第一次。她就那样绝然地走入了深不可测的山林,之后再无声息。那是他不熟悉的地域,他完全没有把握她会做些什么,就像他已没把握她还会不会回头找他一样。换了一个环境,很多东西像是都无法控制了。
他伤到她了吗?
不然她怎会那么坚持地与他斗气呢?她还会理他吗?一想到她可能再也不理他,林桦就无可忍受。他是为什么要和她吵架呢?都是小事,忍忍不就过去了吗?干吗要发火,而且还是选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又开始发
了,下意识地就想呼唤她的名字,却又回了点神。
是了,她不在了,她真扔下他了。这么久还不来,肯定是打算让他自生自灭了。
身后突然传出一阵窸窸你的声响,林桦心头猛一喜。
一定是潇回来找他了!他就知道她还是放心不下他的!
嗯!这回又是他占上风了!还是不可以表现得太奋兴,他要镇定,要板着脸,这样才能达到目的。他可不希望以后总是屈于
子的威慑之下。
当他摆正脸色缓缓地回过头时,看到的事物顿时令他僵在原地。
是头目
凶光的大棕熊!
熊…有熊!
他细致的贝齿开始打颤,手心的冷汗已沾
了袖口。
当棕熊虎视眈眈地准备向他扑身而来时,林桦一咬牙转身就跑。没想到才跑开两步,他整个人就踏空掉入了捕猎的陷阱中。
一连串的惊吓使他的神志已快不清醒?崴菰谘劭糁校闯俪倜挥械粝吕础拇桨昵嵛⒍焖俚囟抖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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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模虢枰缘玫狡骄玻词贾彰挥薪谐錾础R蛭靼祝辉冢饫镏挥兴蝗恕?br>
可笑的是,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她不是神,她也会有顾不到他的时候。不然他不会跌在这个幽深
的黑
中,而头顶上有只仍不愿就此放弃食物的大熊。
他会死吗?
睁着一双空
的眸子,他死死地盯着头上那只不住挥舞着爪子、妄想够到他的棕熊。
太深,足有三个健硕的成人叠起那么高,它的爪子够不到他,却也让他明白,他或许无法从这儿上去了。
会死掉吗?
他突地安静下来,剧烈起伏的
口也趋于平缓。
死掉。也就是静静地躺在某个地方,再也不能看、不能听了吗?
这种时候,他不想见东家女儿。
不愿承认的是,他竟一点恨不起那个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他要死了,她一定会很难过吧?她那么有正义感,害他死掉的滋味一定很不好过吧?
记得那时她与杨晖要好,他就是想跳汴河来吓她的。现在想来,似乎已是上个朝代的事了。
他赌一把吧!在书院时很多学生都玩赌局,他以为低级,从不沾边的。可这次他赌了!他要赌韩紫潇会回来找他,在他死掉之前!如果她来了…他一定会…"
林桦往边上
的
壁一靠,有点虚弱地笑开了。突然觉得将自己的生命
付给她的念头是件好玩的事。他不想挣扎,只想等她来救他。现在他已不想去要求得到什么尊重了,他不是早已习惯依赖了吗?他不要进取,他就顺她的意、依赖她,看她又会怎样…
时间一点一滴地
去。鸟啼虫鸣使静谧的密林多了份生气与和谐。他不该害怕的,尽管他的指尖仍颤抖不已。闭上眼,深
了一口气,他告诉自己要放松、再放松。紧张是多么无济于事,若是被恐惧征服,一切就全完了!
棕熊在
口处来回了几圈后便死心地走开了,幸运之神毕竟还是向着他的。其实他现在该试着爬出去,但他却不想。不仅因为
中无任何可攀爬的物体,而且他的身心已很累了,一点儿也不想动。
或许是赌气吧,他就是要让她看见现在的他,看她会怎样,会不会心疼…
又是两个时辰缓缓溜过,每一刻的
动对他都是种煎熬。闭上眼,触觉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似乎万事万物都与他俱在,包括死亡。
眼泪,怎会
不出来?
他能感到自己本能地将恐惧和委屈都锁进了内心深处,因为感觉不对,所以无法宣
。她不在,他又哭给谁看呢?他的软弱与苦处又有谁会心疼呢?
林桦环住膝盖,像只狗儿似的缩成一团。漂亮的凤眼儿空空地盯着
的黑土壁。
他不怕。
既然她都不要他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她忘了他吗?他就算死掉了也没关系吗?
从心底涌上的不甘与不安令他不
想破口骂她,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潇…
他无声地低
着她的名字,眼眶一下便红了。光只是想到她,他就觉得委屈。
为什么要放着他不管?为什么当真和他斗起气来?明知他没有她不行,明知他会怕、会哭…她已经不在乎他了吗…脑袋中又空又
,他抑制不住纷飞的思绪,从小到大的点滴涌人脑海,让他感到一丝平静。他的体身已经很累,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无形中像是有人在温柔地拍打他的背,催他
睡。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意识朦胧之际,一条闪着银光的小蛇沿着
口溜了下来,蜷缩在了
中的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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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的脚步轻轻地掠过落叶,和着夜间
凉的风声,吹开他沉睡的双眼。
月
人,给幽黑的
中投入一丝银辉。
谁的呼唤,如此熟悉?
整个人像是浸入
梦中,一切都虚浮而不实际。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和气息。
他听到了,听到了,却不敢呼吸,不敢回应,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美梦,一出声就灰飞湮灭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呼喊声也越大越清晰了,错不了的,他绝不会听错!是她!
隐忍着的泪水此时如溃堤的河水般哗哗地狂涌而出,他害怕得埋人膝中大哭起来。"林桦?"韩紫潇闻声探到
口,隐约看见深处有一团白色的影,这时一颗悬挂已久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气急地大骂出口,"林桦!你在下面怎么不早点出声!害我好找!"她在这附近都快转了三十圈了,嗓子都快喊哑了,谁料他躲在
下竟不出声!
天知道等她意识到他没跟上来有可能会有危险时,整颗心都寒了。猎物什么的通通扔了,一心只想找到他。往回找的路上几次都差点迷路,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他竟已不在了。一想到他可能遭遇到什么灾祸、可能会有多害怕无助,她就不寒而栗。如果他因此而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该有多自责!而比自责更甚的是心痛!
"林桦,你…"话到嘴边,她已有些哽咽,气势再也强不起来,"还好吗?有没有哪儿疼?"
林桦嘴一瘪,尽是哭。他已说不出任何别的话了。压力突然解除,让他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只想尽情地宣
个够。
听他哭得那么大声,她也就放心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随意目测了一下
深,韩紫潇知道凭一己之力是无法带他上来的。方法倒是有两种,一是找人求救,二是找藤条拉他上来。此地灌木众多,树干也多,但结实的藤生类植物却遍寻不着。看来还是找些农人来救他会比较好。不会太远,她在来时路上就见有一家农户,来回不过一个时辰。
只是…
"林桦,你等着,我去找人来…"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一声抗议似的尖叫。
"林桦!你干吗!不想出来了是不是!"她知道他会怕,但长痛不如短痛,哪能任他?等銎茫?br>
"呜…我怕…潇…我不要一个人…有熊…呜…你下来…呜…"他边嚎啕大哭边含混不清地道。
他一软下来,她也不由软了。
"桦桦乖,"她仍是以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蹲在
沿柔声劝他,"我保证,真的只是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不要我不要!你不可以再丢下我!潇,你下来好不好?我好怕好怕…我会死掉的…"一见她,掩藏已久的恐惧顿时钻入他的四肢百骸,令他不住地颤抖,"潇…我怕…"
看着月光下他那张溺于泪水中的俊脸,软弱却依然美得惊人。美人误国吗?没那么严重。但此时,她面对着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双
含哀怨的眸子,竟无法拒绝。
明知是错的。
她轻叹口气。
但最看不了他哭泣。
她就着
口一跃而下。林桦瘪着嘴,眼中含着两行泪,呆呆地愕在原地,像是没料到她真就这样下来了。
"没用的东西!"她不耐地轻啐一口,随即又无奈地笑了,"还有哪儿疼吗?"
"潇。"他叫她,像是回过神了,猛然间扑到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潇,潇…潇是大笨蛋!我再也…再也不要理潇了…呜…好可怕…有熊…呜…"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她轻拍着他的背,一只手柔和地摩抚着他的发,"桦桦乖,下回我保证再也不扔下你一个人了,一定不会的。"
她在向他保证,也在心里默默对自己发誓:只要他还需要她的一天,绝不让他涉险!他说有熊,他是不会骗人的,她简直无法想象林桦在看到一头熊时会是怎样的害怕!她真该死!无论如何,扔下他一人在深山里就是她的错!
"潇…"直到埋人她怀里嗅到她身上的气息,他才觉得真正全安了。是了,她是他的避风港、是他的依靠,她本该就是要这样护着他的,她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地就走出他的生命?
"潇…你不会再离开我了是不是?我不要再一个人了。"他
了
鼻子,"潇,我喜欢你,你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黑暗中,他没有看见她的眉忽地一蹙。
韩紫潇看着那条从
口一闪而逝的银色身影,
边浮出一抹苦涩的笑。她抱着林桦沿
壁滑坐而下。
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他,可月光之下,他美得令她心痛如绞。或许,她这双手就再也无法保护脆弱的他了。有一天,他的怀中也是会抱着别的女子吧?不知那女子又是何等的出身名门、姿容娇丽?
其实她多不愿抛下他一人,她甚至私心地想与他一起在此长眠。但她不能。他除了是她所喜欢的人,他也是林尚书的独子。林家有恩于韩家,何况他的前途无可限量,怎能因她的一己之私而付之一炬?
她不能让爹失望!
她知道自己被毒蛇咬了是无法撑回家的,此蛇虽不至奇毒无比,但若在一个时辰内得不到救治,则必死无疑。她是可以扔下他一人回家,可她最怕的是,万一她没撑到家就死了,那他获救的希望就微乎其微了。况且,她也舍不下他。
"桦桦,"她捧起他的脸,"你听我说。"
"嗯?"他睁着凤眼儿,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没有我的时候你要记得,我韩紫潇永远看着你、鼓励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求生,懂吗?"她
出背后仅剩的一支箭,交给他,"不用怕,这儿的泥土很松,你沿着
沿挖踏脚处,一定可以上去的。箭不可弄丢了,这儿虽不是深林,但仍是有野兽出没的。出了
之后向东走,一直走,就会看到一户农家,千万不可透
你的份身,只问回东京城的路就可以了,懂吗?"见他皱着眉头,她又道:"现下天色晚了,怕有兽,最好明天一早动身,等会你就要开始挖踏脚处,不用管我。"
"潇。"他嘟起嘴,仍含稚气的脸全皱在一起了,"你说这些干什么呀?"
"别管!我只问你,全记下了吗?"毒
已经发作,她必须紧咬住牙关才能抑制住快
口而出的呻
。
"嗯。"他点头。
"那就好…"她抬手摩抚着他光洁的脸颊,
"桦桦,前几天我看到一个非常有趣的游戏哦。"她力持自己的动作自如
畅,口气也要活泼一点,却有点心余力绌。
"什么啊?"他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呵欠,又想睡了。
"一般很好的朋友之间才玩的呀!"不行了,她浑身冷汗直冒,脑袋已有些晕眩。
"怎么玩的?"他的脸轻轻地在她略显
糙的掌心中摩抚,舒心地轻喟一声。
"乖,你先闭上眼睛。"她眼眶一热,快要止不住急
眶而出的泪水了。
"哦。"反正他已困了,也就依言闭上。
她的指尖描摹着他柔媚却
立的五官,任平生第一次的泪水狂肆而下。从小到大,再惨痛的事也不见她落一滴泪,可如今却为了可能再也无法见他而泪如泉涌,是不是种悲哀呢?"千万不可以睁开眼睛哦!"
她不要他看见满身狼狈的自己,她不要他看见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至少,失去神志之前,她不愿再见到他的泪水,只因那会让她的心也
痛。
无法见到的是,这只多年来蜷缩在她怀中生长的漂亮猫儿也有立独成长的一天。那时的他,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这么多年来,她真有保护他吗?其实没有。她是在摧残他,她让他的心上留下了个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陷。谁又知道,她促成了他的软弱,却无法留在他的身边呢?早知今
,她就该先让他学会立独的。
她可怜的小猫儿,以后在她无法触及的地方不知还要遭受多少的磨难挫折。她何其不忍,但在面对死亡时,人心的不甘又是显得多么渺小无力!
她要死掉了吗?可惜还没和他一块儿过完十五岁的生日,她还没长大哩…
无言轻笑,她将涌上
边的腥血味咽了回去。
"游戏是这样玩的哦,"她将十指
入他柔软亮泽的发中,"女子对着这个世上她最喜欢的人说…"她忍住眼眶的刺痛,想再一次看清他那令月光失
的绝美容颜,无奈泪水却一再地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慢慢地凑近他,以一种很柔很柔的声音低喃道:"如果可以…多想就此再不分开…多想…桦桦…我…爱你。"当她冰冷的
瓣贴上他的那一刹,她的身躯也失衡地往他身上重重一倒。
怔忡的林桦许久后才缓缓睁开了一双异常明亮的眸子。他颤着双手想去抱她,却摸到一团濡
。机械地抬手一看,月光下的是一手腥血。
他没有说话,嘴
无意识地颤动着,豆大的泪珠不住地从那双木然的眸中滚落。
怎么回事…天…塌了吗…
"…潇…"他轻轻地摇她,轻轻地唤着,
"潇…别玩了…潇…游戏结束了…讨厌…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久久,林间转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受惊的鸟儿振翅飞离,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林桦抱着头,眼神狂
地惨叫不已。
"不要!我不要!韩紫潇是个大骗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他伸手摇她,她却怎样也没有睁开眼睛。
"潇…不会的!你不会的!你说好了不丢下我的!你保证过的!韩紫潇!你给我睁开眼睛!你知道我会怕的!潇!潇…"他趴在她仍温热的体身上大声哭了出来,随即又是小声地哽咽。
她不理他。她不醒来。她还在气他吗?
那他保证以后一定会乖乖的,再也不和她吵架了还不行吗?以后她要打他哪都可以,只要别这样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不理他啊…风过树梢。
"砰,砰!"
是他听错了吗?
"砰!"
他没听错!是她的心跳!潇还没死!
狂喜顿时占据了他的整个心。
林桦忙收起泪水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在!
韩问天曾有言,只要那人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一定能救活!
对!他不能放弃!他非救她不可!
"潇,你等着,我一定救你!"他俯身轻吻了下她冰凉的
,咬紧了牙关。
他绝不放弃!这一次!
拿着她刚交给他的箭,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懂武艺!是啊!潇不是神,潇是人哪!她也会害怕,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啊!她也会需要一双有力的臂膀来保护她啊!
如果他做不到,他又是凭什么娶她过门?
他深
了口气,眼神坚定起来。
他要保护她!一定!
他解下
间的锦带,让她趴在他背上,然后紧紧地将两人绑在了一起。
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他紧咬住下
,每挖一下,就用力一分,下
已被他咬破出血了,他却仍一无所觉,一心只想到要爬出去。
非救她不可!
###
尚书府灯火通明。
家仆们手执灯笼前后来回地叫着"姐小""少爷"。
大厅上是心焦如焚的两家长辈。
林尚书的眉头皱得死紧,他的身边是掩面低泣的惠娘。韩问天坐于一旁虽未出声,但紧握的双拳透
出他的心急。
"该死的该死的!这两个孩子会到哪去呢?现下世道不太平,都三更了,还不见人!"心烦意
的林尚书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地踱着步子。
"老爷老爷!"老管家突然从屋外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少、少爷回、回来了!"
"什么!在…"他话还未说完,就见林桦背着昏厥多时的韩紫潇血迹斑斑地被几个下人扶进大厅。
"桦儿!"惠娘惊叫一声,冲过来就想抱他,却被他一手挥开。
这时的林桦像是生出了更多的力气似的,他泪痕
错地跑到一脸忧心的韩问天脚边。
"韩叔叔!救救潇!再慢一点她就死了!韩叔叔!快救救潇,快…"话音未落,他已因体力消耗殆尽而昏了过去。
###
韩紫潇没死成,林桦却因为背着她跑回来时额上划开了道深口子,也许永远也无法消除痕迹了。
之后大人们问起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时,林桦是怎么也不肯说,他也不许韩紫潇说,因为怕惠娘心存芥蒂。
这件事之后,所有人都有察觉到,林桦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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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叔叔!我要跟你习武学医!"
韩问天看着这个额上还包着葯布,眼神却异常坚定的男孩。这个孩子,几天前还动不动就哭泣?担簧淼慕科衷谌赐χ弊判⌒〉纳碜樱绱思崆康卣驹谒拿媲啊?br>
"为什么要学呢?"他有些好奇这孩子突然转变的原因。
"我要变强!"林桦握紧了小拳头,"我要保护重要的人!"
韩问天闻言一笑,赞赏地摸摸他的头,"想学到最好吗?"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有一身利于习武的子身骨,头脑也相当不错,以前是浪费了。而现在既是想学,他一定会尽全力倾囊相授!
"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还有…"他担心好友并不喜欢独子学武,习医倒还好说,但文官一向都是不兴武学的…
"桦儿知道!"他聪慧一笑,"这是我们之间私下的活动,要保密!"
"好小子!"韩问天豪气地一拍他的肩,"冲你这分机灵,我也要教你到最好!"
"谢过师父!"他屈膝下跪,
角有抹自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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