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双越过大排长龙的病人,冷漠肃然地走向诊疗室的门口敲了敲。
护士姐小打开诊疗室的门,疑惑地看着她“你是几号?还没轮到你吧?”
缘中穿着一身雪白专业的医师袍,斯文明亮的脸庞合著笑意,亲切地替病人看诊。
“我有事情找李医师。”云双冷冷地道。
缘中听到了声音,微讶地抬头“白姐小?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云桑发生什么事了?她…她体身不舒服吗?”他明显的急惶和心惊看在云双眼里,分外惊心动魄。
“云桑没事。”她坚持地道:“很抱歉打搅你看诊,可以耽误你两分钟吗?”
“好的。”缘中很快地处理手边的事,心底忐忑起来。他和云双走出诊疗处,来到一处明亮的落地窗走道“究竟是什么事呢?”
她直视他“李医师,我希望以后你只是单纯地治疗我妹妹的病,至于其他行为…不需要。”
他微微一震“你的意思是…”
“你是我妹妹的主洽医师,但是你做的已经超过一个医师对病人的关怀。”她冷冷地道:“太危险了,而且这有违医师的职业道德,不是吗?”
“下了班之后,我不再是云桑的主洽医师,我只是一个平凡单纯的男人。”他毅然地道。
“你是告诉我,你对我妹妹有非分企图吗?”云双直言不讳。
缘中皱起眉头“白姐小,我知道你想保护云桑,我也想,所以请你别再用这么
烈的言辞攻击我好吗?”
“云桑与你毫无干系,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能够保护她。”云双毫不退让,清秀白皙的脸庞满是漠然与防备“你是她的主治医师,能做、该做的只是照顾好地的病,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权利
手其他的事。”
“你这么说太不公平了,我喜欢她!”他低沉有力地道:“我想照顾她…你必须承认,单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照顾她的,她不止需要一个姐姐,更需要一个…”
“你住口!”云双疾言厉
地叫道:“永远、永远不要说出那句话!你以为一时的同情怜悯就能保障她的未来和幸福吗?你们之间有太大的鸿沟,不是你想要就跨越得过去的。”
缘中震动地看着她“你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她?”
“你还年轻,初出校园,满腹热情,云桑又是这么楚楚可怜、令人不得不怜惜喜爱,但是建立在医师与病人的关系结构下,这种感情只是拯救者和被拯救者之间所萌生的不正常爱情。”云双字字铿锵有力,冰冷肃然地道:“你读过的书一定比我多,我不相信你不明白这点。”
他僵了僵,低声道:“我和云桑的感情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你们丝毫没有考虑到现实层面如何,以为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可以,以为只要你有热情、有坚持,事情就能照你所想的那样圆满达成。”
“是!我的确是这么想。”缘中坚毅果决地道:“我喜欢云桑,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如果你介意的是我和云桑的关系,那么我马上帮她转诊给其他医师,这样我就不是她的主治医师,你阻挠我们的因素也不再存在了。”
“你…”她大口深呼吸,
口涨疼得几乎破裂“你还是不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在一起?难道你不希望云桑的未来幸福吗?”
“你是不可能带给她幸福的。”云双不客气地道。
缘中不服气地驳道:“何以见得?”
“你的身家背景为何?”她话锋一转。
他一愣“家境小康,双亲俱在,我是独生子。”
云双缓缓地点头,神情更加严肃冷漠“很好,跟我想的一样。你认为你的父母亲能够接受一个智能只有十岁,什么都不会,而且有先天
心脏病的媳妇儿吗?她可能无法为你们李家传宗接代,可能会造成你们李家在亲戚好友面前抬不起头来,而且她不谙世事,她不能够为你们家做好家事,烧饭、洗衣、打扫,她样样不会,你娶了她,就必须承担起用双倍心力照顾她的责任,这些你想过没有?”
缘中的脸色微微地泛白,思索了一瞬“我并不怕这些,云桑是个最美好的女孩儿,我的父母也很开明慈祥,他们喜欢云桑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挑剔她?何况你说的家事…我们家有女佣,任何打扫的事情都轮不到她这个媳妇做,你尽可放心。”
“你还是不明白,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云双眸中带了一丝凄然之
,低低地道:“世界上的事…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搅我们的生活,否则我马上将云桑的病历转到其他医院,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他脸色大变“白姐小…”
“还有,”她脚步开始往后退“我已经帮她准备今天中午的便当,你不用接她吃饭了。”
缘中的脸色变得更苍白“白姐小,你对我们太忍残了。”
“我是忍残,但是我宁可现在忍残,也不要以后眼睁睁地看着我妹妹痛苦!”她转身就走,一身黑衣消失在走廊尽头。
缘中大受打击,他踉跄地退了一步,双眸满是不舍。不!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云桑!
云双两眼微红地站在吧台后,用力地擦洗着水槽,虽然已经好干净了,可她还是用力地擦洗着,仿佛想借此发
掉想哭的冲动。
“你再这么下去,手会受伤的。”
一道温柔含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真心的关怀与忧虑。
云双猛然抬头,眼神
鸷执拗“不需要你管!”
樱井鹰神清气
地坐在高脚椅上,乌黑浓密的发随手爬梳成了率
自然的样子,英俊的脸庞笑意未减,一身凡赛斯的黑衣衬托出他尊贵帅气的气质,大手不刻意地轻搭在吧台上,随兴地轻敲着桌面。
“来不及了,我已经对你充满好奇心,要我不关心你是不可能的。”他还是笑笑地道。
瞪着他脸上可恶的笑容,她咬牙切齿地道:“我今天没有心情,也没有精神与你抬杠。”
“我也不想跟你抬杠啊,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了解彼此。”他笑眯眯地说着。
云双稍嫌用力的将水晶杯放入水槽中,发出轻脆的声响。
“当心,别弄伤自己了。”
她冷冷地道:“你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吗?樱井先生。”
樱井鹰煞有其事地认真想了想,随即又是一笑“没有。”
云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男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杯子,努力深呼吸着,并将气恼按捺下来。
本来就是她自己情绪的问题,认真来说,转移发
到他身上是太不应该了,她不能这么做。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平气和了许多“樱井先生,我很抱歉,刚刚口气太冲了。”
严肃固执小女郎会道歉?樱井鹰眨了眨眼,不可思议之余也不
微笑了“哪里,是我方才太冒失了。你…有心事?”
她苦涩地道:“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没有心事?”
“可以告诉我吗?”他收起了笑,真挚低沉地道。
云双摇头摇。她其实很想,但是绝对不能,这一切都是她必须承担与面对解决的,她不能习惯于求人帮助,一次、两次,随便了、惯了,就像一株藤蔓要依
在树身才能生存,那以后日子该怎么过?
樱井鹰轻轻地道:“你的笑容很苦涩。”
云双悚然动容。他怎么看得出来?
“心事长久闷在心底,没有个人说说,终究会憋出毛病来的。”他随兴慵懒地以一手抚倚住脸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不知怎地,虽然他的态度这么自若,举止也是懒洋洋得仿佛正在晒暖
的大猫一般,但是他深邃黑亮的眸子里却有着令她出奇安心的稳定与力量。
她几乎冲动的将困扰说了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了,无论他是同情、是取笑,问题依然存在,她依然要独力解决。
说了,反而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徨仓皇,又何必呢?
云双还是摇了头摇,微微地牵动嘴角“来了这么久,还没问你要喝点什么?”
“听说你煮的曼特宁是一绝。”樱井鹰明白她的闪躲,也体贴地不去追问了“我最喜欢喝曼特宁了,可惜很少有人能够煮出令我上瘾的曼特宁。”
“对特定一件事上瘾并不好。”她温和地道:“一旦你失去它之后,就会发觉那种渴望竟魂销蚀骨地跟随着你。”
樱井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说得真好,只可惜目前我还找不到任何一样事物会令我上瘾的。”
云双舀了两匙黑亮的咖啡豆,倾入磨豆机中,让豆子在轰然声中被磨碎。“恭喜你。”
他的笑容
感,眼神专注“谢谢。可是我有预感那种能够令我终生上瘾的事情已经来临了。”
云双没有问他是何事,只是笑笑,将香味扑鼻的咖啡粉倒入泸煮壶中,让沸腾的滚水透过管子冲上咖啡粉,香浓馥郁的气息弥漫了整个酒馆。
樱井鹰欣赏地看着她“好香…你的手艺真好。”
“喝过再说吧!”
“不不,我闻得出咖啡萃取得完不完全。”他含笑,意有所指地看着她“那种香气非比一般,是一种足以
倒人的陶醉醺然味道…”
“你昨晚喝多了。”云双读完秒后,马上熄火“我煮的是咖啡,不是酒。”
樱井鹰哈哈大笑,清朗的笑声轻轻地撞击着她的心脏。“你好可爱…”
可爱?云双讶异地看着他“你真的是宿醉未醒。”
“我是认真的。”他的笑容慵懒,眼神幽远。
云双急急地垂下眼睑,掩住一丝慌乱和心悸。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不敢看他?
不过是另一个酒客罢了,只不过他的笑容特别好看,眸光特别明亮,
膛特别宽阔,声音特别温柔…
不!
不管情况为何,她必须马上武装起自己的心。
她什么都不能多想,什么都不能贪图,千万、千万不要胡思
想!
“曼特宁。”她将热腾腾、香浓的黑色
体盛装入一只白瓷杯中,轻轻地放置在吧台上。
樱井鹰端起白瓷杯啜了一口什么也不加的黑咖啡,出乎意料之外地惊喜了“这曼特宁…真的好香,醇厚好入口,在喉间
落时香气犹存。”
“谢谢。”她的心脏倏然怦跳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下班?”他再啜了一口,突然问道。
云双的手略微一颤,脸蛋微微地变
“有什么事吗?”
“可否请你吃个晚饭?”
“我不和客人出去。”云双冷颜地道。
她浑身如刺猬般的防备又起,樱井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真诚地微笑。
“你一下班,我就不是你的客人了。”
这样的语气好熟悉,李缘中也说过类似的话…
一想起始终纠
着云桑的李缘中,云双的心绪又烦躁郁闷起来,脸色难看地道:“樱井先生,就算下了班,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
“但是我却很想好好地认识你。”樱井鹰瞅着她。
“这蓝天酒店上上下下有一百多名女
员工,你有的是机会好好地认识她们。”她冷冷地道:“就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可是我只对你大感兴趣,怎么办?”他笑容里有着淡淡的苦恼“我说过,我已经坑谠某样事物上瘾了,那就是你!”
她一惊跳,脸蛋一阵红、一阵白,急促地道:“樱井先生,我没有心情和你玩女男游戏,如果你想在台北大搞
遇的话,很抱歉,你找错对象了。”
“你把我说得活像个
的欧吉桑”他埋怨地道。
她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不是这么随便的男人哦!”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云双不可思议地瞪着樱井鹰。
这样的话,他居然也好意思讲?
否则他把现在的行径称作什么?中
国民外
吗?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樱井鹰浅浅一笑“我不会放掉你的。”
可恶!她为什么觉得心头一阵暖烘烘的?他分明就是只日本
狼,尽管披了潇洒倜傥的外衣,却依然掩不住底下的兽
。
云双用力地刷洗着咖啡壶,再也不回一句话。
她已经够伤神、够累了,要
心、要烦恼的事情多得就像滚雪球般,她哪还有精力去应付这种无赖纠
的男人?
“云双…”
她倏然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樱井鹰满意地笑了“我有特殊关系。”
“你…你卑鄙!”云双狠狠地瞪着他。
他浓眉微挑,有些伤心地道“啊,你说得太直接了。”
“你又跟我们董事长打听了什么?”她全身泛起一阵致命的恐慌。
他愣了一下“没什么,只知道你的姓名、地址、电话,知道你没有其他家人,只有一个妹妹,但是你放心,在你允许前,我不会冒昧登门造访的。”
“你、你…”云双想破口大骂,却发现眼眶冲入滚烫的泪水“你混蛋!”
他大大地震动,英俊随
的神情蓦然一变“云双,我…”
云双
下哽咽声,狠狠地拭掉聚涌在眼眶的泪雾。“樱井先生,那是我个人的隐私,你没有权利打探…我现在很忙,你的咖啡喝完了吗?”
“我…”樱井鹰怜惜心慌地看着她,想解释清楚。
她二话不说地收掉桌上还半满的咖啡杯,送客意味不言可喻。
樱井鹰温柔而歉疚地盯着她,知道是自己做得太唐突了。“对不起。”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这么防备、拒绝他的,这对他来说是个新奇的经验,但是他却乐于接受这一切,因为她值得。
“对不起,”他深深地道:“是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我非常抱歉。”
她轻轻、沙哑地道:“离我远一点就是对我最大的弥补。”
他紧紧地凝视着她,深沉断然地道:“我做不到。”
她的心一震,脸色益发冷然“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樱井鹰蓦然笑了,语气温柔地道:“不,云双,我们之间才正要开始呢!”
云双不理会他,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怦然狂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云双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复杂的心情回到家,甫一打开门,屋里足以令人窒息的冷清就向她袭来。
怎么会…这么安静?
云桑睡了吗?
她
掉鞋子,赤足走在冰凉的磨石子地板上“云桑?”
屋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云桑?桑桑?你在哪里?”她心脏一紧,有种迫人的窒息感
住了
腔“柔柔?你不要吓姐姐啊,你在哪里?”云双飞快地冲进云桑的卧房,却看到云桑纤小瘦削的子身蜷缩成一团,雪白的小脸毫无生气,双眼紧闭。
“桑桑!”她的心又惊慌又害怕,急急地扶起了妹妹“桑桑,你醒醒,你怎么了?”
云双心神
裂地看着散了一地的小红葯丸。那是…那是桑桑的心脏葯!
“不!”她魂飞魄散地大喊。
救护车…打电话给医院…救护车…
云双拖着冰冷的四肢,连跌带爬地冲向电话,颤抖得手几乎按不准电话键“喂?喂?救救我妹妹,求求你们快点派救护车来…我妹妹…我妹妹…”
不!等救护车来已经来不及了!云双猛地丢下话筒,疯狂地抱起妹妹,脚步踉跄地冲下楼。
怀中的云桑好冷、好轻…仿佛快消失了…
她哭着、叫着,边跑边紧紧地抱住妹妹,手臂被
麻了也不在意,赤稞着小脚来到大马路上,她发疯般地要找计程车,却没有半辆计程车敢停下来。
“云桑,云桑…救命啊…求求你们谁来救我妹妹…”她眼前一黑,脚步一个绊倒…
倏然间怀里一轻,不知哪儿出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已经抱过云桑,还飞快地用宽大的肩膀撑住她软瘫的子身。
云双倚着硬坚温热的身躯,神智渐渐地苏醒,她抬头一看…
“樱井先生!”她震惊地喊道。他怎么会正好在她们家附近?
樱井鹰英俊的脸庞一片忧心,低沉急促地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本来是想亲自过来约她一道用晚餐的,没想到一下车就撞见这一幕。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脸色又是一白,急急地抓住他的手臂“我妹妹,求求你救我妹妹…送她到医院…”
“快上车!”樱井鹰脸色一紧,急促地叫道。
司机则是匆匆地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帮忙着将云桑挪进柔软的长皮椅上。
待放妥了云桑,樱井鹰揽住云双清瘦的肩头“你…”“我要陪她!”云双挣脱开他的掌握,脸色苍白地钻进后座。
他也坐入,飞快地问道:“哪家医院?”
“台北医院。”云双紧紧地抱着气息虚弱、昏
不醒的云桑,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求求你们,开快一点!”
“开车!”樱井鹰让云双的子身靠在
膛前,坚定地支撑着她。
劳斯莱斯迅然地驶出马路,闪电般地奔驰向台北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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