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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公子。”展桃花端着木盆,重新回到药铺门前,“你过来,到外头来。”

 “在里面不行吗?”

 “不行,在里面会污了药草。”

 “是吗?”周以谦半信半疑的踱出门外,纯粹是想看看她在玩什么把戏,“我出来了,有什么事就…”

 “混帐东西,还不退下!”展桃花大声喝斥,将木盆中的体朝周以谦身上泼去。

 好冷…好臭…

 一瞬间,衣袍素洁、面容略显苍白的周以谦被染得通红。他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眉心微微动,提起一身透的衣裳,踏着忿忿的步伐走向展桃花。

 周以谦拨开额上犹带水珠的发丝,紧抿薄,强住满腹的怒火,许久才开口:“这是什么?”

 “黑狗血。”展桃花畔噙起满意的微笑,“这盆黑狗血…”

 周以谦紧绷着面容,退回药铺,迅速关上大门,留下展桃花独自一人对着木门发愣。

 “公子,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闷不吭声的就把门关上?”她轻拍门板,“这盆黑狗血只能暂时压抑公子体内的瘴气,往后还得…唉,算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反正就住在对面,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驱。”

 周以谦只手托腮,半眯着双眼,慵懒地对着窗外的天际发愣。困哪!昨晚被对面的女子一闹,害他整夜辗转难眠。他将衣袖凑近鼻尖细闻,忍不住吧呕起来。可恶!费了好几个时辰清洗,却怎么也洗不去身上的腥味。

 “大夫,您不喜欢我身上的油味吗?”满身油污的青年不断往自己身上嗅。

 “不是,与你无关。”周以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泪瞬间盈满眼眶,看起来泪眼汪汪的,“你得了风寒,吃些祛寒的药,多休息,三即可痊愈。你先到外头候着,待我开张药方让仆人抓药。”

 “多谢大夫。”青年俯首道谢,怯怯的将手里的铜板捏紧,“不知道该付您多少药钱?”

 “不用了。”周以谦拿起墨条在砚上磨了几下,准备开药方。

 “不用?”青年着发红的鼻头,惊讶地看着他。

 “是的,不用付钱。”不收费,并不表示他宅心仁厚,而是昨晚从那凶恶的女人身上得到了证实——乡下人生活俭朴、以物易物,就算他开出价格,他们也未必付得出。要是他不识相地强行讨取,没准就会像昨晚一样,惹来一身腥臭。

 “大夫,您人真好,知道我们生活艰苦,不跟我们计较。”青年感动得频频用衣袖拭泪,“可是让您吃亏,我心里过意不去啊!不然,我送上几颗自家种的地瓜作为谢礼好吗?”

 “不用麻烦,你自己留着吃。”周以谦微皱眉头,心中盘算着先前到底收了多少篓地瓜。

 “那花生可以吗?”青年再次询问。

 “真的不用费心。”周以谦眉头锁得更紧,想起上位和上上位病患送来的花生还搁在旁边。

 “那…高粱呢?村人都知道我家的高粱长得最好。”

 “高粱…”周以谦思索了一会儿,酿酒的计划顿时闪过脑海。高粱酿成酒后可以泡药草,制成药酒,比起地瓜和花生实用多了。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咳,好吧,我也不希望看你为了谢礼的事而耗费心神。”

 “多谢大夫,您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不忘,回头我就差人把高粱送来!”青年开心地奔出门外,拉开嗓门向村人宣扬周以谦的善行。

 周以谦瞧见门外村民的崇拜眼神,不摇首叹息。

 错误!天大的误解!不论是京城还是芙罗村都一样,人人都将他定位为视钱财如粪土的好大夫,怎么就无人想到他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讨钱呢?看着间快发霉的玉算盘,他怜惜的用衣袖拭了拭。

 “公子,药方开好了吗?”小梓上前探问。

 “快好了,你…”

 “啊——”

 门外突来凄厉的惨叫声,吓得主仆二人呆了半晌。

 “公子,您的药方…”小梓紧张的看着周以谦的笔正在纸张上,墨汁瞬间晕成一片黑。

 “不碍事,重写就好。”周以谦掉那张纸,扔进字纸篓中,“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是。”小梓倚在门边,向外张望,“公子,是昨夜的姑娘在拿树枝打人。”

 “是吗?”周以谦顿时心浮气躁,掉起笔时晕开的纸张。

 “公子,您不来瞧一下吗?那姑娘还在继续打呢!”小梓紧张兮兮地向他禀报现场的状况。

 “那是她的私人恩怨,何须我去手添乱?”周以谦又去新写的药方,重新拾起墨条在砚上磨了几下。

 “可是您昨夜就出手救…”小梓瞥见主子眼神中的寒意,连忙将话了回去,“奇怪呀,怎么村人都不制止她呢?”

 “村人或许在看好戏吧。”周以谦随便敷衍,再度扔了一张不小心扯破的纸。

 “是吗?”小梓困惑地搔搔脑袋,“啊,公子,那姑娘开始对人泼红色的水,好大一盆,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黑狗血。”周以谦起身,双手用力拍向桌面,“小梓,药方待会再写,我到外头瞧瞧。”

 他快步走出药铺,见着地上躺着一名惨不忍睹的伤员,衣上的鲜红早已分辨不出是自己的,还是黑狗的。

 周以谦敛起面容,冷冷的看着甩动枝条的展桃花,“姑娘与他有何仇恨,需要以此相待?”

 “公子。”展桃花用衣袖抹去额上的汗珠,调顺了气息才开口,“你的气比昨更差了。”

 “拜姑娘的黑狗血所赐。”他努力持平音调,冷淡响应,“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随便打人?”

 “打人?”展桃花招呼村人将地上虚弱的伤员抬走,“公子误会了,这叫驱,不是打人。”

 “驱?”周以谦剑眉上扬,“又是那招用黑狗血驱除魔的方式?”

 “嗯,差不多。公子厉害,昨晚瞧我做一次就明白了。”展桃花用布拭去桃枝上的鲜血,“不过昨夜我话还没说完,公子为何急忙将门关上?”

 “失礼,昨晚身上沾染了鲜血,十分不雅,所以赶紧闭门沐浴。”周以谦拨弄间的算盘,力持镇定。

 “沐浴?”展桃花瞪大杏眼,“你马上洗了?”

 “是的。”他紧握着冰冷的玉算盘,“难不成姑娘要我留着一身脏污?”

 “不,我不是这意思!”她赶紧摇手解释,“只是,公子也该留上几个时辰才是,否则昨晚根本是前功尽弃。瞧,你现在印堂暗沉,脸色比昨夜更加难看。”

 周以谦深口气,轻抿薄,“我的印堂暗沉、脸色难看,全是因为整夜未歇息所致,不是什么恶灵作祟。”

 “整夜无法歇息,就是恶灵作祟!”展桃花拾起地上的空木盆,一跛一跛的走回香烛铺。

 “我…”周以谦瞪着她离去的身影,面容更显僵硬,“算了,多说无益。”

 他转身踱回药铺,还没进门,就突然感到背后及发上多了份清凉的意。他回头,瞧见展桃花手中的竹筒内还有未倾尽的水。

 “黑狗血?”周以谦的眉心揪成一团,掏出手巾抹了一下后脑勺的水珠。不是预期的鲜红,而是淡淡的黄。他将手巾凑近鼻前嗅闻,脸色随即变得铁青。他深深了口气,试图忍下中澎湃的怒意,低声道:“这该不会是…”

 “童子。”展桃花边说边抓了把锦囊中的粉末往他脸上撒去,“再配上供奉祖师婆婆的陈年香灰。”

 先前的童子,还在周以谦的发上滴答滴答,现在又融合了香灰,成了灰黏黏的浓稠物。在场的村人见着这一幕,全都绷着脸,连大气都不敢一口,只有展桃花还保持一贯温和的笑容。

 周以谦一脸狼狈,紧捏着手中冷的手巾,“姑娘,玩够了吗?”

 “不是在玩,是在想办法让公子体内的灵现形。”她又将大把香灰撒在他身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昨的黑狗血效力全失,所以才会让你体内的恶鬼嚣张至极,直到今都不肯现身。”

 “姑娘的怪力神之举,恕周某难以奉陪!”周以谦语调比平更加清冷,他举步跨过门坎,进入药铺,准备将木门关上。

 “公子!”展桃花焦急地伸手制止,“痛…”

 周以谦惊见她的五指头夹在门中,连忙将门拉开,“姑娘何必如此固执?”

 “我无力偿还药钱,家中现成的物品公子又不要,所以我才想用驱的方式来答谢公子的恩情。”展桃花缩回手指,放在嘴边呵气止痛,“不对…就算公子没救我,我也不许恶鬼在你身上作祟。”

 怎么回事?听她执意要保护他,他理应感动万分才对,可他此刻的心情竟是糟到极点。

 他本来可以在听完这些无稽之谈后马上关门送客的,但当他瞥见展桃花肿的手指时,身为大夫的习惯竟让他又多事地伸出手,帮她敷药诊治。

 “公子,你又救了我,这回我还能拿什么报答?香烛、符纸、冥纸你都不收,那…”展桃花目光瞥向香烛铺,“家里最有价值的就剩下那口棺材了,公子如果不嫌弃,可以…”

 “多谢姑娘,周某还用不上。”周以谦皱眉,无情地将她推出门外,“今后对姑娘的诊治纯属义务,不必报答。”

 “不行!”展桃花不识相地凑近一步,“我最怕欠人情了,娘生前说过,欠人情债,一生都还不完…”

 “还不完就别还了!”周以谦面无表情的将门猛力关上,留下错愕的展桃花呆站在门边。

 “周公子,快开门,拜托你别洗,再洗,命都给洗掉了!”她着发疼的手指,困扰地看着眼前的门板。

 唉,她又再度吃了闭门羹。

 展桃花无力地靠坐在门边,“怎么办?周公子要是再固执下去,家里那口棺材准会让他用了。”她从际掏出一件红绳绕的玩意儿,“幸好刚才趁他不留神时,偷了件符咒在他的带里,他总不可能连这小巧的玩意儿都给洗掉吧?”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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