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月十六
翔一哭了,心碎的离开了医院,我的眼睛也
了…
是不是从来不知感激的人,最后就会像他现在一样?
早上起
吃早餐,看着粒粒晶莹剔透、净圆如珍珠的米粒,及像往常一样总等着他一起用餐的爷爷,还有静静站在一旁,一脸笑容为他添饭的佣人…他的心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他之前从来没有对这些事情心存感激。
可是,如今他已无法确定明天是否也会有和今天一样幸福的早晨。
他会不会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怀着对死亡早有准备的心思活着,他只觉得好怕,生怕一闭上眼,以后就再也睁不开。
他还能活多久?他到底该怎么做?
什么神仙都好,到底哪里供奉着能救他的神?
警觉生命的逝去,他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祈求,他如果能像今天这样,天天都像现在这样,能和爱他的人、他爱的人在一起,他再也别无所求。
“翔一呀,你怎么不吃呢?稀饭都凉了。”宫仁贵夹了块菜脯蛋给他。
以前他最讨厌吃这些东西,可是如今却感到满子诩是幸福的滋味。
他伤心的低首猛吃,每嚼一口,便有某种感触袭上心头。
“嘿,难得你今天肯陪爷爷吃稀饭。”宫仁贵高兴的拍拍他的脑袋。“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净挑些你平常不喜欢的菜吃?”
翔一抖着下巴,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稀饭
进肚,才扬起笑容。
“原来稀饭这么好吃,菜脯蛋的滋味这么有意思。”他满怀感激。
“喔──”宫仁贵和佣人都惊讶的笑了起来。
“再添一碗。”他将空碗拿给佣人,下巴又忍不住的轻颤。
“我也一碗。”宫仁贵也赶紧转开头。翔一含泪的眼睛让他隐隐感到不忍,于是他马上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翔一不再说话,心里想着,上帝,只要能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发誓,他一定做到他发誓的每一件事。
佣人察觉到用餐的气氛是如此的温馨而又沉重,于是退了下去。
爆仁贵逮着了机会,问道:“你什么时候结婚呀?翔一。”
他没把宫仁贵的话听进耳。
他正担忧烦恼着,要不要让远在国外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他会不会等不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可是想想,他又何忍破坏他们游玩的兴致?
他们回来后得知真相的表情,他又如何面对?
“唉!”
“你叹什么气?”宫仁贵马上睁圆了眼。
“啊?”他赶紧抬头。
“你也该结婚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爸爸已经…”宫仁贵突然停住话,看着他。“我忘了他那时几岁了。”老人家记
不太好。
翔一笑了出来。
“反正你该结婚了。”宫仁贵马上又板起面孔。
“明白。”
咦,他还真的转
了,竟然没有跟他唱反调!爆仁贵暗暗惊喜的看着他。
“你有没有合适的对象?”
翔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温柔的倩影。
那时,他抱着她,深深感受她为他流泪的悸动…
“爷爷,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他岔开了话题。
他没有办法回答有或是没有,有谁愿意嫁一个将死的人,尤其对方又是熟悉他病情的主治大夫?
“我急呀!”宫仁贵生气的放下碗筷,只要一提起抱曾孙,他就一脸迫不及待。“难道要等到我两腿一伸,你才带你儿子来坟前看我?”
“不,不会的。”他一惊,脸色有些发白。
“不会?”宫仁贵凑近他,要他看清楚。“你知道爷爷几岁了?”
翔一倒
了口气,惊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怕,惊觉自己以前是如何的让爷爷
心、生气。
“爷爷的
一天比一天弯,”宫仁贵沉重的看着他。“你难道都没发现?”
翔一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穿,痛苦的狂跳着。
“爷爷总是担心,怕眼前忽然一黑,往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他叫了起来,惊得再也坐不住。“不要说了,爷爷,求求你,你会长命百岁的。”
“但愿如此。”
“爷爷,你会儿孙满堂,你不会这么早走的。”
“嗯。”很好、很好!爆仁贵在心中大笑。
翔一这才惊觉,他若走了,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发现,失去了健康之后,财富变得没有意义,他最想留住的是他的亲情和家人。
他惊惶不已,难道他就这么走,什么都没有留下?因为他无法面对他们伤心的脸,所以一直不敢开口,可是,如果他有孩子的话…
他整张脸亮了起来。
这样在他死了之后,他们就不会那么伤心难过了,有孩子做他们的支撑,延续他对他们未完的爱。
他突然一脸感动,笑了起来。
对呀,这是个好方法!
原来上帝并不是那么残酷,生命有终止,就有延续。
对!他该结婚了。
他高兴地紧搂住爆仁贵。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还是家人陪他渡过难关。
“爷爷,我会结婚的。”他高兴的大叫。
爆仁贵吃惊的瞪大眼,头一次见翔一说要结婚说得这么高兴。
“我会结婚的!”哈哈哈!他再也不怕死了。
他原本怕眼前一黑,腿一伸,怕莫名其妙的前往另一个世界,可是他现在什么都不用怕了,因为他找到了希望!
“我要结婚。”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等他痛定思痛,想主动出击时,这才惊觉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幸福。以前他能放心地爱人时,他为什么不去找一个能让他开口大声说喜欢的女人结婚?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资格?
可是当想结婚的意念成形时,谁也阻挠不了他。
他想结婚!
看来看去,只有纪大夫最适合。
对,只有找她,她最了解他的境况,最了解他的苦痛,而且,她是唯一能让他放心地把遗产交给她的人,至少她不是为了钱接近他,也不会为了钱接近他。
可是他该怎么做呢?该怎么教她答应?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找她再说。
来到候诊室门外,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冲进去,反而坐在长椅上思考、等待。
她会不会答应?她若不答应,他该怎么说服她?
种种的思虑令他焦躁难安。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急于完成某件事,在乎得令他坐立不安。
她会不会笑他?该不会以为他病疯了吧?
啊,别想了,他愈想愈呼吸困难,愈是坐不住。
他低头找寻口袋里的香烟,忽然惊愕的捏了捏口袋,眼睛瞪得极大。
这才想起自从知道了生病之后,他就再也没
过烟了。
想不到他连烟都戒了。
以前他多努力地想要把握戒掉,却总是不能成功。爷爷不知为了这件事痛骂了他多少次,他依然故我,可是现在,他却在不知不觉中把烟忘记了?
啊…他捂着额头站了起来,走来走去,完全没注意到周遭投来的异样眼光。
某种感觉呼之
出,一时之间他却无法抓住。
那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一种令人惊喜、无法言喻的感觉,很想见到…对,他眼睛一亮。
他很想见到她,很想感谢她!
他的心被感动涨得满满的。
“宫先生。”护士朝他
出微笑,请他进诊间。
“谢谢。”
见到他,薇柔亲切的向他问候“你还好吗?”
他瘦了好多。
翔一摘下太阳眼镜,完全不介意让她看见他红肿的眼睛。
只有医生才能看到他的脆弱。
她一脸不忍,心感到微微
痛,可是她还是冷静下来。
“坐。”
他一直盯着她,握紧了拳头,要自己下定决心。
“坐呀。”她看他似乎又要发作,已有心理准备。
突然他跪了下来,把她吓一跳。
“请你嫁给我!”他大喊。
“啊?”薇柔吓得差点晕过去。
他…他说什么?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请你嫁给我。”他勇敢的再说一次,向她求婚。
“你…”她震惊的望着他。
作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朝她跪下来,请她嫁给他。
“你怎么…”她觉得好像在作梦。
她梦想了千万次她嫁给他的情景,却从没有想过他会是在医院里向她求婚,而且没有鲜花、钻戒。
可是他一脸诚恳…她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怎么会…”她小心的控制住声调,不让语气
漏出情绪。“你怎么会想向我求婚呢?”可是她好高兴,他该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
他满是苦痛的告诉她,他不能不孝地就这么离开人世。
他至少要留下点什么,而孩子能带给他爷爷和父母活下去的勇气。
而她又是医生,知道能怀三胞胎的方法。
她愈听,眼睛瞪得愈大,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超级混蛋”的头衔,大概非他莫属。
“你这个混蛋!”她大吼,真是气死人了。
他向她求婚,竟然是因为她知道能怀三胞胎的方法?可恶,她要宰了他!
“我知道我不对。”他惭愧的低下头,可是他已没有别的方法可想了。
薇柔气呼呼的扠着
,想拿什么往他头上砸!真…真会把她气死。
“可是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我。”不是为了钱,而是真心对待他。
啊!她气得快发疯。原来对他来说她是这么便利,有就好。
“你别生气…”他看她气冲冲的模样,觉得真对不起她。
“我怎能不生气?”她又吼。真教她痛心呀,翔一!
“我也是不得已的。”他痛苦的直头摇。
什么?他向她求婚只是因为不得已?
“只有你最了解我的病情。”
如果她是男的呢?
“只有你才能教我放心。”
如果她是个欧巴桑呢?
“请你答应。”
“哼!”“请你考虑,我除了快死了之外,其他条件都不错。”
她突然
气的垂下肩膀。
“唉──你呀!”她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同情他。
她心中感慨万千,把翔一整成这样,她于心何忍?
“我不能答应。”
“我求你!”
他以重金
惑,除了给爷爷、父母的那一份绝不能动之外,他名下的许多不动产全都给她。
至于生机饮食连锁店,他父母还年轻,撑到小孩子长大绝没有问题,只要她同意,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只求她答应嫁给他。
薇柔一脸哀伤的看着他。
“钱是买不到某些东西的,翔一。”她头一次轻唤他的名字。
“我知道…”他也一脸哀伤。
他沉痛的闭上眼眸问自己,为什么这些很早就知道的道理,得等到亲自尝到那种滋味之后,才猛然觉悟?
“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她该不该生气?他可以忘了青梅竹马的约定,向另一个女人求婚,她…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请你答应!请你答应吧!”他恳切的直嚷。
“不,”她下定决心。“这世上还有爱你的女人。”他得仔细想想,努力地把那些遗忘的过去找回来。
“我不要!”那些爱他钱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她瞪大眼睛。他连回想一下和她的过去都不愿意?
“你…”她气闷。
“我只要你。”
薇柔心中一震。
“你比那些女人好太多了。”
什么?她差点气得昏厥。
这家伙,她真的会被他气死,他什么都不好比,偏偏拿她跟那种女人比?
“求求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爱,也没有资格爱人,可是在相守的这段时
里,我会当个好丈夫的。”他发誓。
尽管时
无多,他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撒手人寰,可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绝不会让他的家人受委屈的。
他的话令人感动,深深切切的勾动她的心。
可是他爱的是另一个女人啊,虽说那人还是她。
而且她只是刚好是他的医生,她怎能答应?
“唉…”她扼腕地一叹。
“你同意吗?”他急切的问。
她蹙眉思索的模样给了他希望。
“我们可以先交往看看。”他希望能速战速决。
看着他诚恳的模样,一直长跪不起,让她的心中对他的不满与嗔怪一点一滴的融化。
她是爱他的,她何不就此答应?
可是如果她没和宫爷爷设计这一切,他是不是仍是那个
的少年郎?这样他还能让她托付终身吗?
啊,她怎么又心软了?她责怪自己。
“也许…”她
言又止的看着他。“爱你的人,并不在你交往的那些女人当中,而是更早以前。”
“喔?”他蹙着眉思索。“是大学时?还是高中时?还是更早的国中时代?”
“都不是!”她气得嚷道。这只猪!
“都不是?”这可难倒他了。
有哪个人的学生时代不是一段青涩的岁月,有这么一个肯真心为他付出,而且还为他流泪的女孩吗?好像没有。
他直接这么告诉她。
“你…”她气坏了。
“真心对我好的就只有你。”他诚挚的说。
那一天她为他真心掉泪,让他觉得他把一切都送给她都行。
这真是教她想气也难,想不气也难。
“你真的是无可救葯。”
可是他重新对她展开追求不好吗?她又问自己。
“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等我走了之后,你随时可以找个更好的男人结婚,我给你的你统统都拿走没关系,但唯一的条件请你一定要留下我们的孩子。”
“你这么有把握,我们一定能生出孩子?”她眼中冒火。
“我有把握!”怎么可能没有把握?别的不行,他这方面最行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又故意吓他。
翔一一惊,咽了口口水。这么短是多短?
可是他不能丧志。
“我会努力。”
他的话让她脸红心跳,别开脸不敢看他。
“你能答应我考虑考虑吗?”话虽这么说,但他已经下定决心非
到她答应不可。
“也许我会把你的孩子抱走喔。”她吓唬他。“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行事只顾前不顾后的家伙。
“千万不要!”他捂着
口道。“我什么都给你,能拿的你都拿去了,就只剩下孩子。毕竟我是为了孩子才跟你结婚的,别忘了!”
“你这个家伙!”她不
咬牙切齿。
这家伙分明是居心不良,
胚一个!
“我错看你了。”还以为他是真的诚心要跟她交往看看呢!可恶!“早知道到了七岁还会
的男生,长大了不会是个好东西,我根本不必考虑。”
“你知道我到了七岁还会
?”他惊得叫了起来。爷爷怎么连这种事也跟她说?
哼,那时他家院子里的竹竿上挂了满满的“地图”全世界都知道。
“可是我早已经不
了呀!”他不懂,这跟他打算成为好男人有什么关系?
翔一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医生,只是奇怪她怎么声音愈拔愈高。
她双臂环
走近他,睁圆了眼。
“你的小柔呢?”
“我的小柔?”哎哟,爷爷,你可把我害惨了!
“是呀,你的小柔!”她一脸发狠。
想不出来,就休想她这辈子会教他如意。
“小柔…小柔…”他脸上满是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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