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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马上披上外套,何绰勉讶异地问:“你去何处?”

 “我有急事告假半天。”

 “我们与奇云琪连公司有约!”

 “什么时候?”

 “‮姐小‬,现在!人已经在会议室。”

 宁波不得不留下来。

 她总算明白什么叫作如坐针毯。

 会议室那个洋人只见副总经理是个妙龄女子,心不在焉,大眼睛有点钝,可是因此更加像天真的鹿眼,她对合同细节没有太多异议,很快谈拢,他觉得讶异了,这都会里掌权的女子多的是,大多咄咄人,精明厉害,很少有这么美丽恍惚的副总经理。

 他对她频加注意,呵她嘴上胭脂褪了颜色,只余淡淡粉红印子,原本是否玫瑰紫?忽然之间他脸红了,他居然魂不守舍。

 连忙低下头,却又看到她精致的足踝,她穿着灰紫鲸皮半跟鞋,淡灰色丝袜,袜子钩了丝,细细一条,,一直通往裙子底下,他不敢再看,侧头,咳嗽。

 何绰勉先不耐烦,几次三番重复规则,那洋人唯唯诺诺,只会应允。

 办公室助理送茶进来,他伸手推跌,匆忙间只得取出手帕去印,手足无措,不能自己。

 合同谈毕,他轻轻对宁波说:“我叫约翰拉摩。”

 何绰勉这才明白此君为何手鸭脚,话不对题,原来已经神魂颠倒,不心中有气,奈何过门都是人客,不想得罪,只得札貌地送客。

 宁波这时抓起外套“我有事先走一步。”

 小何问:“什么事急成那样子?”

 “正印,”压力太大,非说出来不可“正印怀孕。”

 何绰勉一听,吓一跳,早知不问也罢。

 这时秘书进来问:“这方圣罗兰手帕属于谁?”

 宁波顺口答:“是客人的,洗干净熨好送回去。”

 她到接待处叫车,恰巧司机都不在。

 宁波急急到街口找计程车,半晌不得要领,一辆空车也没有,刚想回厂,有一辆黑色房车停在她跟前。

 有人按下车窗“江‮姐小‬,容我载你一程。”

 宁波一看,正是那约翰拉摩,便颔首上车。

 见司机是华人,宁波直接把地址告诉他。

 拉摩想问:是否与我到香格里拉去?又觉太过轻率幼稚,难以启齿。

 金发蓝眼的他前来公干已有三数天,见了东方女子,总忍不住十分俏皮,适可而止地调笑数句。

 可是江宁波‮姐小‬却叫他难以施展看家本领。

 半晌他才问:“宁波,好像是一个地名?”

 宁波哪里耐烦和他解释她芳名的来龙去脉,不置可否地微微笑,仿佛听觉有毛病。

 拉摩不敢造次,闭上尊嘴。

 在剩余的二十分钟里他都没有再说话。

 宁波的天然卷发近脸处总有点的松出来不试曝制,其余较长部分则整齐地结在脑后扮得老气一点。

 拉摩不知多想伸出手去触摸一下那碎发,他紧紧握住拳头,生怕两只手不试曝制,变成袭击女的怪手。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奇迹感觉,他在心底呼叫,这是怎么一回事?

 目的地终于到了,宁波向拉摩道谢,翩然离去。

 一边咕哝:宁波是否地名,不是茉莉香片,不,是虾饺烧卖,来来来,你好吗?我教你用筷子

 下了班再和洋人打交道真会疯掉。

 她一径上正印的写字楼。

 正印愕然“你怎么来了?”

 “你还在上班?”

 “公归公,私归私。”

 “你真轻松!”

 正印微微笑“如果现在就觉得惊慌莫名,如何熬下去完成大止?”

 宁波低声音“告半天假,我们回家说话。”

 “‮姐小‬,”正印拒绝“这里可不是家庭式作业,随便可开小差,六点钟我来找你。”

 宁波只得讪讪地退下。

 正印讽刺她呢!也是事实,她在邵氏制衣像山寨王一样,自出自入,统共不用向任何人报到,已成习惯,早受宠坏,恐怕不能到别的地方工作了。

 她没想到拉摩还在门外等她。

 他抢先说:“我怕你叫不到车子。”

 宁波此刻已经镇定下来,微笑看着他“你有事商谈该找何先生。”

 “宁波,我想我们或者有时间喝杯咖啡。”

 宁波想说,她从不陪酒陪饭,或是咖啡与茶,可是随即想到,正印已经要做妈妈了,她这个姐姐,还坚持三原则有个鬼用。

 她转变主意,苍茫下海“好,”慷慨就义的样子“你带路。”差点眼眶都红了。

 这一切都叫拉惑。

 不过他也是老手,马上把这心事重重的标致女郎领到酒店的咖啡室,以便先喝咖啡,再吃晚饭。

 宁波坐下来就说:“巧克力冰淇淋苏打,龙虾汤,软芝士蛋糕,一杯白兰地。”

 拉摩目定口呆,这几样东西可以合在一起吃吗?

 只见宁波先把白兰地一饮而尽,脸色渐渐红润,叹息一声,继续举案大嚼。

 拉摩轻轻说:“我查过了,宁波是平静的波之意,你姓江,意含一生无风无舒服宁静,是好祝兆。”

 宁波抬起头笑一笑“谢谢。”

 “我今年三十一步,结过一次婚,已经离异,没有孩子,出身良好,无毒瘾无犯罪记录,波士顿大学毕业,现住纽约长岛。”

 宁波点点头。

 他为什么把身世告诉她?

 “宁波,你会嫁给我吗?”

 宁波嘴里都是芝士蛋糕,闻言两腮鼓鼓地看着那洋人,半晌才把食物咽入“不。”

 “我是真心的。”

 “不。”

 “你不信一见钟情?”

 “它没发生在我身上。”

 “我也没想过这种事会降临到理智型的我身上。”

 宁波轻轻说:“是这个都会的人与事叫你惑了,回家,好好睡一觉,你准备忘记此事。”

 没想到拉摩也笑了,她误以力他是乡下小子,一出城,便吓走了三魂七魄。

 只听得宁波又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我求婚。”

 拉摩有点意外“何先生没提及过?”他倒是伶俐得很。

 “何某只是我的工作拍档。”

 拉摩微笑。

 宁波站起采“我有事,要回家了。”

 “我不会放你走。”

 宁波诧异地问:“你打算怎么样?”

 那外国人一时答不上来。

 宁波替他整一整领带“傻子,明天你就将此事搁脑后了。”

 “不,我不会。”

 宁波又笑“那么,你大可离多别井,放弃优差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从头开始,克服生活,陪伴我左右。”

 噫,原来这目光凄的漂亮女子一点都不糊涂,说话一针见血,分析事理无比清晰。

 “来,送我回家。”

 拉摩低下头“你不会讪笑我吧?”

 “我不是那样的人,”宁波笑笑“有机会我们都会‮乐娱‬一下自己,堕入爱河,有些人在三两载后恍然大悟,跳出爱网,有些人乐而忘返,更有些人一下子清醒了。”

 拉摩利用一个中午,恋爱了几小时。

 宁波安慰他:“我十分明白这种心情。”

 拉摩说:“事情还没有完结呢!”

 “当然不,”宁波成全他“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拉摩莞尔“宁波,我爱你。”

 这上下的爱与前两个钟的爱已经截然不同,宁波放心了。

 她这时才看清楚了他,不能因为他爱她就看低他,拉摩英俊朗,最漂亮的是一头糖金棕色头发,一双手强壮有力,拥抱起女来一定具保护力,刚才如果没有说不,此刻已可私奔到系里岛或是类似的地方去,反正在今时今,冲动的婚姻与周详的婚姻同样只能维持两三载。

 宁波轻轻握住他的手,拉摩有点意外,十分喜悦。

 然后他俩友谊地道别。

 正印在家已经等了半小时。

 她像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家多么冷清,一点人声都没有,佣人老是睡午觉。”

 宁波咳嗽一声“你肯搬回来吗?”

 正印吐吐舌头“我才不干。”

 “回娘家也好,帝着孩子,互相有照顾,我亲手替你挑一个保姆。”

 正印有点讶异“你不排斥这个孩子?”

 “笑话,什么人会迁怒一个婴儿?”

 正印开杯地笑“谢谢,谢谢,宁波,我正需要你支持。”

 “是吗?我还以为你打算独力应付千军万马。”

 正印嫣然一笑“需要吗?我有嫁妆,我自生自养,管别人什么事。”

 “有钱女至多特权。”

 正印微笑,嘴角却有点落寞,过一刻问:“你不问我孩子父亲是谁?”

 “我想是谁没有什么分别,是邵正印的婴儿,就是我的外甥。”

 “宁波,你永远感人肺腑。”

 她俩紧紧拥抱。

 “现在,让我们谈谈细节问题。”

 “请说。”

 “你打算继续工作?”

 “我刚升了级,这是我的事业,我不准备放弃。”

 “公司人事部怎么说?”

 “没问题,照样提供产假。”

 宁波这时觉得正印的勇气可嘉,非比寻常,可是,这是一种没有必要的愚勇。

 “或许,可是告假半年。”

 “那多闷,别替我担心,我会把他人奇异的目光当作‮乐娱‬。”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真相告诉你母亲?”

 这时候,有人啪一声开亮了客厅中的水晶灯,大放光华,宁波与正印转过头去,发觉方景‮女美‬士站在门口。

 她说:“我都听见了。”

 “母亲。”正印站起来了。

 方女士叹口气“对于女儿,我一直教一直引导,不住忠告,可是她从不加以理会,最终走她选择的道路,我当然失望,可是也不得不尊重她的意愿,默默支持她,女儿,过来。”

 母女紧紧拥抱。

 宁波不由得鼓掌。

 她取饼外套,她也得去看看自己的母亲了。

 方景惠老师正好在招呼一班学生,在座还有几位家长,对老师均十分恭敬,方老师理所当然享受这等待遇,宁波甚觉安慰,工作虽然辛劳,最后却往往带来最大的荣誉与足,这是一生躲懒逃避的人无法享受的成果。

 宁波坐一会就离开。

 前些财候遇见父亲,论调仍然与二十年前差不多,他说:“一本杂志做了个调查,问十二至十六步少年闲时做何消遣,竟有百分之十五答睡觉!还有人说玩电子游戏机,看电视、去演唱会、阅漫画。唉!太不长进了,世风下。”一直‮头摇‬。

 宁波十分吃惊,骇笑:“爸,那都是正当‮乐娱‬嘛!我也最爱睡午觉。”

 “为什么不看书?嗄,为什么不看书?”

 “大部分的书都写得不好看。”

 《故争与和平》写得不好?《罪与罚》写得不好?《白痴》写得不好?”

 宁波只得一直笑“与我们这时代节嘛,毫无共鸣。”

 “朽木不可雕也。”

 “爸,我有事,先走一步。”

 到了中年反而好了,事事看不入眼可推委给代沟,社会渐富庶,随便写一点稿都能应付生活,到处都有人请吃饭,不怕寂寞。

 最孤清的是江宁波。

 回到家里长驻候教,别人都出去了,只剩她一人。

 幼时习惯省电,只开案上一盏小灯,仍然睡在那张小小单人上,头有正印小时强加黏上的印花纸。

 而她的真命天子还没有出现。

 有人轻轻按了一下门铃。

 宁波下去看。

 门外是何绰勉,双手袋,人慵倦地靠在门框。

 “是你呀!”

 “你原本在等谁?”

 “我的秘密。”

 “正印的事怎么样?”

 “她独自背起,我阿姨以经济支持,我用精神。”

 何绰勉摇摇失“人就是这样被宠坏的。”

 “也许,”宁波抬起头“这个家等一个婴儿已经等了很久。”

 “我可以进来吗?”

 宁波这才招呼他到偏厅坐下。

 小何抬头打量天花板“噫,这间屋子好不寂寞。”

 宁波没好气“今天你已是第二人如此说了。”

 何掉勉一直微笑。

 “何,你有话要说?”宁波看出苗头来。

 他点点头“宁波,我得了一个奖学金,下个月将到史丹福攻读一年。

 “那多好,恭喜你。”

 糟,公司要另外找人了,多麻烦的一件事。

 小何看着她“你竟没有丝毫依依之情。”

 宁波愕然“你想我挽留你?你怎么会放弃大好抓会。”

 小何握住她的手“宁波,叫我不要离开你,说。”

 “什么?”

 “要不跟我一起走,陪我到‮国美‬一年。”

 宁波大笑“你需要人服侍生活起居?放心,那边自有家务助理。

 “不,我向你求婚,你这呆瓜。”

 宁波骇笑。

 一天接受两次求婚,她的心脏不胜败荷。

 不不不,不是何绰勉。

 他从来没有在雨夜等过她,从来没有在风中拥吻过她,也从未试过为她落泪。

 他知道将有远游,身边的一切忽然都变得美好,尤其是朝夕相对的江宁波,这才动了求婚之念。

 宁波温柔地微笑“不要冲动。”

 “你知道我是稳健派,我们认识已有年余。”

 “这不构成结婚原因。”

 小何气馁“你故意刁难。”

 “嘿,一个月后的你就会感激我的大恩大德。”

 小何啼笑皆非“太小觑我了。”

 “不要因为没人洗秣子而向人求婚。”

 “我才不会叫子做这种事。”

 “来,我们且庆祝你考得奖学金。”

 “宁波…”

 “不,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宁波语气十分愉快。

 小何困惑“你好像有备而答。”

 是,经过上一次,宁波说不已经说得极为纯

 不不不不不,真痛快。

 “我会做一个好丈夫。”

 宁波把双臂挂在他肩膀上,嫣然一笑“我肯定你会。”

 “让我们放肆地私奔。”

 “去什么地方?”宁波非常感兴趣。

 可是何绰勉一时答不出地名,他伏案与数目字做伴的日子太长,已没有浪漫细胞。

 宁波笑了“何,一年后回来,仍帮我忙,可好?”

 小何颓然,只得说好。

 饼一会,他看着她轻轻说:“你这个小小大女人!”

 宁波从来没听人这样形容过她,十分纳罕,她想否认,可是又不在乎小何叫她什么。

 生活如此刻板,她只想追求一点点情,小何不是理想对象。

 她希望有人带她到热带不知名的小岛,走过燠热丛林,忽然看到峭壁上挂下新娘婚纱般瀑布,缓缓堕入碧水潭里,还没有走近,已经一阵清凉。是,他们是沱陷在红尘中,可是息能在浮生中偷得点光趣吧,于是她和衣跳下水中,他却不顾一切下装束,二人游近瀑布,穿过水帘,享受那罕有的凉意,然后,他拥抱她…

 “宁波,你在想什么?”

 宁波回过神来,狡狯地一笑“你才不要知道我想什么。”

 小何诧异“为什么?”

 “因为我天猥琐。”

 小何瞪她一眼。

 她与何绰勉是这样分手的。

 严格来说,两个人未曾在一起过,也不能说是分手,只可以说话别。

 小何走了以后,制衣厂静下来,宁波可以更用心工作。

 一天,秘书进办公室来报告:“一位袁先生要求见你,他没有预约。”

 宁波抬起头“哪一家公司的袁先生?”

 只听到有人在门外扬声“宁波,我,袁康候。”

 宁波只得说:“呵,是你,请进来。”

 袁康候一贯英俊潇洒,只是此刻略带焦虑。

 “宁波,我有话说。”

 “我只有二十分钟,请长话短说。”

 “宁波,几乎全‮行银‬区的人都知道邵正印怀孕,是真的吗?”

 “真。”

 “孩子属于谁?”

 “咄,你问我,我问谁?”宁波微愠。

 不知怎地,江宁波是有这一点威严,袁康候不得不低声下气“宁波,我很关心这件事。”

 “你不必心了,对,贤伉俪近来生活很愉快吧?”

 “宁波,这孩子是我的吧?”

 宁波看着他“一个孩子只是你的孩子直到你对他负责,那是你的孩子吗?你可有陪产妇到医生处诊治,你可有俯耳去听过他心跳?”

 “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开会时间已届,再见,袁先生。”

 “宁波…”

 宁波忽然面斥他:“袁康候你此人好不讨厌,世事岂能兼美,鱼与熊掌,得一应知心足,休再瞎!”

 袁康候平也是个独挡一面的人物,在他活动的范围内相当受人尊敬,真没想到到被一妙龄女子斥骂,顿时无地自容。

 宁波两手按桌站起来,怒目相视。

 袁康候退出去。

 宁波气犹未消,一手将桌上笔筒横扫在地。

 假,正印来娘家小住,宁波反客力主,招呼服侍她。

 正印见宁波忙个不休,不好意思“我妈呢?”

 宁波取来一只大垫枕,让正印坐得舒舒服服,一边笑道:“阿姨哪里有空?阿姨正享受人生。”

 正印好奇“还是那人吗?”

 宁波不以为然“什么叫那人,人家有名有姓,放尊重些。

 “你对他有好感?”

 “任何令我阿姨生活愉快的人都算好人。”

 她递一杯热可可给正印。

 正印是那种精致的孕妇,穿件大衣就完全看不出她已怀孕六十月,胚胎很帮忙,乖乖地一点也不妨碍母体如常操作,正印一向是幸运儿。

 “那个巧克力蛋糕,嗳,再来一块。”

 “不可以,今天配给已发放,明请早。”

 正印微微笑“袁康候找过你?”

 “你知道了?”

 “我不见他,猜想他自然去找你。”

 “奇怪,都以为我是好说客。”

 “你轰走他?”

 “他应庆幸我没朝他扔手榴弹。”

 “你好像憎恨男人。”

 “他也算男人?我爱煞男人,可惜他不是男人。”

 “对你来说,怎样才算男人?”

 “不是每个有男生理特征的人都算真正男子汉,男人要有勇气承担责任,爱护妇孺,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带头吃苦…”

 没想到正印反而帮男人说话“男人也是人,对血之躯要求无谓太高。”

 “但是男人总得像男人,照目前男人水准看,我迟早成为同恋者。”

 “人家听了这种论调会说话的。”

 宁波微微笑“你在乎人家说什么吗?”

 “不,我才不理。”

 “真好,我是你的同志。”

 “宁波,你是冰清玉洁的一个人…”

 宁波笑“我有黑暗的一面不为人知,每夜,当人们睡,我逐家酒吧穿梭,去寻找的欢乐…”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

 宁波气馁。

 “袁康候愿意离婚。”

 “你仍关心他婚姻状况?”

 正即答:“我对他说,这不是谈判的条件,他应先争取独身,才来和我说话。”

 宁波瞪大双眼,哗,大跃进,怎么一回事?

 正印笑笑解答了她的疑问:“因为我已不再爱他。”

 不相爱,好说话。

 宁波十分感慨。

 正印说:“他说他会争取。”

 “相信我,十五年后,他照旧依然故我。”

 “管他呢。”

 这是正确态度,不能等任何人任何事,自己一定要有工作、‮乐娱‬、消遣。

 这一章已经结束?又不见得,要待后分晓。

 傍晚阿姨回来,问道:“正印在吗?”

 “在睡觉,有点累。”

 宁波推开卧室门,见正印躺在自幼睡的上,铺被褥还簇新粉红色,正印面孔也还十分稚,宁波有点不明白,时间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她走近正印,在沿坐下,握住正印的手,正印轻轻睁开双眼。宁波说:“孩子与你会寂寞的,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吧。”

 正印讶异地问:“你呢?你就不怕寂寞?”

 “我习惯了。”

 “胡说,这种事永远不会习惯。”

 宁波靠在头“我没问题,你放心,后,我也许会与人同居分居数次,或结婚离婚数次,创业、赚钱、成名…忙着呢。”

 “你会不会找到那个人?”

 “茫无头绪,反正我没闲着,管它哩!”

 孩子在七个星期后出生,一点点大,放在氧气箱里,宁波天天去看她,那幼婴容貌秀丽,五官巧,一头卷发,像足了正印。

 一天,在医院门口碰见袁康候。

 他愉快地说:“我正式离婚了。”

 宁波讶异,这么快?由此可兄如果真的要做,没有难成之事。

 经一事长一智,从此宁波相信这世上没有离不成的婚。

 之所以不离,大抵是当事人还不舍得离。

 袁康候接着说:“婴儿真漂亮可爱。”

 讲这话的时候,他面孔散发着‮奋兴‬的光芒,宁波看在眼内,脸色稍霁,噫,此君人品不怎么样,可是此君倒是还算爱孩子。

 这是他的福气。

 “孩子像母亲,美妈生‮女美‬。”

 “可不是。”宁波并没有跟他谈下去的意思。

 “我与正印决定尽快结婚。”

 宁波一怔。

 “我的孩子总得跟我的姓。”

 他的孩子,这么说来,他是十分肯定啦,想必有证有据。

 “恭喜你。”

 “宁波,让我将功赎罪?”

 宁波嗤一声笑“什么功,什么罪?你有什么功,如何去赎抛却前的罪!”

 真好笑!

 宁波一转头走。

 …三十二岁时…

 往回看,邵正印想来想去不明白,怎么会结过两次婚。

 宁波时常挪揄她:“少拿出来讲,你自己都弄不懂,旁人更不了解,要求人分析,到精神科医生处。”

 正印怒道:“自小到大,我觉得你爱讽刺我,开头还以为是多心,现在证实这是不折不扣的真相。”

 宁波哎口气“真相是,我和你已发老了。”

 正印笑,穿著大*套装的她走到镜子面前,端洋镜中人,她搔首弄姿,然后附和地:“老了!”吁出一口气。

 于波知道她那祥勇敢乩老,是因力她一鱼也不品老。

 再注二十年,口气也杵就不同,可能只肯承伙“我片大了”

 宁波加一句:“寸光如水,一去不复回。”’

 正印看着宁波“你可没浪费寸同,你把邵氏制衣搞得天下知名,业绩扩大百倍,成为上市公司,每期在‮国美‬时尚杂志广告费用,可在本市置一层两房两厅公寓,本行谁不晓得江宁波三个字。”

 宁波骇笑“你少夸张。”

 正印也笑“我妈说得对:宁波是还债女。”

 “我为的是自己,你看我穿得好住得好,食有鱼出有车。”

 “宁波,你真神气。”

 “你看我这些皱纹,皆因来回来回地跑,看完老美的面孔看老英,现在还得走‮陆大‬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天累得歇斯底里,客人不是说笑话,我都笑不已。”

 “可是你得到了你要的一切。”

 “‮姐小‬,刚开头而已,现在才叫作储备军火弹葯,有资格出去和人家打,从前?谈也不要谈。”

 “我爸说,他从来没想到邵氏制衣会有今天这局面。”

 “上苍往往最照顾没有机心的人。”

 “是,江董事。”

 “别谦虚了,正印,你也有成绩呀!掌管美资‮行银‬东南亚大部分分行。”

 正印居然谦曰:“一身铜臭。”

 “邵正印借贷手法谨慎,甚为同事诽议,直至某传媒大亨逝世倒台,几乎所有‮行银‬均水深火热,大老板庆幸之余,论功行赏,于是抬捧邵正印。”

 正印沉“那次真险过剃头,那公司代表带着名牌钻表来见我,并答允回佣百分之—…”

 宁波笑问:“喂,如有外人听见我们姐妹俩自吹自擂,会有什么感想?”

 “咄,此刻又没外人,来,继续吹牛,穷过瘾。”

 两人笑得弯

 刹那间像回复到十六七岁模样。

 宁波说:“你看你多能干,这样兵荒马,还能结两次婚,生一个孩子,我差多了,白卷。”

 正印居然承认这都是成绩“真的,连邵正印都佩服邵正印,两次离婚何等劳民伤财,养一个孩子得花多少时间心血。”

 宁波收敛了笑容“你看我们多伟大。”

 “如今步入壮年,我得加紧进修养生之道,不攻,只守,起码享受三数载再说。”

 宁波说:“你说得对,我要向你效法,这几年最值得珍惜,趁父母还健康,我们尚有力气,生活又上了轨道,该好好耍乐。”

 正印抬起头“最好能够恋爱。”

 宁波笑了。

 正印自嘲:“你看我这个恋爱专家,人家一见就怕。”

 “你现在已有精神寄托。”

 “是呀,像所有母亲一样,全副心思放在囡囡身上。”

 真没想到邵正印会和一般母亲丝毫没有分别。

 囡囡的事比天大,一早分出尊卑,女尊母卑,凡事皆分先后,女先她后,那样目无下尘,骄矜刁钻的一个人,为了孩子,忽然低声下气,不怕累不怕脏,什么都亲力亲为,亲手服侍,使宁波觉得不可思议。

 像孩子吃巧克力吃到一半忽然不想作势要吐,宁波听得魂不附体大声叫嚷,正印走过来,若无其事便顺手伸过去接,那还是戴着几卡拉大方钻的手!

 又玩着玩着,宁波忽然闻到某种异味,又急得一额汗“怎么办?要不要马上回家?怎么在街上清理?”好一个邵正印,不慌不忙,把孩子抱进大酒店找洗手间,不消五分钟便搞妥出来。

 以致宁波对阿姨说:“我不行,我做不到,我怕脏。”

 阿姨劝道:“统统交给保姆好了。”

 “不,正印是对的,母亲也得尽量参与,除非要上班,否则还是亲自动手的好。”

 “孩子养下来,你就不觉得臭。”

 宁波打一个冷颤,不去想它。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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