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累不累?”
“不不不,我不累。”婵娟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哪有长辈对晚辈这么温善体恤的?师父怕徒儿多礼因而不自在,可是他不晓得做师父的这么客气也会教徒儿不自在吗?
啊…客气?!师父仍然并不当她是徒弟吧,不然怎会如此生疏有礼?像是对待普通人家的女子。婵娟心里难过起来,鼻子忍不住有些酸,倘若师父不留她,将来笑寒师姐总要嫁,栾师兄总要娶,二师兄…会怎样?不晓得,到时,她要到哪儿去?她心里将他们当作亲人一心一意依靠,可最终究竟谁能陪她伴她!吧脆干脆,一辈子照顾二师兄好了,他这么老,恐怕不会娶
,又无儿无女的,孤孤单单地和她一样可怜。可是,师父若不收她,她到底算是谁的什么人,凭什么留在二师兄身边?
“留神。”屈恒手疾眼快地捞住婵娟的纤
,免得她跌得太难看。这女孩儿,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是不习惯与陌生男子同行吗?
“哦。”婵娟有些窘地扶着屈恒的手臂,脸红红的,声音又低又哑。
唉,她别是又要哭了吧,真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屈恒暗暗担心,他可没什么哄人的经验哪!“咦,你听…什么声音?”他试图引开她的注意力。
婵娟果然转移了心思,她仔细听了听“好像有人在叫。”
“是啊,咱们去瞧瞧。”屈恒松了一口气。反正也是顺路,不怕耽搁行程。
两人顺声觅去,往前不多远,有户人家。一个男人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又揪发又顿足的,—副心焦模样。
“这位兄弟,不知何事这样惊慌?”屈恒走到近前,轻轻问道。
那男人猛一回头,见一位中年文士和一个十几岁的秀美少女,不由怔了怔。
“家里可有人患了病吗?”隐隐听到屋内传来微微的呻
声,屈恒已大约料到。
“不,是我媳妇要生了,可是都一天夜一了,却还生不下来!我真怕…”那男人揪着头发,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似要把这一天夜一的焦急担心全部发
出来。
病者凄惨呻
,亲友悲切恸哭,屈恒行医多年,早已司空见惯,而婵娟尚年少,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如此椎心顿足、惊逃诏地,不由慌得躲到屈恒身后。
“石头,石头,你媳妇儿…怕是不成了!”一个年过六旬的接生婆跌跌撞撞地跑出门,一脸惶急。
石头哭声戛然而止,忽地站起身,顿了半晌,大吼一声,就往屋内冲去,屈恒紧随其后,婵娟与接生婆也赶忙跟了进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生个孩子也会死人吗!”石头喃喃地,在
头轻轻跪下,抱着
子的头,看她微弱地呼吸。
“请问阿婆,可是难产吗?”屈恒悄声问一旁的产婆。
“好像不是,我接生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这种事!”接生婆摇头摇,小声而急促地道“明明头都快
出来了,可就是不下来,石头媳妇痛了一天夜一,力气都耗光啦,恐怕大人孩子都难保了!”
屈恒沉思一阵,上前对石头轻道:“我是大夫,可否让我看看?”
石头怔怔地看他一眼,忽然像捉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肩头急切大吼:“大夫!大夫!你行行好,救救我媳妇儿,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倒头便拜,头碰到地上“砰砰”的老大响声。屈恒皱了皱眉,马上转过身给石头媳妇把脉。
接生婆赶紧上前拉开石头,轻斥他:“你在那儿碍手碍脚,人家大夫怎么诊治!”
“哦,好!好!”石头迅速站起身,后退了几大步,还差点撞到婵娟。
屈恒神色肃然,静静把脉片刻,又将手掌覆在石头媳妇隆起的肚皮上轻轻抚动。
接生婆与石头焦急万分,却又不敢出声惊扰。婵娟也睁大了水眸,好奇地盯着石头媳妇大大的肚腹。
忽然,屈恒手中银光一闪,一
长长的银针不知何时出现在指间,他执针向肚皮上某处一刺,只见原来奄奄一息的石头媳妇“啊”地叫了一声,长长
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再
口气,吐出去…
产婆马上上前,轻揭起盖在腿上的被子,探头看了看,马上惊喜地叫起来:“出来了!出来了!”
石头大喜过望,刚要冲过去,却被走过来的屈恒拉回“到外面等吧,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呃…哦。”石头一边向外走,一边回头。
“小姑娘,你来帮帮忙。”产婆叫住也正要向外走的婵娟“我一人忙不过来。”
“啊?”婵娟一愣,望向屈恒。
屈恒站在门口,向她微笑点点头,才拉着石头出了房门。
原来,小孩子是这样生出来的!婵娟帮着产婆倒热水,递剪刀、布巾,照看石头媳妇,心里仍然捺不住好奇。她读医书时可还没看到生产这一部分哪,小时候也曾问过娘自己是怎么生下来的,娘总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要吗就干脆说是从江边捡来的,她虽不信,却也问不出究竟,只好作罢。如今,真的看见了产婴过程,才算明白。只是一想到婴孩出来的地方,她就忍不住脸红,而且,那么大的娃娃从体身里出来,总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且有些心惊。
“行啦小姑娘,谢谢你啊,快去歇歇吧。”产婆包好婴孩,向婵娟慈祥地笑笑“石头要进来的话,就让他进来吧。”
婵娟小小地应了声,又看了看婴孩皱皱的小脸,快步走出房门。
“怎么样怎么样?”石头急不可待,几乎要揪住婵娟。
婵娟害怕地退了一步,轻道:“都好都好,没什么事。”
“那是男是女?”石头凑过脸,瞠大眼睛。
怎么,要是女孩儿,他还嫌弃不成?婵娟又退了一步,抿了抿
:“是女娃。”
“太好了,我就喜欢丫头!”石头欣喜若狂“一定和她娘一样好看。”
啊,还有人这么喜欢女儿?!婵娟愣了愣,在故乡的村子里,女儿只能挑水煮饭,绣花做杂活,哥哥弟弟去读书,女孩儿却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周围的邻居都是如此,儿子都比女儿要受宠爱,没想到现今竟有个喜欢女儿更胜儿子的!只是,那娃娃丑丑的,可真不大好看。
“我师父呢?”婵娟瞧了一圈,没看见屈恒,不由慌起来。
“啊,我光顾在这转圈儿,没瞧见他。”石头抓了抓已像堆
草的头发。
“什么?”婵娟马上红了眼,心惶惶地,师父他…抛下自己一个人走了吗?“师父不要我了…”她呜咽起来。
“不会吧,他的包袱不还在这儿?”石头扒着门
,努力向里瞄。
婵娟眼睛马上一亮,迅速将放在门口的屈恒的包袱拾起紧紧抱在怀里。还好还好,师父总不会行李也不带就走了吧。
“小姑娘,你衣服上有些脏,西边不远有条小溪,你去洗洗吧。”石头转过头,冲她咧嘴一笑“那个…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
“阿婆说你想进就进…”婵娟话还未完,石头已一阵风似的进了房。
她低头看看自己衣裙上溅的几处污渍与血迹,的确该洗一洗。可是,万一师父回来看不见她,自己走了那可怎么办?她想了又想,悄悄走进房,见无人注意她,便将她与师父的包袱一起挂在厨房门后,这样,只要厨房门不关,就瞧不见。师父找不到包袱,就一定会等她。
她瞧了一眼抱着娃娃笑得合不拢嘴的石头,不由心里也
欣起来,悄没声息地出了房门。
…(*…(*…
师父到底去哪了?婵娟苦恼地边想边
洗衣裙上的污点。啊,师父好厉害,银针一刺,娃娃就生下来了!她回想起屈恒当时的面容表情,一举一动,不
悠然神往。这么神奇
妙的医术,师兄师姐为何不学?可自己想学,师父却不肯收她为徒。
婵娟咬了咬
,心里酸楚起来,她也没想当什么女神医啊,只有点小小的兴趣罢了,最重要的是,在江源山上过惯了可以读书习武,照顾师兄师姐的日子,以后若剩她一人孤苦伶仃、无靠无依的,那该如何是好?况且平常女子并不被允许读书习武,更别说研习医术了。她知道自己是有一点贪心,在知道女子除了脑瞥柴挑水、洗衣煮饭,甚至…嫁人生子、侍候夫君、做活理家后,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可以学可以做,她就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娘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无知小丫头了。就算不比笑寒师姐那么敢想敢说,敢作敢为,她的心也是比原来活泛了不知多少倍的。她很清楚,再过十五岁之前那种平顺得合乎世俗对女子要求的日子,她是万般不愿的。
她喜欢来到江源山之后的岁月,充实而无忧,是她之前十几年想也不敢想的一段极快乐的时光。如果还能持续那种日子,就是一辈子跟着师父四海飘
也是心甘情愿的。
想到师父,婵娟抬眼望望碧蓝的晴空,不觉幽幽叹了口气。师父真是个好人,对她说话是亲切又温柔的,像在哄几岁的娃娃,她忍不住泛起笑意,看也看得出来师父对她的眼泪很无奈,一定很少见人哭,偏自己又总爱红眼圈。啊,不如…
婵娟马上摇头摇,师父待她这么好,她怎可恩将仇报,用眼泪迫他心软。一定要师父自己情愿留下她才可以!可是,师父不爱收徒,她等了这几年,仍是不成吗?
她思绪
纷纷的,站起身抖抖衣裙,顺着溪
向下走,小溪弯弯曲曲,如同她辗转回绕的心思一般。走不多远,溪
渐缓,在下陷的洼地里形成不深的一片清湖,就像葯香居附近的那片碧幽幽的湖水。
婵娟望望不远处石头家的小屋,不
用手敲敲头,原来这溪水离木屋那么近,亏她绕了那么大个弯子,都快寻到源头去了。
她攀上一块稍高的岩石,拨开四下里丛生的野草,湖水就在下头了,离她尚有一尺来高。岩石是突悬出湖水上方的,颇是光滑,想来常有人来此端坐或洗衣。这附近人家不多,定是石头夫
最常来。
婵娟跪在岩上,刚向下一探头,忽然湖水里“哗啦”一声冒出一个人来。
“啊…”婵娟惊叫一声,膝下一滑,子身向前扑去。
眼看就要栽进湖里,那人手疾眼快,双臂一举,左掌撑住婵娟
腹,右臂环住她的
口,硬是将她抵在半空。
婵娟缓缓睁开吓得紧闭的眼,赫然发现自己的脸离水面不过寸许,湖水被搅得
啊
地翻着波
,映不出她惊慌的神情。
她不是怕水,相反,她的水性好得很,只是,任谁被这么猛然一吓,不掉下去才怪。
她
口气,悄悄沿环着自己
肋的手臂向上瞧,不期然瞄见一片赤
的肌肤。她慌乱起来,子身挣扎着要爬离水面。
“你别动。”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托你上去。”
婵娟轻应一声,感觉那人手臂移了移,改托住自己的
口,双臂使力,将她身躯慢慢举过头顶,送向岩上。
待她上身高过岩石,原来搭在岩上的双膝赶紧使了下力,两手胡乱地撑了一下那人的肩,手忙脚
地坐回到岩上,惊惶失措的心刚刚平复几分,望向湖心时又不由吓了一跳。
“啊…那个…你…”她结结巴巴地。
“呃…小妹子…你好。”屈平澈万分尴尬地看向婵娟,尽量忽略掌心仍然隐隐留存的柔软触感。
“你…你怎么在这儿?”婵娟秀丽的小脸红通通,水眸瞥了一眼他清瘦结实的
膛,赶紧垂下眼帘。
“天气太热,我经过时就…咳!就忍不住下了水。”屈平澈不自在地笑笑。他原瞧着左右无人才想进湖里凉快一下,可没料到偏生遇到旁人,又恰巧是这小姑娘。唉,她胆子小,恐怕也没见过男人
身,可别吓坏了她!
他又咳一声,有些窘迫地瞄瞄自己,还好还好,湖水虽较浅,可也漫过
际了,加之又并不甚清,不该瞧见的…呃,肯定瞧不见!
婵娟咬咬粉
的
,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裙,声音低如蚊蚋:“你…你穿上衣衫好不好?”以往常常看到栾师兄赤着上身练武,她虽羞得不敢多看,却也不似今天这般手足无措啊!
“我的衣裳方才掉进水里,现在还没干。”屈平澈无奈地看看婵娟所坐的突出的岩石下,那里斜削进去的地方有块微高出水面的平石,上面搁着他
成一团的衣物。
“喔。”婵娟稍微探了下头,在她的位置只能看到正在水中的屈平澈,视线刚些微触到他
在水面外的赤身,又忙不迭地收回去。
气氛有点僵,屈平澈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甚至,连动也不大敢,稍稍移一身下躯,都会引起湖水的波动,他从不知道那么悦耳怡神的汩汩水声,此刻多响一声,都会令他无措而不安。
快说话!快说句话!婵娟心中怦怦跳着。她盼了这么久,不就是想再见他一面,同他说上几句话么!
“呃…你有没有瞧见我师父?”太好了,终于有句话可说,她心头一松。
“…啊,你是说屈大大?”屈平澈也舒口气“他…他刚离开。”
“什么,师父真的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婵娟心头“咚”的一沉,手脚都没了力,师父他…真的抛下她了么?
“没的事,你别胡思
想。”屈平澈见她立时就哑了嗓子,赶忙柔声劝慰“他说…他有跟我提到你,说会同你一起到渡口乘舟,他既说了,就必定不会反悔。”
“你见到我师父,还跟他说了话?”婵娟用力
口气,平顺一下发紧的嗓子。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师父不丢下她,什么苦她都能吃!
她心中犹犹豫豫,几次想开口又将话
了回去。师父与屈大哥是亲是友,他既不提,自己怎好问出口?可是,若不问,不知今后可有缘再见?
温暖和煦的东风柔柔吹拂,掠过葱郁的林间,发出沙沙的轻响,潺潺
动的净澈溪泉声,婉转清越的鸟雀歌声,还有林间反复鼓噪的虫鸣声,
织成一片无比
妙的天籁。趁着岩上的婵娟犹在出神发愣之际,屈平澈也迅速思索着,唉,乘凉清
的目的已达到,可如今要怎么出去才好?难道还要直接轰这小妹子走不成?
他左右为难,抬头仰望岩上,一身水粉
的少女羞怯怯地侧身而坐,两
乌黑细长的小辫子在娇
秀美的脸蛋旁
悠悠地,长长的睫
覆着常会布满氤氲水雾的半垂着的眸子,秀巧的鼻,小小的菱
。阳光斜
在她羊脂玉般的面颊上,隐隐透出一层温润的光泽,竟好似有些透明。
他心中暗暗赞叹,是哪一处的钟灵毓秀,孕育出如此清灵水秀的女儿家?
“咳咳…小妹子,屈大夫若等久了,会不会担心你?”
“啊?”婵娟恍过神,凝眸望向屈平澈,马上红了双颊“我…我不是故意耽搁你冲凉!”
“我知道。”屈平澈微微一笑,这女孩儿胆子小得像兔儿,怎敢观瞧男子沐浴?更别说故意的了。
“你别生气!”天啦,真没羞!她还在这儿坐了这么久!
“我不气…你小心些,别滑下来!”屈平澈有些心惊地看着她手忙脚
地要跳下岩石。不得了!她要是跌进水里,自己恐怕真要全部曝光了。到时,他哪还有脸见人?
婵娟小心翼翼地稳住身形,又忍不住看了水中的人一眼,目光落在他泛着细小红点的下巴上。
“你脸上长了什么?”
“呃?”屈平澈一怔,手指下意识触到下颌部“哦,是疹子,我的肤质易于过敏,老起疹子,实在是
的。”
婵娟犹豫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轻轻放在岩边。
“这是我配的葯膏,治疗肌肤搔
有效…不不不,这句话是我师姐说的,可不是我自己夸自己!”她忙摆摆手,脸上有些赧然“我和师姐要是起了癣啊疹子什么的,都搽这个。你要不嫌弃,就用一下试试。”
她羞涩地笑笑,看屈平澈伸臂取饼小盒,打开盖子,凑在鼻下嗅了嗅,然后挖出葯膏涂在起疹处。
“多谢你,清清凉凉的舒服多了。”屈平澈抬头向她温煦一笑。
“别客气。”明亮的目光令她心头“怦”地一跳。
“你在葯膏里加了白芷?”难怪,江源山上的白芷与别处不同,葯力更强,治疗肌肤搔
效用极强。
“是啊,还有芍葯和茯苓…咦,你怎么知道?”婵娟疑惑地看过去一眼。难不成,屈大哥也习医?
“我稍微知道些葯理罢了。”屈平澈举起小盒递向她。
“不不,你留着用吧,我身上还有一盒。”婵娟赶忙跳下岩石。
斑兀的岩石挡住她的视线,不能再看到那双明澈温和的眼睛了。她重重叹了口气,忍住满腔的不舍。
“我要走啦。”
“你小心看路,别跌了跤。”温柔的声音从岩石那边传来。
“我知道了。”婵娟低低应了一声,想起师父也许已在石头家久等,就算她再不舍、也不能够再拖了。
她
起裙摆,迈过浓茂的杂草丛,然后依依留恋地回头望了一眼,才缓步向石头家的小屋走去。
小溪依然缓缓
淌,汇成幽静的小泊后又顺地势奔
不息,像横陈过她的心窝,漫溢着她难说难明的悠悠心意。
…(*…(*…
师父仍然没有回来,但婵娟却不再惊惶,屈大哥说师父言出必行,那就一定不会错。
她未惊动仍沉浸在喜悦中的石头一家,悄悄取了她和师父的包袱,在小跨院的大门前耐心等待。
丙不其然,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西边山路上远远出现一道人影,宽袍大袖,三缕长须,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温和而亲切的感觉。
“师父!”婵娟遥遥
了上去。
“对不住,我遇上些事耽误了。”屈恒歉意地笑笑。
“没关系没关系!”婵娟递过师父的包袱,笑得眉眼弯弯。
“什么事这么高兴?”屈恒纳罕地接了包袱系在身上,他去了这么些时候,这小丫头居然没掉泪,她不是一直都怕自己会抛下她不理么?
“没有。”婵娟垂下修长而密实的睫
,却掩不住脸上显而易见的喜悦神色。
“那好,咱们走罢。”屈恒也未深想。
“师父,你不去看看小娃娃吗?石头大哥一个劲儿地说要好生谢您。”婵娟回首望了小屋一眼,里面传出
欣的笑声,母女平安,真好!
“啊?那咱们快走!”怕的就是这种事。
婵娟愣愣地望着师父牵着自己的大掌,温暖而有力。就像…爹吧!她从未见过爹爹,小时候曾好生羡慕邻家妹妹依在爹爹怀中撒娇的模样,但怕娘伤心难过又不敢提起,如今能有个像爹的人这样温和慈祥地握着她的手,让她的心隐隐雀跃起来。
暖暖的热
在她心头汩汩
动,她小心地、轻轻地回握了下师父的大掌,见他仍牵着自己疾步而行,似乎并未发觉,不由得抿
而笑。
“你一直在笑啊?”距离小屋已远,屈恒缓下脚步疑惑地看看自己“我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婵娟有些失落地望着自己空空的右手,用力握握拳,上头似乎还留有余温,要是师父…一直牵着她,那该多好。
“师父?”她轻轻唤。
“什么事?”屈恒暗暗为难,他不
收她为徒,但她唤得这么理所当然,却又不能不应。
“石头嫂生不下娃娃,怎么用针一刺就好了?”她微侧螓首,一脸好奇。
屈恒捻须微笑,沉
半晌道:“有医书载,某朝有位医士悬壶济世,—
遇见数人抬一孕妇
去埋葬,他上前相询,原来孕妇乃是难产而死,他见其尚有余温,知其并未死绝,于是恳言试救,众人将信将疑,便
由他诊治,他以掌心抚查孕妇腹胎,突用针刺,不出一盏茶时分,孕妇醒转,同时婴儿落地。”
“真的哦,师父那时也是这样做的!”婵娟不自觉地捉紧他的衣袖“那,这是什么医理?”
“事后众人问那医士,他道:是胎儿的小手抓住了脐带,因此令孕妇难产,他用金针去刺婴儿的手,使其觉疼松开,就此离开母体。”
“那石头嫂也是如此喽!师父,您怎么知道娃娃的手在哪里?”婵娟惊奇地瞠大水眸。
“我猜的。”
“啊?”
屈恒好笑地推上她垂落的下巴“医书所载并不详尽,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倘若不巧猜错,或许只能剖腹取婴了。”
“剖…剖腹?”婵娟结结巴巴的,剖腹?她只在医书上瞧过,若搬到眼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屈恒轻咳一声,见她满脸敬慕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他向来不善面对感恩崇敬的情形,偏这辈子躲也躲不掉。
“咱们再慢,恐怕要误了时辰啦!”他轻道。
“喔,那要快,要快!”婵娟赶紧加快脚步。
屈恒温然一笑,与她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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