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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秦子玉一个人坐客厅的小吧台旁喝酒。酒这种东西实在很奇怪,快乐的时候喝再多也不容易醉,但心里一闷一烦,只要两杯下肚,顿时就头重脚轻,况且他是不擅饮的人。

 “子玉,你怎么啦?”欧世旭走出房,看见他趴在吧台上,有点意外。

 “坐!”秦子玉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触礁了?”

 “喝酒自己倒!”子玉把酒瓶一推。

 “冰块在哪里?大白天你怎么能就这样喝?太伤‮体身‬了!”

 秦子玉往吧台一指。

 欧世旭掀开一块活动的盖板,走进吧台里,坐在高脚椅上,面对着他:“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一个人喝闷酒不是办法。”

 秦子玉摊摊肩膀,一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欧世旭在他的杯里对上水加了冰,然后给自己开了罐‮湾台‬啤酒。

 秦子玉眼里熬夜的血丝未退,神态十分沮丧,嘴也抿得紧紧的。

 欧世旭瞅着他,心里早就猜到怎么一回事了,不过总得由他开口先说,如果自己太热心的话,反而有挖人隐私之嫌,对谁都不好。

 这时候,电话响了。

 一听急促的铃声,秦子玉的神态大变,由沮丧变成‮奋兴‬,连忙走到放电话的雕漆小几旁去接听。

 欧世旭留神地瞧着他的表情。

 看情形,打电话的人,必不是他心目中在等的那个人,因为他的表情在瞬间又由‮奋兴‬转为低落。

 他低低讲了几句,便放下电话,重坐回吧台的高椅上“世旭,忙不忙?”

 “你说现在?”欧世旭看了看表“我约了一位一直替我们管理在‮湾台‬产业的律师谈事情,恐怕不行。怎么,有事吗?”

 “也没什么,我舅妈打电话来,要我去一位世伯家,想约你一道。”秦子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推了半天我舅妈就是固执得要命!”

 “噢!我明白了!你那位世伯刚好有一位及笄的千金是吗?”欧世旭笑了,他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怕什么?那位‮姐小‬长得很丑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

 “只不过你早有了心上人?”

 “真怪,我对她一见钟情,除了她我不会再爱上别人的。”

 “谁家的‮姐小‬,有这么大的魔力?”欧世旭不以为然。

 “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她只有十七岁,但在我心目中,好像已认识很久了,久得让我…”他激动起来,一时之间,那神圣得近乎“伟大”的爱情,似乎在地球上还没来得及发明新的字眼足以形容。

 欧世旭觉得他对“感情”的适应能力太糟糕了,好像只有幼稚园大班的程度,可是哪个陷入爱河的人不是疯子或是傻子呢!

 而他着的程度仿佛还可以成为诗人。

 因为他必须竭尽所能,用最好的句子去描述他的爱。

 “那令舅妈约你去见的那位‮姐小‬怎么办?”

 “赵小筝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文雅聪明,生得也漂亮,我认识她在先,况且我们也谈得来,只不过我跟她之间实在没有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欧世旭同情地点点头“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不过我觉得你既然推托不掉,就该面对现实,很坦白地把你的想法告诉当事人,用真诚取得她的谅解,由她向其他关心这事的人解释比较好,这样的话,至少你不会把事情拖延,扩大到不能挽回的程度,也可以维持你和令舅妈及其他人的良好关系。”

 “你说得对!”秦子玉把酒杯重重一放,懊恼万分的眼睛中出现了光彩“我当初一回来,我舅妈就介绍赵小筝给我,一心希望我们谈得来,如果那时我马上向赵小筝表明态度,让我舅妈她们死了心,事情就不会这么拖下来…”

 “现在也不晚啊!”“对!由她向其他人解释也比较好,至少可以由她主动来表示我们没缘分。”秦子玉茅顿开“我现在就去!你要去的那个律师楼在哪儿?我送你一程。”

 “好!”欧世旭隔着吧台拍他的肩膀“祝你顺利,成功!”

 想想离开了,没有踪影,没有下落,小老虎想找她,教他到哪儿找她?教他用什么面目再面对她?

 他多痛恨自己啊!恨得有时真想结束这可恶的生命!

 小老虎叹了一口气,又斟上一杯酒,这是徐宛悌由家里带来的,她从不反对他喝酒,相反地,还十分鼓励,使得林其平由米酒阶级变成了非洋酒不能入口的小酒鬼。

 “才十九岁,却变成酒鬼…”他对着玻璃杯中盛得满满的金黄体,喃喃自语着,然后一饮而尽,又热又辣的酒顺着喉咙管下去,悲凉的眼泪涌了出来。

 有的人从小志愿这志愿那,到了成长期,却成为一事无成的小混混!没有前途,没有希望,最后终将失去自己…

 小老虎知道自己就是这种人!

 可是,除了做这种人,他又能如何呢?

 有时候,他真希望上时,真希望能够改头换面,重新开始;可是在缺乏良师益友的情况下,那种上进心只偶然地抬一下头又消失了。

 他期盼有人来告诉他,该怎么做?怎么开始第一步…然而,这只是百无一用的希望而已。

 其实,谁能真正帮得上忙呢?除了自己,除了自尊自重自爱能够挽救外,其他一切都将落空…

 “其平!其平!”徐宛悌边大声叫他,边自很远的地方跑来。

 他不回头,他习惯地厌恶她的俗。

 “林其平,你是个聋子吗?”徐宛悌一把抢过他的酒杯,怒目而视“今天是你老头休假的日子,你忘记啦?看样子我不提醒你,你八成还要来个‘喜相逢’是不是?”

 他一听,酒即醒了一半,忙起身草草收拾了一番。自上回拘留所回家的路上逃跑后,这一段时间,遇着林立休假的日子,他就自动离家出走,林立回去上班,他才回家,两个人从没有碰面的机会。

 而林立也仿佛对他完全死了心,不仅不闻不问,连找他回来的念头都没过。

 “走了啦!我刚才看见你老头下火车,在和站长说话,现在恐怕都已经走到坡上了。”徐宛悌边说边拉他的衣襟。

 小老虎把她的手一摔。

 徐宛悌脸上的颜色变了:“姓林的,你什么意思?”

 他斜着眼睨她,连理都没理,自顾自由后门出去,‮墙翻‬就走。

 徐宛悌却没跟上去,反而找了张靠角落的椅子坐下。

 林立低下头进来时,她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站了起来,怯怯地叫了声:“老伯!”

 林立没提防屋里有人,着实吃了一惊。

 “老伯!”徐宛悌的悍态尽敛,论演戏她似乎满有一套,只不过那身新打扮并不相配。

 “你是谁?”林立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我叫徐宛悌,我是来找小老虎的!”说着说着,徐宛悌的眼圈就真的一红,仿佛眼泪马上就要滴下来似的。

 “你找小老虎干什么?”林立更诧异了,莫非…他打量着徐宛悌,马上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听车站的老同事说,小老虎最近益发不像话了,老跟个小飞妹走进走出,而且关系似乎不清不白,颇不简单!…

 “我来请老伯做主!”徐宛悌掩住了面孔,发出了哭声,其实她心里暗笑:好!林其平,你老给我难堪,看我怎么整你!

 林立慌了,他是个实心直肚肠的汉子,最怕见女人哭,尤其是个小女孩子…难道小老虎闯了大祸?

 “你有话慢慢说,别哭!”他笨拙地安慰着,可是又不敢走近。

 “天啊!我的命好苦哇!”她却越哭越真了“我真的不要活下去了,教我以后怎么见人哪?”

 他听她哭得语无伦次,更慌了,也更证实小老虎是闯了他们林家惹不起的祸。

 “我爸我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教他们怎么见人?我完蛋了,我不要活下去了…”她见到林立被唬住了,表演得自然更起劲了,她向来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立的面色沉重,像一块被冰冻了数千年的化石。

 “小老虎,他,他欺负了我!”她干脆放声大哭,可是面孔干干,一点眼泪也没有,所以她始终用手遮着脸。

 “他怎么欺负你?”林立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热汗。

 “我,我有了!”她小声地,不知羞地说。

 林立的脸色,由忿怒的涨红转为酱紫,再转为铁青。

 “这个畜生,给我找到,我不剥了他的皮才怪!”他一口一口着冷气。

 徐宛悌看见目的达到了,心里很得意。呸!林其平,你神吧!好好地神,我用不着一小指头就可以把你整到、整垮。

 林立一阵头晕,整个‮子身‬不由自主地靠墙站着,才没倒下去,无力地说:“放心好了,我要问一问这畜生…你先回去吧!”

 徐宛悌悄悄走了出去,心想:这样最好!她几乎要唱起歌来。林立说得到就办得到,以后小老虎在家中更没地位了。

 林立假如逮着他,他可有得好受,他就更不敢随便回家,又没有工作能力,不靠她徐宛悌,难道靠喝西北风就能过日子了。

 林立回到平交道旁看栅人的小屋内接班,心情坏透了。

 可是看栅人的工作太忙,三四分钟就有一班火车通过平交道,忙得他没时间生气。

 这种辛苦、枯燥的生活,他过了十几年。以前辛苦还辛苦得有个指望,想把儿子培植成国家栋梁,至少也是个有用的公民,不料,他如此不争气,不断惹是生非,不务正业,没想到今天还捅下了这种大漏子。

 林立自问着:我到底前世做了什么孽,会生这种不孝的逆子,从小到大,也从没疏忽过,为何他这般顽劣?难道真是来讨债的前世冤家?

 “叮铃铃…”栅所内的红灯又亮了,铁路局的内线电话响起熟悉的播报“上行开车,上行开车。”

 林立抓起话筒:“上行通过。”然后照例地下警铃,按了按钮,平交道标有“注意两方来车”的黄黑相间栅栏缓缓地落下。

 林立站在小屋门口监视着急忙抢过平交道的车辆与行人,栅栏迅速地落到‮央中‬了,两边都快肃清了,上行的火车以千军万马之势向这儿奔来,他挥起了白旗了,指示火车顺利通过;可是此时一辆载满了乘客的游览车,竟然完全不顾已放到一半的栅栏,以蛮横的车速,由马路向着平交道冲过来。

 林立发现游览车远远冲来时,那边的火车也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再不及时阻止,重大的惨剧便要在刹那间发生,他不顾一切地扔下白旗,冲上铁轨,高高举起两臂,试图制止游览车向前直冲。

 游览车的司机一见平交道上冲来了人,连忙做紧急刹车,游览车在最后一秒刹住了。

 可是,火车是刹不住的。

 火车司机在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出惊惶、恐怖至极的表情。

 因为来不及了。

 林立为了救游览车全车乘客的性命,为了完成他职业上的任务,在铁轨上完全接受了火车的重量。

 他光荣殉职了。

 在工作岗位上倒下去。

 平交道上挤满了赶来围观的人。

 徐宛悌开着收音机,听着‮国美‬刚刚流行起来的‮热火‬音乐,跟着扭

 曾浩皱着眉,他正和小老虎在下棋,嘈杂的音乐十分妨碍他的思路。

 “关小点行不行?”他不耐地瞪他一眼。

 徐宛悌冷哼一声,把音量调得更大。

 他×的!曾浩一摔手上的棋子,从椅背上捞起一件圆领汗衫…因为天热,他除了出门,在家向来打赤膊惯了。

 “小老虎,走!我们到河边游泳去!”

 “我也去!”徐宛悌顿时尖叫起来。

 小老贡闷声不吭,瞅她一眼,他现在非常有忍耐心。

 “不带我!我们也别想去!”她不讲理地抬起腿踢了曾浩一脚。

 就在此时,热闹非凡的音乐忽然停了,那寂静下来的感觉,仿佛有种十分不祥的压力,使得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回头。

 播音员清晰低沉的嗓音在寂静中清晰地响了起来:“这里是交通专业电台…在铁路平交道上发生了重大事故,守栅员当场殉职,我们接受铁路局的委托,以广播寻找他的家属,因为无法与他们联络,希望他的家属听到…”

 小老虎登时尖起了耳朵,心头怦怦跳着,寒直竖;他很担心,非常非常担心…

 “唉!真讨厌,听这个有什么意思?”徐宛悌很扫兴地跳过去要把收音机关掉。

 “等一等…”小老虎情急之下,一把将她推开,耳朵紧张地靠着收音机的喇叭。

 “现在请林立先生的家属注意收听,第一位是林琼玉‮姐小‬,第二位是林其平先生,如果你们本人或是知道他们在哪里的听众…”

 小老虎呆住了,真‮实真‬实,宛如五雷轰顶地呆住了。他的面色惨白,嘴哆嗦着,瞳孔因急遽的剌不断地张大和收缩着…他像木头般呆立了片刻,然后发疯似地举起那个晶体收音机,仿佛要把躲在里头的播音员拖出来,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小老虎,你静一静!”曾浩吓坏了,自他身后抓住他,有的人受到剌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尤其是小老虎这种偏激、冲动性格的人。

 可是小老虎在他这一喝之下,反而清醒了,他不相信地看看陷于不平常宁静的四周,然后摇摇脑袋,那张英俊又写满叛逆的脸上写满了承受不了‮大巨‬压力的痛苦…

 连徐宛悌都真的害怕了。

 最后小老虎奋力挣脱了曾浩,推开门,以惊人的速度,拨足狂奔而去。

 他跑着。

 他完全昏了头,没有想到要坐任何车辆,只是顺着公路,拼命地向前跑。

 他要跑。

 要丢弃被浪费了、被毁弃、被他亲手糟蹋的过去。

 他要跑。

 要奔跑着去向已经不在的父亲赎罪。他错了!错了!错了十九年,但现在他清楚了,一切却再也不能挽回,为什么?

 为什么?

 他痛苦地跑着,跑得肝肠寸断,心肺裂。

 泪水因心脏的剧痛而无法出,麻痹地聚集在某一个地方,但当他看到公路旁的铁道,正有着火车乌黑体驶过的姿影,和听到那呜呜作响的汽笛时,他失神地稍稍停住。

 那风啊!‮大巨‬的狂风吹起了,四周的草木皆动,火车呼啸而去,去得那样急,那么忙,仿佛是狂疾的青春,仿佛是忿怒的生命…

 他向着火车即将消失的影子追去,他要追上去,追上这最后一班列车,向他所爱的人道别。

 案亲…是他所深爱的人。

 可惜到现在才发现,这爱有这样的深,这样的深蒂固。

 晚了!晚了!他哀痛地想,一股酸热冒了上来,直冲脑门,直达眼眶。

 他继续奔跑着…土地一寸一寸地消失。

 那要去的地方,似在天涯之遥,地球之边,永远永远无法达到…

 他跑着,跑着,眼泪一滴滴地下,然后成串地模糊了视线。

 他希望时间再回转,再回头,再让他享受一次父爱。

 即使是责打。

 那每一,每一鞭,都化成了‮大巨‬的爱。

 爱使得他眼中的泪汇成河。

 错误的过去已不能再给他什么,除了忏悔。

 爸爸!爸爸!他扬着手臂,忽然对着烈的青空呼喊起来。

 他哭了。

 林琼玉从枫树国小跋来时,现场早已清理完毕,天也已经黑了。

 黑得那般凄惨,宛如世界所有的黑暗都因为人间的悲哀蜂拥而来。

 她始终表现得很坚强,因为她的泪在归途中被风吹干了。

 现在,她是家中最年长的小孩。

 她也是家长,有责任,有义务去照顾年纪比她小,思想也比她幼稚的弟弟。

 所以当林其平哭时,她不哭。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她没有时间哭。

 林琼玉咬紧了,她要着手去办一件件等着办的事,她会做得很好。

 想想是在第二天的报上看到这条新闻。

 每家报纸都以半版的篇幅刊登这件感人的事迹。

 林立…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人,但他做了一件不平凡的事。

 他已经不止是个好公民,他还为他卑微的职位,树立了一个不朽的楷模。

 这份伟大,不是人人都能办得到的。

 但他做到了,他不计一切牺牲,把生命与热血贡献在他服务了半生的铁道上。

 他生不逢时,却死得其所。

 想想惊呆着看报上的事迹,然后落泪了。

 她从没喜欢过林立,也没了解过他,但在此刻,她有着深深的哀痛。

 她换了素的衣服,她要赶去,赶去和小老虎及林琼玉见一面。也许她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们会需要她的,尤其是小老虎,他倔强、叛逆…但此刻的悲伤,足以击倒任何一个最叛逆的孩子。

 她要把她的安慰和温暖带去,告诉他们,她还没有忘记他。

 即使不再相爱!是的,即使那幼稚的爱情不复存在。

 “你到哪里去?”穿着睡袍的普湄湄从房间里赶了出来。这几天,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坏,坏到碰到面彼此如同陌路,坏到不同桌共食的地步,但普湄湄在此刻,仍有着限制她行动的权力。

 想想把早报递了过去。

 普湄湄横扫一眼,眉毛皱了起来,把早报往小几随便一摔:“这干你什么事?”

 想想瞄她一眼,径自朝外走。

 “站住!”

 想想没心睬她。如果这不干想想的事,那么还会干谁的事呢?普湄湄的心太硬了,她始终瞧不起林其平,更瞧不起他的出身,虚荣与势利弄坏了她人中应有的善良、光明。

 普湄湄没有叫第二声,因为大势已去,她的地位,已被她亲手毁坏。

 想想出门后,招了一部计程车,是的!她一定要回去,但不是回去那个太久没见面的生活,而是去探望那逝去的日子。

 “你找谁?”徐宛悌来应门,她明明认识想想,但却故意给她难堪。

 “我找林琼玉、林其平。”想想很平静地说,心却在刹那间扭搅成一团,这个小太妹是谁?她想起那次下校车在车站碰见小老虎朝她示威的事了。

 “你找他们做什么?”徐宛悌的态度十分无礼,那一双用黑笔勾勒得大大的眼圈,像野猫一样狠狠地盯着想想,活像要吃人似的。

 “我来给林伯伯的灵前上香!”她依然维持着淑女的风范。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同徐宛悌一般见识的,即使她心里已猜想出这是怎么回事。

 “你请回吧!这儿的事你不上手。”徐宛悌更不客气了,横挡着门不让她进来。

 想想忍着,悼念林立的悲伤使她生不起气来。

 就在这时,林琼玉出来了:“想想,是你!”她秀丽而憔悴的脸上满是惊讶。

 “林姐姐!”想想握住了她素白的手,情不自的双眼一热,泪水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林琼玉没有说话,嘴动了动,本来就肿的眼睛更红了。她也紧紧握住想想,一股热在她们握的双手是传递着。

 “进来。”林琼玉吩咐一哽,想想真担心她会痛哭出声,但她把嘴咬得死紧,长眉一扬,忍住了。那份苍白,那份坚强,那份外柔内刚的气质,看得想想心中更是凄然万分。

 客厅已经草草地布置起来了,供桌、香烛和白色的布幅,想想牵着林琼玉的手走进去时,一抬眼就看见林立的放大照片,她不由自主地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了下去。

 林琼玉和林其平慌忙前来答礼。

 小老虎没想到她会来,整个人几乎都呆住了。痛苦、羞惭在近似麻痹的心织着,四目投时,他连忙痹篇,将视线投于地板上,不敢再看想想。

 她还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好,那么纯洁,那么高贵!他哪一点配得上她?‮大巨‬的愧悔使他想逃避躲藏。

 想想自蒲团上站起,拈了香盈盈地拜了三拜。

 当她走向林其平时,徐宛悌的眼珠子差一点出火来。但她不管,她曾经爱过,那般痴心地爱过,属于过,如果现在情势全改,也不妨碍他们之间曾在童年时建立的真挚情感。

 想想在瞬间有着如遭雷殛的感觉。是的!爱过的,恨过的…都逝去了。

 现在,他们是两边了,不会再有相同的方向,共同的理想。

 她不知道是什么事物在这短时间改变了她的初恋,但,这同样的也已经不重要了。

 “你好吗?”她低声问。

 他看看林立那张严肃的照片,没有回答。

 也许是问错的一句话,也许是问得太迟,想想垂下头…只是她仍在关心。

 童年的往事,一幕幕在错综复杂的心情中涌现。

 那有着笑声与泪光的童年…是多么值得珍惜的岁月。曾经有过…曾经有过的,她心中悲切地叫着。

 “你好吗?”林其平抬起了脸,轮廓极深的脸孔是那般惨然,但也仍如此的倔强。

 想想点点头。

 她应该‮头摇‬的。她过得不好!真不好!

 “好好保重!林伯伯是了不起的榜样,为了他,你应该多珍重!”她伸出手,大方地和他一握,那奇异的感觉,使他全身一僵。

 他仍在爱,是吗?仍在爱,但已没有任何余地可以挽回了,一切就这样过去吧!

 由于徐宛悌始终在旁边监视着,气氛很不好,想想从她的嚣张中已经完全明了她在这家中占的是什么地位,她要识趣的话,也是到该告辞的时候了。

 “林姐姐!”她朝着林琼玉说“我走了,你多多保重,我改天还会再来!”

 离情的泪光闪亮在想想乌黑的瞳仁中。

 “谢谢你,想想!”林琼玉忍住那落的泪,她和其平没有别的亲人,看到想想,就如同看到了亲人。现在她要走了…孤单的感觉袭来了“不过,下次如果你要找我,只能到枫树国小了,家已经散了,正好这个房子的屋主从‮国美‬回来,我们决定把房子还给他…”

 一个坐在角落中,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站了起来。

 非常奇怪的事发生了,他坐在那儿,除了炯炯有神的眼光外,并不见得有多特殊,可是,当他一站起来,仿佛全身发着光。

 “欧先生…”林琼玉替想想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邻居,寻想想‮姐小‬。”

 欧世旭全身一阵不能自制的激动。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这个地方和她相见。

 这就是他的妹妹,他刚才向林琼玉打听过的妹妹。

 她窈窕、纤细,如一管娉婷的翠竹,有着高雅的仪态,淑女的风度,充满了东方女传统的美。

 可是,当她的一双眼睛转过来时,他几乎失声地惊叫起来,这是一双和他自己多么相同的眸子啊!

 那样灵秀那样美,却又在深处潜藏着别人所不知,也不易察觉的野

 “你好!想想‮姐小‬,我是欧世旭。”他用着充满了感情的声音说。

 小老虎几乎是嫉妒地看着他。

 “你好!”一点不知情的想想,觉得眼前的男人充满了亲切感,仿佛他们是在遥远的地方、遥远的时间便已相识。是一种命运的联系吗?

 “想想‮姐小‬要走了,是吗?”欧世旭用明朗但不失对丧家礼貌的声音问。

 “是的。”

 “我也正好要走,我可以送你一程。”

 “谢谢!不过我还是…”

 “请不要跟我客气,令堂曾经是我家的好友!”

 想想便不再坚持了。

 “其平,再见了!”她转身低声说,那轻轻的颤抖,使林其平只觉得心要碎了,就连徐宛悌有意的亲呢举动也无力去拂开。

 “走吧!”欧世旭很自然的环住她,那种亲情的并不使得想想有抗拒的意思。

 他们相偕走出去,一对漂亮出色,气质脱俗的背影,是那么相称。

 小老虎想痹篇视线,但他竟然不能。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出去,看着想想再次走出他的视线。

 最后一次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但他无能为力,因为最好的时光已逝。

 是的!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低下头,转向林立的灵前。

 他曾辜负过父亲对他的教诲,对他深切的期望,但,从现在开始,他要重新面对人生,做一些男子汉该做的事。

 想想说得对!他的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虽然他曾经卑微地度过了一生,但那丝毫不影响他的荣耀。

 一个小人物做出了只有英雄才能办到的事,便不止是英雄了,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小老虎怎能替他丢人?毕竟他着父亲的血,有着那光荣的、高贵的遗传。

 他终于有了新的决定。

 那个决定,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从一个无用的、无聊的不良少年,成为对国家、社会有益处的公民。

 林立的牺牲,惊醒了他,如清晨的钟声,发聋振聩,使他晓得人生该如何开始,该如何…度过!

 欧世旭替想想打开了车门,这部车子是一直帮欧家照管在‮湾台‬产业的曹律师替他向租车公司租的,有车子比计程车方便,只不过有时候明明照着地图走,还是会遇到无法避免的障碍,令他有些头大,但几天下来,已经习惯多了。

 想想以高雅的姿态坐了进去。

 欧世旭方向盘的手有点颤抖,他很高兴,高兴得差一点儿没法子自制。

 想想一直垂着头,她不是不愿说话,而是无话可说。她的心极了,情绪也坏透了。

 初恋就这么结束了,事若梦,一点痕迹也没能留下。

 留给她的是茫然,是失落。

 那酸楚感慢慢地又涌上,扭搅着愈来愈脆弱的心态,迫着呼吸,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再想到林立,那既悲又壮的英雄行为,她情不自怆然泪下。

 “想想…”他轻轻把刹住,自然而然地去环住她,充满保护与亲爱的手臂,一时之间,使她觉得一阵温暖,也一阵委屈。强装的勇敢消失了,佯装的坚强也消失了,情感如江河般的奔放了,她在他的怀中痛哭失声,如同途的孩童,乍然看见了亲人,他带来的感觉真是如父、如兄。

 “想想…”他紧紧抱住了离别十七年的幼妹,心中百感集,泪也盈了眼眶。

 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要不要告诉她呢?

 也许要!也许不要!

 在有合适机会的时候…但会有那样的机会吗?欧世旭很怀疑。

 像这样美丽、纤柔、高贵的女孩子,谁也没想到她竟要背负着上一代的错误。

 那并不是美丽的错误,因为她的美丽包含着太多不祥的阴影。

 为什么人世间要有爱情呢?为什么爱情又往往要造成灾祸呢?

 可是…欧世旭恍然大悟,如果说爱情造成了灾祸,那不是想想的错,毕竟是早在她出生前就注定了,那么,她不必要负责任的吧!

 想想痛哭了一会,郁结稍解,才羞怯地爬起来坐正,那又端肃又疲倦又难为情的神态,令欧世旭好一阵子震颤…如果他不知道想想便是他的幼妹,他也会为之目眩神摇。

 同情与怜悯此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

 他的手没离开她的肩头,只爱怜地‮摩抚‬着她乌亮的发丝,然后柔声地问:“想想,你不快乐,是吗?”

 想想点点头,泪花一灿。

 “我能不能…”

 他才一出口,想想就急急以手封住他的口。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欧世旭拿开她的手,认真的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些男孩子,我已经有未婚,也没有想追求你的意思。这样说你也许会生气,但我想我们虽是初次见面,彼此又没有深刻认识,正因如此,我才该对你坦白,免得将来有所误会,或是吓住了你,以为我有何居心。”

 他一口气说到这儿,才偏头去看想想,想想那双大眼滚动的是泪后的茫然。

 在她心目中,自己还是陌生人吧!他暗自叹气。

 “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告诉我好吗?”他顾不得这举动是否冒失,自口袋中出笔,迅速的在便条纸上写了个电话号码和地址。

 想想接过来,没有心情看,就收进了皮包。

 “若是有,请一定通知我!”他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直看到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

 “我们走好吗?”想想瞧了瞧四周,这是郊外的路边,四野充满了夏日的明媚,但她无心欣赏风景,她头痛裂,只盼及早回家躺上一会。

 多年前,寻杰便曾在此处停车,决定了他一生的大事…正是想想五年的那年。

 “好!”他发动了车子,即使千言万语…现在时间不对,地方也不对。

 欧世旭按照想想的指示示停了车。多么美又多么小巧的一幢房子!他内心暗暗赞叹那雪白的,只有屋顶以黑瓦砌饰的小洋楼。建造这房屋的主人,一定是个审美家,有着十分高尚的趣味,他也真高兴想想就住在这里。

 “因为某种缘故,我不请你进来坐了,你不会介意吧?”想想在短时间内已经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不!”他摇‮头摇‬,微微一笑。

 当他微笑时,那耀眼的光芒又为之四,想想看清楚他的面孔时,不为之一呆。

 他的脸,尤其是他那黑色的,内蕴丰富的眼睛,使得她有着似曾相识之感。

 但他到底像谁?她却又说不出来。她心中十分微妙地有了奇矣邙美好的印象。

 “那么,再会了!”她注视着为她开启车门的欧世旭,默默一定睛。

 “再会。”他轻声说。

 普湄湄听到外头汽车响,知道是女儿回来了,但她按住烦躁,仍然纹丝不动,静静着手中的烟,只是手指已经不听指挥地拼命抖动着。

 她很少紧张,但自那和想想发生冲突,而被她狠狠地、叛逆地一击后,她骤然间衰老了很多。

 从那些衰老中,她窥到接踵而来的脆弱。

 她无法不论这些事实,和一件件逐渐明显起来的迹象,对一个爱美又留恋青春的女人来说,这是令人伤心的大打击。

 可是,除了勇敢面对之外,她别无他法。

 因为她一向轻视不敢面对现实的人,所以,她尽量给自己打气。那种挣扎,不是任何人能想像得到的,可是,所得的结果,却是加速的憔悴。

 她苦恼得惟有借助香烟来‮定安‬焦虑的神经。

 现在,想想到家了,无论如何,她们应该来一次长谈。以后是好是坏,都看这一次了。

 也许会弄得更僵,也许想想会悔过,态度趋于好转…她没有把握,但很愿意一试。

 想想进院来了,纯黑色的衣裳,在下那般剌目,好似一个不好的消息在阳光中朝着湄湄走来。

 想想的小脸上是一片萧索。

 那种萧索本来是属于历尽沧桑的成年人的,但此刻,竟出现在她的眉宇,夺走了青春的娇憨和光彩。她一去一回,心灵的创伤使她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想想,妈妈想和你好好谈谈!”

 她抬起头看着母亲,眼光是冰冷的,那野兽般的狂野一闪即逝。

 普湄湄悚然而惊。她恨她?是不是?她开始对想想的恋爱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哀悯,她一直是嗤之以鼻的,现在,这哀悯却取代了漠视。

 想想以极不信任的眼光在她眼前坐了下来。

 “今天林家的情形怎么样?”很难得的,普湄湄竟主动地询问起她所蔑视的人们来了。

 想想心中一动,可是那微妙的感觉又马上被另一个念头了下去…母亲只不过以这为谈话的开始罢了,她一向对说话都有着极高的技巧。

 “客人去得多吗?”普湄湄又问。

 想想心中一阵厌恶,也许是成见,她直觉认为母亲又以她的优越感在衡量事情了…她一直只参加过达官显要的丧礼吧!但那些应酬式的行为,岂是吊唁的要件?

 想想就哀伤地一‮头摇‬。

 普湄湄看得出来,她和小老虎之间一定已经完了,否则,她不会这么早就回来,也不会满脸萧索。多年前,和寻杰的关系结束时,她自己也是这种表情。

 是死心,而不只灰心。

 想想的命运也步了自己后尘,看起来不一样,实际上,不幸却都是同样的。

 而她的不幸,普湄湄却认为比当初随便放任她的好,至少,她受的损害比较小。

 普湄湄是个顽固的女人,因为,她信任自己用经验组织而成的金科玉律。

 “还记得卢尔先生吗?”普湄湄终于把话题纳入正轨。

 想想怎会不记得那一次永生难忘的巴黎之旅?

 “卢尔先生和我一直保持联系。”

 “我知道!”她当然晓得,每次卢尔先生有信来,普湄湄的神态都会十分愉快。

 “卢尔先生想邀你再到巴黎去!”普湄湄的脸微微发红。

 想想非常感,她已经听得出若干端倪。但她不愿意再去巴黎了,并不完全因为卡地亚的关系,而是那儿毕竟不过是个遥远的国度,环境,人文都和她有太大的差距。

 “你可以在巴黎念最好的学校。”普湄湄在暗示了“而且你能够得到法国的国籍。”

 什么意思?想想惊得全身血都迅速地、羞地燃烧了。法国国籍?她要法国国籍做什么?普湄湄话中有话?莫非是…

 “卢尔昨天通过国际电话向我求婚,我…已经答应了。”即使普湄湄是个高傲的、世故的中国女人,结婚,离婚,韵事不断,都还是让娇羞的红晕染满了双颊。

 想想一下子站了起来。普湄湄私底下做了许多荒唐事,却还一直以虚伪的尊严来掩饰…如今,都已经四十多了,还要去嫁人?

 她不能理解。

 普湄湄并不惊讶她的反应,依想想的年纪,阅历,她怎能了解一个中年女的心情?

 “想想,妈妈寂寞…”普湄湄了一口气。

 想想一瞥眼,看见了普湄湄那双美得令人惊魂慑魄的眼睛泪光转,无心的泪光突然使得想想不忍。

 想想回避了她的泪光,心中轻声叹气。

 秦子玉说得对,她很寂寞很孤单。看起来欢乐的人生,有时竟经不住细看…

 那细看人生的是傻子吧!

 “跟我去巴黎,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普湄湄忽然抓住想想的手,恳求着。是的,抛弃过去,开始崭新的生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如果不遇到秦子玉,还有机会,但现在…是来不及了。

 老天早就注定好的事,你如何去推翻?

 秦子玉一连几天,都坐在电话机旁等电话。

 电话铃一直没有响,赵小筝不会打来了,她是个很好,很明理的女孩子,秦子玉对她除了抱歉,还有尊敬。

 可惜尊敬并不是爱,相反地,它的出现把爱的条件更有效地隔离在‮全安‬的范围内。

 至于赵世勋夫妇、张平云夫妇最近也会因避免尴尬,少与他联络了,所以,若是铃声响起,不是找欧世旭的,就只有想想打来的了。

 秦子玉用最大的耐心等待。

 终于响了。他放下酒杯,对于那鲜红色的意大利话筒,不知为何有着又忧又喜的心情,好像还有些惧怕。

 他让铃声响了好几下,才有勇气去接。

 是想想,真的是他。

 秦子玉一块大石落了地,全身洋溢着无法形容的快乐。

 “我想见你,有空吗?”想想简单扼要地说。

 “有!我去接你!”更大的‮奋兴‬涌上来,她主动地约他,事情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不!我自己过来。”

 秦子玉在等她过来时,简直坐立不安,幸好欧世旭出去了,要不然他也会不好意思的。也许是初恋的关系,他又在一开始就陷得太深,总之,他的整个人都因为这灵慧的少女而大大走样。

 想想在半个钟头后到了。她穿着一套水蓝色的棉纱料子洋装,外面罩着一件镂空纱的白色小外套,长长的头发微向里弯,气质十分清新脱俗,更难得的是她的眼中有着令人精神一振的笑意。

 温柔的,友善的笑意。

 秦子玉神魂颠倒地看着她,然后把大门顺手一掩,拥住了她。

 她没有挣扎,没有抗拒,柔软的馨香,顺着‮体身‬的接触,暖暖地走进他的心中。

 “你好吗?”他低低地,幸福地叹着气。

 “嗯!”她闭上眼,靠在门上,微偏着头,令人又怜又爱。

 他激动起来。

 想想睁开眼,轻轻握住他的手,那眼光跳动着一丝异样的野

 他恍然悟到,那天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因为她内在烈的野使她由少女变成女人,而他不过是她通过的桥梁罢了。

 他痴痴地凝视她,看着那红霞升起,眸子娇羞地回过又忽地一转,斜斜地睨过来,使得他一时如痴如醉,不知身在何处。

 想想从凌乱的被褥上醒来,亮丽的湘绣被面,衬着她雪白粉的皮肤,教她自己也好一阵子心跳。

 她一翻身用被子紧紧覆住肢体,连头也埋在已偃息的荒唐中。

 秦子玉其实早就醒了,但他静静不动,他有意要看她醒来时那无心的娇态,羞极,媚极的神态。

 她是个女人与小孩的混合体。

 懊像女人时,她百分之百地是个女人,该像个孩子时,她纯洁无与天赋的高贵使人不敢有丝毫亵渎。

 他不懂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懂。

 秦子玉轻轻地环过去,由背后抱住了她。

 想想如猫般接受他的亲昵,她孤单太久…也许是自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每一个嘴里都喊着爱她,但,谁为了爱她真做了些什么?

 没有!

 案亲没有,母亲没有,小老虎也没有…唯一有一点的,只有卡地亚,他在毫无回报的情形下,默默地,不间断地付出了关怀与爱心。

 而秦子玉,给她的是另一种,如狂风如大雨,却又在分离时马上失落的安慰。

 也许没有什么用处的吧!

 只是,当他在旁边,用满腔热爱环抱住她时,她也变得需要…

 而且想想非常喜欢他自后头抱住她,那温柔的压力,充满了保护感,他的力量似乎足以承担世界所有的困挠。

 欧世旭一踏进屋,就闻到一股幽幽的清香,气味很像兰花,他心中一动。

 是不是秦子玉心中的天使来了?

 他倒想看看使秦子玉时而微笑,时而愁苦,时而眉飞舞,又时而失魂落魄的女孩子是谁?

 那一定是绝!依秦子玉见过的世面,他相信她不会在想想之下。

 想到妹妹,他有点烦恼起来,想想明明答应要打电话给他的,但她就那么忙吗?还是有所顾忌?

 他真希望他能约她出来,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们之间亲密的关系,可是,他不敢。

 她有她已经习惯的生活、环境…虽然据曹律师的调查,她的父亲寻杰早在她五岁那年就和普湄湄离婚了,但,一个人心目中认定一个偶像,若被冒失地毁坏,得到的结果恐怕只有怨恨和痛苦…

 他摇了‮头摇‬。

 秦子玉的房中传来嫌诏,欧世旭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便马上识相地避到房中去,如果不巧碰上了,场面的尷尬可想而知。

 他望望房中悬挂的月历,他离‮国美‬时,只计划一个礼拜,但现在已过了四天,即使再拖延,也拖延不了多少天…

 “世旭…”是秦子玉敲他的门“你有空吗?”

 “什么事?”他打开房门。

 “我为你介绍一个人!到客厅来好吗?”

 是正式见面?

 欧世旭有点虚荣心地换了套白色的西装,他很喜欢白色,这使得他更黝黑俊

 欧世旭不相信他的眼睛。

 想想也有些惊惶,但马上恢复镇静。

 “这位是寻想想‮姐小‬…”

 “我们见过。”欧世旭伸出手,和想想一握。

 秦子玉以怀疑的眼光瞧着他们,欧世旭不过回来四天,他们就认识了?而且双方都是他的朋友…

 尤其他们竟有着默契…看他们穿着服装居然都是白颜色…

 “我们是在寻‮姐小‬朋友家认识的。”欧世旭并没有明白地说出想想和林其平之间的关系,虽然他只是猜,但他想他猜得不会与事实差距太远,他们两个一定有过微妙的情感,也许已经过去了,但一定曾经有过。

 秦子玉勉强地微笑着,嫉妒之情油然而生,他自认仪表,内在都不差,可是欧世旭一站在身边,他不能不承认逊很多,更何况想想早已明言…

 苦恼咬蚀着他的心。

 等想想走了,必须和欧世旭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否则,他有预感,欧世旭和想想之间一定会发生他所不能阻止的事。

 当他无意中望了想想一眼的时候,他更惊奇地发现…他们两个之间还有着共同的一点。

 那就是他们与众不同的眼睛。

 难怪他看到欧世旭眼中独特的魅力时,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们是这样的相配啊!秦子玉勉强装出来的笑容开始扭曲了,在最尖锐的时刻,人中比较原始的部分抬头了,秦子玉为自己的想法吃惊,但他拼命以向来为傲的理智压抑着。

 欧世旭丝毫没有注意到秦子玉的反应,他只是凝视想想,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也许什么都不该说吧!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再魂不散地扰他和他的幼妹。

 欧世旭站在那儿,只觉全身僵硬,宛如受了雷击。

 千里迢迢而,见一面已经够了,是不是?他有了新的决定。他充满感情的眼中出现了泪光。

 那些记、相片,他将烧掉它们…

 苞着欧加罗的去世,永远消失。

 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在秦子玉送想想回去时,他会着手整理行李。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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