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个吻之后,他没再对她不规矩过。
住院养伤的日子,在平静得几乎忘了
动的时间里,悄悄飞逝。
“办出院吧!你可以走了。”两个月后,银发医生快乐地向她宣布好消息。
有一瞬间,她水漾般的大眼张得大大的,茫然又失措地望着一脸慈蔼的银发医生。
走?去哪里?
她不知道呀…恐慌的阴影顿时笼罩住她,手指冰冷地捉住被子一角。
“太好了,咱们回家吧!”无非弹了一下手指,
出一口白牙。
江冷娃愣愣地看向无非。
“回家?回谁的家?
无非一点也不浪费时间,迅速将他为她临时打点的衣物用品全都打包好,接着便不由分说地直接将她从病
上扛起来。
“你放手!你要带我去哪里?”她被他一把抱起时,吓了一跳,双手反
地环住他的肩膀惊叫道。
“回家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她再度愣住,小嘴微张地看着他。
他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了。
当他说“回家”时的口吻,好像她本来就该跟着他一起走似的…“我又没说要跟你回去,你凭什么擅自决定我的去留?”她生气地仰头瞪他。
“这里的东西难吃死了,难道你还想继续在医院待下去?”无非蹙眉回答,脚下的步伐依然未停。
肯定、不容置疑的态度,好像在他的逻辑思考里,从来没有要不要把她带回去的疑问。他根本就认定了她该去的地方就是他家。
但是,她的任务是要杀了他妹妹呀!为什么他总是不加考虑的救她、收留她?
“你…”她
惑地想开口,赫然发觉他们的脸庞太过于靠近,近得可以呼息到他呼吸之间的热气。
不习惯和人如此接近的江冷娃猛然低下头痹篇他的气息,本来想说的话也全忘在舌间,小脸不由自主地
红起来。
她对他擅自作主的霸道作风感到又急又气,但是舌头却在此时不中用地打结,加上体身复原极慢,直到现在依然虚弱不已,根本无法和他的力量相抗衡。
她干脆不再反抗,躺在他怀里任凭摆布,颇有自暴自弃的味道。
无非感觉她的子身在他怀里渐渐放松,
角微微勾了起来。他吹着口哨,像是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似的,轻快地朝电梯走去。
看着他腾出一手按密码,她
出疑惑的表情。
“别惊讶,如果这家医院没有这层保护,你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养了两个月的
伤,却没有察警和仇家找上门。”无非是笑容可地为她解答。
“原来如此。”她恍然地点点头。她一直都不晓得原来自已被保护得这么隐密,难怪她住的那层楼,出入的人极少。
“不过,踏出医院以后,从现在开始咱们可要小心了。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人找上门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把你抢走,因为你是我的。”他痞痞地咧开
。
她沉默地眯起充满抗拒怒火的眼眸。
他的话刺耳地
出她的火气,心里暗自发誓,只要她的体身完全复原,她要让他看清楚,她的命是属于她自己的。
然而,这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他抱着她踏出医院,温暖的阳光照到脸上、身上,那一瞬间,
臆之间突然充满酸到想哭的莫名冲动。
在阳光的照拂下,不可思议的重生感在体身里涌起。
很荒谬,但是那股温暖的感觉,却又异常的实真。
为了掩住眼里泉涌而出的泪光,小手不觉在他结实的颈后悄悄收紧,小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无非注意到她不寻常的动作,同时感觉到颈间泛开一股
意,脚步一顿,随即转了个方向,一言不发地走到树荫隐蔽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抱着她,让她无声地发
。
树荫下形成一个安静的小天地,鸟声啁啾,微风送着暖意,柔柔地从两人头顶吹过。
过了一会儿,江冷娃带着重重的鼻音开口。
“我没有哭。”
“我知道。我只是因为抱你抱得累了,想坐下来
口气再走。”他微微一笑,体贴地配合说道。“休息够了就走吧!”江冷娃
鼻子,偷偷将鼻水擦在他的衣领上。
看着他衣服上的污渍,心中有丝报复的快
。
无非暗地里撇了撇
,不费吹灰之力地再度将她抱起来,走到车旁后,将她轻柔地安置在座位上,顺手取饼披在椅背上的外衣,盖在她身上,然后绕过车子,滑进她身旁的驾驶座,纯
地驱车上路。
他的温柔,更凸显出她的脆弱。
披上他的衣服,更像是被他收入羽翼之下的暗示。
江冷娃震动了一下,抓着外套的手指捏了又放,放了又捏,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让那件充满他的味道的外套留在自己身上。
一路上,两人之间陷入奇怪的沉默。
“我…我想喝水。”她试着开口,想打破不自然的气氛。
“喝水?”他挑了一下眉,转头向马路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倏然咧开
,马上将车子停到路边。“你等我一下,那边有一家店。”
江冷娃抓着身上的黑色大夹克,看着无非兴冲冲地下车,跨了几大步越到对面马路边的小摊子。
她自己根本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哭。
体身受伤虚弱时,心灵也会变得格外脆弱吗?她不知道。
也许他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要带她走的时候,既陌生又浓重的归属感,将她密密地包围起来,几乎不能呼吸,难以抗拒,害得她终于失控。
她想起驾车狙击赵寒疆时,目睹赵寒疆和梁雪之间互相牵绊、无怨无悔的强烈相属,心中一闪而过的羡慕。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虽然有“老师”、同伴陪她一起长大。但是“老师”让她害怕,同伴之间也毫无情谊可言。
而无非跟她说“回家”时,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家”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太
像,也…太具
惑力。
惑得她开始产生了那么一些心甘情愿,开始偷偷期盼着跟他回“家”
沉思间,无非已经再度回到车上。
“喏,拿去。”一杯饮料递到她面前,还附上一支特别
的
管。
“这是什么?”江冷娃回过神,蹙眉盯着五百CC的封口塑胶杯。
“珍
啊!你刚刚不是叫口渴吗?这是特地帮你买来的。”坐进车里后,无非将手上另一杯饮料
上
管,
足地
了好几口,说话的时候口里仿佛正在嚼着什么东西。
“珍
?”她好奇地伸手接下。
“珍珠
茶。怎么,你没喝过?”观察她的神情,无非试探地开口。
江冷娃诚实地摇头摇,双眼渴望地盯着杯子。
她知道这种饮料,却不曾喝过。
“老师”一直很严格地
止她和同伴们接触清水以外的饮料,连重口味的食物都不准他们碰。因为,食物的
惑会令人分心。
“很好喝的,试试看。小心杯底有粉圆,
的时候别噎到了。”
她小心地捧着杯子,张开小口,轻含住
管,啜了一小口。甘甜中带着茶香
味的冰凉
体滑入口中,连带的也滚入了几颗滑软Q
的小圆粒。
“好好喝!”嚼了几口粉圆
下后,她惊喜地望了望手里的杯子,意犹未尽,又
了一口。
这一回,她狠狠地
了一大口,鼓鼓的双颊嚼着满嘴粉圆,单纯天真的表情里,根本找不着一丝杀人不眨眼的戾气。
无非的眼底闪过一抹怜惜。
江冷娃有一张非常甜美的脸蛋,大大的眼,小巧的
,微微俏起的鼻尖,整个五官配起来十足像白瓷娃娃的模样。和他妹妹雪雪相较,两人的气质非常相像,只不过雪雪有一头细柔的须发,而江冷娃蓄的是及肩直发,黑蓝的发
将她衬出一丝神秘的东方美。
如果他判断得没错,她应该是江鹤手底下培养出来的那批杀人工具之一。
据说,江鹤曾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顶尖杀手。退休后培育了一批极年轻的子弟兵,由江鹤亲自出面仲介,以高价接下委讬,再派子弟们去执行暗杀工作。
也许初生之犊不畏虎,这批年轻杀手完成任务的高成功率,简直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在她身上,他看到了极端的矛盾。
他看过她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模样,看过她义无反顾的决死模样,看过她楚楚可怜的偷哭模样,现在却只是因为一杯微不足道的珍珠
茶,竟能引出她天真童稚的纯粹笑容。
“呼噜噜--呼噜噜--”一阵
声从旁边传来。
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后,几乎忍俊不住。
她在短短的时间内,不但将整整一大杯的
茶喝得
光,还不死心地拚命
着
管,像
尘器似的扫着杯底的粉圆。
“好了,别喝得这么辛苦,这一杯也给你。”他递出自己手上的饮料。
“不要,你喝过了。”江冷娃
出嫌恶的表情,很快地头摇。
“那算了。帮我拿着,我要开车。”他不由分说地将杯子
进她手里,然后发动车子,将车驶上道路。
江冷娃乖乖地拿着他的饮料,咬着自己空杯子里的
管,另一只手上的冰凉,不断提醒着她方才尝到的香甜
味,大大的眼眸也不断地往手上瞟着。
过了一会儿,她支支吾吾地开口。
“嗯…你的饮料…呃…”“帮我拿着,我不太想喝。”无非看着路面,随口应了一句。
“呃…你真的…不喝了吗?”她偏头看他,迟疑地问。
“不喝了。”他头摇。
“那…”微弱的音量传来。
“什么?”
“我要喝…”
“没问题。但是回去以后,你得负责洗干净我的衣领。”
江冷娃正式住进无非家里,开始两人的“同居”生活。
第一次住进称之为“家”的陌生地方,江冷娃竟然觉得不知所措。
于是她干脆将自己关在房里,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坐在
上发呆,什么事也不做,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光亮变成昏暗。
然后,在最后一道阳光落下前,他会进房来为她点灯。
他从不曾让她独处在黑暗的房间里。
“天黑了。”无非照例在黄昏时刻敲门进来,按下电灯开关。
江冷娃眯了一下眼,抵挡刺眼的光线。
“先吃葯,等一下就开饭了。”无非递给她一包葯和一杯水。
沉默地吃完葯后,她抬起长长的眼睫,静静地瞅着他。
“怎么了?”他扬了扬眉。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蹙着眉问道。他对她的付出多得太不寻常。
“你养过宠物吗?”他沉
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反而提了一个问题。
像是触动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江冷娃的小脸白了一白,随即轻轻点了一下头。
“养过。”
“我对你的感觉,就像刚养了一只可爱漂亮的小宠物,自然会想摸它、亲它、宠它、照顾它。你绝不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对宠物这么好的蠢问题吧?”他在
沿坐下,上半身斜
在她盖着薄被的腿双上,手肘横跨过腿双的另一侧支着下巴,亲密地将她一双修长的腿锁在他的身下。
“不管宠物再可爱,或是你对它再好,总有一天它绝对有可能会反咬你一口。这样,你还想养它吗?”她淡然说道,没有对她被比喻成宠物这件事而忿然发作。
“哦?”他笑而不语,等着她把话说完。
“我迟早有一天会完成任务,对你妹妹和你妹妹的情人下手。你不怕养虎为患吗?”她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一直不肯认真想过,她
后很可能对他的亲人造成威胁?
“你该不会被自己的宠物咬过吧?”无非调侃了她一句。
江冷娃浑身震了一下,便紧紧闭住双
。
“不说吗?我很好奇耶!”他无赖似的将整个体身
在她腿上。
“你这个人真的很任
,完全凭自己喜恶行事。想救我就救我,想收留我就收留我。难道你真的不怕,我有一天很可能会完全不顾救命之恩,与你举
相向?”她烦躁地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双眼
漏出难辨的担忧。
他对她越好,她的心就越不安。
万一有一天,她必须要依照命令杀他的话,怎么办?
无非依然不动如山地支着头,眯眼笑睇她。
“笨蛋!”像是对牛弹琴,她
气地放开手,挫败地骂了一声后,转过头不再看他,免得心烦。
沉
良久,他终于开口。
“对了,你刚刚提醒了我一件事。”
“想起来我的杀手份身了?”她讥讽地说。
“唔…是另一件事。你现在应该强壮得可以起
洗衣服了吧?那件沾了你鼻涕的衬衫,现在还躺在洗衣篮里。”他小心眼的提醒她。
江冷娃的小脸倏然
成桃红色。
江冷娃从来不知道,原来“家居”的生活是这么的悠闲。
没有腥血、没有烟硝的生活,就是这样子的吗?
相较之下,她过去的生命贫乏得可怜。跟随“老师”的日子,除了吃饭、休息,只有无止尽的训练和猎杀。
她常常怀疑自己在做着梦,深怕一觉醒来,又要拿起
去追杀某个价值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美金的倒霉鬼,嗅闻令人作呕的腥血味。
随着江冷娃的体身渐渐康复,她开始一点一滴地融入无非的生活,和他共同分享家居空间,帮忙分担家事。
她爱上了“做家事”
而这也让无非发现了一件事了--江冷娃是个道道地地的家电白痴!
“冷娃,电锅不会跳起来咬你,只要把开关
下去就可以了。”无非很没力地倚在厨房门口,直想叹气。
瞧瞧她,简直就像个胆小的孩子在过年时点冲天炮的模样。
他只不过是要她帮忙切下电锅开关,她却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拚命伸长手,用食指顶端小心翼翼地拨勾着开关,而子身离电锅离得老远。
这样也就罢了,更夸张的是,她另一手甚至捂住耳朵,好像电锅随时会冲上天爆炸似的。
“我知道。”她一脸狼狈地回答。
认输地叹了一口气,无非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指,自己切下开关。
再让她折腾下去,中午就没白米饭吃了。
无非一接手,江冷娃马上放松地吁了一口气。
“电锅很全安,不会漏电,而且有检验合格的证明书,你要不要看一下?”
他一脸嘲弄,
部靠着
理台,大手牢牢握住似乎想逃出厨房的江冷娃。
“不必,我没兴趣。”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随即倔强地对他抬起下巴。
“你…从没做过家事?”他拨开她的手心,指尖抚触她长茧的手指。
这些茧的位置,是长年握
握出来的。
他手心长茧的地方,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他为她,也为自己感到一阵悲哀。
她和他一样,手中烙着同样的腥血记号。
“这些琐事自然有人会处理,我只负责出外执行任务。”她低头,苦涩地回答。
意思就是说,她只会杀人,其他的事都不会做。
无非深邃的眼眸定定地凝望她。“来吧,试试看。电锅很好操作的。”他握住她的手向电锅伸去。“不要!你放开手!”江冷娃大惊失
,拚命后退,一边扭挣着被他箍住的手腕。
“试试看嘛,不会有事的。”他哄着她,缓慢但坚定地拉着她的手去碰开关。
这一回她干脆尖叫起来。
“不要!我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向后猛缩着子身蹲到地上,吓得哭了出来。
她的恐惧强烈地传到他的手心,让他愕然。
“好了、好了。我不
你,没事、没事…”他蹲下去环住她瑟瑟发抖的肩膀,轻轻地在她背上拍抚。
“我不要碰那个东西…我不要…我不要…”她满脸泪痕地投入他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抓住他背后的衣料,瑟瑟发抖。
“好,不要就不要。对不起…”他心疼地搂住她,下颚顶在她头顶上喃喃安慰。
她的恐惧,太不寻常。
但是,她到底在怕什么?
无非一面安抚她,思绪面不断地打转。
过了几分钟,她从他
口抬起头,奋力地
了几口气,
迫自己恢复镇静。
“对不起,我反应过度,太小题大作了。”她抹抹泪,强装无事地一笑。
“你先去客厅沙发上坐着。今天站得够久了,去休息一下。”他扶她站起来,大掌温柔地捧住她的小脸,用拇指帮她拭去泪痕,拍了拍她微
的
颊后,轻轻将她往客厅推去。
“我…我可以试着做其他事情,像扫地、摆碗筷,还是收拾桌子,都可以。”她转过身来,泪洗过后的眼眸变得更水雾透明。
“等会儿再做,你先去坐着。”无非温和但坚定地将她赶了出去。
江冷娃张口
言,最后什么都没说,微微失望地离开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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