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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高邮小村的陈演(上)
  过得几,龙驾回京,陈演从永定河河道官署搬入张府内,准备随张鹏翮南返淮安赴任。齐粟娘果真被放出了宫,暂居在张鹏翮京城老宅中,只等收拾好行李,乘船下江宁扶棺回高邮。

 此时已是十月末,正是深秋,院子外的金黄落叶随风翻滚着,发出悦耳的沙沙声。陈演老实站在房中,伸长双臂,由着齐粟娘替他试穿青葛布棉衣。

 齐粟娘虽是常常给陈演补衣裳,身量尺寸明白得很,却是头一回给陈演制衣。为着怕不合身,衣纽和衣带都没有上,只用一带将棉衣束住,试试大小。

 房里无人说话,只有衣裳悉悉索索的‮擦摩‬声,齐粟娘见得大小正好,心中欢喜。陈演见她满脸笑意,面上也泛出微笑,“若是还留在京城,下月我怕就要穿上这棉衣了,到底我们南边来的,分外畏寒。”

 齐粟娘抿嘴一笑,“我现下就替你把衣结衣纽好,放到行李里去。”说着,便伸手去解开带,为他衣。

 陈演看着身前低头忙碌的齐粟娘,柔声道:“不用这样着急,做针线费眼睛,”说话间,伸长的双臂收了回来,轻轻抱住了齐粟娘,“冬天还没有到,慢慢来…便是明年冬天再做好,也无妨…”

 齐粟娘被陈演抱住,‮子身‬一僵,替陈演解带的手不顿住。那带早已松散了开去,没有扣住的棉衣便敞了开来,出里头贴身的中衣。

 陈演似是察觉,连忙松了手,低头要去掩好衣襟,突又想起正是要衣。他待要反手衣,又见着齐粟娘低头站着不出声。他待要不衣,又怕齐粟娘急着给他衣纽。陈演左右为难,不知是还是不,低头想看齐粟娘的脸色,却又看不见,结巴道:“我到外头去衣…”

 齐粟娘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看了陈演一眼,利利索索解了陈演的带,笑着放到一边,替他下棉衣,转身去取夹衫儿给他穿上。

 陈演松了口气,一边整理夹衫,一边欢喜看着齐粟娘拿了棉衣坐在边替他衣纽,原想坐到她身边陪着,又怕让她分神针扎了手。他扫了一眼屋里的还未整理好的包裹,便走到桌边,清理收拾一些杂物。

 齐粟娘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由一笑,仍是低头做针钱。两人各自忙活着,一时谁也顾不上说话,只有屋外落叶在秋风中悦的翻滚之声,不停歇地轻响着。

 过得半柱香的功夫,陈演收拾好杂物,装了箱,用力捆扎好,齐粟娘也恰恰把衣纽好。陈演看着齐粟娘把新棉衣收进了衣裳包裹里,笑道:“粟娘,张大人原是家宅人多,总还些日子。我们都收拾好了。明我送你回高邮。”

 齐粟娘怔怔看了他一眼,终是‮头摇‬道:“你要随大人一起去淮安,再到清河上任——”

 陈演笑着道:“我已是和张大人说好了,容我几,清河与高邮不过四五船程,我送你到高邮便回。”

 齐粟娘听他打算得如此明白,只得应了,两人便出门去寻船,这时节正是漕船运粮至京城后,放空回江南的日子,最是要载私货、接私客赚钱的时候,码头上多是掮客的牙侩。

 漕船在水上最是便利,遇上运漕粮的时节,便是官船也要让其先行。陈演是漕河边长大的,齐粟娘从王大鞭那早知晓这些,自然路地寻了一艘江苏漕船带上。一路顺风,不过一月便到了江宁,雇了车将棺木载好,寻船回了高邮,没几到得码头,车马载了棺材向高邮城外小村而去。

 太阳快要偏西,夕阳下的小溪泛着金闪闪的粼光,大槐树的枝干残缺,却还直直立在村口。新建的茅草屋与泥瓦屋尤带着气,田地里虽是没有作物,却被平得齐齐整整。

 齐粟娘满心欢喜走下马车,冲着马背上的陈演笑道:“陈大哥,这些是你托王大叔整的?”

 陈演亦是满脸笑容,显是回到家中极是欢喜,“上趟我回来时,临走给了王大叔十两银子,估摸着修屋、整地、打家具也是足够了。”又指着陈家院子道:“粟娘,今晚我们回家里住。”

 齐粟娘连连点头,陈演翻身下马,和齐粟娘一起在村外陈娘子的墓地上叩了头。待得入了村,将棺材在院中卸下,收拾了车马,打发了马夫,两人互视一笑,推开了没有挂锁的陈家家门。

 进入院内,两人俱是一呆,只见得一正两厢三间房内,尽是空空,只有原先陈娘子的右厢房南墙边架着黑漆三栏架子木,当中放置一张黑漆八仙桌,两张长背竹椅,墙边一个漆红木箱、还有几个木盆、木桶。

 齐粟娘探头看了看灶间,墙上三层置物搁板,放着锡壶、碗、杯、筷等一些用品,灶上还有铜锅。陈演苦笑道:“我们来不及递信回来,王大叔也不好自个儿作主,今天我去齐家歇息便是。”说罢,便走了出门。

 此时天色已黑,他寻了松枝点起火把,走到齐家一看,齐家竟是座空屋,比陈家更是一眼看到底。齐粟娘‮头摇‬道:“齐强哥哥还未回来,王大叔断料不到我们会此时回齐家。”

 陈演急忙道:“我去邻村借宿一宿便是。王大叔那边——”

 “这一带就咱们村最偏,齐村、王村都在七八里外,你看看天色,已是晚了——”

 陈演走出房,见得院中空寂无人,只有一具漆黑棺木摆在院中,渗出一片气,担心齐粟娘一人在此受惊,更是不便说走,只得道:“且回家去。”

 院中水井水质已清,辘轱也已安好,陈演汲了水,又在灶下生了火,看着红的火焰窜了起来。灶上的铜锅原是新的,清亮亮的水泛在上面,映得一阵青一阵红,陈演站在灶间门口,环视着旧家园,却再也见不到至亲之人,眼中不酸涩,悄悄下泪来。

 “陈大哥!你来帮我一把。”厢房里响起齐粟娘的叫声,陈演连忙用袖子擦了一下脸,边往屋内走边道:“怎么了,粟娘?”

 齐粟娘将擦洗干净,从陈演手中接过行李里的褥,厚厚铺在木上,嘴里笑着道:“陈大哥,再劳你把那盆水给倒了。”说罢,取了一蓝葛布单在手。

 齐粟娘双臂猛力向两侧一展,风一抖,蓝花布的单瞬间伸展开来,腾上半空,又轻飘飘地落在了上,齐粟娘双手从中一分一平,四角下,上便似模似样了。

 陈演见得她这般利索,仿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不由笑了出来,转身端起污水盆,走了出去。待得陈演被齐粟娘指使着,将堂屋里的两被子抱回屋中,齐粟娘已是挂好了蓝布莲枝帐,又收拾了一身衣物出来,笑着道:“陈大哥,在船上都未好好清洗过,水应是烧好了,你先去洗洗吧。”

 陈演一呆,道:“要不,你先去吧。”

 齐粟娘抿嘴一笑,指着满是灰尘的桌椅道:“你且去,我把这些收拾干净。”

 陈演看着齐粟娘,却不动脚,齐粟娘一呆,终是笑出声来,一面推他转身,一面道:“陈大哥,你可得再替我烧锅水才行。”

 陈演终是被她哄得先去了,待得两人都洗了澡,齐粟娘慢慢拭着及肩发回了房,却见陈演早将长背竹椅子摆放在黑漆八仙桌前,抱了一被子坐着,晕晕睡,看着是打算坐椅子上凑合一宿。他见着齐粟娘,急忙站了起来,道:“粟娘,你今天也累了,早些睡吧。”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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