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邮小院的陈演
第三章 高邮小院的陈演
午后,陈演顶着雨,一身
透地回了家,满脸沮丧,齐粟娘早准备了洗澡水,让他进去洗了澡换了衣。
齐粟娘接过比儿奉上的红糖姜汤,
到陈演手里,“有什么好不乐的?不就是忘了带钱?比儿说上灶丫头没得去人市里买的,她已经叫了两个媒婆牙子,说是下午便带人来让我们挑。”
陈演一愣,一口喝了姜汤,从怀中摸出二十两整银,五六两碎银放到齐粟娘手中,“给你买丫头。”
齐粟娘看着钱,半晌方歪头看陈演,“你什么时候藏的私房钱?我居然半点不知道?”
陈演看看比儿,见她已经安静退出房去,上前搂着齐粟娘笑道:“我何时又敢藏私房钱了?我今儿上街,寻到以前我时常卖画的印刷书铺,好在东家还是没换,见着我二话不说,先下了订钱,订了两幅河图。”又得意道:“他也知道我巡过永定河,修过高家堰,通过清口,河图精细必比别人家强,这两幅要的就是永定河河图和高家堰河图…”渐渐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齐粟娘见他想起治河的事,连忙笑道:“竟是不用靠田吃饭了,只要有你在,我断是不怕没钱吃饭,不怕没人侍候的。”
陈演哈哈大笑,抱紧了齐粟娘,“我说过,就算不做官了,也不让你吃苦的。”齐粟娘见哄得陈演忘了忧郁,抿嘴笑着。牵着他出了睡房,到堂屋里用饭。
坐在堂屋里,看得门外天已是暗了下来,大雨哗哗地下着,不一会儿,院中下水沟里就集满了水,赶不及地向外
着。
比儿摆上菜来。五个白底青瓷菜碗,一碗八宝攒汤。一碗烧烂猪头
,一碗蒜泥白
,一碗油焯青菜,一碗素炒红椒,都是陈演平常爱吃的。
齐粟娘让比儿自去吃饭,自己给陈演盛了热腾腾新白米饭,笑道:‘今儿还是我下厨。让比儿知晓你地口味和喜好,呆会她去挑上灶丫头时,也就方便。”
在船上走了七八天,齐粟娘又小病了几天,陈演一直没吃到家常饭菜,欢喜接过,迫不及待挟了一块猪头瘦
,正要向嘴里送。忽地看了齐粟娘一眼,“瘦的,你吃。”送到了齐粟娘嘴边。
齐粟娘笑颜逐开,张嘴吃了,给陈演选了块蒜泥白切肥
送到碗里,两人相视一笑。
饭后。两人在书房里一起制河图,齐粟娘看着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便是蓑衣、油伞也挡不住,料着这般的天气,媒婆肯定是没法带人来的,笑道:“正好让你再吃一天我做的饭。”又撇嘴道, “虽是有丫头侍候是好事,叫你吃别的女人做地饭,我也不乐意。”
陈演失笑,“我自也爱吃你亲手做的,”放下笔。拉了齐粟娘地手。柔声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吃别人做的菜,你得空的时候。就叫她们生火洗菜切
,你单管出锅,这自然还是你做的。”齐粟娘掩嘴笑个不停,也不让陈演作画,只腻着他撒娇,陈演把河图丢到一边,与她拥坐在窗前看雨。
大雨一连下了四五天,后门水道里的积水,一天一天向上涨。齐粟娘还没来得及担心后门进水,水道口高邮漕帮坛口早开了排沟,把水
了出去。刘婆上街买菜回来,淋得一身淋
,高邮大街上积水都过了脚
。齐粟娘坐在妆台前,从抿镜中看着天边翻滚的黑云和重重雨幕,被乍然响起的惊雷吓了一跳,“比儿,这雨下得真大…”
比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点头道:“
说得是,怕是水还得涨,好在高邮城地势高,扇子巷也是高处,水总是能走掉地。倒也不怕这些。”顿了顿,“呆会奴婢上外头买些米面回来。”
齐粟娘惊一跳,“比儿,你这是预备着…”看着比儿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这雨,看着比七年前那一场还要大…”
比儿在她身后,轻轻地道:“确实是比那一场要大。“语气中慢慢带了些淡淡的回忆,“奴婢就是那一年为了埋葬父母,自卖自身,做了奴婢的…”见得齐粟娘转回头一脸惊讶,不由怪道:“
…”
齐粟娘想起那一年在江宁城中要卖身葬母,巧遇陈演之事,苦笑一声,“那一年,为了埋葬父母,不知多少人想卖身…”慢慢将手伸向窗外,手指尖还未出窗口,便已被沾
,虽仍坐于暖室之中,心中仍是寒
一片,“一副薄棺…也要二两银子…”
比儿静静不语。只有暴雨在大地上无情的倾
之声一直响着。
齐粟娘叹了口气,提起精神道:“那你是何时到我哥哥府上的?”
比儿笑道:“奴婢原是卖在扬州盐商宅子里,后来因没什么姿
,又转了两回手,最后带到京城,安生二管家买下了我,让我侍候大爷起居。”
齐粟娘忍不住笑出来,“安生那小家伙也成管家了?比儿,月钩儿姑娘好么?怎的她也未生养?”
比儿叹道:“大爷女
上头有些管不住,月姨
又是个不耐烦的,三天两头吵着,也就淡了,一个月也就去七八回。外头那些人巴结大爷,九阿哥又赏,府里的女人实在太多,大爷又没得个定
…”
齐粟娘听得哑然,“我哥哥都三十了,该娶房正经
室了…”
比儿正要说话,陈演匆匆进入内室,“粟娘,我要去高家堰一趟。”说罢,自开了箱子去寻衣裳。
齐粟娘大吃一惊,一把拉住他道:“陈大哥,外头这么大地雨,漕上根本走不了船,你要怎么去?你去做什么?”
陈演急道:“我这阵子想来想去,高家堰不可能就那么轻易修补好了,或是用料不对,或是功夫不到位,定然是有的。现下是雨季,高邮的雨这样大,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说罢,甩开了齐粟娘的手,抓了两件衣裳,用包袱布一包,转身就走。
齐粟娘晓得他的
情,怕是劝不住,急得眼中含泪,一边提裙追在他身后,一边道:“我知道你着急,可是你细想想,这路上差不多十来天的船程已是极快,现下没有船,你便是冒雨骑马,什么时候才能到?等你赶到了,该有地事都有了,你去了也没有用啊。”说话间,陈演已是走出了堂屋,冒雨冲到了院中,齐粟娘又惊又怕,扑上前去挡住了院门,哭着道: “陈大哥,你别走,我怕你路上出事儿,雨太大了…陈大哥…”
陈演原是心里油煎似的,狠不得立时飞到高家堰去,见得齐粟娘拦在门前落泪,却是一怔。他想伸手强拉开她,却又舍不得,待要不去,更是不行,站在大雨中左右为难,跺脚道:“粟娘!粟娘!你就让我去吧!”说话间,上前一把将齐粟娘拦
抱起,大步冲回堂屋,将她放在椅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柔声道:“我去看看就回,你别担——”
“咣咣咣——”城内突地惊锣大响,“不好了——倒堤了—— ”
满城里
了起来,孩儿啼哭声、呼儿唤女声、关门关铺声、
奔踩踏声大作,“倒堤了!洪水!洪水来了!关闭城门,关闭城门——”
齐粟娘与陈演都惊得不行,陈演大叫一声,“高家堰,一定是高家堰出事了!”转头就向外冲,齐粟娘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他的
不放,“陈大哥,城门关了,城门关了!”
高邮城四座大门沉重的关闭声,十六道水门的放闸声一起响起…
比儿一边叫着,“
,奴婢出去买米面。”一边披着蓑衣冲了出门,陈演大大一愣,低头看了看一脸苍白,满脸泪水的齐粟娘,一跺脚,“她一个女人去能抢到什么,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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