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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离开陈演的齐粟娘(一)
  第二十四章 离开陈演的齐粟娘(一)

 更深夜重,明月皎洁,莲香一边看着媳妇丫头们把宵夜席面摆上,一边笑道:“我说夫人,方才那会儿可真是吓死我了,你是瞧不见你自己说话时的脸色儿,狠不得把苏高三咬碎了才好。”

 齐粟娘冷哼一声,“狗急了要跳墙,老鼠急了还要咬猫呢!如今我还是府台夫人,她还只是个私ji,竟敢当着我的面说那些话,不知死活。我当初若是真想死许娘子,今儿她就别想竖着从这船上下去!”话语里带着不能掩饰的烦闷,瞪着李四勤,“你喝慢些,多少留一点给我。”

 李四勤看着她哈哈大笑,把空坛子一丢,掉头叫道:“大河,拿绍兴烧酒来,那酒儿才够劲。”

 蕊儿上前扶着齐粟娘入席,笑道:“夫人,你们俩这样顶着来,没一个肯退一步,以后可怎么过日子?你就让让她罢,就当是教导她,你到底是主子,她是个丫头…”

 齐粟娘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不说,我今年才十八,她已经二十了?她比我大,自然是她让我!”

 莲香顿时笑了出来,“方才是。谁还在吹这船上你最大?苏高三虽也是个明白人,但子倔得不成样子,你要是不让她,以后还有得闹。”又看比儿一眼,“这也好,她这子就算是生了儿——也不是个会动心机看眼色的人,总是夫人手心里的,随夫人的意罢了。”

 连震云起了身,在莲香和李四勤。之间坐下,看着齐粟娘叹气道:“行了,以后就让府台大人好好教导她罢,我是没兴致费这精神了。”看着李四勤正捧着绍兴烧酒坛子,又叹了口气,提过酒壶倒了满盅,一口喝下,“好不容易有姐姐妹妹要进门分忧解劳了,我还赶着回去侍候他,我傻么?”

 连震云瞟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李四勤喝着酒,就开始和齐粟。娘猜拳拼酒,齐粟娘连赢十把后,把喝得半醉的他丢到一边,拉着蕊儿和桂姐儿坐在席上,一起儿玩猜枚,一连输了十回,被桂姐儿大笑着拼命灌酒。比儿在一旁看着,想上去劝劝,看着齐粟娘神情,默默不语。

 莲香一边给连震云倒酒,一边看着齐粟娘喝酒,想。劝一劝,又怕她心里愁闷无处排遣,只得笑道:“夫人除了猜拳,其他赌戏全是臭手,桂姐儿你多挟几口菜给她吃,小心这绍兴烧酒伤身。”

 齐粟娘呛了酒,比儿连忙上前,扶着齐粟娘坐到楹。栏边吹风,连大船把李四勤扶到另一边歪着,莲香笑着让人去做醒酒汤。

 连震云、莲香几人围桌用着宵夜。比儿坐在楹栏。边,让齐粟娘倚着自已坐好。齐粟娘喝了这些酒,已是大醉,拉着比儿说话,探着‮子身‬指点着瘦西湖上的灯火点点的画舫,还有在黑夜中望不到边的水面。比儿担心道,“,小心些,别掉下去,这水里又冷又黑——”

 齐粟娘含糊着。笑道,“怕什么。我当初从漕船上——下来时,水也是黑漆漆,我游着游着,手脚都没知觉了,可还是让我爬上了岸——”突地又笑了起来,“那一年,你爷到清河水闸下,那下头的水可——”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依在楹栏边慢慢地闭上了眼。

 比儿心中不忍,斟酌半晌,轻声道:“再想想,若是实在容不下,再和爷去说说——凭爷和的生死情份,还有什么说不开的,便是真不说开了,好歹也得试试。把心事儿都埋在心里头,不对爷说,人心隔肚皮的,爷哪里又能明白的心思。”

 “我想说的——”齐粟娘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刚成亲的那会儿,出了许****那档子事儿的时候,我就想和他说,说我受不住——可是那天他就到闸下去了,后来又是病又是坝上的工程,等得我再想起时——我没怀孩子,我说不出口——什么都说不出口——”

 比儿半晌说不出话,“里看着虽和爷好着,遇上事儿却都自个儿拿主意,便是吃药看病,都不肯叫爷知道。奴婢虽不知当初爷和方成亲时如何,只是这般拘着,爷自然也拘着了,这天长久的,叫爷怎么明白的心思——,再和爷说说——”

 齐粟娘依在比儿身上,没有半点动静,,已是醉得迷糊了,比儿叹了口气,招呼枝儿取了沉香湖绸披风给她系上盖好,“保重自个儿‮子身‬便好了——”

 待得三更天。莲香看着比儿怀中的齐粟娘,笑道:“夫人就歇着罢,我替你和太星君说一声儿,明年再拜。”

 众女同声而笑,齐粟娘被笑醒了过来,半眯着眼,推着比儿叫她也去拜月,比儿见着漕连画舫上被扎红巾的帮众围得铁桶似的,媳妇丫头们满船来来去去,又见桂姐儿亲上来拉她,便也起身,跟着莲香并船上所有的媳妇丫头,齐到船头点灯拜月。

 齐粟娘晕晕糊糊,只觉被披风裹得一身燥热,在舱里呆不下去。扶着舱板向后舱摸去。连大船正站在后舱边,眼见得她摸了过来,连忙闪开。见她脚步踉跄出舱半立在后桅杆边吹风,不敢去扶,又怕她落水,只得死死盯着她。

 正为难间,突听衣衫声响,扭头一看,连震云走出舱去,连大河给他递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连忙放下了后舱的湘帘白帐,将舱尾挡了个严实,转身和连大河守在舱门前。后舱上的帮众都早被连大河指使着办差去了。

 连震云早见得那****已是大醉,走到舱板上,看着她倚站在后桅杆下,沉香绸子披风被湖风吹得紧裹在她身上,显出她纤细的身,心中一跳。悄悄走了过去,只见她左手抱住桅杆,双目半闭,将嫣红的脸蛋紧贴着冰冷的桅杆上,双儿红滴。

 “夫人,夫人…”连震云轻轻唤了两声,那****微微动了动眼皮,却是无力睁开,只喃喃道:“我想喝茶…”

 连震云哑然一笑,慢慢伸手搂住那****的纤,将她抱入怀中,依着桅杆缓缓坐在舱板上,看向舱门,“倒盏淡茶来…”

 连大河倒了一杯热茶,低着头走出舱门,眼角儿一瞟,隐约见得那****安静伏在大当家怀中,便不敢多看,将茶到连震云手中,退了出来。

 连震云看了看茶碗里飘着三片茶叶,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试试水温,却是刚好。他低下头,在那****耳边轻声道:“来,我喂你喝茶…”

 那****似是明白,在他怀中挣扎半会,勉强立起半身靠在他左肩上,连震云将茶盏递到她边,柔声道:“慢慢喝…”

 那****极是口渴,一小口一小口,连喝了七八口,去了大半盏茶水,便软了‮子身‬,倚入连震云怀中。

 连震云将茶盏放在船板上,靠着桅杆抱着那****。五丈高桅杆顶上的灯笼散放着晕暗的光,远近画舫角灯和天上的月光在湖面相辉映。

 连震云抚着那****细的脸,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轻声道:“这三年,我很是想你…”他凝视那****半晌,慢慢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吻她的瓣,“大半年了,我虽是时时见你,却没法子亲近你,心中好生难受…”

 连震云紧紧抱住那****,细吻落满她的面颊、双,他的手伸入沉香湖绸披风内,隔着水纬罗对襟袄儿‮摸抚‬那****绵软的‮子身‬,愈是亲近,却愈是难耐不足,他‮子身‬发烫,心里如油煎一般熬着。

 良久,连震云离开那****的,仰天长吐了一口气,喃喃道:“我想娶你…”

 那****在他怀中翻身,嘴里嘀咕着含糊的字眼,连震云笑着松开些,任她折腾,到得她安静下来,便又抱紧,低头吻她。

 齐粟娘初时觉得燥热稍减,不一会儿,却又被一团炽热包住,寻不到出口。她烦恼时开口叫,却觉那团炽热微一迟疑,便涌入她口中,与她,无法摆。她挣扎半会,却被越包越紧,也不知怎的,胃口翻滚出一股酸意,极是难耐,用尽力气一把推开那团炽热,张嘴吐。

 连震云正****沉溺,忽觉她猛然挣扎,将他生生推开,翻到船舷边呕吐,大吃一惊,慌忙道:“小心,会落水。”抢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肢,扶着她伏在船边,看着她吐了几口清水,转头道:“倒盏浓茶来。”

 连大船不顾连大船瞪他,正贴在门帘上听动静,听得声响,便见连大河去倒了盏浓茶,送了进去。连大河见得那****连连作呕,却吐不出什么,连忙把茶递给大当家,见得大当家将她搂入怀中,柔声哄着道:“来,过来喝茶,喝了就好了…”

 那****已是极醉,迷糊着在大当家手中把一盏浓茶喝光,倒也安稳下来,“再去倒一盏。”

 连大河方接过茶盏,就见得那****闭着眼,极不耐烦地推开大当家,嘟囔道:“走开些,热死了。”

 连大河转过身去,听得大当家在身后笑着道:“好,我走开些,你别动,小心掉下去。”

 连大船看着大当家又哄着那****喝了一盏茶,将那****送到楹栏边坐好,细细替她整理披风,咋着舌头低声道:“他要怎么办?她可是个吃独食的。”

 连大河瞪他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船头拜月的女眷们涌入了内舱。连震云已是走了开来,转身出了内舱。

 连大河、连大船早已把帘帐卷起,屏声静气偷偷看着连震云在舱尾桅杆下走来走去,皱眉苦思,过得半晌,连震云脚步一顿,抬头将两人招了过去,低声道:“去,把外头三个,还有淮安的那一个打发了,给她们一笔银子安家。”顿了顿,“把帮里的事务排开,准备去高邮。”

 连大船的心几乎要从腔里蹦了出来,欢喜得找不着方向,连忙应了,连震云紧锁眉头,“府里的…”

 连大河含笑瞟了连大船一眼,低声道:“大当家,桂姐姐还好说,莲姨和蕊姐姐可就不好办…”看了看连震云的脸色,“小的以为,只要大当家把这层儿心意对夫人说明白,该怎么办让夫人自个儿拿主意就是。”

 连大船连忙附合,连震云慢慢点了点头,面色稍松,又踌躇半会,含糊道:“高邮…要不要…要不要买些什么东西去?”

 连大河拼命忍住笑,小声道:“先把事儿说定了,再择了媒人,写信知会齐三爷,就可以去下茶礼、钗…”又犹豫道:“大当家,还有一桩事儿…”

 连震云看着他道,“你说。”

 “夫人虽是不要府台大人了,府台大人还没有休了夫人…”连大河慢慢道:“不过,只要她想改嫁,这事儿多半她是有办法的…”

 连大船看着连震云进了舱,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又喜又急的悄声对连大河道:“大河哥,这事儿可是稳妥?后府台大人知晓是大当家娶了——大当家在扬州——”

 连大河一晒,“大当家何时又怕过谁,大当家虽是忍儿足,不想忍的可半点不会让。”

 比儿取了醒酒汤给齐粟娘喝下,待得她清醒大半,已是时近五更,她们从连府里回了府衙,天已拂晓,陈演却还没有回来。

 齐粟娘挥手道:“趁着他还没有回,赶紧叫骡车来,咱们到船上去睡。”带着枝儿清理东西,比儿带着骡车一到,便齐齐上车而去。

 “船家老实可靠吧?”齐粟娘看得三舱小客船摆设虽少,却甚是洁净,笑道:“虽是路途不远,我们到底是三个女人。好在高邮地面儿,也不怕被当作外乡人欺负。”

 比儿一面安放行李,一面笑道:“上回奴婢租船在连府门口等大管家,路上闲谈时听他说了些扬州城里最本分的船家,当时记在心里,现下便用上了。”见得齐粟娘笑着点头,“给爷留了书信?”

 齐粟娘提起桌子上的磁水壶,便了水,递给比儿一杯,“留了,就说中秋思亲,去京城探亲,叫他不用急,好好过日子。”

 比儿瞅着齐粟娘,“昨儿晚上在船上,夫人可把大伙儿都吓着了,奴婢看着夫人围着苏高三转圈子,心里直怕夫人气糊涂了,当时就突然下手。”

 齐粟娘哈哈一笑,一边喝水一边道:“我犯得着和她较这个劲么?当时就是气极了,故意吓吓她。她虽是一脸白得不成人样,还撑着没逃走,我倒也佩服她。”打了个哈欠,“枝儿这丫头倒是睡得快,上船就进房里睡着了,咱们俩也赶紧睡吧。昨儿晚上累死了。”

 从扬州江都县到高州县城码头,不过五六船程,齐粟娘睡足了三天。到了码头后,便听得消息,新任两江总督自山西至江宁上任,不仅沿途看察各府州县的民政,核查仓银。他所过之处,漕河河道被封,官货客船皆不得行驶,便是北上缴粮的漕船也被卡住,沿途百姓怨声载道。。

 齐粟娘等人下了船,便有比儿早订下的挑夫马车来接。一路儿来到了城南纱衣巷一座小院前。进了院门,过了屏照、天井,小院不过一进五间房,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左右主室和厢房,后头还有一个灶间。

 齐粟娘前后看了一圈,笑道:“多亏你当初和伏名在高邮城跟着刘师爷四处看过屋子,底儿都摸得清,咱们也能安安稳稳在这里过日子。”

 比儿点头笑道:“虽是如此说,事儿办得太急了些,出门时也只带了细软衣物。摆设家私不过备了,急用的枕头被褥、锅碗用具还要去城西扇子巷宅子里去取些,过几再去慢慢置备。咱们这边头一件事,是和旧主商量把宅子钱付清,制好房契。”

 齐粟娘连连点头,比儿看着枝儿发放了脚钱,打发了挑夫离去,又笑道:“放心,城西宅子里守屋的刘公刘婆当初是伏官家和奴婢寻来的,咱们去取东西时,叮嘱他们不说,便是爷寻来了,他们也不会说的。”

 齐粟娘笑着道:“他哪里会寻到这里来?最多在乡下寻着罢,特意要你去了齐家老宅一回,不就是为了这个?”叹了一口气,“他虽是个好人,过得几年心也会淡了,各自过日子罢。”

 比儿半晌没有说话,看着等在门前的骡骡车子,勉强笑道:“趁着骡车还在,奴婢就去城西扇子巷里去取东西。”顿了顿,苦笑道:“别的不说,还是早早写信给大爷罢,大爷若是知道这回事儿,奴婢可得吃排头。”

 齐粟娘拉着她的手笑道:“放心,有我呢,哥哥怪不到你头上来。”看看天色,“去那宅子里取东西,我和枝儿就行。你去寻旧主付钱制房契罢,早早安置下来,咱们也好开始过日子。”

 两人商议已定,兵分两路,到得时近九月重,房契已是制好,锅盆被褥亦都齐备。齐粟娘又租了骡车,和比儿一道把城西扇子巷的东西放回去,免得以后叫陈演看出破绽。

 高邮州风俗与扬州城极似,四里八乡都要准备杂戏供重正日子神,高邮大街上尽是各村各坊里正、富户领头的村戏班子,好不热闹,沿街的大客栈俱都挑出客满的幌子。

 齐粟娘与比儿一边揭着窗帘看着热闹,一边坐在车厢里闲谈,直说将来寻到好人家,把比儿、枝儿都嫁出去,惹得比儿红着脸要拧她的嘴,笑闹间,牵马的租车行伙计吆喝了一声,骡车徐徐慢下。

 齐粟娘抢着揭帘,跳下骡车,回头笑着:“好比儿,将来我总要替你寻个如意——”却见得正要下车的比儿一脸煞白,眼睛瞪得溜圆,齐粟娘正觉奇怪,却听得她抖着嘴儿,细如纹纳地叫了一声:“爷…”

 齐粟娘听得比儿叫了一声“爷。”惊得了方寸,转头一看,大吃一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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