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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决定去西北
 “咱们把五花马开到西北去,你觉得如何?”紫郧望着已经冷掉的早饭,眼底有一簇火花。

 “有你当我的后盾,把馆子开到西北去,应该不成问题。”她想把冷了的菜拿去温热,一脸笑嘻嘻的,见安娘子能一家团圆很替他们高兴。“当然喽,如果皇朝的东南西北都能开上我们的铺子,到时候万贯,想往哪走就往哪走,多威风!”

 “那你愿意跟我回西北吗?”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她垂下头,手里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你知道我早晚得回去。”他也不拐弯了,单刀直入的要求她的答案,不,不需要答案,只要她点个头就成了。

 她眼里有他看不明白的东西,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让他有种心脏都要被冻结起来的错觉。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别的不说,单就家世门第便是重大障碍,我曾经想过,也许我们根本不是什么夫,你那样的身分、那样的地位,说什么也不可能娶我这样门第低微的子,十四郎你说是不是?”

 她也曾对两人这桩“婚姻”怀疑过,但是那时候她还不清楚他的身分,他又病成那样,加上又未否认她以为彼此是夫的猜测,但对她的态度一开始真的谈不上和平,便以为自己就是个用来冲喜的老婆,这“喜”要冲不成她会有什么下场,她那时刚穿过来没想那么多,只是无可无不可的和他过起了日子。

 “我只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西北?”他坚持着,神情有股执拗,眉毛竖了起来,面色如霜。

 “我不能。”

 “理由,给我能说服我的理由!”紫郧瞪着她,哼笑了几声,满身的冰霜跟暴风雪没两样。

 这样的他很骇人,以前他虽不好亲近,却也不似现下这般冷酷暴躁。

 看起来不给他理由,他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我不做人家的妾。”她如是说,掐着的指节都被自己捋白了。

 宁为穷人,不为富人妾,这么简单的道理就连穷困如寡妇村的姑娘们都深以为然,她没道理不明白。

 “妾?”他嗤声,像是听到多么可笑又荒谬的话,“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要把你抬进房里为妾的?”

 “你那么矜贵的地位,难道能够承诺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再来,像他这样高高在上、被人仰望的男人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吗?

 不愿为妾,不愿与他同去西北,不愿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说穿了,是因为她的自私。

 她太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连在爱情至上的现代,门当户对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了,何况在门第观念深蒂固的古代。

 紫郧的喉咙上下滚了滚,哑然,被她的说词震慑得怔住了。

 这是女子能说的话吗?从来只有善妒的女子才会这般,她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不,就因为他知道她不一样,才喜欢上她不是吗?

 就因为她特别。

 他差点忘了一点,她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

 她说过,她那世界一夫只能有一,想要娶三个、四个子也可以,一定要先和离了,放对方自由,才能再娶。

 紫郧的眼睛倏地眯起,死死盯着鱼小闲。

 鱼小闲只觉得浑身冰冷,糙的手握得死紧。不说别的,就她这双手,怕是连大户人家的丫鬟都要比她细致白,谁瞧得起她?谁瞧得上她?

 更让她举棋不定的是,她知道,饶是她如何的知书达礼,她到了王府也只会被说成挟恩图报,藉此攀附上王府的女人。

 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她一向看得很明白,她只是认清自己的本分,一旦认清现状,不去期望不该属于自己的,这日子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捡来的这辈子,她没想过要飞上枝头做凤凰。

 别忘了凤凰浴火才得以重生,没有浴火之前就只是一只不起眼的鸟,如果这只鸟可以自由自在的唱歌跳舞,做凤凰这件事到底对它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让它非要扑火不可?

 是无从选择的不得不吧。

 说到底她是对他没信心还是对他爱得不够多?她还真不知道。

 她爱他,觉得这个男人很好,好在人长得好看,好在从来不看任何一个女人一眼,好在家里只有她一个太太,丈夫没有别人分享,好在他是她一个人的。

 很自私的“好”法对不对?

 对啊,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她不明白自己在这古代那么久了,为什么这里的封建思想没有把她洗涤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女人,譬如男人是天,是一切,要臣服,譬如女人被男人看去了一块肌肤,就得赖给那个男人之类的可笑观念?

 符合随便一样,女人就得认命的跟着这男人,无论对自己好坏,都要无怨无悔。坏就坏在她没有一生下来就被告知这种观念,她过去接受的教育不是那样的。

 她站在天秤的两端,矛盾极了。

 是的,是他那明摆着的高贵身分,令她却步。

 王爷,那是什么?皇室宗亲,王爵,比公爵还要大的王,仅次于一国君王,她一想就觉得心底慌,那虽然是无数女子渴望的,但不是她的理想。

 她不求大富大贵,男人的相貌不是她最看重的条件,重要的是心里要有她,两人可以平平顺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你离了我,如何面对外人的口舌,如何活下去?”他动怒了,“那些唾沫星子就可以把你淹死,你离了我,这辈子算是毁了,休想再嫁给任何人!”

 她不是最喜欢银子?见到钱眼睛总会闪闪发亮,他呢,要什么没有,银子只有多没有少,他就是一个闪亮亮的大金库,跟着他起码吃穿不愁,就算她一辈子不动一手指都能过得舒心顺畅;他不是贩夫走卒,不是寻常门户子弟,女人,俯拾皆是,要不要,这根本不是问题,可他的自尊、他的傲慢,来到她面前,却成了一文不值的灰烬。

 “我没有再嫁的打算,这不劳你担心,你知道我骨子里不是这里的人,我不在乎这个,真要受不住闲言碎语,天大地大,我有银子傍身,我有一技之长,哪里去不得?至于我的活路,以前的活路怎么走出来的,往后就怎么走下去,活一天算一天。”

 “连后路都盘算好了,真是天大的胆子,好大的本事!”他冷眼看着鱼小闲,恨恨的笑了。

 这男人发起火来,真是叫人遍体生寒。

 我只是想保护自己,我胆子很小,不想受伤。她在心底暗暗说道。

 她来了古代那么久,连个乌桃镇都没有走透,更遑论见识其他地方的风情,哪能这样被锁在牢笼里担心受怕?

 “我再问你一遍,你去是不去?”他的耐心全部告罄了。

 她一向明理,就因为太知道什么可以要,什么不能要,所以她可以过得逍遥自在,但是和这男人回他的封地去,她不愿意。

 所以,到此为止吧。

 “很好。”见她态度坚决的‮头摇‬,紫郧只觉得全身血都窜到头上,血管突突跳动,他怒极反笑,笑得冷沁沁的,笑得人心发凉,拂袖而去。

 看着他从自己身边冷漠的越过,鱼小闲强忍着涌到眼底的眼泪,就在那瞬间,潸然滑落。

 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痛得像要硬生生迸裂开来。

 不过就是谈崩了,有什么好哭的?

 想起来也是有些好笑的,任何年头啊,无论是皇帝勋贵,还是市井小民,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得不,只是她的不得不,他不能理解罢了。

 她疲倦的闭上眼睛,像打过一场败仗般。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有了层隔阂。

 他们仍然同睡一个炕,但是离得远远的,各自盖一被,鱼小闲觉得放再多火盆,屋子里都冷得跟冰窖没两样。

 那带着一家子过来吃火锅的安娘子见状,以为只是夫间的小别扭,劝解了两句,充其量就是火锅没吃成而已,算不得什么事,遭受池鱼之殃的还有兴致要来接主子回家的一行三人,皆吃了紫郧的冷脸。

 主子甩脸子给他们看,三个大男人怎么都想不出来自己干了什么错事,全都蔫了。

 就连曹老爷子亲自把拍卖会的两万两银票送来,以为这么大一笔钱,鱼小闲拿到不乐翻了才怪,孰不知她的笑容轻淡得跟白水没两样,还只用一杯白水就打发了他。

 今一早她起,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好几天他都这样,她醒来,他已经出门了,不主动和她说话,更别提回来吃饭,灶下再也看不见他抬头对她笑的样子,每天烧好的饭菜由热变凉,由凉变冷,最后只能把自己动都没动的饭菜收进橱柜。

 因为说了那些状似违逆的话,他反弹了,他或许是要让她知道男人再好,也是有脾的。

 早解了困局,她和他这对算半路搭伙的夫早早散了也好…

 安娘子瞅着几都不见人影的田家院子,觉得不对,也管不了隔壁的这位爷身分尊贵,让安筝觑着那位爷出门去了,便来敲田家的门。

 眼看着没过几天,鱼小闲这‮子身‬才刚养起的一点又消了下去,她心疼的拉着她的手坐到炕上,又细细的替她拾掇了鬓边的碎发,还给看起来气算不上好的她倒了杯热水,着她喝了下去。

 “我瞧这几天你们不对劲,想说不过就是夫吵吵架、闹点别扭,夫嘛,头吵,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可我出门前我那口子告诉我,那位爷已经离开村子了,不会再回来了,大妹子,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就算那位什么王爷的走了,不也该把糟糠给捎上吗?可怎么这人还在屋子里啊!

 看见这如长姊、如长嫂,已经像亲人一样,一路照拂着她的安娘子,鱼小闲这些日子来仿徨无依的心像找到了主心骨。

 “他走了吗?走了也好。”

 “什么叫走了也好?!”安娘子叫了出来,拍了下鱼小闲的胳臂。

 “是我不想跟他去西北的,那地方又是风又是沙的对皮肤不好。”一个人想太多,会不住苦、不下痛,她把自己的心事倒了出来。什么皮肤不好,只是托词。

 “这是什么话,你忘了你们是夫吗?夫唱妇随,嫁,为什么不去?就算舍不得我们这些老邻居也不能拿自己的幸福来做赌注。”她才不相信鱼小闲这套皮肤不好的说词,她气笑了。

 不是她倚老卖老,论脑袋里的东西她没有鱼小闲的多,但是论人生,她比吃了几年饭的妹子多吃了几年的盐,多少懂得一些婚姻的眉角。

 这婚姻说起来不难,认准了一个人,然后跟着他吃穿,给他生孩子,陪他一辈子就是了。

 这妹子是在钻什么牛角尖?

 “嫂子,”鱼小闲的眼渐渐漾起水雾。“我们的身分一个天一个地,一个云一个泥,当初我不知道他的身分便罢,如今清楚的摊在阳光下,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该清楚未来等着我的会是什么,我哪还能厚着脸皮跟他走?”

 安娘子‮头摇‬,“我不说别的,你对自己狠,却不想想,女人不是谁都有人疼的,一定要学会自己疼自己,你和那位感情这么好,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想想他是不是你心系之人?如果是,那有什么好迟疑的?错过一份好姻缘,你会后悔一生的,还有,家世门风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男人的立场若坚定,一切都不是问题,不管在哪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是你的家,只要他心里有你,不是吗?”安娘子循循劝,苦口婆心。

 鱼小闲黯然的眼睛慢慢有了神采。

 “还有你再想想,放下这些坚持,你让他好过,你便也好过了不是?”

 是啊,只要能和十四郎在一起,在哪里其实不都一样?

 那些外在世俗的条件不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想办法打破就好了。

 是她钻进了牛角尖…

 没有他,这种冷冰冰的日子这么不好过,那她退一步顺着他又如何?

 想通了,便不再执着自己的坚持,免得原本可以收拾的局面变成残局。

 送走了安娘子,鱼小闲叹了一口气,她好几宿没睡好,这会儿只觉得头昏脑,起身去井里打了盆水进来,想把脸上的痕迹收拾收拾,振作一下精神。

 铜盆入架子上的时候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一道小到不能再小的金属撞击声传入了她耳里。

 她抬眼,看见一条成两圈的银炼挂在铜盆架上方,光照在那小小的圈圈上,镶上了闪烁的银光。

 錬子下方串着两个银戒,那银戒的样式很简单,什么花样也没有,很素雅的一对指环。

 她的心狂跳。

 是…婚戒吗?

 是的,拿下来的银戒内侧一个刻着她的姓,一个刻着十四郎的紫姓。

 “你这坏蛋,连姓什么都是假的。”

 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两个银戒哪来的?她想起那次和十四郎说起,她们家乡‮女男‬结婚要换婚戒的事。

 婚戒代表‮女男‬互定终身,以戒指把彼此套牢,也代表永恒不变的承诺。

 他显然不是很能理解,之后又再说起时,还困惑的说什么‮女男‬成亲不拜父母却拜什么神父,随即又自言自语的道了句,不过若是像他的父母,那还不如不拜——只是这句话她没听清楚就是。

 她笑到不行,脑中浮现的是拜堂时司仪口中变成了“一拜上帝,二拜神父,夫拜”不中不西的。后来他又笑笑的问了她喜欢的戒指样式,但也仅止于这样,她期待了好一阵子,却没了下文。

 没想到…没想到…

 她泪满面。

 她狠狠的抹去脸上的润,叫自己不许哭!

 她把链子套进颈子,把领覆上,匀净了脸,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既然紫郧刚走,那不会走得太远,她得想办法赶上他们才是!

 她决定要去追夫。

 她在五斗柜里找出了布巾,把暗处的匣子拿出来,匣子里是她藏着的银票和银两,还有两套换洗的衣物及纳好的鞋子,路上可以替换,收拾好后将布巾四个角都打上结,把包袱背在肩头,准备出远门。

 忽地门砰了声被人踹开,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敞亮的阳光下走进了一个伟岸的高大男人。

 紫郧手里拎着乌金马鞭,身穿绛镶灰貂大氅,面如寒霜,看不出丝毫喜乐的往她走来。

 “你怎么回来了?”鱼小闲前起伏,怎么都无法把到了眼眶的眼泪回去。

 紫郧不发一语拦抱起她,直接把人扛上肩头,像扛麻袋似的走出门外,接着,将她往正低头啃草的大马背上一丢,鱼小闲晕头转向之际,被这一扔,五脏六腑差点要移位了。

 “你…”她还想嚷嚷,哪知道紫郧跨上马背“驾”的一声,那大马便撒开蹄子往前跑去。

 鱼小闲哪还有开口的机会,她被颠得头昏脑、眼冒金星,幸好肚子里没有多少食物,要不然肯定得全吐光。

 似乎是解气了点,紫郧嘘声勒了缰绳,风擎电驰、肆意奔驰的大马慢慢停下蹄子。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以后不许这样扛着我,胃都快呕出来了。”一停下,她就直接开炮,没有意识到他两只胳臂正穿过她的胳肢窝将她提了起来,令她面对着那俊美的罪魁祸首。

 “跟你用讲的你不听,我只好用强的了。”他倒是笑了,带着说不出来的狡狯,看着鱼小闲因为生气而精神奕奕的眼眸,泛着莹莹光泽的脸蛋,他让她的部坐在自己的‮腿大‬上,面对着他。

 “哼,混帐!”她撇开了涨得通红的小脸,这种暧昧的姿态…太难看了!

 “就算你出口不逊,本王也不会放你走,无论你说什么没用。”他伸指替她拂去被风吹了的乌丝长发,然后将她的双手合在手心。没有她在身边,他一天都受不住。

 鱼小闲心中一叹,“我本来就打算去寻你。”吾心安处,即是吾乡,他在哪,她的心便在哪里。

 他惊喜得眉目倶动,手下的劲道也越发强焊,“半路上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放你走。”

 “我已经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会再想不开了。”

 “虽然要求女子说话要算话有点愚蠢,不过,你最好记得你今天对我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

 看着他焦急的神情,鱼小闲朝他温柔一笑,伸出了手环住他的身,脸贴着他的膛。“你别跟我置气,我真的很不习惯。”

 她想通了,女人要幸福,首先一定要勇敢。

 为了十四郎和她自己,就奋不顾身一回吧,她会努力,虽然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会成功。

 也罢,虽然将来会怎样她不能预料,但是她知道现在十四郎对她的真心,能守多久便是多久吧。

 他摸了摸她的发,“有件事我得同你说一说,我虽为王爷,但经年戎马、戍守边疆,一直没有成家,还未娶王妃,西北虽然没有大都和南方富庶丰饶,但也不差,那边有美丽辽阔的草原,草原上可以听得见牧羊女高亢的歌声,‮民人‬热情乐观开朗,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规矩没这边的多。”他,就是那里的规矩。

 他想安她的心,想带她去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去体会那里的民生风俗,希望与他爱的人远离朝廷内的斗争,在他的封地里自在荣养悠闲一世。

 “被你一说我都心的了。”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有,本王今年二十有七。”

 这是底吗?

 “这里的男人不是十七、八岁就儿女成群了?”

 “我这不是等着你替我开枝散叶吗?”他亲吻了下她的脸,“其实还有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听着。”

 “我是皇族宗室,后宅有品级的女人是有规定的,根据祖制,除了正妃,其余三侧妃,都要上玉牒的,至于良娣、良媛那些姬妾不值一提…这些,你能理解吗?”

 紫郧略显重的息在她耳畔响着,鱼小闲听了半晌,终是心软了一点,看了他几眼,神情没变,但缓缓的点了头。

 她知道,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要相应承担什么样的压力和付出努力,这世间,没有什么平白无故得来的福气。

 紫郧双眼满是光芒,鱼小闲自嘲的笑了笑,轻轻在他角吻了一下,“要我跟你走可以,不过,你得让我回村子一趟。”

 紫郧眼中的光芒立刻熄灭了。“由不得你反悔。”

 鱼小闲好声好气的解释,“我有好多事没代,就这么走了嫂子会埋怨我的,说我没义气。”

 他放下心来,“记得长话短说。”

 “知道了。”

 紫郧嘴角翘了翘,便不再言语,带着她折回去,去了安家。

 知道鱼小闲要跟着紫郧到西北去,安娘子拉着她的手不放,临别有说不完的依依离情。

 “我真是舍不得…”安娘子的帕子擦了又擦,眼泪还是停不住。

 “虽然山高路远,但是只要想见还是有机会的,筝哥儿往后要谈了亲事,嫂子一定别忘了要给我下帖子,到时候就算我人来不了,礼一定会到的。”鱼小闲细细叮嘱。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倒是你这一路上要万事小心,小心别吃坏了肚子,天冷了,要注意保暖,莫招了寒,有空,要给嫂子捎个讯,让我知道你去到哪了,有没有安好妥贴…”说罢,又是哽咽。

 鱼小闲也被弄得鼻酸眼红,活一只红眼兔子,拉着安娘子的手不放,“我知道、我知道,嫂子吩咐的事我都记住了。”她擦了擦眼睛,该代的还是要代,“我这一去远得可以,馆子既然一直都是嫂子在打理,我想就全权交给你,往后,每半年让人把水帐带来给我瞧瞧便好。”

 “这使不得,我哪有办法看顾那么大一家铺子?”安娘子想也不想就推辞,那五花马可是她这妹子努力拚搏才拿下来的,她凭什么占这天上掉下来的便宜?

 鱼小闲轻笑的用肘顶了安娘子,俏皮的眨眼,“嫂子心里要是觉得碍难,就努力多开几家分店作为报答我的报酬好了。”

 安娘子细细推敲了下,一向柔软的眼底逐渐散发出一抹坚韧,这,她好像可以做得到。

 “另外,”鱼小闲拿出两张纸,是她原先答应要给曹老爷子的图纸,一张是蝶恋花——紫红单瓣芍药,金蕊掐丝,一只蝶儿栖在蕊心上,蝶身是各由浅而深的蓝色宝石镶嵌,活灵活现,令人别不开眼;一张是孔雀开屏——玲珑展开的羽翠绿,羽支细长,由祖母绿宝石打造,绿碧玺、裴翠和稀有水晶构成大型眼伏斑纹,赤金雀嘴尖下坠一缕细细的金珠,尾末是光芒隐隐的橄榄石。

 单是图纸而已,已经让人浮想连篇,要真打造成实品,该有多吸引人就不用说了。

 最后鱼小闲拿出一个颇大的盒子,里面放着一颗漆雕球。

 “这是什么?”别说安娘子,就连安颐也没见过。

 “这叫漆雕球,也就是蹴跔。”鱼小闲解释。

 那漆雕球共有九层,取九九之数,它是用多种漆的颜色套雕的多层漆球,层层都有精美的图案和花纹,球的每一层都可以灵活的转动。

 鱼小闲原本打算要过个一年半载再把它推出来的,但她改变了主意。

 “嫂子,托你帮我把这漆雕球交给包叔,请他务必在六个月后才能交给曹老爷子,届时,拍卖得到的银子够他开一间民间漆作坊了。”六个月后他的技法更加熟练,无论面对任何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也能独当一面了,而漆作坊起码能让包老三安家立业,没有后顾之忧。

 安娘子这下真的惊跳了,“妹子,不是我不相信那个包老三,他真能成吗?”

 “我相信他有那能耐,”鱼小闲把盒子阖上,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这是我做的笔记本,里面有我做漆器时的一些心得,给包叔做个参考。”

 “人家就算师父收学徒也要藏几分私,我没见过像你这般忒大方的人,自己的心血就这样送人。”安娘子不以为然。

 “这个师父藏一点,那个藏一点,什么传子不传女,什么都藏私,很多器物的华就那样消失在历史的洪中了,如果可以让更多人都能学到这技术,发扬光大,不是很好?”就算她撒手了,也不希望包家父女再回到以前那三餐不继的日子。

 既然已经伸手拉了一把,那个包老三也不是朽木,没有只做一半的道理,管不上的她不会管,能管上的,她也不能视而不见。

 “你这心,我就算再活三辈子也学不来。”安娘子自叹弗如,对鱼小闲是五体投地的佩服了。

 不知道去办什么事情的紫郧回来了,那代表分离的时间到了。

 门外停着一辆不算气派却大气的马车,车夫已经候着,至于被差遣着去弄一辆要舒适又要结实马车的龙莲、黑炽玉、寒岁,皆已上马。

 “为什么不让村子里的人送送你,好歹每个人都托了你的福,把日子变好了。”安娘子舍不得啊。

 “嫂子就是坏,存心想害我哭。”不了,何必呢。

 鱼小闲上了马车,却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着在抹泪的安家人。

 她朝着他们摇手,摇得许久,摇得见不到人影了还在摇。

 她的心情忽高忽低、忽起忽落,没个着处。

 “总有机会可以回来的,不要怕,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一直沉默地在旁边看着的紫郧摸摸她泛红的眼,亲了亲她的额头,再把她搂进怀里,低声安慰。

 “说得轻易,指不定到时候我已经白发苍苍了。”听着由紫郧身上传来的心跳声,她不觉得心安。

 “你头发白了,我牙也掉了,正好放下一切俗务四处云游。”

 “那你可得背着我了。”

 “不管去到哪,我都背着你…”

 未来旅程遥远,对鱼小闲来说是新世界,是未知的,离愁或许令人难过,但想象的未来却更让人憧憬。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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