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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逍遥游(粉105+)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是什么?

 每个人的想法大约都不一样。

 项嘉荣的箫声干净、伤感,还带着一点点脆弱。

 彩云易散,美梦易碎。

 所有的欢乐都像气泡一样,转瞬即逝。

 任你为了生活辛苦奔波,为了权势汲汲营营,不管你是天之骄子还是王侯将相,有一件事对大家是绝对公平的,每个人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死亡。

 这箫声似是诉尽了你能想到的一切凄苦。

 生离、死别、失败,以及深深的绝望。

 旋律听上去柔美哀怨,却又带着谜一样的空虚,叫人生出一种没着没落的不安来。

 只听这段箫曲,项嘉荣距离真正的乐师,亦不过相差一步之遥。

 这时候,钟天政的箫声加入。

 他没有去和项嘉荣纠这悲与喜的思辨,上来便是以技巧以节奏将对方营造出来的意境打破。

 钟天政的这段箫曲节奏很快,转折很多,曲调的起伏变化活泼如一阵“噼啪”疾雨。

 文笙在他的箫声中感觉不到多么欢乐的情绪,但他却用技巧补足了,听他的箫声,只觉着生活是如此地繁忙,人们为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而四处奔走,没有空闲去伤悲秋。

 他这么靠着技法以快打慢,硬生生割裂着项嘉荣的箫声,令那些悲伤的情绪变得支离破碎,诡异地,在这种凌乱中却生出一滑稽诙谐之感,叫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只是这么听着,文笙便轻易判断出来。这一场比试毫无疑问是钟天政赢了。

 他以丰富的技巧,克制住了项嘉荣。

 钟天政走的正是谭老国师的路子,他太适合学习妙音八法了,甚至自己就触类旁通,一旦他拿到真正的秘法,必定如虎添翼,实力会有一个‮大巨‬的提升。

 项嘉荣仍在坚持。

 钟天政的箫声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不知道为什么。项嘉荣甚至觉着这种干扰比昨玄音阁那位真正的乐师来得还要厉害。

 他的心“砰砰”跳得甚疾。口有些烦闷,直到后来,他再也坚持不住。猛地挪开了箫,弯下去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钟天政停下了箫声。

 胜负一目了然。

 这种反噬,不但是由于项嘉荣情绪过于满,结果无法施展淤积在心里。更是因为钟天政已经有了乐师的手段。

 一众学徒望向钟天政的目光,情不自带上了钦佩之意。

 状元。大概就是此人了吧。

 文笙一直没有人来挑战,这会儿对于自己能排在个什么位置也有些不确定,她甚至想若是建昭帝这会儿宣布钟天政为状元,那就意味着大比结束。她再不进言,估计着就需随着众人退出丝桐殿,从而错失这么好的机会。

 文笙悄悄地往李承运望去。

 李承运若有所觉。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便在此时,建昭帝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文笙身上。他道:“这里还有一个人,你们大家都畏惧她的实力,不敢向她发起挑战么?来,你们两个比上一场,叫朕瞧一瞧她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

 他说话的语气颇为和蔼,所指两人正是文笙和钟天政。

 一旁的凤嵩川闻言脸色微变,依他对建昭帝这么多年的了解,老皇帝突然说出这话来,明显出了抬举之意。表示他不但没有瞧着这众学徒中唯一的女子不顺眼,甚至还颇为欣赏。

 这怎么可能?

 莫非是李承运向老皇帝说了什么?

 大皇子下去休息了,二皇子面色红润,带着明显的酒意,这会儿是李承运站在建昭帝的身旁服侍,他脸上虽然鲜少容,动作上却透着亲近。

 文笙奉命出列。

 建昭帝注意到了她受伤的左手,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询问。

 内侍抛出铜钱,那枚铜钱划出晶亮的弧度,掉落下来,在大殿的青砖上发出一声脆响,震了几震,静止不动。

 这一次钟天政是“悲”而文笙是“喜”

 初看起来,两个人都分到了自己擅长的,这结果应该是皆大欢喜,其实不然。

 钟天政已经显了他在“喜”上的实力,若这一场他仍是吹“喜”文笙便是有备而战,相当于占了大便宜。

 而且依文笙此时的状况,表达喜悦也有着很大的困难。

 因为音乐不管旋律如何千变万化,细微处又有什么样的创新发展,从节奏上讲,其实只有四种,即轻而快,重而快,轻而慢,重而慢。大原则也是一定的,轻而快表示快乐欣,重而快表示‮奋兴‬勇敢,轻而慢表示和缓闲适,重而慢表示庄重严肃。

 音律是与心灵相通的,人在快乐的时候会笑,会血加快,举止轻盈。

 所以喜悦这种情绪不管怎么表达,节奏都必定是快的。

 而一支琴曲节奏要快起来,左手的指法必是重中之重。

 不但要频繁地完成猱绰注、上下进复这些基本指法,还要掺杂着撞逗等诸般技法为装饰,出指要灵动,过弦要干净,才能使得琴曲听上去不至失了韵味。

 文笙复杂的指法虽然没有过多涉猎,但这些最基本的却下过苦功,颇得微、妙、圆、通之髓,若是左手没有受伤,来上一段自然不在话下。

 文笙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即将派上大用场,心中也有些没有底。

 她坐下之后将手虚放在琴弦上,五指做了个屈伸的动作,只是这么一活动,便扯得掌心伤处一阵锐痛,使得她不由地深深了口气。

 文笙弹琴,其实与项嘉荣吹箫差不多是一个路子,都是注重于心境,只是文笙因为王昔的教导和《希声谱》的关系,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钟天政将箫对到边,临吹之前,偏过头,望了文笙一眼。

 恰逢文笙等他起箫,两人目光一触,钟天政狭长的凤目随之闭合了一下,文笙拿不准他这是在同自己打招呼还是又在表达傲然不屑之

 不管怎样,这小子看起来是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文笙边不出一丝苦笑,右手中指向外剔出,琴弦发出“铮”的一声。

 钟天政按孔发声,上来便是一个长滑音,似一场征战拉开序幕,“吐苦”那是铁马金戈,颤音,那是生死离,他的“悲”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与项嘉荣的缱绻伤感大不相同。

 文笙只得应战。

 所幸左手用来按弦的四手指中,受刀伤影响最轻的大拇指用得最频。

 文笙忍着痛,曲起手指,上,下,进,退,掐起,推出,因为受伤,这些指法明显不如以前弹来自如灵动,但她这一曲,立意非常高远,却是出自于前世战国的琴曲《逍遥游》。

 《逍遥游》,取意“以神驭气游燕于广漠之墟。与天地俱化。与太虚同体。斯乐非庸夫俗子之所能知也。”

 龙翔于九天之上,那是何等得潇洒自在。

 文笙在领悟了《伐木》之后,再弹这种曲子,那种心无所累,气逸神远的状态几乎是跃然琴上,显无疑。

 钟天政的箫曲听来仿如苍茫大地哀鸿遍野,而文笙的琴声却好似天籁,休养生息,接引众生离苦海。

 钟天政修长的手指在音孔上下快速抹动,是谓飞指,口里连续碎吐叠音,将诸般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

 文笙没有像方才钟天政那样以快打慢,她的左手还偶有艰涩,但右手滚拂打圆,七弦之上声声有情。

 两人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建昭帝神情专注,好似听得十分陶醉。

 谭老国师长眉跳了跳,比试进行到这般程度,不管是钟天政还是顾文笙,都叫他大大地意外。

 殿内一众学徒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正在进行的十九就是状元之争。

 人不可貌相,伤了手的顾文笙,和有一张精致面孔的钟天政,这两人此时显出来的实力将众人吓到,就连方才刚比了一场的项嘉荣听着都不生出望尘莫及之感。

 原以为钟天政和自己那一场已经是超水准的发挥,没想到,他还可以更强。

 可更强的钟天政,却奈何不得伤了手的顾文笙。

 最关键的,他在顾文笙的琴声里面,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令他熟悉又向往的东西,只是这么听着,就激动到忍不住心生颤栗。

 两下僵持,文笙的左手四指屈伸越来越困难,她的额头出现了晶莹的汗珠。

 疼痛尚可忍耐,可受伤的经脉在不断地拉扯之下渐生麻木之感。文笙觉着由无名指和中指开始,左手渐渐失去控制,这股酸麻扩大到她左臂,脖颈,连她左侧的太阳都跟着一跳一跳地疼。

 文笙只得大量缩减左手的指法。

 文笙的前世,道家祖师丘处机曾作《青天歌》,歌中言道:“我家此曲皆自然,管无孔兮琴无弦。得来惊觉浮生梦,昼夜清音满天。”

 这几句道尽了人若是超脱俗世做回真我的快乐。

 文笙手虽然伤了,但她的精神十分健旺,甚至于引起了她手下那张琴的共鸣。

 就是在她手完好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能够将心中所想通过七弦这么清楚地传达给其他人。

 ps:这章写了一整天。

 希望大家满意。r655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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