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隋缘发着高烧,口中呓语不断。
到了夜里,复又哭醒,幸而裴容谦时时在旁安慰照料。
“我要找娘…娘…”她在昏
中呓语。“爹…爹快走、快走,皇上派人来杀你了…不要杀我爹,他是好人…我爹他没有违旨误国,他没有…皇上、皇上,我爹是无辜的…你识人不清、你是个昏君…爹,缘儿以后乖了,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不会惹你生气了…”
连续好几天,他都是
夜夜,守在她的
边,轻轻哄着她。“没事了,缘儿,没事了,我在你身边呢!别怕!”
又过了几
,隋缘的神智才略微清醒,虽是心中哀伤,但在裴容谦细心的照顾下,总算渐渐有了起
。
“缘儿。”裴容谦端着一碗粥进来,却见隋缘倚在
上,望着窗外发呆,脸上犹有泪痕。他放下粥,拿了件衣服,替她披上,一面抚着她的发,一面柔声问道:“你醒了?在想什么?”
隋缘顺势靠着他,轻声说道:“我刚才作了一个梦,梦见我爹、我娘还有你,咱们仍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可是忽然吹来一阵好大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等这阵风过去,我再睁开眼,你们却都不见了,”她轻轻颤抖一下,泪珠
滴。“只丢下我一个人…”
“那只是个噩梦罢了。”裴容谦微微一笑,又替她擦了泪,哄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待在你身边吗?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隋缘看着他,心里一阵温暖,点点头,安静的吃粥。一会儿,又听她说道:“容谦哥哥,我想去大空寺祭拜我爹娘。”
“这样不好吧!”裴容谦微一沉
。“最近风声还很紧呢!尤其是官府的人也猜你若回来,必定会去大空寺,所以在那儿附近派了不少人守着,你现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隋缘听了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缘儿,你听我说。你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裴容谦见她体身情况巳恢复得大致无碍,心想也是告诉她实情的时候,便从怀里拿出那封信来,交给隋缘。“这是你娘临死前交给我的东西,也是你要为你爹洗刷冤屈的惟一证物。我想这件事才是你爹娘更希望你早点去完成的事。”
“证物?”隋缘一愣,忙打开信来看。半晌,缓缓说道:“原来我爹是因为得知西夏这次分明是想诈降,所以才又回头去打他们。”
“嗯。”裴容谦点头,说道:“而且,这封信是以魏相国的名义发给西夏国王的,你看,下面还有他的签名落款。信上说朝中一切均巳打点好,还说你爹的大军不好对付,不如先诈降,待军队返乡,心情松懈后,再来个回马
,或许比较容易得逞,而且只要除去了你爹,一切就好办了。由此看来,只怕他们打你爹的主意已经很久了。谁料到这回却让你爹无意中拦下这封信,坏了他们事。”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没想到这魏相国这么厉害,居然能够想得出这将错就错的法子,找到一个‘违旨误国’的借口,终究是借了皇上的手除去了你爹。”
隋缘折好了信,不发一言。
裴容谦见她神色淡漠,便说道:“你先好好休息,等子身养好了,再上京澄清这件事。”
隋缘却摇头摇,说道:“不,我不想管这件事。”
裴容谦讶异。“你说什么?”
“我说不想管这件事,你没听清楚吗?”隋缘忽地站了起来。怒道:“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件事上京?我的家人全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争的?朝廷里那些争权夺利、结
营私的混帐败类,他们爱卖国求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们全死光了,也不关我的事!”
“你怎么能这么说?”裴容谦也站了起来,拉着她说道。“你难道不想替你爹洗雪沉冤?”
隋缘甩开他的手。“人都已经死了,就算现在皇上还我爹一个清白又有什么用,能让我爹我娘死而复生吗?”
“缘儿,话不是这么说。我相信名誉经生命更重要,难道你要你爹不明不白的成为千古罪人吗?再说,西夏的野心和魏相国的卖国求荣,这些事实俱在,你应该速速上京去揭发这件事,也好让朝廷有所防备…
隋缘大声怒道:“我就是不想管他们。你没看到京城那班人的嘴脸,冷心无情,平时与你
好,有难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可是我看到了,当
事发之时,他们就是那么对我的。现在我倒是想等着看看,看他们
后任西夏人宰割的样子。她别过头去,不想再谈这件事。”反正,我再不想管他们的死活。还有那个没良心的昏君,他更该死!“
“可是百姓何辜?”裴容谦沉声道。
“不要再说了。”隋缘一挥手。“我不想再听了!”
他还待劝她。“缘儿!
隋缘一击桌面,怒道:“我爹在沙场拚死拚活多年,没想到那个昏君只听别人说一句‘违旨误国’,就下旨将我家满门抄斩,还连审都不审!”她气得脸色铁青,恨声道:“说实话,我真恨不得西夏人现在就打了进来,将他从高高在上的皇位里给拉下来,让他也尝尝满门抄斩的滋味。你听明白了吗?”
“缘儿!”裴容谦捺着
子劝她。“我了解你心里的恨,可是缘儿,自古以来,一发生战争,最先遭殃牺牲的不都是平民百姓,难道你就忍心看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你若是想到你爹一生总是拚死护卫百姓的心意,便不该将你的怨恨发在他们身上。“
“对,我爹的确是将他的一生贡献在朝廷百姓上!”隋缘哭道。“可是你看他得到了什么样的下场!我爹他若是战死在沙场上,我不会怨谁。可是如今我为他感到万分不值!”
“缘儿,你若是不上京澄清这件事,那你爹的死的确是不值了。”他语重心长的说。“你娘临死之时跟我说,她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替你爹洗刷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因为你是隋家的女儿,你绝不会躲在萧家,宁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个缩头乌
的。”
“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她叫道。
“我了解你!”他看着隋缘。“你不是真心要逃避这件事的,你只是在生气。可是此事已迫在眉睫,再不去做就来不及了,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莫及。”
隋缘一时无话可答,便恨声道:“又是这句话!为什么你总是要拿这句话来
我?非
我离开不可?上一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好,你若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她
往外走。
一时心急,容谦伸出手打了她。
隋缘挨了一掌,登时愣住,也忘了要哭。
裴容谦虽是生气,但一时冲动打了她之后,马上也觉得后悔。“缘儿,对不起,我…”
“走开,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他刚要伸手安慰她一番时,隋缘却一把推开他,转身跑了出去。
“缘儿…”任凭他在后面大声叫唤,她仍是头也不回地远远跑开。没多久,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唉!”他叹息。
隋缘趁着附近的守卫没注意时,一个跃身,墙翻进入隋王府。
只见人去楼空、花木不修,放眼望去,甚是凄凉。
“爹、娘,缘儿回来了。”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从小到大,十七年来所有的回忆几乎都在这府里。如今隋缘悄然伫立在大厅上,刹那间觉得似有所闻、似有所见。似乎隐隐约约还听见着全家夜宴时的笑声、母亲的温柔叮咛、父亲的慈祥言笑、还有
娘、秋蕙、和叔、薛远志…
所有熟悉的声音都好像在这厅上不停回旋着。
她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才怔怔地循着旧路,穿堂过庭,一间间看着。只是举目所见,一片凌乱残败,心中不
悲痛,再想自己亲人凋零、孤苦无靠,就干脆放声痛哭起来。
到了此时,她心中积郁多
的伤痛,这才痛痛快快地得到发
。
“缘儿。”裴容谦不知何时悄悄来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轻轻摇着,像对小婴孩一般的呵护。他一语不发,只是低下头去,深深地吻遍她爬满泪水的脸。直到她觉得温暖全安。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眼前一盏灯火也没有,只有昏黄的月
透过窗棂,洒将进来。裴容谦托起隋缘的下巴,疼惜的看着她,但见她一双眼睛早哭得像桃儿一般、还有那犹留掌痕的左颊。
“你要我怎么说才好呢,”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
隋缘的眼泪又再度扑簌簌的落下。
裴容谦伸手替她拭了泪,轻声说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打缘儿的。还疼么。”
隋缘摇头摇,又靠回他的
膛。“不,是我不好,我不该故意说那些话惹你生气。”
裴容谦无奈的笑笑,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打从我将你带到静心小筑之后,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偷偷烧掉那封信。”
隋缘一愣,抬眼望着他。“为什么?”
“我若把它给烧了,那封信上的内容再无人知晓,我只管藏好你、或者带着你走得远远的,咱们不就可以永远都在一块儿了,一切尽如人愿,岂不甚好?”他牵了牵嘴角,低声说道:“但我终究是没有那么做。”
隋缘看着他。
他沉声道:“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你成为一个不忠不孝的人,即使我的出发点是为了爱你、保护你,但权衡轻重,我实在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呢?我有没有选择?”
“我想没有。”他平静的说。“就像你身为隋家的女儿,就有该负的责任一样。当初你得听从皇上的指婚嫁给萧国舅,现在你就得为你爹洗刷冤屈,你得为国为民出来揭发魏相国通敌叛国的事。缘儿,当初你没有选择,现在也是。”
过了好一会儿,隋缘才幽幽说道:“你又不要我了…”仿佛已经认命。
“不会的。”他低下头去,吻了吻她的额,温言道:“这回,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要陪我上京去?”她讶异。
他点点头。
“不,不行的,那太危险了。”她急道。“你不知道,现在我成了钦犯,有许多人在路上等着抓我。”
“那我就更要去了。”裴容谦笑了笑,说道。“我不想待在这里,成天为你提心吊胆,或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容谦哥哥,他们那班人如此狠毒,若见你同我在一起,连你也不会放过的。”
他轻轻掩住她的嘴。“我已经决定了。”看着她说道。“我说过,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陪着你,是不?”
隋缘感动。
一时,似乎听见人声渐近,两人便速速从后园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天上又落起雨来。裴容谦忙
下外衣,替隋缘盖头披上。“你的病才刚好一些,可
不起再淋雨。”
隋缘见他处处关心,深切的感动中忍不住眼眶一红,却又无言以对。“容谦哥哥…”
“什么都不必说了。”裴容谦紧了紧她的手。
一切,他都明白。
待两人回到了静心小筑,因方才淋了雨,少不得各自梳洗一番。
一会儿,裴容谦进得房来,见隋缘巳洗净了发,正拿着手巾拧吧头发。想她自小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丫头、婆子们侍候得好好的,从来不须自己动手。直到这阵子,左右无人,她才不得不学着打理自己。只是做来手脚仍不甚俐落就是。
裴容谦见了微微一笑,便走了过去接过手中,替她把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拧得干松松的,再拿支梳子来梳了几下方罢。
“照你这样磨磨蹭蹭的弄,那这么长的头发几时才干得了呢?真是想不透,老看你舞刀弄剑那样得心应手,怎么偏偏就是不会拿梳子、铲子呢?”
隋缘噗哧一笑。
“好了,都二更天了,快睡吧!”裴容谦替她放下
幔,留了一枝烛,然后自己便在旁边的软榻上歇息。
隋缘向来睡不深,夜里常会醒个几次。一时翻身醒来,隔着纱幔,就看着睡在软榻上的裴容谦。
难为他那么大个子的人,手长脚长的,睡在那临时加的软榻上,的确有些将就,一定不好睡吧!都个把月了,也没听见他抱怨一声。隋缘想来,又是心酸。
一时又忆起小时,师父常在这儿教她武功,裴容谦不喜学武,只拿着书在一旁默读。她若学了新招,便喜孜孜拉着他,在他面前比划起来。
“我使得好不好?”她问。
“好哇、好哇!”其实他也不懂,但见隋缘飞上跳下,长剑在手矫捷俐落、使得虎虎生风,想当然是十分厉害了。所以每回总是大声鼓掌叫好。“缘儿,你真
。”
隋缘听了他的夸奖,很是得意高兴。
有时午后暑热,他两人也在这儿午睡小歇,那时候人小,只觉得这
很大,就算两人一起睡仍是绰绰有余,也不觉有何不妥。尤其这小筑盖在林荫深处,凉风吹过,甚是清幽,往往一觉起来,精神百倍。
这些事,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隋缘轻叹一声。
又想,容谦哥哥说要陪她上京,有他陪伴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仔细想起来,魏相国手上那么多人,究竟能不能对付得了,实在难说。看来此行不免危机重重,不该再拖他下水的。她如此思
起伏,难以平静。
隋缘下
走到软榻旁,蹲了下来,看着裴容谦沉睡时的面容,不由得怔怔落泪。又见他身上的被子滑下,便伸手替他拉上盖好,一时却惊醒了他。
裴容谦微一睁眼,只见隋缘蹲在他身旁,两人头脸相距不过寸余,吹息可闻。
“缘儿…”
他还来不及完全清醒,隋缘温软的双
已经凑了上来,让他惺忪之际又一阵意
情
。他轻吁一声,迷糊中将她拉向自己,好让自己可以更深入的吻她。而隋缘也是跟着脸热心跳、心神俱醉,纤细的身躯忍不住微微的发抖,于是他更用力的将她抱紧,用他的双
去安抚她。
隋缘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像个快要溺水的人,而裴容谦是她的浮木,她得紧紧抓住才行,不能放,即使是她快要被这贴着她的火热身躯给融化了,即使是这样急迫的亲吻,让她几乎
不过气来,但她还是紧紧的环住他、贴着他结实的
膛,不能放手…
当晨曦透窗而入时,裴容谦就醒了过来。隋缘则倚在他的身旁,枕着他的臂犹自酣睡着,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和轻柔的起伏。这会儿他一动也不动,因为知道隋缘惊醒,恐将吵醒了她。
看她睡得香甜安适,他不
微微一笑。她该再多睡一会儿的。他想。于是自己也就静静躺着,感受她的发香、躯娇的温软,还有这难得的宁静祥和。
再过一会儿,天色渐亮,树枝上的鸟儿吱吱啾啾,叫个不停。隋缘翻个身喃喃咿唔一声,顺势把头埋进他颈项间轻轻地摩掌着。她醒了。
“醒了?”裴容谦伸个懒
。“那好,让我先起来吧!”让她枕了大半夜的臂膀,此刻也不免发麻。
但隋缘不但没有把勾在他身上的手脚挪开,反而干脆整个人赖到他身上,把他当
板似的,然后趴着继续睡。
裴容谦轻笑了笑。轻抚着她四下披散的青丝,半晌忽然开口说道:“我爱你…原来我是这么的爱你。”
隋缘听了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看着他,复又埋在他的肩上轻轻啜泣。
“怎么了?”裴容谦忙问。
“我怕。”
“怕什么呢?”
她哽咽道:“我怕老天爷不肯成全我们,到头来仍是叫咱们俩分开。”
裴容谦听了,顿了一顿说道:“你别胡思
想了。况且,若真是如此,那你这会儿担心也是无用啊,是不是?”又拍拍她,柔声说道:“傻丫头,快别哭了。”
“什么,隋缘溜回来了?”龙盛荣大感意外。“她倒是真有胆子,人人在这儿等着抓她,她还敢回家来!”一时又瞅着吴立身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小的亲眼看到她的。”
自从隋王府出事之后,偌大的宅院无人管理,倒是成了衙门里的人最好的聚赌场所,起初也只是几个守卫夜里闲着无聊,小赌两把,但王府宽敞舒适,又不会叫外人发现,所以没有多久,衙门里上下及龙府的管事下人们,无人不知这么个夜里聚赌的好去处,十个里倒有八个来赌过,渐次成了局势。
事也凑巧,吴立身那
喝多了,心想先溜进隋王府小寐一下,待夜里人到齐之后再玩两把。谁知却意外听见隋缘与裴容谦的对话。起初只听见隋缘哭声,还以为是鬼哭,吓得半死,动都不敢动。后来不知怎么又加进了一把男声,他心里觉得奇怪,忙轻手轻脚爬到窗外一看,这才知道了究竟,所以今儿个一早就忙报与龙盛荣知。
“你真的没看错?”
“千真万确。”吴立身信誓旦旦的点头,说道。“少爷怎么忘了,小的那几颗牙还是断送在她手上,怎么会看错?而且那姓裴的大夫也跟她在一块,再不会错的。”原来那吴立身就是当
,隋缘下令掴掌二十的人。有了这层恩怨,他自然不会看错。
“又是那个姓裴的,我就知道他们两个关系不简单。”龙盛荣冷笑。“他们还说了什么?”
“那个丫头会武,所以小的不敢太靠近,怕给她发现。也没听得很明白。不过听他们说,他们好像是要上京去。”
龙盛荣狐疑。“上京?怎么他们活得不耐烦了吗?不赶紧躲得远远的,倒反而要上上儿去?”
“听那姓裴的大夫说,好像有封什么密函,要拿上去替隋王爷洗刷冤屈什么的。”
“密函”龙盛荣一听就了解了七、八成,笑道:“有意思!前几
我爹也接到封密函,是京里魏相国派人快马送来的,说是如果我爹抓到隋缘,也不必声张,马上除掉即可,以绝后患!”
“难不成是魏相国有把柄在他们手上?”
“这我也不清楚。”龙盛荣摸摸鼻子。“不过等我抓到隋缘那丫头,不就一切都明白了吗?”
吴立身连忙陪笑说道:“对对对,如果少爷能除掉隋缘,可是大功一件,魏相国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会派个什么官给少爷,再不然就给老爷升个官,调回京里去。”说着忙就跪下磕头,笑道:“那小的要在这里先恭喜少爷了。恭喜,恭喜!”
“好说,好说,”只捧得龙盛荣乐不可支,又笑道:“你放心,这次绝少不了你的好处。”
“要不要小的现在就派人去杀他们两个?”吴立身问道。
“不急,不急,现在我还不怕她跑了,最要紧的是可别打草惊蛇。”龙盛荣在厅里来回走了两趟,又自顾笑了笑,说道:“那个姓裴的不打紧,不过隋缘嘛,嘿嘿嘿!她可长得真美,就这么杀掉她,岂不是太可惜了,简直是暴殄天物,那怎么行呢?”
昊立身会意,跟着笑道:“是是是。少爷向来最是怜香惜玉,像这样的绝
,如果放过了,那还真是可惜。不过那丫头可是枝小辣椒,不大好对付呢…”
“你啊,真笨,”龙盛荣呻道。“如果有那个姓裴的落在咱们手上,你说她还凶得起来吗?”他哈哈大笑起来。“到时候只有任我摆布了。”
吴立身喜道:“还是少爷聪明。”
龙盛荣挥手。“好了,别在这儿拍马
了。快去多找人手来,想办法跟踪姓裴的,先找出他们藏身之处再说。”
“是。”吴立身忙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这几天你觉得怎样了?”裴容谦探探隋缘的脉息,问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隋缘摇头摇。“我很好。”
“那就好。我在想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上路了。”裴容谦说道。
隋缘只呆坐着。
裴容谦看了一眼,自顾说道:“这几天我
空去镇上买些东西,顺便请老姚替我挑两匹好马。”
“你娘那里怎么说?”隋缘忽然说道。“容谦哥哥,你跟裴伯母说了这件事吗?”
裴容谦顿了一顿,说道:“我还没跟我娘说。”
“你想她会答应你陪我走这一段路吗?”隋缘看着他。
“我会说服她的。”
隋缘轻叹一声,走到窗下,看着外头的冷月寒星,幽幽说道:“我希望你娘答应你陪我上京,可又希望她别答应你…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
“你怎么有那么多古怪念头!”裴容谦不
她再胡思
想,故意笑道:“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最是闲散无心、直肚肠的。”
“从前我并不懂得人事无常。”她苦笑。“我觉得我现在就好像是在一夕之间忽然被人拉扯长大,浑身都痛楚不堪。”
裴容谦了解她“繁华落尽忆旧梦、往事新愁知多少”的感慨。他柔声安慰道:“缘儿莫怕,会过去的。更何况我知道你一向果敢坚强,会熬得过去的。”他说着把抱起了她,低头亲亲她的粉颊,将她放在
上。回头关上了窗、吹熄了烛火,自己也跟着在她身旁躺下。“且别想这些了,睡吧!”他搂着隋缘,轻声说道。
“我不答应。”裴母沉下脸,说道。“谦儿,娘不答应你陪小郡主上京去。”
“娘…”
“不论你替王爷王妃料理了后事,或是现在为了小郡主隐居到静心小筑,这些我都可以依你。”裴母正
说道。“但你要陪小郡主上京一事,非同小可,为娘可就不能不说话了。”
裴容谦未及开口,裴母又道:“你为隋家做得已经够多了,难道你非得把命赔上才甘心吗?难道你就不替为娘的想一想,咱们裴家只有你一个命
子!”裴母说到后来,不由得眼眶一红。
“可是娘,现在这件事丁已经不是缘儿一个人的事了。”他忙辩道。“那封密函事关朝廷百姓,十分重要,一定得尽快送进京里才行。”
裴母动了气,厉声道:“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答应。”
“娘,孩儿学医是为了济世救人。”裴容谦跪下央求。“您和爹不也是一直这样教导孩儿的吗?别说是人,孩儿以往见您连一只小鹿也不忍心宰杀的,如今上京一事,关系着千万百姓的命,您怎么却要孩儿见死不救呢?”
裴母无话可答,不觉一阵心酸,落下泪来,说道:“为娘的怕你惹火上身,你知道吗?”
“孩儿但求无愧天地、心安理得而已。”他坦然道。
待他回到静心小筑,远远便瞧见隋缘惦记他,所以立在廊上等着。他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挽住了她,笑道:“杵在这儿做什么?小心风吹着。”说着与她一块儿进屋里。
“我好得差不多了,哪里还那么娇贵!”隋缘也笑了笑。见他拎着包袱,又问:“你跟你娘说了?”
裴容谦点点头。“嗯。”“她答应了?”
裴容谦想了想,说道:“应该说是她了解我的苦衷,不得不让我去。”
隋缘便不说话。
只听裴容谦说道:“我带回来一些衣服,你过来看看,想你应该可以穿。”又道:“我也跟老姚说好了,请他先帮我物
两匹马,我明儿个再走一趟瞧瞧去。”
正说着,忽然雷声大作,下起雨来。
“这几
天气
晴不定,说下雨就下雨的。”隋缘看看外头,秋雨潇潇,说道。“看这样子,只怕明儿个也不会放晴,从这儿到镇上又有一段路,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的,我看你明天还是别去了吧!”
“不过是下雨,又不是下刀子,我带把伞不就得了。”裴容谦笑道。“再说我已同老姚约好了,不去不好意思。”
隋缘静静关上窗。不知怎么,心里却有些莫名心悸,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了…不好的事…
但愿是我多心了。她想,又不由得暗叹一声。可是最近老天爷总是跟我作对,叫我怎么能放心呢?
龙盛荣的人一连等了几天,终于等到裴容谦到镇上买东西,他们一声不响地一路跟着他,也发现了他们两人栖身的静心小筑。
吴立身得到消息后,忙回去告诉了龙盛荣。
“好。”他喜道。“既然知道了他们落脚之处,那咱们也可以开始准备准备了。”又吩咐吴立身说道:“现在这事可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否则他老人家怕事得紧,一定公事公办,二话不说,马上砍了隋缘,那我还有什么趣儿呢?”
“是,少爷。”吴立身忙应道。“小的早就告诉各位兄弟们了,叫他们切勿声张。”
“嗯。”龙盛荣又道。“你再找两个妥当的,在松树林盯着,如果再见裴容谦离开静心小筑,就赶紧回来报告一声。”他笑了笑。“嘿嘿嘿,到时咱们再带着人,等在回去的路上捉住他。你说那隋缘会不赶紧出来救她那个相好,我就不信。”
那
,龙盛荣得了消息,说是裴容谦离开了静心小筑到镇上去了。忙就带了手下,埋伏在松树林,只等裴容谦从镇上回来,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直等到
将西下之时,才见裴容谦提着一些
用杂物,走进林子。龙盛荣一伙人忽地现身,将他团团围住。
裴容谦一惊。“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龙盛荣哈哈一笑。“抓犯人啊!”“我犯了什么法?”
“你窝藏钦犯,这个罪名难道还不够大?”
裴容一怔,但随即冷静下来,脸上不动声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裴容谦,你别装蒜了!我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你还想赖不成?”龙盛荣冷笑。“我说的就是隋缘,那个落难郡主啊,好小子,我只看你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谁晓得你私底下却是
福不浅,居然在走桃花运啊,只可惜您福小命薄,偏偏这朵桃花又带煞气,我看你是无福消受了。”他好整以暇地说道:“哼,这会儿我说,你马上就要应了那句老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
。你信不信?”
裴容谦听了,怒道:“你满口不干不净、胡说八道些什么!”
龙盛荣悠哉地说:“你也用不着嘴硬了,我看隋缘这会儿也应该赶过来了才是。”
“你说什么?”
他干脆就在旁边一块大石坐了下来,闲闲说道:“当然了,方才我已经派人去跟她说你在这儿,请她过来一叙,所以,我猜她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了,你说是不是呢?”
不一会儿,只见隋缘寒着脸,提剑走来。
龙盛荣向吴立身使了个眼色,他忙拔出剑,抵着裴容谦的脖子。其余的人也各自持剑,严阵以待。
裴容谦忙道:“缘儿,你不要管我…别过来…”
隋缘摇头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得好啊!”龙盛荣拍手大笑。“爽快!爽快!”他看着隋缘半晌,又道:“不过这祸福也是难讲得很,全看小郡主你肯不肯合作…喔,不,现在你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小郡主了,而是我的阶下囚。”
“你到底想怎么样?”隋缘冷冷说道。
“你若肯乖乖依着我,咱们一切好商量。”
“缘儿…”
裴容谦方要开口,龙盛荣却一掌挥来,喝道:“现在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你给我住口!”
“龙盛荣,你放了他。”隋缘沉
,说道。“我听你的就是,你先放了他。”
“放了他,那怎么成?他可是我的护身符啊!”龙盛荣哈哈一笑,说道。“好妹子,你当我是傻子么?你的武功这样厉害,我要是放了他,你还会放了我吗?”
隋缘怒道:“那你待如何?”
龙盛荣
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先暂时囚着他,等你乖乖成了我的人,那时,咱们夫
一体,相亲相爱,我自然就用不着怕你喽!那时你要为夫的放人,为夫岂敢不遵!”
隋缘登时气白了脸。
“龙盛荣你这个畜生!居然说得出这种无
的话来。”裴容谦怒骂道,心中却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心想:龙盛荣若真以我挟持缘儿,恐怕缘儿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就范,那该如何是好?一时,也不及多想,咬了咬牙,叫道:“缘儿快走!”说着将头一侧,
自刎于吴立身的剑下。
“容谦哥哥!”隋缘惊叫。“不!”
幸而吴立身这人素来胆小猥琐,见裴容谦毅然决然将头颈靠过来,吓得大叫一声,手足无措,于是手一松让剑落了地。
因此裴容谦的脖子也只被剑锋轻轻划过一道血痕而已,伤势并不严重。
龙盛荣那一伙儿,登时不是
成一团,就是瞧得目瞪口呆。
隋缘见机不可失,忙趁
使开剑式,抢身救人。
这时不但夕阳将近,光线不明,而且林中白雾愈重,
气窒闷,举目所望俱是
蒙蒙的一片,再不多时,各人相距不过数尺,身形却已是模糊难辨,俨然一副山雨
来风满楼的样子。
隋缘在视线不清之下以一敌众,不免有些心慌。兼之她救人心切,故而出招之际十分凌厉迅猛,只盼快刀斩
麻,早点解决那些人才好。
正自酣战,她忽然听得背后有风声扑来,料想是敌人由后攻至,飞身而来。她忙将子身一斜,跟着反手将长剑一挥,直刺来人。
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来人”竟是裴容谦!
原来正当隋缘忙着与众人
斗之时,龙盛荣好不容易也在
蒙中找到了裴容谦。便忙扑上去想再逮住他,以要挟隋缘。然而裴容谦并不会武,与他揪打抵抗之间,一个张口,就狠狠咬住龙盛荣的手臂不放。龙盛荣一时吃痛,于是猛力将他推开。没想到,就这样
错
差的将他送到隋缘剑下。
也是隋缘大意,递招大急、剑快眼慢,所以待她发觉时,已然太迟。
就这样铸成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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